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爺救我
祝府,祝延的院子。
夜晚暮色降臨,原本的喧嚣歸于平靜。
黑暗中,一道身影忽然從角落裏探出頭來,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守着,這才輕手輕腳出來,閃身摸到了白石圍牆的旁邊。
夜裏祝府各處都會掌燈,可有些角落照不到。
松蘿小心翼翼,從記憶裏婵雲說的那處圍牆,慢慢摸過去。
“好黑啊,那地方在哪?”松蘿小聲嘀咕一句,她怕黑,孤身一個人到這裏來,雖然是幫忙,心中卻仍是有些害怕。
所幸她掐着時間過來,這個點不會有人經過這裏。
松蘿安慰着自己,摸着圍牆往裏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腰側忽然碰到一叢斜生的枝葉,想着婵雲說的話,便蹲了下來,試着推了推旁邊那堵看起來嚴絲合縫的圍牆。
果然,松蘿才推了兩下,就在圍牆最底下,摸到了可松動的一塊石板。
她不敢太大聲,只輕輕松動那塊石板,輕手輕腳擺到旁邊。
“喂,有人嗎?”松蘿蹲在狗洞外面,朝裏張望,只是裏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她只能壓低聲音繼續道,“婵雲,你在不在啊?”
問了兩句,依舊沒有回應,松蘿納了悶。
她沒記錯啊,那個婵雲就是讓她在這個時辰過來這裏等着的,她莫不是诓她吧。
松蘿進祝府後,一直待在林氏的院子裏,沒有來過其他地方,但猜測着祝府每個院子的分布都差不多,牆的後面是一間專置放雜物的柴房,應當沒人。
這般想着,松蘿便彎腰從狗洞裏鑽了進去,到了另一邊,在黑暗摸索着站起,朝兩邊張望,壓低聲音道:“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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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
過了這麽久,一點動靜也沒有,松蘿心中便漸漸升起氣惱,反應過來恐怕是被婵雲騙了。
好啊,這女人本性果然還是一樣的惡劣,怪她一時心軟,要不是那女人那天哭得那麽慘,她才不可能來這裏幫她送信呢!
松蘿等了片刻,氣憤之下,便準備彎腰鑽回去離開。
可就在她剛剛轉身的時候,輕微的“哧拉”一聲,身後便有火光亮了起來,算不上明亮。
松蘿登時以為是婵雲來了,忙轉過身,看見不遠處站着的人時,瞳孔卻猛地一縮,霎時僵在當場。
一身華服的祝延帶着幾個小厮,施施然站在柴房門邊。
也就是在她轉回身去的那一剎那,她的身邊已經被人團團圍住。
祝延盯着她,冷厲笑着,挑眉道:“叫松蘿是吧,我的院子是你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嗎?”
松蘿壓根沒想到祝延會出現在這裏,她視線一掠,忽然死死定在從祝延身後走出來的丫鬟身上,剎那間渾身血液逆流,心中有多震驚,就有多憤怒:“你、你……婵雲……”
婵雲笑着走出來,站到祝延身邊,目帶譏诮地看住她,“我什麽?”
松蘿氣得全身都在抖,盯着婵雲道:“是你讓我過來的,你這賤女人……你居然騙我!”
“分明是你愚蠢。”婵雲抱着手,笑得不懷好意,“旁人只要對你哭一哭,你就傻乎乎地答應要幫別人的忙,你自己笨,這能怪誰?”
松蘿咬牙切齒,眼眶氣紅了,“婵雲,若不是你那日說你被祝延毒打,要活不下去了,我怎麽可能來幫你送信!”現在想一想,婵雲說的那些在永州有認識的表兄的那些話,恐怕便都是假的了!
聽見這話,祝延的神情卻有些意味深長,看向婵雲。
婵雲接觸到祝延的目光,面上閃過一瞬的不自在,過去挽住他的手,嬌聲道:“三公子,奴婢這不是要說謊诓她麽,三公子待奴婢好,才不是那種人呢。”
祝延這才笑了笑,轉頭看向遠處氣憤的松蘿,對侍衛道:“把她給我捆起來,關到柴房裏去。”
身後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立即上前,輕而易舉将松蘿制住。松蘿被壓着彎腰,眼睛都紅了,“畜生,你們這一院子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祝府豪奢之家,卻出了這種敗類!
祝延聽見了松蘿的話,臉上笑意頓失,走到她面前,“讓她站起來。”
松蘿被锢着,強硬直起身體,映入眼簾的就是祝延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祝延上下打量着她,用手裏的扇子拍了拍她的臉,勾起一邊唇角,“我畜生?我現在還沒把你怎麽樣呢。你有本事,就再罵。你再罵一句,一會兒被關進柴房,恐怕你就會知道什麽才是畜生了。”
松蘿拼命掙紮,眼眶裏兜着淚,瞪着祝延,像是恨極了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小心你的眼珠子。”祝延冷冷說道,“把她塞了嘴扔進去,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她出來。”
“是。”侍衛們領命,壓着松蘿往柴房走。
婵雲婀娜走到祝延身邊,咯咯嬌笑道:“三公子不用擔心,只要擒了這個丫頭,不怕那柔蘭不來救她,您就等着吧。”
聽見那兩個字,已經快要被帶進柴房的松蘿一怔,忽然瘋狂掙紮起來,“你們要幹什麽,抓我就算了,關柔蘭什麽事情!”
婵雲沖着松蘿嬌媚一笑,朝她走近兩步,“若不是要引柔蘭那狐媚子來這裏,我為何要假作這一局引你過來?松蘿,你當真愚蠢,連這一點也想不通。”
“你!你們……”松蘿瞪大了眼睛,眼眶裏兜着淚,震驚之下還沒回神,就被侍衛強硬推進了柴房,用麻布塞住了嘴,反鎖起來。
見狀,婵雲回身走回祝延身旁,柔聲道:“三公子,現在只等那柔蘭過來,您想要的便成了。”
“你就這般确信她會來?”祝延仍是不信。
婵雲朝柴房裏看了眼,掩唇笑起來,道:“她不會不來的。”
祝府門外。
王嬷嬷帶着身後一隊人,率先走上前讓護衛開門。
護衛确認無誤,這才打開大門,王嬷嬷退到旁邊,讓丫鬟小厮們帶着東西進去,只是當最末尾的柔蘭走過身邊的時候,王嬷嬷忽然拉住了她,打量道:“你早上時候,沒做什麽事情吧。”
這丫頭回來的時候眼眶是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想逃,結果半路被抓回來了呢。
柔蘭聞言,一怔,搖了搖頭。
王嬷嬷這才放心點頭:“那行,進去吧。”
柔蘭垂下眼,邁過門檻,仍是忍不住心頭苦澀。今日遇見的人與事,早已将她心頭僅存的一絲希望撲滅,饒是自以為交好的故人,都不肯出手相幫,反而對她敬而遠之,又有誰會幫她呢?
興許之後,在見到爹娘與哥哥之前,她只能靠自己了。
進了祝府,身後的大門關上,與她同行的丫鬟小厮們都嚷起餓來。今日在外忙活了一整日,每個人都累的不行,中途只吃了點餅子果腹,現在回府都扛不住了。
王嬷嬷嫌棄地掃了一眼,吩咐道:“行了,把東西送到地方,就可以去吃飯了。”
丫鬟小厮聞言都振奮起來,幹活麻溜。
要去吃飯的時候,有丫鬟見柔蘭往另一邊走,叫住她:“哎,柔蘭,你不去吃晚飯嗎?”
柔蘭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不餓。”
她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丫鬟見她這樣說,也沒勉強,轉身跟着旁的人跑走了。
柔蘭一路回到雜院,可她才走進大門,便覺得氣氛不對。
院裏點着燈,丫鬟們都與平日不同,安靜地圍坐在一起,人群中,只有曼香和芬梅站着。
曼香一見到她,便直沖到她面前,“柔蘭,你可算回來了!”
柔蘭冷不丁被曼香一抓,往後倒退了步,蹙眉看着曼香,條件反射收回了手。
“柔蘭你不知道,今日你跟着王嬷嬷出去了之後,松蘿來這裏找你,剛巧三公子的人也來了雜院,沒找到你人,就把松蘿給抓走了!”曼香哀婉說着,面上盡是擔憂。
柔蘭瞳仁中現出愣怔:“你……說什麽?”
“是真的,柔蘭。”芬梅走過來看了她好幾眼,飛快說道,“就是今日下午的事情,那時候你不在,三公子的人過來沒找到你,又碰上松蘿,就直接将她抓走了,說你若不過去,那邊便不會放松蘿走!”
曼香語氣凄切:“柔蘭,你也知道三公子是什麽脾性的人,松蘿讓他抓走,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受點罰都是小事,若是……你說府裏有誰會出手相幫呢?”
柔蘭臉色愈白,盯着曼香,“當真?”
曼香忽然有些不高興,“你不信我和芬梅姐,難道還不信其他人嗎?你大可問問其他丫鬟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她們都看見了。”
說罷,示意她去問坐在另一邊的其他浣衣丫鬟。
柔蘭已有些六神無主,循聲看過去,便見坐在另一頭的丫鬟們都面面相觑。這時候,其中一個模樣出挑些的丫鬟站起來,對她道:“是真的,松蘿已經被三公子抓走了,現在就關在柴房裏,還不知道要吃什麽苦呢,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你若不是存心要害別人,那就最好過去救人,三公子擺明了就是沖着你來的,只要你去,松蘿就不會受苦。”那丫鬟說話絲毫不客氣。
柔蘭忽然道:“二、二爺可回來了嗎?”
曼香瞧着她,嘆息直言道:“柔蘭,你別指望着二爺了,雖說有消息傳回來說二爺今日會回來,可這不是人還沒到府上嗎?再者,就算二爺在,二爺又怎麽會幫你一個丫鬟去要人?”
柔蘭踉跄退後一步,最後看了雜院裏的丫鬟一眼,掉頭跑出了雜院。
“哎,柔蘭!”曼香佯裝要追,又退回來,臉色浮起耐人尋味的笑。
祝延的院子離祝老太太的院子不遠,此時正是用晚飯的時間,平嬷嬷帶着送膳的丫鬟穿過抄手廊下時,忽然聽見了些動靜,停下腳步問身後的丫鬟,“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丫鬟仔細聽去,搖頭:“沒有聲音啊。”
平嬷嬷皺了眉,又駐足聽了片刻,現在确實沒有聲音了,可是方才她總覺得聽到了松蘿的叫喊聲……
“平嬷嬷,要派人去看看嗎?”丫鬟問。
平嬷嬷朝屋子看了眼,還是道:“不了,老夫人還沒用膳,等晚飯過後再說吧。”
說着,轉頭往長廊另一頭過去了。
丫鬟福身應是,繼續跟上。
柔蘭沒有去過祝延的屋子,但她去了幾次徐二夫人的院子,這兩處總歸是離得差不多近的。
夜裏風冷,她心中惶急,飛快跑着,雖然知道自己這一去就是孤身闖虎口,可是松蘿因她被抓,她不能不去。
祝府似是專程為她開辟了條路,一路上竟都沒遇上幾個人。
終于,柔蘭來到祝延屋子外面。
她才一走進,就依稀聽到裏面傳來松蘿支吾憤怒的聲音,又像是被塞住了嘴,叫喊聲十分模糊。
守在外頭的趙錫看見她,揚起笑容:“來了啊?三公子等你很久了。”
就在趙錫話語落下時,屋門被推開了。
婵雲從裏面走出來,眼風一瞥,看見她的一瞬間,絲毫不掩眼裏湧起的惡毒與嫉恨,“喲,來了?既然來了,怎麽不進去呢?你的好姐妹松蘿還在裏頭替你受苦呢。”
柔蘭閉了閉眼睛,忍下心底生出的顫,僵硬着走了過去。
她從大敞的屋子走進去,便見偌大的正屋裏,祝延翹着一條腿坐在圈椅裏,他身後不遠處,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壓制着松蘿,跪在地上。
松蘿嘴裏被塞了麻布,一看見她來,立即掙紮起來,眼睛通紅,支支吾吾地沖她搖頭,“不…不要……”
柔蘭看向從她一進來,目光就落在她身上的祝延,垂下眼,低聲道:“柔蘭已經來了,求三公子放了松蘿。”
祝延笑了笑,“把人押下去。”
護衛領命,把跪在後面的松蘿扯走,柔蘭愣怔之下,慌亂看過去。祝延見她看來,挑眉道:“我确實說過你來了就放人,放心好了,我不會食言的。”
說着,祝延站起來,慢慢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掩在光線下白皙的脖頸,暧|昧地伸出手,似要撫上她的臉,“畢竟我要的只是你,旁的丫頭我也看不上,你說,是吧。”
柔蘭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手,猛地擡頭盯住他。
什麽意思?
“怎麽,你今日過來,不就是默認願意進我院子伺候我?”祝延笑起來,其實他的模樣并不難看,生得與祝辭有幾分相像,可以說的上俊,可神态卻迥然不同,眼裏眉梢都透着輕佻的流氣。
他身上帶着脂粉味,很濃,柔蘭有些反胃。
空氣中似飄散開若有似無的香氣,她蹙起眉,一時竟覺得有些昏沉。下一刻,心中警鈴大作,察覺不好,退後一步要跑出去。
屋外的趙錫得了祝延的眼色,眼明手快地關上門,堵住她的去路。
祝延見柔蘭小臉霎時蒼白,怒從心起,一把掐住她的臉,把她拖過來,強迫她面對自己,狠聲道:“要伺候我,就這般不情願?你那時去我二哥那裏時,不是上趕着去的嗎?在我這裏就這副死人樣?”
話才說話,他只覺得虎口猛地一痛,竟是被她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祝延大痛之下,将柔蘭猛地一把甩到門邊。
柔蘭已有些神志不清,用力咬着唇,強撐着爬起來,推門出去。
原以為趙錫守在門口,她推不動,卻沒想到她這一推,便輕易将門推開,摔了出去。
眼前一陣蘊着沉水香的冷風侵入鼻尖,讓柔蘭清醒了些,她睜開水霧蒙蒙的眼,竟看到眼前一抹熟悉的渺青色衣袍。那是她曾貼身侍奉過,記在心裏的顏色。
她猛地一怔,登時酸澀湧上鼻尖,強撐着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擺,語不成調:
“二爺救我……”
不遠處,趙錫與胡發瑟瑟發抖地跪在檐下,大氣不敢出。
祝辭站在屋外,看了地上衣裳淩亂、氣息不穩的嬌嬌兒一眼。
看回屋內時,眸色如浸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