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該收網了
男子名喚缪世易,是東溪缪家的大少爺。缪家從前與顧家交好,柔蘭小的時候,兩家父母來往玩笑時,看着蹲在角落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柔蘭,還私下商定過結親。
本一直有往來,可顧家的變故發生之後,顧家在東溪消失,竟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幫顧家說話的。
人情冷暖,不過如是。
此時,缪世易看見柔蘭,震驚之下,擱下手裏拿着的紅鳳發釵,朝她走近兩步,“蘭妹妹……當真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似乎覺得首飾鋪裏人多口雜,不好說話,缪世易拉着她走到外面角落,可等站好了,卻不知從何開口,打量她道:“你如今……是在哪?自從去年那件事情突然發生,我、我就沒見過你了,還以為你和你父母一樣,被發配去了……”
柔蘭抿唇道:“我被賣進祝家了。”
“祝家?”缪世易不可置信地瞪眼,忽然凝神盯住她,不可置信,“你、你進祝家了?”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祝家是什麽地方,那可是永州享譽一方的大家族啊,他今日來到這裏,聽說祝家就離這條街不遠,心裏還小小雀躍了會兒。
柔蘭想到什麽,忽然擡眼,泛着淚道:“世易哥哥,你可知我爹娘與哥哥,現在可好?”
不防她提起這個,缪世易一噎,看着她,忽然不自在地轉頭。
“這個……我自、自從去年你家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就沒有你們的消息了,怎知道你家裏人的情況?”
面前的姑娘眼裏噙淚,确實是極美的,小時候他就看出來了,蘭妹妹長大後定是頂頂的美人,現在她也确實沒有讓他失望,光看着那張清豔的臉,便讓他動了憐惜的念頭,恨不得将她納回家去。
可她家裏發生的事情偌大,又牽連甚廣,但凡東溪有點頭腦的,都不願意沾染上顧家的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在二人說話間,缪世易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女聲,嬌态貴氣,撒嬌似的道:“世易,怎麽挑得好好的,我轉頭就不見你了,你快瞧瞧我這副鳳凰頭面好不好看?”
那女子說着走到缪世易旁邊,頭一轉,看到柔蘭的瞬間,撒嬌的話戛然而止。
“世易,她是誰?”興許女子對女子的敏感與直覺天生極高,看到柔蘭的一瞬間,女子臉色一變,心裏升起極高的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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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茜在東溪好歹也是有點名頭的美人,自小嬌生慣養,對自己處處要求極高,用的東西一應都是最好,也自負自己配得上這些。這下陡然又遇上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她怎麽服氣?更何況她今日好不容易才說動世易哥,陪自己出來定頭面呢。
聽見全茜的話,缪世易臉上尴尬閃過,看向全茜,“茜兒,你挑喜歡的就是,你看中哪一款,我都給你買。”
“成親的頭面,自然是要我們兩個人都喜歡才對,只我一個喜歡怎麽行,好歹得讓你看看。”全茜用手扶住發上試戴的步搖,晃了晃,嬌聲撒嬌道,“世易,你看我頭上這個好不好看嘛。”
缪世易忙道:“好看好看,你戴什麽都好看。”
“可這女人是誰啊?”全茜撅嘴,不善的目光轉向柔蘭,“我怎麽沒見過她?世易,你認識嗎?”
缪世易看了看柔蘭,只覺得心虛,不敢看她。
柔蘭沒料到許久不見的缪世易,竟是已要成親了。她瞳仁現出怔然,看了看全茜,又看向缪世易,遲疑地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還記得幼時,缪家父母帶着他來顧家,彼時尚且十歲的缪世易曾在兩家父母面前志得意滿地說,之後都會好好照顧蘭妹妹。那時滿堂歡聲笑語,她雖年幼懵懂無知,卻也對這句話印象深刻。
可去年,顧家突發事情,一朝淪落,爹娘被發配至邊防,哥哥充軍,她也被發賣成婢。這麽久,卻沒有絲毫缪家的消息。
她原以為,缪家哥哥是不知道情況,才對此束手無策,連找都沒找過她。
可沒想到他如今,竟是已要成親了麽。
柔蘭看着缪世易的臉色,咬了咬唇,勉強揚起笑,終于道:“世易哥哥,如今我無人可求,你可不可以……顧着從前的情分,幫我一次?”
縱然是最微薄的幫助,對她來說也是救命之源了。
全茜卻陡然不高興了,“世易,她到底是誰啊,怎麽叫你叫得這麽親昵!”
缪世易被全茜晃得差點站不穩,皺眉躊躇道:“她……”看了柔蘭一眼,躲避開視線,終是道,“她只是我以前偶然認識的一位姑娘,沒什麽交情。”
這話無預料地一出,柔蘭原本還殘存希冀的心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從頭到腳都冒出森森寒氣。
她慢慢睜大了眼,看着缪世易,澄澈的瞳仁一眨不眨:“世易……哥哥?”
缪世易糾結地看着旁邊地上沿縫生出的雜草,沒看她。
全茜這下有底氣了,瞪向柔蘭:“好啊,原來是單相思沒皮沒臉貼上來的女人,虧你還長了這副勾人樣子,怎麽就總是要搶別人男人,難道你沒看見,世易今日正是陪我來選成親的頭面?還不識相點快點走啊,真是晦氣!惹得人心情都不好了!”
“好了茜兒,你先進去,我處理完就來。”缪世易推了推全茜。
全茜似是不情願,哼了聲,才被缪世易好言好語地勸下來,一步三回頭的進去了。
缪世易仿佛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話不太妥當,看了看僵立着的柔蘭,心底生出惋惜。
可惜了,如此标志的美人,一眼就奪人光彩,樣樣都是最好的。莫說東溪,就連永州恐怕都找不出幾個能同她媲美的,要他白白放棄,确實不甘心。
可是,她如今的情境,哪個清白人家敢碰她?
缪世易對柔蘭勉強笑笑,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磕絆道:“柔蘭,你既然進了祝家,那肯定也知道,祝家在永州是什麽地位的人家,那怕是連高官貴族都不敢招惹的大家族,我缪家只不過……靠着一些小生意過活。我不是不想出手幫你,實在是我能力不夠,到時候恐怕不僅救不了你,還把我家都賠進去……”
“你從小就聰慧懂事,這些道理你也應該知道,”缪世易清了清嗓子,又道,“柔蘭,祝家是顯貴人家,你在祝家當丫鬟,待遇肯定也比一般人家好,既然日子還不錯,不然就這麽過下去吧,不要為難我了。”
柔蘭垂下眼,怔怔看向腳下。就在方才說話間,缪世易已經刻意與她拉開了許多距離,像是靠近她就會沾染晦氣似的。
她哪裏不明白?缪世易對她的稱呼都已轉變,從一開始的蘭妹妹,到最後的柔蘭。
她壓下眼眶翻湧而上的酸澀,唇角扯起,輕輕笑了,“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祝世易哥哥和嫂嫂和睦順遂,百年好合。”
說完,她便垂下眼,再不多作停留,轉身離開。
同一時刻。
街道對面,樓上的雅間裏。
赴白站在旁邊,看了看底下,小心翼翼地問旁邊的男人:“二爺,這……”這要怎麽處理?他一個局外人在旁邊看着,都覺得這人簡直不是人,心中窩火。
沒想到二爺來這裏一趟,居然恰巧遇上了這麽件事情,他在旁邊都快看傻了。
祝辭眼皮垂着,注視着那個直接轉身走進鋪子的人,半晌,摩挲着白玉扳指,道:“這人看着眼熟,也是東溪的?”
赴白尋思了會兒,想起來了,“啊是,我記起來了,好像是東溪缪家的,家中營酒為生。”
“前幾日,缪家家主缪汶昌才剛從尚穩如那裏談成了一筆買賣,之後要從祝家名下的酒行購酒。那日與缪汶昌同行前來的人就是他,叫缪世易,聽說是缪家的獨子,缪汶昌可寶貝了。”
祝辭嗯了聲,聽不出情緒,道:“去查查從前缪家和顧家的淵源。”
赴白趕緊應下,才要轉頭吩咐人,便已聽祝辭繼續道:“另外,與缪家的生意,可以停了。”
赴白一懵,無聲站了會兒,回過神,趕忙應是。
同時心中默默搖頭,這缪汶昌可真會教兒子,把人教成這副模樣,欺負到二爺護着的人身上,還好巧不巧剛好給二爺撞見了……缪家能有如今的成績,少不得祝家在背後幫扶,今日二爺這話一出,可謂是一盤好棋下得稀爛,看來缪家之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咯。
赴白搖頭晃腦想着,窗邊站着的男人已收回視線,轉而走到桌邊。
桌上美酒佳肴,小二才送上,卻沒動一筷子。前來回禀消息的探子沒得到命令,只敢在旁邊守着聽命令。
“說吧,查到什麽了。”祝辭淡淡道。
探子得了令,回道:“去歲東溪顧家,因顧家家主顧鶴亭,即當時的東溪通判,涉嫌侵吞官銀,被慶王發配邊疆,其膝下一子充軍,一女則變賣為婢,目前……無人知道蹤跡。”
祝辭垂眼笑了聲,惹人探尋,“無人知道,那東溪知府朱文葦如何得知呢?”
“不知。”探子皺眉搖頭,“屬下只聽說這件事情,當時是慶王向聖上請求全權處理。”
祝辭沒再說話。
探子聽出氣氛不對,看見赴白朝他揮手,便趕緊退了下去。
雅間內重新歸于平靜,隐約傳來樓下絲竹管弦與女子調笑的聲音。赴白打量着男人的臉色,咧嘴笑着,試探着道:“二爺心情不好啊?左右來了紅胭樓,不若聽聽曲兒,也舒心些?”
說完見男人不語,赴白心虛地咳嗽一聲,站在旁邊裝傻充愣。
雖是白日,雅間裏卻燃着晝燈,縷縷幽淡的香氣随風彌漫開,玉帶錦衣的男人坐在桌邊,目光落在明淨的酒液上,帶着些許暗色。
空氣中的香氣仿佛勾人的引子,纏在他身旁,萦繞不去。
他驀地想起了那日,那個柔巧的女子靠近自己時,也是帶着這樣的香氣,薄薄的,怯怯的。
半晌,他忽然問:“我出來幾日了?”
赴白回道:“二爺,您約莫有三四日沒回府了。”
“嗯,差不多了。”
男人若有所思,擡起眼,看向窗外。他一貫溫潤的眼底,隐隐浮起暗沉的掌控之色。
“該回去了。”
有些網,既然鋪下,到了時間,就該收回來。
屬于他的東西,終究都會是他的。
包括這祝家,也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