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蕭昱正待解衣扣的手一頓,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認般重複了一句:“才子佳人?”
長福頭也不敢擡:“只是那淩家老太太的戲言——”
“砰——”
擱着袅袅香爐的小幾被踹飛出去。
長福撲通一聲跪下來。
蕭昱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我讓你們看着點,你們就是這樣看的?”
原本打算伸手幫他脫下常服的長貴縮回手,不敢吱聲。
“是奴才疏忽,奴才不曾想通州竟是這樣的風俗習慣……主子恕罪!”
也是, 好好的誰會想到通州竟然許女子抛頭露面,還能參加各種文會。
蕭昱擰着眉, 沉聲問道:“她去過那韓家了?”
長福戰戰兢兢:“回主子, ”他咽了口口水, 氣虛道, “去、去過了。”
煞氣撲面而來, 長福抖了抖,頭抵到地上, 連磕兩個響頭, 什麽話也不敢說。
怒極之下,蕭昱的語氣反而冷靜得不可思議:“找人私下提醒一下韓家,我不希望再聽到韓家跟她有任何的聯系。”
這豈不是要暴露通州的一個暗棋?長福擡頭欲要反駁, 對上蕭昱深潭般的冷眸, 打了個冷戰, 再次低下頭:“……是。”
“人送過去了嗎?”
“回主子,已經在路上了, 預計明兒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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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昱神色略微緩和幾分:“起來吧。”再次擡手解衣扣。
長貴見危機解除,忙不疊過來幫忙,蕭昱索性松開手由得他伺候。沉吟片刻, 他再次開口:“讓鄒先生選幾個得用的年輕人去通州。”
長福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主子,您是想……”
“既然通州是這般風俗,”蕭昱語氣淡淡,“讓他們去試試,娶不着媳婦就別回來了。”
“……是。”
長貴見氣氛緩和些許,拍了下馬屁:“主子英明,他們要是成了,咱們在文人這塊也算是有些許力道了。”
蕭昱輕哼一聲,不理他,繼續朝長福道:“我待會手書一封,你讓人快馬加鞭送過去。”
送去給誰?長福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忙應聲:“是。”
伺候着蕭昱歇下後,長福長貴退出屋子。
“老哥,這……”長貴往屋裏努了努嘴,“主子這是不是太上心了?”
長福搖頭,看了眼手裏捏着的書信,喃喃道:“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長貴思及上回主子大發雷霆的緣由,打了個寒顫,朝他一擺手:“別想了別想了,主子想要如何,咱們做下人的聽着就是了。”
長福白了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呢。”
“那你還擔心啥?”
長福嘆了口氣:“主子一意孤行要娶這秦三,且不說陛下同意與否,以那秦三的出身,倘若主子再納側妃,身份低些便罷了,倘若身份高了,咱們主子後院可就……”
長貴陰測測笑了:“那不還有咱家嗎?”他比了個斬的動作,“到時……”
長福呸了他一聲:“你是傻了嗎?主子後院你也敢打主意。”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難不成就任其發展?”
長福長舒了口氣:“罷了,且看看吧。主子看人忒準,指不定這秦三真有什麽過人之處,屆時就無需我們倆老家夥去操心了。”
話題就此打住。
***
另一頭,被帶着到韓家晃了一圈的秦妍書愁死了。
韓家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之家,請他們過去也是客客氣氣的,秦妍書也不過是跟韓家長輩請安見禮,然後就被韓家姑娘帶去賞書畫詩詞,旁的事兒自有她外祖母并幾個舅母安排。
也不需要她去多做了解,只看離開時韓淩兩家長輩的言笑晏晏,即便她沒有走過正兒八經相看人家的路子,也知道這已經不太妙了。
她自然發愁。
在她出京之前,秦明遠跟她談了一場。
知道蕭昱對她有意後,秦明遠深恐她跳入火坑,又恐她帶累家人,只得将她送到通州,是希望她盡快找到人家以擺脫蕭昱的糾纏。
她如果在這個時候提出自梳,不光秦明遠夫婦承受不了,以秦老太太現在的身體狀況,怕是得氣死……短期內她是不能走這一步。
離了林家這個火坑,韓家會不會是下一個火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倘若韓家這事成了,以她對蕭昱這家夥的了解,怕是得出事。
從韓家歸來後,她很是提心吊膽了兩天。結果連着兩天都風平浪靜,連課業也不曾停下,她慢慢放松下來——作為一名要争儲的皇子,蕭昱大概無暇他顧吧。亦或者,她秦妍書在皇子眼裏,也不過是個閑暇逗弄一番的小姑娘。
她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又覺得,若是蕭昱對她不過是幾分熱度,也是幸事。這麽一想,她徹底放松下來,歡歡喜喜地再次跟着表哥表姐們出門去,只這回她知道了潛規則,怎麽都不肯再下場了。
一行人興盡歸來,秦妍書就被淩家老夫人派來的侍女攔下,她不解,卻也乖乖跟着去了老夫人的居所。
進了門,她不忙着看清楚屋裏情況,先朝主位上的淩老夫人行禮:“外祖母。”
“過來過來,京城來人了。”
秦妍書歡喜:“爹娘送信過來了?”
淩老夫人笑呵呵:“對啊,還送了一車東西。”她打趣,“估計是看你的親事有着落,趕忙地給我送謝禮呢。”
秦妍書:“……”
淩老夫人感慨了句:“非年非節的還能想着送點東西過來,你娘出嫁這麽多年,倒是長進了些。”
秦妍書忙道:“外祖母,娘這是惦記着您——”
“嗨~我自己生的女兒,我能不知道嗎?”淩老夫人擺擺手,“她沒這個心眼。”
秦妍書幹笑一聲。
“哦對了,”淩老夫人往邊上努了努嘴,“你娘還給你送了個丫頭過來,待會你記着領回去。”
秦妍書心裏一咯噔,跟着看向旁邊。
她身後的青竹也忙看過去。
一名十七八歲、梳着雙丫髻的圓臉丫鬟走前兩步,朝她深蹲:“奴婢青萱見過姑娘。”
青萱?秦妍書很确定秦家沒有叫青萱的丫鬟。青竹臉上也閃過抹狐疑。
淩老夫人繼續道:“你娘信裏說了,你出門只帶了個丫鬟,你性子又悶,不是遇到大麻煩大概是不願意勞煩外祖家,就把她給送了過來,省得你不就手。”她有些抱怨,“怎麽着,這是擔心我們虧待了你嗎?”
秦妍書不敢說話。
好在淩老夫人也不是真的抱怨,只聽她接着道:“不過這樣也好,你一姑娘家的,只帶一個丫鬟确實寒摻了點,平日要做點啥都挪不開手的。”完了她還不忘吐槽淩氏,“要是早給你準備了,你來的時候就不會生病了,怎麽這麽多年,管家還管不利索,也就你祖母大伯娘不介意,讓她當個甩手掌櫃了。”
秦妍書也不反駁,只附和地應和兩聲。
淩老夫人念了一通後就讓她領着人回屋去了。
甫一進屋,秦妍書就道:“青竹,守在外頭,有人過來提醒一聲。”
青竹腳步一頓,看了眼青萱,低聲應道:“是。”
青萱朝她微笑:“勞煩青竹妹妹了。”
倆人年紀看起來相仿,也不知道她怎麽知道青竹比她小的。青竹笑了笑,走出屋子,背對着屋子站在門口。
秦妍書坐下來,打量青萱:“我娘送你過來的?”
青萱收起笑容,扯了扯裙擺,雙膝跪地。
秦妍書唬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麽?”
青竹回頭偷覰,正好看到青萱給秦妍書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正奇怪,就聽青萱恭敬道:“奴婢青萱,奉主子之命前來侍奉姑娘,日後但憑姑娘差遣。”
她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看向秦妍書。
預感成真的秦妍書警告般瞪了她一眼。不知為何,聽青萱說她是某人安排過來的,她這兩日有些煩悶的心情竟隐隐消退下去……
她暗嘆了口氣。
收斂心神,秦妍書繼續打量這位低着頭的丫鬟,想了想,問道:“所以,給外祖母那封信是假的?”
青萱見她不生氣,擡頭:“回姑娘,半真半假。”不等她追問,解釋道,“信件跟禮兒确實是夫人準備的,只是在信的內容裏動了點手腳。”主動依着秦妍書這邊的關系把稱呼改了過來。
秦妍書捏了捏眉心,無奈問了句:“所以,将來要是遇上什麽事,你是以我為主還是以他為主。”他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青萱笑了:“姑娘放心,來之前,殿下吩咐過,以後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就算是姑娘要朝殿下揮刀,奴婢也得替姑娘遞刀子。”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秦妍書沒好氣:“這家夥胡說八道些——”好懸止住話頭,她嘆了口氣,揮手,“行了,起來吧,以後就跟青竹一起行事吧。”
這是接納她的意思。青萱大喜,再次磕了個頭:“謝姑娘!”完了才爬起來。
“青竹,”秦妍書招手讓偷看的青竹進來,“待會你帶青萱熟悉熟悉。”
“是。”
“去吧,我進去躺會。”秦妍書扶着茶幾站起來。她已然察覺自己心裏有幾分動搖,她得好好想想。
“姑娘。”青萱突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殿下有信給您。”
“……”秦妍書瞪了她一眼,“怎不早說。”不過前面确實沒得機會。她伸手,“拿來。”
青萱福了福身,從袖口裏掏出一細小竹管,拔開塞子,取出成卷的信件遞給她。
秦妍書翻開。
蒼勁的墨字躍然入目,帶着男人那股俾睨天下的傲氣。
再看內容:
【聞君字好詩佳,得空給我書寫幾首。
倘若寫不出來,就抄寫幾篇名句,諸如《相思》、《上邪》皆可。
青萱會讓人送來。】
秦妍書:……
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