第35章 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準備出發前, 柔蘭想起什麽,又小跑着折返回去,從屋裏出來時拿了件披風, 跑到祝辭面前, 踮起腳給他披上:“二爺穿這麽少, 會凍着的。”
她蹙眉說着, 手收回來,纖細指尖停在帶子上,正思襯着打什麽結好看。
祝辭看向她, 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溫熱, 反倒是握着的她的小手冰涼涼的,柔蘭怔住, 疑惑地擡頭看向他。
“你覺得誰更需要多穿些衣裳?”祝辭話語裏帶了笑。
柔蘭啞然, 動作一頓, 搖搖頭, “我我、不冷的……只是自小就有這個毛病,天氣冷了手腳就是涼的。”
“嗯,那之後找大夫幫你好好調理。”
祝辭點點頭, 這句話顯得雲淡風輕,像是很自然就出口, 她蹙起眉, 腦袋卻遲疑地低下去:“柔蘭是奴。”
自己不過是個丫鬟,哪裏能擔得起二爺這樣照顧。
計铎備好了馬車, 過來請, 祝辭看了看遠處,低聲道:“在我身邊,你可以不是。”
說完這句話, 他便邁步往馬車慢慢走去了。
他并沒有直截了當地說不是,卻用了委婉的可以二字,聲音也是低穩安撫的。
畢竟要讓她改變自己的認知,需要時間,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柔蘭攥着手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天青的颀長身影一步步走遠,這才反應過來,跟了過去。
到了祝府大門,祝桃和徐憐青居然也在。
她們也只是來送行,簡單說了兩句話便沒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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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蘭跟着祝辭往馬車走時,能感覺到身後一道惡狠狠的視線盯住自己,她神色不變,沒有理會,走在前面的祝辭卻感覺到了。
他腳步一停,微側身,朝徐憐青看去。
那雙眼不含笑意時,直看得人心底發寒,冷汗往外冒。
徐憐青霎時間改了神色,恢複得體笑容,道:“二表哥慢走。”雖是這麽說,手裏的帕子卻都快捏得變形了。
祝桃離得近,自然目睹了這一幕,并未說話,只遲疑地看了看柔蘭——沒想到二哥竟如此護她。
柔蘭跟着祝辭鑽進馬車裏,簾子落下之後,赴白坐到前面,讓車夫駕馬。
馬車很快駛離了祝府門前。
馬車辘辘行駛,車內,柔蘭擡眼看向閉目養神的男人,斟酌了半晌,問道:“二爺可有什麽要柔蘭做的?”她隐約感覺這一趟不尋常,但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馬車內置放桌案,桌上茶壺中,滾燙的霧氣飄散。
祝辭在霧氣中睜眼,懶洋洋地看向她,見她睜着眼看自己,沒有回答。
卻問了句:“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柔蘭輕道:“十一月十六。”她眨了下眼,二爺不是知道麽。
“那是快到了。”祝辭視線半垂下去,倦懶摩挲着扳指,不知道在想什麽,末了,忽然問道,“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柔蘭睜大了眼睛。她剔透的瞳仁裏,映出男人含笑的俊顏。
是這樣的,尋常到了節日,丫鬟都會向主子讨賞,做個好彩頭,從前她身邊的春仙愛說愛笑,逢節過年也會拐着彎地逗她開心,然後向她讨賞。
柔蘭的睫毛低下去,眨眼時顫了一顫,低道:“柔蘭就想好好伺候二爺,旁的都不要。”
就在此時,馬車忽然一震,車夫停了馬車。
怎麽突然停車了?臨郡離永州遠,斷不可能這麽早到的。
柔蘭眼中疑惑,看向祝辭。
他唇邊含笑,手搭在軟枕上,擡了擡下巴,示意她道,“下去看看。”
柔蘭滿頭霧水,還是按着他的話彎腰出了馬車,赴白在車旁放了腳凳,她下去之後,擡頭看見不遠處的景象,霎時一震。
這——
柔蘭睜大了眼睛,往前走兩步,又緊張地回頭。
祝辭也已經走了下來,靜靜站在她身後,微笑道:“去看看,只是時間不多,可能不能久留。”
後面馬車上的赴白沖車夫警示地抛去一眼,車夫立刻明白了,連忙低頭,不敢多看,權當什麽都不知道。
這裏是……
東溪顧家的府邸。
放眼朝街道兩旁看去,來往的百姓不多,人煙稀少,許是因為顧家潦倒,這一條街居住的人都怕沾染上晦氣,都搬離了這裏,逐漸的,這裏人流變少,來這兒的攤販也不多了。
柔蘭走近了幾步,卻不敢再往前走了。
這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與從前已大相徑庭。
原本幹淨寬敞的大門被貼上封條,灰塵落滿,木門上劃痕累累,痕跡斑駁,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竟已變成這樣。
柔蘭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裏蓄起眼淚。
察覺到身後腳步聲走近,她回身看去。
她原本就已猜到,二爺早将她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可二爺從來沒提過這些事情,所以她便沒有刻意去想這件事情。畢竟她如今是罪人之女,縱然被摘幹淨了身份,可始終被人看做不詳,二爺留下她,只會給自己招惹麻煩。
所以二爺沒有說破,她便也沒有坦白,怕如果這一切被放在明面上,二爺一不高興,不會留她在身邊了。
可如今他帶她來這裏,可不就是告訴她,他全都知道了。
祝辭看着小姑娘帶着惶恐眼淚的眼睛緊盯着自己,好似生怕他将她丢掉一般害怕,他心中沒來由的一抽,頓了頓,才輕笑道:“別哭,叫別人看了,還以為二爺欺負你。”
“二爺什麽都知道了。”柔蘭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淚。
“嗯。”
“那二爺要趕柔蘭走嗎?”
祝辭似是詫異,看了她一眼,揚眉笑了,“為什麽要趕你走?”
“柔蘭是罪人之女,會給二爺帶來……”
“你覺得二爺怕這些嗎?”祝辭打斷她的話,笑意不變。
柔蘭一噎。
見她不說話,祝辭看向不遠處顧家的牌匾,忽然無奈輕嘆一聲。他本意是想讓小姑娘來看看這裏,心情也許會變好一些,可誰知又惹她掉眼淚了,他這件事情,當真做的失敗。
祝辭凝視許久,問道:“你父親當真犯錯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父親。
他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便知道她家中的其他人,她的父親顧鶴亭,便是去歲顧家案中的罪人。
柔蘭條件反射便要辯解,可到了嘴邊,又是一怔。
顧家的案子,朝廷已判,且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她再說多又有何用,柔蘭低下頭,好半天,雖然哽咽着,卻堅定地說:“父親是好人。”
“好。”祝辭點點頭。
沒料到他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柔蘭擡起頭,視線模糊道:“二爺信嗎?”
祝辭卻也沒有回答,緩慢地走近她,陰影覆蓋過來,指腹碾去她臉上的眼淚,“那你信二爺嗎?”
“什麽?”柔蘭正怯于突如其來的觸碰,不防聽見他這樣說。
祝辭不說話,她想了想,只道:“二爺做什麽,柔蘭自然都是信的。”
“那就好。”
祝辭微微笑了下,“回馬車裏吧。”
他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掃了顧家門外凄清的景象一眼,眼中略過微深神色,沒再多說,轉身離開。
駕車的馬是頂頂的好馬,可從永州到臨郡也花了整整一日的時間。
到臨郡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黑漆漆的天幕壓下來,離地很近。
下了馬車之後,柔蘭朝四周望去。這裏人煙稀少,确實如她所想,靠近南疆一帶。
有專門的人引他們進去。
祝辭有事,帶着赴白先離開了,柔蘭則被帶路的女子帶到一間屋子。
女子叫岚玉,容顏姣好,是這裏的管事。
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同柔蘭說了之後,岚玉見她走到門邊望着外面,似在等祝辭回來,便笑起來,道:“看你的模樣,祝二爺待你定是很好。”
柔蘭扶着門框,輕輕嗯了聲,仍朝外望着。
“不用看了,你既然跟來這裏,就知道祝二爺要見的是貴人,尋常像這樣要緊的事情,不會帶丫鬟同去。”
柔蘭垂下了眼,不會帶她去嗎?
柔蘭心中揣着事情,搖搖頭,“我不知道二爺要見誰。”
岚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什麽都不知道?”
柔蘭點頭。
“祝二爺倒是将你保護得好。”岚玉看向門外,“這裏靠近南疆,能來這兒的貴人,還有權掌管軍隊,你說能是誰?”
柔蘭猛地看向她,心中浮起一個名字,這個認知讓她不可思議,怎麽可能?
據她所知,這裏并不是慶王管轄的地帶。
既然不是慶王,那就是……
“你可真是好福氣,”岚玉重新打量着她,“長的不錯,還跟在祝二爺身邊,這種福分,尋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岚玉容貌并不差,許是管事久了,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種懶散的妩媚。
見她不說話,岚玉又道:“行了,他們應該沒這麽早回來,今晚那兒會生篝火,喝些酒,你休息一個時辰再出來伺候你家主子都來得及。”
岚玉說完話,才轉身要走,外面卻飛快跑進來一個小厮,急忙說:“姑姑等等。”
岚玉停下腳步看去,“什麽事情?”
小厮沒看到柔蘭,只氣喘籲籲道:“祝二爺帶來的那個丫鬟,讓帶過去。”
岚玉聽完,訝異看向柔蘭,“居然讓你也去?”
“那好吧,她在這兒,你帶她過去。”岚玉對小厮揮了揮手,捶捶背道,“沒別的事情了吧,我先回去休息會兒,今日整頓事情可把我累壞了。”
小厮點頭哈腰送走了岚玉,這才對柔蘭道:“你跟我來吧。”
柔蘭跟着小厮出了宅子,往西面步行而去。
腳下是黃沙,走得近了,她才逐漸看清楚,原來這裏漫山遍野守着的,都是士兵,遠處旗幟在夜風中獵獵搖擺,篝火明亮,許多宮女太監站在旁邊。
柔蘭心中逐漸明了,低下頭,沒有左右張望。
她跟着小厮往前走,穿過駐守的士兵,等到一聲笑呵呵的“祝二爺,人給您帶來了”響起,她才擡眼看去。
祝辭坐在桌案前,白皙如玉的臉被火光映得溫和如玉,“來了。”
他輕輕笑了聲,“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