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對,榮昌伯府!!
秦妍書終于反應過來了。這麽說,眼前的鄭氏,就是那位鄭氏……?難怪……
二門外,蕭昱跳下馬,把馬鞭往随侍太監那兒一扔,轉身,撇下侍衛,領着太監長貴登上臺階——
“殿下萬福。”
一群花紅柳綠的婦孺半蹲着朝他行禮。
蕭昱頓了頓,擺手:“免禮。”幾步越過門洞,走到鄭氏前面,朝她拱拱手,問,“姨祖母,怎的如此勞師動衆?”
鄭氏笑道:“吓着你了?”她指了指身邊的老太太,“我今兒是剛好要來接老姐妹,早上又接到您的口訊,她們就幹脆跟着我一塊兒出來等着了。”
另一邊,聽到提及自己,老太太忙再次福身:“二殿下萬福,老身有禮了。”
自家祖母行禮,秦妍瓊、秦妍書倆人自然得跟着行禮。
蕭昱略掃了眼三人,視線在秦妍書身上停了一瞬。
鄭氏似有所覺般挑了挑眉,再看,蕭昱的目光已經收了回去。
“是吏部左侍郎秦大人家的長輩嗎?”蕭昱問道。
“正是。”老太太恭敬回答。
鄭氏抛開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異樣,詫異問他:“你認識?”不是剛從西邊回來嗎?
蕭昱淡淡道:“三弟前些日子辦了場宴席,跟他喝了兩杯。”見鄭氏恍然大悟,他轉過去朝老太太道,“依着輩分,我還得叫您一聲祖母。”
老太太唬了一跳,忙不疊推拒:“不敢不敢,殿下折煞老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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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昱也不在這點上與她糾結,只繼續道:“我前些日子剛回京城,着人采買的藥材器物等日前剛到,今兒過來不知老人家在此,只準備了姨祖母那一份禮,是我疏忽了,回頭我再讓人給您送一份過去。”
語氣雖淡,卻不會有那等高高在上的感覺。秦妍書偷觑了他兩眼,心裏暗自嘀咕。這真的是傳說中的冷面王?還是托了鄭氏的福?
反觀老太太,聽了蕭昱的話,她受寵若驚:“無功不受祿,老身豈能要您的東西呢。”
蕭昱笑笑:“沒事,我帶了很多回京。”
話已至此,再推辭就讓人難堪了。老太太猶豫地看向鄭氏。
鄭氏笑着朝她點點頭。
老太太暗舒了口氣,再度福身:“那老身就卻之不恭了。多謝殿下厚愛。”
蕭昱點點頭,轉向鄭氏:“姨祖母,既然您這邊有客,我就不久留了,東西我直接讓人給您送進庫房去。”
他身後的太監動了動,掃了眼鄭氏跟秦家老太太。
秦妍書恰好看到,心裏打了個突——她記得這人,這是蕭昱身邊那位大名鼎鼎的太監,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等等,這厮不會因此就對她們家老太太懷恨在心吧?
她這邊在胡思亂想,沒發現那位太監的視線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另一邊,聽聞蕭昱要走,鄭氏詫異:“不留下喝口茶?”看了眼身邊緊張的媳婦們,“你那幾個表舅都在前院裏等着呢。”
蕭昱搖頭:“不了,改天吧。我還有別的事兒。”
“既然有事,老身就不阻着你了,該忙就忙去。”鄭氏擺手,“都在京城裏,得空再聚也是便宜。”
蕭昱輕嗯了聲,帶着人轉身離開。
待他身影消失不見,鄭氏才轉過來,朝身邊幾位婦人道:“行了,人都走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見她們面露遲疑,又補了句,“對了,記得讓人跟前院幾位爺們說聲,別讓他們巴巴地等着了。”
鄭氏三言兩語把她們打發走,完了拉着老太太往自個兒院子裏走,邊低聲抱怨:“無利不早起,平日裏我出門也不見得這麽殷勤。這些年輕人啊,還是太嫩了。”還不是全奔着适才那位二殿下來的。
老太太寬慰她:“不也說明您重要嘛,連二殿下也惦記着您呢。”
“我這一把年紀了,有什麽值得惦記的。左不過是受了我那位老姐姐的吩咐罷了——”
“咳,”老太太忙打斷她,環顧四周,低聲道,“您這一大把年紀的,怎麽說話越來越沒個門把?二殿下對您好,您就受着呗。”
“沒事,這兒都是我自個兒的人,傳不出去。”鄭氏拍拍她胳膊,繼續道,“再說,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指着這位貴人惦記。頂多沒死之前,給兒孫們積點福緣呗,其他啊,我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
另一邊,從榮昌伯府出來,蕭昱将牽馬上前的侍衛揮退,擡腳徑自往外走去——他已經許久沒逛過京城了。
他們一行人不多,侍衛牽着馬遠遠跟在後頭,他領着長貴幾人在前頭慢慢踱步,走在路上倒也不打眼。
榮昌伯府所在的巷道往前走一段,拐出去就是京城繁華的大街。
慢條斯理踱步的蕭昱漫不經心地欣賞着兩側牆上伸展出來的新枝,偶然還能看到雀兒的身影。
長貴打量四周,确認沒有什麽雜魚跟在後頭,皺着眉頭湊上來:“爺。”
蕭昱略顯淡漠的狹長雙眸掃了他一眼:“說。”
長貴搓了搓手:“爺,不怪長貴多嘴,您瞧,這榮昌伯府也太不知好歹了。既然知道您要過來,怎麽着也得把其他事、其他人給推了。現在這樣、現在這樣……”
蕭昱随口接道:“現在這樣如何?”不疾不徐的步伐顯示他現在心情還算輕松。
長貴偷眼打量他,見其臉色雖淡,卻無絲毫冷意,微松口氣,繼而忿忿:“這些人真是太不敬了。您怎麽說也是皇子,他們竟敢如此輕忽,連中門都沒開——簡直,欺人太甚!”
蕭昱瞥了長貴一眼:“你還記得我只是皇子?”
長貴一窒,嘴硬道:“那他們也不能狗眼看人低,您眼瞅着這幾個月就要大婚封王——”
蕭昱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長貴。”
“奴才在。”長貴躬身。
蕭昱神色淡淡,語氣卻極為嚴厲:“你跟我這麽久,如果還只知道盯着這些小規小矩,回去就收拾包袱去吧。”
長貴抖了抖,頭壓得更低:“是,奴才知錯了!”
蕭昱掃了眼他那彎曲的脊梁,移開視線,道:“榮昌伯府如何我并不關心,我只是來看看我的姨祖母。”
這是揭過不提的意思。
長貴松了口氣,繼而不解:“爺,老夫人也就提了那麽一嘴巴,您怎麽突然想起來鄭氏?”
就這麽幾句話工夫,他們已經走進東大街最為熱鬧的早市區,街道兩旁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長貴就略微提了點音量。
蕭昱皺眉,朝他擺擺手:“閉嘴。”換句話說,讓他別管了。
長貴吶吶,閉上嘴巴不再多話。
***
回到榮昌伯府。
秦妍書一行在榮昌伯府呆了大半天,倆老太太幾年沒見,湊在一塊叽裏呱啦說個沒停。
秦妍瓊倆人只聽了一小會兒,鄭氏讓人叫來的幾位伯府姑娘就過來了,然後一群姑娘家們就被鄭氏攆去逛園子啥的。
秦妍書上輩子最後幾年活得清冷凄苦,回來後也一直被舊事前憂困擾,內裏比這些姑娘家滄桑多了。
今兒出來,她原只是想順着老太太的意,順便出來透透氣,只是她的年紀擺在這兒,再怎樣,老人家們也不可能拘着她在這坐一天,故而她只能無奈地跟着這群活潑鮮亮的小姑娘離開了。
這裏的小姑娘全是鄭氏的孫輩,最大的18歲,最小的才14歲。加上15歲的秦妍書、16歲的秦妍瓊,倒也能玩到一塊兒。
只是,出了花園兒,秦妍書就發現不妥了。
榮昌伯府姓曹。18歲的是已經定了人家下月出門的曹二姑娘,也是她跟在秦妍書身邊跟她說話。
至于其他姑娘,全無例外的,圍在秦妍瓊身邊,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姐姐妹妹稱呼起來。
秦妍書挑眉,對上曹二姑娘頗有些尴尬的神情,笑笑:“看來,我們家二姐姐挺受歡迎的。”就是避自己如蛇蠍。
看來,外頭對她,應該是頗多傳聞。
曹二姑娘支吾,看了看前面姐妹走遠,終于忍不住好奇問出口:“三姑娘,你,你真的像外面傳聞的一樣嗎?”
秦妍書歪頭:“嗯?我不知道啊。”
曹二姑娘懵了:“啊?”
秦妍書笑,攤手:“畢竟我不知道外面是怎麽說我的。”
“哦哦。”曹二姑娘微微松了口氣,繼而緊張問道,“外面傳你粗魯又兇蠻,動辄打罵丫鬟下人,是真的嗎?”
秦妍書眨眨眼,噗嗤一聲笑了:“聽起來似乎很可怕的樣子。”她朝曹二姑娘眨眼,一臉無辜,“你看我像嗎?”
曹二姑娘正是見她言笑晏晏,行走間也是行不擺裙,踱不過寸,俨然大家閨範,毫無粗俗之感,才壯着膽子問出口的。聽她這麽一問,自然搖頭:“我看着不像。”
秦妍書攤手:“那不就得了。”
“那怎麽……”
“至于外頭如何傳我,”秦妍書微笑,“與我何幹?”
曹二姑娘抿了抿唇,見她似乎真的心無芥蒂,幹脆将此事撇開不理。
因其他姑娘都對秦妍書有些忌憚,見她們商量着要去玩翻花繩、擊鼓傳花等,曹二姑娘想了想,幹脆領着秦妍書到院子另一側的小涼亭裏,着人拿來雙陸棋盤,倆人就着溫茶點心,你來我往地下起了雙陸。
秦妍瓊倒是往這邊看了好幾眼,見她們安安靜靜的,也不往這兒來,繼續跟榮昌伯府裏的姑娘們耍着。
秦妍書自然發現她的視線,卻依然紋絲不動坐在鋪了墊子的石凳上。
曹二姑娘心細,也發現了秦妍瓊的異樣,小聲問她想不想去玩兒。
秦妍書搖頭,笑道:“不用了,我喜靜,我們下棋就很好。”
曹二姑娘哦哦兩聲,不再多事。
這麽一下,就下了半上午。
用過午飯後,老太太就領着她們朝鄭氏辭行了。
按照慣例,她跟秦妍瓊一輛車,倆人的丫鬟一左一右坐在外頭車轅上。
來時時辰早,倆人上了車就各自閉目養神,秦妍書雖覺有些不妥,也沒多想。
如今玩了一上午,秦妍書自然知道早上的秦妍瓊不是累,是跟她疏離了,甚至有了敵意。
思及她接連打了大房及秦妍玥的臉,這敵意……也是挺理所當然。
因此,上了車後,秦妍書也不自讨沒趣,徑自扶了扶軟枕,靠到車壁上閉目養神。
蹄聲噠噠,車輪轆轆。
車廂裏安靜了許久。
坐在對面的秦妍瓊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張口:“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