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祝……
柔蘭垂着眼不願說話, 從男人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她眼睫垂着,遮去大半瞳仁的情緒。
他知道小姑娘不高興了。
方才在祥雲樓上, 那女子的容貌笑意, 他其實并未看多少, 全副心神卻是在她的身上。他心中隐隐希望着, 她興許能有些反應。
可她實在太乖,太乖了。
只在他身邊坐着,就連一句話, 一些動作都沒有。
尋常主子身邊的丫鬟, 知道自己在主子身邊伺候,看主子近了別的女子多少會不高興。
她卻不是。
“好了, 是我不對, 惹念念不開心了。”祝辭低聲說着, 嗓音蘊了笑意, “還生氣嗎?想怎麽罰我?我都應下。”
冷不防這句話在耳邊響起,柔蘭怔了怔。
她沒想過他竟會同自己說這些。
她愣怔之下,轉頭看回去, 便對上男人凝着自己的一雙眼。
那雙眼睛總落着笑,如同深潭, 讓人看了便覺幾乎能溺進去。
柔蘭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低聲道:“柔蘭不敢。”
祝辭笑着。
這意思,便是還氣着了。
他從前處理過許多棘手事情, 運籌帷幄, 對商行的事務了如指掌,可在她這裏卻是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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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環在她腹前,仍是一點沒想移開的意思, 恰在此時,柔蘭肚子輕輕叫了聲,她反應過來,紅了臉,立即道,“二爺放開。”
她今日早上沒吃多少東西,如今覺得有些餓了。
“餓了嗎,”祝辭半點不在意,“那帶你吃東西去。”
方才在祥雲樓,許多人在場,說是聚會吃宴,可實際壓根沒人有心思在上面。慶王是為了籠絡人心而來,可也太看輕他們。先不說他祝辭,就是邵同奚與賀陵,那都是永州數一數二的世家公子,是一頓飯就能籠絡的嗎。
“想去哪?永州出名的酒樓,除了祥雲樓,西春與如意也都尚可。”
柔蘭沒想到他當真說起這個,語氣認真,竟是真的在想去哪裏吃。
可她一個丫鬟,哪能……
“赴白。”祝辭朝外道。
柔蘭吓得連忙擡手摁住他的唇,連忙搖頭,杏眼睜大了,看着他道,“不要,回去随意吃一些就好了。”
她眼裏全是緊張,生怕他真的帶她出去。
如今她并不想抛頭露面,更別說她如今只是個丫鬟身份,他是二爺,哪能因為她半途改道,即便他真的不在意,她也不敢擔這個名。
祝辭視線落回她緊張的眼裏,因沒有思考便按上來的小手仍緊緊按着,柔軟馨香。
他沒動。
柔蘭注意到自己手還逾矩地捂着他,忙縮回來。方才碰到他唇上的地方,隐隐灼熱。
“好,那回去吃,讓赴白把東西備着。”祝辭凝視着她,笑道,“還生氣嗎?”
柔蘭低下眼睛,輕聲道:“柔蘭沒有生氣。”
這不是謊話。就算是方才她看到二爺接了那旋玉的酒,低落之下,也只是難過。
她如今只是丫鬟,哪能對二爺生氣。
車廂外,赴白很是時候地問道:“二爺,怎麽了?要改道嗎?”
“不用了。”祝辭道,“這裏人多,讓馬車走慢些。”
柔蘭聽見這話愣了愣,她方才并沒有注意到外面人多。旁邊車窗的簾子被風吹得上下翻飛,她轉頭看出去,見外面确實人潮擁擠。
她想過去看,環在腰上的手便松開了,任由她去。
柔蘭擡手掀開簾子,朝寬闊的街道看去。
不遠處有一行人極為矚目,為首的是穿得喜慶的喜婆,後頭跟着擡紅箱的小厮。看模樣,似是今日有人辦喜事。
她想起從前寧家姐姐出嫁時的情景,兩家人專門擇了好日子,到了吉時,便鑼鼓喧天地上門來迎人。
那時她擠在人群裏,看着那軟轎離開,心中想的皆是寧家姐姐前一日同自己說的掏心話——
念念,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得其保護,終老一生,是一輩子的福氣。
只可惜,時過境遷,什麽都變了。
柔蘭收回手,垂眼坐着,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攥起。
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祝辭一直注視着她,視線未移,似在思索。
除了祝府,祝家二爺在外名下還有幾座宅子,其中一座在永州的邊郊,叫作蘭園。
下車的時候,柔蘭跟在後面走進來。
等到站在蘭園門外,看着面前裝潢絲毫不亞于祝府的宅子,她好生怔了一瞬。
祝辭已經進去了,赴白招呼她跟上,悄沒聲地同她說,“想什麽呢,盡出神。”
柔蘭搖搖頭,赴白又神秘笑笑,道:“這裏是二爺近日才新置辦下的宅子,從前二爺宅子,都叫竹苑,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麽這座卻叫了蘭園?”
柔蘭想了半晌,仍是搖頭,赴白只好說:“好吧,想不出來就算了。”說着背着手哼着小曲兒進去了。
柔蘭走到大門下,擡頭看着牌匾上字跡遒勁的兩個“蘭園”,不知想到什麽,心裏忽然被輕輕撞了下。
她又想,應是不會的。
這般同自己說了,她才匆匆跟上赴白。
推開書房的門進去的時候,祝辭正站在窗邊的書桌旁,兩扇木窗朝外打開,外頭的天光照亮他半邊側影,如畫中走出來的郎君。他垂着眼眸,手中持着半開的信封,視線掃過,正在看信。
柔蘭不想打擾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倒茶。
祝辭的聲音便響起,“吃食在桌上。”
柔蘭看過去,赴白已經讓人将膳食備好了,她沒想到他竟是說真的,怔然下連忙搖頭道:“柔蘭方才進來時墊了些糕點,不會餓了。”
見她慌亂,祝辭低聲道:“好。那一會兒再吃,先看信。”
什麽信?柔蘭眼裏浮起疑惑,循着方向看到桌面,上面放着一封未拆封的信。
“給……我的?”
她在祝辭應答的目光下走過去,将那封信拿起。
她如今到了這般地步,還有誰會寫信給她?
柔蘭想起什麽,心中閃過一個名字,不可置信之下,将那封信拿起來。只見信封正中一行字——“念念親啓”,字跡龍飛鳳舞,有些潦草,但可以看出寫信之人急切的心情。
她幾乎是瞬間便紅了眼睛,已看出那字跡是誰,打開那封信。
“吾妹念念……”
她慢慢看下去,眼淚模糊了視線,幾乎要看不清。信的內容不長,卻是在報平安,與詢問她如今的處境可好。
等到看到信件最後一行“兄顧忱”,她便再壓抑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啪”的砸落到信紙上,層層暈染開。
柔蘭擡起頭,窗邊男人正看着自己。
因為逆着光線,她看不清他眼中情緒,卻能感覺出來他是縱容的,沒有制止,也沒有責備。
不知為何,此時她心中竟突兀地升起想要跑過去抱他的沖動,只是,才走過去幾步,因着理智控制,才便停下了,只攥着信紙看着他。
“哭成這樣,傳出去別人還以為祝二爺欺負人。”
祝辭目光凝着她。
柔蘭有滿心的話想問,躊躇着,到嘴邊只能化為一句:“二爺是怎麽……”頓了好半晌,才輕聲道,“怎麽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她心中疑問的同時,卻更為害怕。二爺既然能讓哥哥的信到自己手中,自然已經将她的所有事情都查清了。
她叫柔蘭不錯,前面卻原有一個顧姓,去歲顧家的事情鬧起來,影響很大,東溪離永州又近,他不會不知道這些事情。
可二爺既然知道了,還會留她嗎?
小姑娘眼中淚花仍在,看着他,有慌亂從心底湧上來,忐忑地看着他。
“別哭了。”祝辭道,“你哥哥沒事。”
“可是二爺……”
祝辭神色淺淡地盯着她,微微眯起眼,“邵同奚與我說過,若是女子哭了,興許是可以用嘴堵的,你也想讓我這麽做嗎?”
柔蘭沒料到他這般說,趕緊将眼淚咽回去,忙搖頭,“不是。”
祝辭見她乖乖收了眼淚,這才滿意了。
他繞過她,走到交椅旁斂袍坐下,修長身軀籠出好看的弧度,“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若是連一個你都保不住,我祝辭的名號,也可以丢了。”
柔蘭安下心,這才彎了彎唇,小聲問:“那二爺需要柔蘭做什麽嗎?”
二爺護她,如果可以,她不想成為二爺的負擔。
“需要,”祝辭聞言,擡眼看了看她,唇邊噙着薄薄的微笑,“你去吃飯。”
柔蘭一愣。
晌午的時候,赴白忽然進來說:“二爺,缪家派人來了,原本去了祝府找不到您,還是府裏的小厮派人過來傳的消息。”
是上次說停了祝家與之酒行生意的那個缪家。
旁邊,柔蘭正低着眼,專心致志地磨墨,沒有注意到赴白說的話。
祝辭淡道:“他想說什麽?”
赴白搖頭,想到什麽,擡頭看了看柔蘭,又低下去道:“好像是……想請您過去商議酒行的事情,然後、然後想請您賞臉去缪家,參加婚宴,就是缪家獨子缪世易與東溪全家的婚事。”
赴白的話才落下,柔蘭研墨的手忽然便停了,似有些愣怔。
祝辭并未表态,只道:“什麽時候?”
“婚宴就在明日。二爺拿捏着主意,可要去參加這婚宴?若是不去,我也好去回了那小厮。”赴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男人的臉色。
祝辭神色淡淡,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卻沒有說話。
半晌,他忽擡眼看向始終沉默的柔蘭,淡淡道:“願不願意去?”
柔蘭對上男人的視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忙低下頭,“二爺決定便是。”她對缪世易沒有什麽感情,自從上次那件事情後,她便與從前的世易哥哥徹底撇開關系,并不在意這些。
“那就去吧。”
祝辭說完,看向赴白,意味深長地道:“缪家親自派人來請,總不能讓人家,敗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