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念念這樣說,很容易讓……
蘭園占地不小, 院裏栽了許多花花草草。
下午休息的時候,天氣尚好,柔蘭閑着沒事, 蹲在院子裏的花圃邊捯饬花草。
赴白不知道從哪回來, 剛剛放下衣袖, 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 柔蘭看見了,站起身道:“你怎麽了?”
小姑娘的身影被掩在環繞的花叢後,方才赴白沒看見她, 此時見她出來, 吓了一跳,忙搖頭, “沒事沒事。”
柔蘭見他臉色不對, “你受傷了?”
“沒呢, ”赴白悻悻, 想起什麽很是憤恨,“都是松蘿那丫頭搞的,一沒說對話就動手, 我嘶……好痛。”
柔蘭道:“我那裏有藥,只是在祝府裏, 等回去了再給你拿。”
“不用, 這要上什麽藥,我又不是什麽精貴人。”
柔蘭抿唇笑笑, “你與松蘿湊一塊倒是合得來。”說着蹲下身, 繼續擺弄花草。
赴白急眼了,跳腳道:“誰與那個暴躁丫頭合得來,我若不是讓着她, 她早……”頓了頓,赴白注意到她手上娴熟動作,覺得新奇,過來蹲下問道,“柔蘭,你懂這些啊?”
二爺接手蘭園的時候,這些花圃就在了,只是時日尚短,下人們還沒來得及照顧這些花,因這花長勢好也沒去管,沒想到她會捯饬花草。
柔蘭想了想道:“從前照顧過。”
赴白抱着膝蓋,蹲在她身旁聚精會神看她手上,自顧自道:“二爺從前不喜歡花的,原本這個園子到了二爺手上,我以為二爺會命人将這些移了。還好留下來了,這花還怪好看的,我不懂這些,這花叫什麽?”
“木槿花。”柔蘭擡頭看向他,“你不是自小便在二爺身邊伺候的嗎?”
赴白一怔,讪讪笑笑,掩飾說着,視線又往木槿花上飄:“我、我總有些事情記不得的。”
“還有,我原覺得你像閨閣裏的小姐,這些事情不應該你做。”
Advertisement
柔蘭停在白木槿上的手頓了頓,半晌,低聲道:“你能同我說些二爺的事情嗎?”
“你想知道什麽?”
她想了半晌,剪去花枝上多餘的枝丫,“我能知道的。”
赴白訝然地看着她,好半晌說不出話。
柔蘭等了許久沒等到聲音,轉頭看過去,赴白被她一看,這才回神,卻搖搖頭道:“很多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祝家這潭水,踏進來不是好事。”
他猶豫再三,“二爺一個人很久了,如今好不容易你來了二爺身邊,希望你能讓二爺寬慰一些。”
說到這裏,赴白便不再多說,像是怕說多了會不小心說漏什麽,于是松開抓着衣衫的手,起身轉身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柔蘭蹲在花圃邊,睜圓了眼睛,靜靜看着。
已是十月中旬,夜色降臨得早,柔蘭進屋子的時候,裏面掌了幾盞燈。
跳動的燭火将男人側影投在牆上,她站在旁邊,專注看着那側影,從半垂的眼,到高挺的鼻梁,到嘴唇。
她總覺得看不透他,一如從前她的感覺,二爺像是一團霧,捉摸不清。
二爺溫雅,對人總是笑着的,可她覺得不對。
她正仔細看着,祝辭忽然擡眼,看向她,唇邊微揚,“進來也不說話。”
柔蘭走過去,見硯臺墨跡半幹,主動攬了研墨的活計,“二爺今晚不回祝府嗎?”
“你不喜歡回去,那就不回去。”
柔蘭沒想到是這個回答,看向他,“柔蘭沒有不喜歡祝府,二爺在哪裏,柔蘭就跟到哪裏。”
她說得認真,祝辭回望着她,半晌,笑道:“念念這樣說,很容易讓人誤會。”
燭火投在他臉上,那雙眼卻深,落不進半點火光。柔蘭看得恍了恍神,反應過來,對上他含笑視線,心髒冷不防漏跳一拍,忙別開眼,“沒有。”
這個氛圍,若在旁人看來,總像是要發生些什麽的。
柔蘭腦中也有些混沌,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想來想去道了一句:“時辰不早了,柔蘭去給二爺鋪床。”
她只想尋個由頭,好擺脫這種同二爺單獨相處的不自在的感覺,可說完才轉頭走了一步,陡然反應過來,又僵在那裏,“不是。”她不是那個意思。
祝辭終于笑開,他別開視線,将手上的書放回桌案。
“好。”他應得低,卻沒有雜念。
走回床邊,柔蘭才松了口氣,上去替他寬衣。
祝辭看着她道:“今日怎麽了,是不是赴白與你說了什麽。“
“不是。”
柔蘭認真搖頭,“二爺對柔蘭好,柔蘭要報答的。”
祝辭嘴角含着一絲笑,“所以才向赴白問那些問題嗎?”
柔蘭睜圓了眼睛看回去,半晌小聲道,“柔蘭都記得的,二爺喜歡喝的茶是白亭束雪,喜歡沉香,不喜歡人多話,不喜歡木槿花。”
“為什麽要知道這些?”他看着她問。
“這樣才能更好伺候二爺,做好丫鬟的本分啊。”她自顧自說着,将外裳擱到旁邊的架子上。
“只是這些嗎?”
冷不防男人又問出這句話。
架子旁的柔蘭被問住了,怔怔站着擡頭看他,目光是很坦然的——不然還因為什麽?
祝辭一時間竟然生出些挫敗的感覺,揚唇笑笑,“嗯,睡吧。”
柔蘭小跑去熄了燈,正想出去,祝辭的話讓她停下腳步,“回來。”
柔蘭轉身,睜着眼睛遲疑地看他。她依着男人的話走到床邊,祝辭便問:”這麽急,是想去哪兒?”
她小聲道:“回去睡覺。”
“不用了。”祝辭道,“就在這睡。”
柔蘭看着他不似玩笑的神情,臉騰的一下就紅了,無措嗫嚅道:“可是我……”
“我不對你做什麽。”祝辭笑着,“二爺看起來像是會強迫人的人嗎?”
許是男人臉上神情觸動了她,柔蘭雖仍覺得臉上燒得慌,卻不再說什麽。
屋內熄了燈,窗外月色傾灑進來,照亮她一頭青絲。
“好了,睡吧,明日有事要做。”
祝辭淡淡說完,阖上眼。柔蘭又确認了半晌,這才放下心,放輕聲音,赤足踩進床榻裏側,躺下來,縮成小小一團,呼吸都放得很輕。
可她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二爺同一床睡覺,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聽到身後男人沉穩的呼吸,好半晌,都不敢動一下。
過了許久,身後的呼吸似乎變得綿長,二爺睡着了,她這樣想着,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轉了個身,去看身旁躺着的人。
男人的睡相很好,容貌英俊,睡時除了閉着眼睛,呼吸放緩,其他同往常沒有區別。
柔蘭盯了片刻,忽然在隐約的光亮中撐起身體,悄悄看着。
她一邊驚懼端詳着,一邊胡思亂想。
從前那些人說過二爺生得極俊,她第一眼見時也這樣覺得。
可不僅是容貌,二爺周身總有些莫名的感覺,不經意間便能讓人動心。
他說話的笑意,閑庭信步時的一舉一動……
還有今日早上他同那叫旋玉的歌伎說話時的笑,也是好看的。
柔蘭陡然想起這個,不知為何便蹙起眉,她心中不大高興,索性又轉回被褥裏,阖眼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睡熟,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
原本刻意壓低的呼吸變得和緩,這時候,旁邊的男人卻慢慢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旁邊,小姑娘面對着自己睡着,呼吸薄薄,一副十分乖順的模樣。
祝辭起身,将她被褥蓋好,披衣下床,走到窗邊。
夜裏一片安靜,院內的白色木槿在夜風中輕輕搖晃,長勢很好。
是被人精心照顧過的。
缪家與全家的婚宴,給東溪與永州的人家廣發了請帖,地點就在缪家。
缪家家主缪汶昌就這一個兒子,如今辦喜事,自然是能多操辦就多花些心思,因此只是東溪一個普通商賈人家的缪家,今日排場卻比官家還要大。
鑼鼓喧天,缪家大門開着,門外頭的小厮忙得腳不沾地,給前來的賓客确認請帖。
缪汶昌老爺子滿面紅光,笑呵呵地從裏面走出來,頓時有不少人上去賀喜。
“裏面請裏面請。”缪汶昌忙道。
他招呼完了這裏的客人,走到旁邊去問小厮,“二爺來了嗎?”
小厮朝旁邊看了看,搖頭,“還沒,應該在路上吧。”
“那好,一會兒二爺來了,你馬上派人來通知我。”缪汶昌見小厮點頭,這才放心轉身進去。
這時候那小厮忽然道:“老爺,二爺來了!”
缪汶昌心中一喜,忙看過去,見不遠處停了輛馬車,激動之餘,忙提着衣裳下臺階去迎。
“二爺賞臉來,我缪家臉上有光啊!”缪汶昌捧着笑臉,仍有些惴惴。
前幾日他帶世易才同祝家酒行談好一筆生意,可才過兩日酒行那的掌事卻改了主意,讓他之後無需再來了,生意也就此結束,他原本十分擔心,連給二爺發請帖時都忐忑不安,如今見二爺來了,心才放下些。
祝辭微笑不變,“您言重了。”
他看向旁邊,“小小薄禮,恭賀令郎喜事,望您不要介意。”
“哪裏的事情,二爺快裏面請。”缪汶昌忙道。
旁邊的賓客聽見動靜都看了過來,見缪老爺如此鄭重,不由都露出好奇,議論起來。
祝辭也沒推辭,邁步進去。
缪汶昌臉上笑容都堆起來,正想着今日好事成雙,先前談糊了的生意應該能成了,便想跟着進去。
可他注意到了什麽,那二爺身旁的丫頭,怎麽有些眼熟……
缪汶昌看着柔蘭的身影皺起眉,想着許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興許錯認了也有可能,趕緊跟了過去。
恰巧遇上一身喜服的缪世易自內院出來。
“爹。”缪世易笑道。
缪汶昌拍拍他的手,“出去敬酒吧,二爺方才來了,你可得放一百個尊重,好好款待着二爺。”
缪世易笑起來,“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說着,缪世易朝外面看去,正要往祝辭所坐之處走,卻陡然看到祝辭身邊的柔蘭,霎時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步伐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