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靜谧。
層層疊疊斑駁陰影下蜿蜒而上的幽靜道路,鞋跟撞擊在平整路面上發出清脆聲響。在空蕩路面上擴散開,寂靜的仿佛靈魂都被洗滌。
“真享受。”
透過厚密樹冠縫隙裏射進來的光束,在深色路面剪出斑駁印記,陶曼眯起眼睛輕聲贊嘆。殷染鮮紅的嘴唇笑而不語,将挽着胳膊的纖細手掌抓到掌心握住。
“很久沒有這麽悠閑。”穿插在記憶裏的繁複片段,悠然地垂下視線低頭看着自己腳尖,陶曼有些恍惚。
“喜歡就逛一會,後面的風景會更漂亮。”捏着跟自己不同的軟綿綿指節,翹起的嘴角讓殷染看起來也像是沾染了好心情。
“不會耽誤你工作嗎?”明明待在宅子裏期待了不少時間。這才出來一小會,陶曼卻又有些莫名的躊躇。
“你在意?”低頭看着身側的女人,在樹木的陰影中殷染那雙金色眼睛有種暗啞的光澤。
“畢竟你平常都挺忙。”散落在耳鬓的碎發撩到耳後,陶曼感覺收到環境影響整個人都放松許多。“雖然我很想出來透透氣,但還是工作比較重要。”
一星期七天都在上班,辦公桌上亂糟糟的文件堆成山一樣。不要說休息了,連正常一日三餐作息很多時間都保證不了。
“莫德和馬修會在這段時間處理事情。”攔住她肩膀的堅實手臂,陶曼停下腳步重新被殷染帶動。“沒有重要的事情,不會來打擾我們,不用擔心。”
熟悉的低沉嗓音着重咬重後面那句話,噴灑在耳邊夾雜着煙味的溫熱有種說不出味道,被靜谧的環境熏染的粘稠暧昧。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陶曼既不熟悉也不熱衷植物。這只是個讓兩人加速靠近的背景,通俗來講就是約會。和殷染這個生活枯燥到乏味的男人‘約會’。
出衆的外表,久居上位積壓氣場攝人。陶曼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和殷染這種人牽着手‘約會’。
這讓她感覺有些奇妙還有些感嘆,因為對方看起來實在是不像是個有耐心又浪漫的男人。漫步穿過樹木遮蔽陰影下的寂靜小道。
然後那如同雲霧般的豔麗色澤,就那麽直愣愣的撞入眼睛,陶曼頓時有種心神被震懾呼吸都要停頓的感覺。
不知名的喬木花卉成林。
從樹幹往上全是錯落的全是鮮亮的紫紅花朵。一眼過去極高看不到頭,漫無邊際的錯落重疊在一起就像是騰升在枝頭上成片的紅色雲霧。深深淺淺按照層次遞減,豔麗到極致的色彩還帶着鋪面而來的濃烈香氣。
僅僅是順着男人的牽引踏進一步,陶曼就感覺自己像是撞入了童話世界,被那滿目的濃豔驚豔的流連忘返。
悄無聲息從枝頭墜落的花朵,落在頭上微微有些癢。
下意識捏着墜落的花朵,柔嫩的花托取下來托在掌心。白嫩的皮膚襯着那豔麗花朵越發顯得柔嫩嬌豔。
“真漂亮。”這就是殷染說的風景更美的地方。
湊到鼻端帶着無法描述的濃烈香氣,有些像蜜糖還有些類似濃郁的果香。給人一種張口咬下去,滿口都會唇齒留香甜滋滋的錯覺。“簡直像童話一樣。”
震撼人心的美鋪天蓋地。
這是屬于植物或者說自然的獨特魅力。
無論是色澤,香氣,視線所能觸及的地方到處都是漫山遍野的豔紅。
連帶着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看起來也少那份總是萦繞在身上的黑暗氣息。金色的眼睛,粉紅的頭發,高大挺拔的就像是傳說中貴族公子。
簡直就像是漫步在童話世界。
然而正在陶曼剛剛沉迷其中,突兀響起的滴滴聲将兩人拽入現實。意外總是來在關鍵時刻,性質被繞陶曼多少有點失落。
寂靜的花海裏殷染一把拽住前面歡快的女人,修長手指在鮮紅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姿勢。陶曼看着他從口袋裏掏出的通訊器,用手指指了指旁邊的不遠的花樹,“我在那裏等你。”
“我很快就好,乖乖的。”指尖捏着她的發尾滑下來,接通電話殷染自然地背過身走到一邊。
能看到頻幕上顯示的熟悉通訊號碼,陶曼猜測大概是莫德打來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反正和她沒有關系,側身走到她之前所指的花樹下。殷染在旁邊不遠處通話,陶曼昂着頭一人獨賞枝頭綻放的豔麗。
讓人贊嘆的美。真想永遠保留下來。
沒有帶照相機的遺憾簡直讓她捶胸頓足。早知道有這麽美妙的景色,說什麽她也要拿儀器錄下來。
錯過這次不知道以後還沒有機會面對如此美景。
蹲在花樹根部,在枯萎變色的腐爛枝葉上面,撿起幾朵剛剛才從枝頭墜落的花朵。握成一束湊到鼻子前,甜甜的香味一如她所知道的那樣誘人。
嘴角不由露出愉悅的弧度,将散落在耳際的頭發往後撥。
靠的很近,樹幹後面露出衣物一角。在鮮亮的背景襯托下有些紮眼。陶曼發現之後,下意識順着那條褲腿往上看。
“羅指揮使?”
穿着軍服肩章都還沒有卸下去,緊扣的領口配上那張像雕塑一樣深邃的臉,讓眼前這個白的像紙一樣沒有血色的男人有種說不出的威嚴。
“找殷染的話,他在那邊。”幾乎是本能的改變稱呼指了指背後通訊的男人,一側頭陶曼才發現他們的位置離的稍稍有些遠。
“我不是來找他的。”神色間看起來有幾分疲憊的男人,羅威的表情類似是剛剛結束繁重工作的殷染。
“這是上次把你弄傷的賠禮。”
“哎?”突兀伸到她面前的手掌,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塞到她手裏的盆栽。那是盆小小的深紫色花朵。
在滿目的紫紅色交至的背景色裏有些醒目還有些露出來土壤。對比她身邊一片花海,實在是寒酸.....
不知道什麽種類,深紫色的花朵和墨綠色枝葉交錯小小矮矮的一叢,不算特別漂亮卻很小巧,算是別致致。
稍稍遺憾的是,邊角花朵稍稍有些壓皺的痕跡。
“那是很久之前的傷口早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也許以眼前男人的體型沒有直接碾碎成渣渣已經很不錯了。
陶曼笑了笑,抱着花舉起右手給對方看了看已經重新結痂的手掌心。
“都是我失誤,傷口才會重新裂開。”神色間像是很疲累,仔細看衣服也像是是有些皺。“一直都想抽空跟你賠禮,可惜一只沒有找到機會。”
“工作忙就算了。”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而且殷染當時來了帝都之後也是先消失了好幾天去忙工作,“而且你看起來很累,是不是剛下班?這裏風景不錯,是個休息好地方。不過實在是很累的話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比較好。”
也許那人手短吃人嘴軟,或者是周圍環境太讓人放松。不自覺陶曼對着眼前的男人多了幾句軟話。
陌生,兩個人實在是稱不上有多熟悉。羅威表情有些複雜,微張開的嘴似乎想要說什麽。然而很快壓下去,像是放棄又或者說是想起什麽。“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并沒下班,等會還要回去工作。”
想來看看她?陶曼下意識地擡起眼睛,不知道是對方口誤還是她聽錯了。他們還稱不上‘想’這種形容詞吧。指尖摩挲着花,受措辭影響陶曼頓時感覺有些微妙。
“你站在哪裏跟誰說話?”巧合的就跟通訊器響起時候的同樣準确。陶曼來不及深想,就從身後傳來她所熟悉的聲音。
“談話結束了?”下意識側頭嘴角帶起一絲笑意,“正好,羅将軍也在你們聊聊。”
殷染眼尖的瞧見她抱在手裏的小小花卉,邁着修長雙腿從花樹下走過來的殷染鮮紅嘴角露出個弧度可惜笑不及眼底,“羅威來了?”
“嗯。”靠近之後就熟悉地拽着殷染的手,陶曼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就看向原本和她說話男人方向。“人呢?”
原本還倚着樹幹和她說話的高大男人,現在哪裏還找得到影子。“這麽快就不見了。”如果不是手上抱着的花,陶曼幾乎都要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這是走了吧。”白皙的指尖撥了下深紫色的花朵,從背後靠近的修長身體夾帶着她所熟悉的濃重煙味。“剛剛莫德打電話過來,說那群老頭子亂套了。我還以為那家夥幹什麽去了,原來偷偷跑來這裏。”
呼吸中夾雜的煙味又更重一些。
“他說這是上次的賠禮。”被殷染身上尚未完全散掉的煙味刺的微微皺眉,陶曼将手裏捧着的紫色小花放到殷染面前。
“喜歡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殷染垂下的金色眼睛亮的有些攝人。
“還行。”陶曼沒有回頭,皺皺鼻子有些嫌棄,“就是有點醜,對比周圍風景。”
“喜歡就養着吧。”不知道因為什麽而含着笑意的低沉聲音。
“你不在意?”突然出現的男人莫名地塞給她一盆花。而且他還說了句,‘我只是想看看你’。雖然陶曼很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現在她和殷染目前的關系很微妙,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麽豁達的男人。
“只是一盆花,我不是那麽小氣的男人。”重新攔住她的肩膀,右手從她收集的豔麗花束中間抽走一朵湊到鼻端,襯的那張臉越發迷人。
“說起來那家夥為什麽要跑呢?”陶曼很是糾結。給她東西,卻和殷染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貌似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在意?”殷染聲音很平穩。
“也不是在意,就是有些好奇。”兩人并肩而行,陶曼将零散的花束分開一朵朵插入深紫色小花的中間。
雖然不好看,但是空出一只手方便很多。
“他是偷偷出來的。”點上跟煙微微眯起眼睛,白色的煙霧騰升讓遮住那張臉讓人瞧不真切。“肯定避着我。”
“為什麽?”陶曼絞盡腦汁。
“因為他有任務在身。”修長指尖敲敲她的頭,不善控制的力氣還真有點疼。“而且還是托我的‘福’才拿到的‘好任務’。”
殷染的言語聽着有些微妙,陶曼下意識側目。“你們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
“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
?
“大多數情況下是敵人,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是朋友。”殷染稍稍沉吟。
“好複雜。”你活着不累嗎?還是說高位的人都這樣。陶曼想想風一陣雨一陣的羅威。“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算是個信譽度實力都比較可靠的人。”吐出一口煙,殷染微微眯起眼睛。
這倒話到是讓陶曼稍稍詫異,“我以為你會說他‘滿腦到都是肌肉笨蛋。’”
“為什麽覺得我會這麽說?”隔着煙霧挪過來的金色視線。
“因為你每次提到他都是一臉不屑。對就是這個表情,很鄙視的樣子。”
指着他的臉,殷染被陶曼的直接逗笑。按了按她的頭頂,殷染叼着煙微微側頭。“他要是笨蛋,不太可能坐到跟我差不多的位置?”鮮紅嘴唇露出隐晦的笑容,粗粝指尖點了點自己金色眼睛,“眼睛看到不一定是真實,輕易相信可能會死的很慘。”
你是在說自己嗎?這是陶曼的第一反應。
“莫德剛剛跟你,通話說了什麽。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如果很急的話我們就先回去。”直覺兩人出來不用總是将話語挂在無關的人身上。
“沒事。除了剛剛羅威的事情外,就只是告訴我星際要給所有女性重新做個基因統計。”
“清點人數嗎?”陶曼下意識反問。
“差不多。”殷染将燃盡的煙頭丢在地上細細地碾滅。“看看她們的身體情況。随着時間流逝基因有沒有回複。”
“什麽時候開始。”
“好像就是今天。”
坐在車上抱着花,隔着玻璃看着外頭零散的行人,兩條腿軟綿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怎麽了?”坐在身邊靠過來的殷染,看着她捏着拳頭砸着膝蓋。側頭就能直視的豔麗面容,兩人挨得極近。近到,陶曼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濃重煙味。
“走的腿軟了。”上去的時候光忙着興奮,這會松懈下來才覺得腿都要斷了。
“你這小體格。”殷染有些無語。
“不能拿你自己和我作對比。你是軍人,我們完全沒有可比性。”不只是小腿肚漲漲的,連腳底都有些疼。
小單鞋,鞋底薄。早知道今天就不該臭美挑這雙。
“是不是疼的很厲害,疼厲害我們就直接回去,讓蘭登給你看看。”
“沒有那麽嬌弱。”連連擺手,陶曼讓殷染噎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讓蘭登看看走路磨起來的水泡嗎?她幹不出這麽丢人的事。
“正好順路,直接把基因統計做完再回去。而且你說過就幾分鐘驗個血而已,不會耽誤多少時間。我也不想再哪天單獨出來做個幾分鐘不到的檢查。”
确定她沒事,殷染坐直身體随即笑了笑,“随便你。”
說是醫院的臨時門診。
陶曼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種高科技類似堡壘的地方。這也太先進了!視線裏不知道什麽材質的刷白牆壁直上雲霄,站在這家‘醫院’面前陶曼感覺自己就像是純白背景色上的只螞蟻。對比之下微小的不值一提。
這哪裏是醫院,這分明是科學研究院好吧。
內心如此感嘆着,殷染卻沒有給她揣摩的時間。抓着她的手就跟着擁擠的人潮走了進去。外面看着就大的離譜,進去了之後陶曼才發現裏頭更是讓她覺得誇張。
各種她沒見過醫療儀器穿梭的機械護士,穿着病號服的人貌似不少。穿着便衣的蘭登開路,殷染摟着陶曼拉近自己身邊。
和所有醫院一樣彌漫在鼻端消毒水的味道。所有牆壁和服裝入眼都是整齊的白,即使有少少出入也微小的不值一提。“檢查門診在那邊。”面帶微笑的機器人護士。比溫蒂笑容還要溫柔,可能是工作用途不一樣。無論是禮儀,舉止,還是笑的弧度都給人一種安心舒适的感覺。
真是精細到極致。
跟着蘭登和殷染七彎八繞。
眼花缭亂的高科技産品,已經讓陶曼轉暈了頭。反正從頭到尾就是在別人的帶領下的往前走,他自己早就已經不知道方向。
順着懸浮電梯直接網上,陶曼緊緊抓住殷染的衣袖。直到它穩穩飛上他們要去的樓層,陶曼逃也似得匆匆跑下電梯,這才感覺心裏踏實點。
檢查窗口零星有幾個女人,基本上都是在男性伴侶的陪伴下。
幾個男人團團圍在一個女人身邊,那畫面美的讓人三觀承受不住。陶曼粗略掃視了下女人的數量,心裏默默吐了口氣還好人不多至少不用排隊。
就像她清點出來的數量一樣,剛剛挂號沒有多久就輪到她。
“我和你一起進去。”抓住她手腕一起站起身的殷染。
放在陌生儀器裏的臂膀,感覺有什麽尖刺的東西刺入她被固定的手腕。不是很疼,只是稍稍有些不适。順着細細的透明管道流出的鮮血,很快就從手腕血肉裏褪去的尖刺,陶曼拿了塊藥棉按在微微溢出鮮血的傷口上。
幾乎就在她壓着傷口站起身的瞬間,慘白寂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