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45 那筆錢,她沒動
夏天匆匆過去, 高複班所有人都鉚足勁,世界在運轉,沒有人敢停下腳步, 全省幾十萬考生,一分相當于幾百名。
徐念也不敢松懈, 早讀是六點半, 她五點半到教室,晚自習到八點半, 她十一點才回宿舍。
逼迫自己每回考試都得是第一,似乎這是對自己高考分心的懲罰, 她借由學習将那點喜歡的心思埋得更深。
秋去冬來, 春天時, 萬物複蘇,最後一次測驗徐念穩穩排在班級第一。
老師和她談話,讓她放松不必繃緊每一根弦, 但她好像學不會放松, 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 停下來就會感到不快樂, 在匆忙的日子裏, 她漸漸忘記不快樂、忘記身份差距、忘記那碎了一地的尊嚴。
六月初, B市籠了一層細雨, 像極了去年,不過今年考場外沒有記者也沒有那個穿着旗袍的女人。
徐念考完後,買了回南城的票,車上林屹問她暑假要不要跟他一起做兼職,在一個教輔機構替班當老師,帶幾個小學生, 錢不算多,但是長期合作,每年寒暑假都可以過去兼職。
徐念應下來,她也不想從家裏拿錢,想着多存點錢多一些自由。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豔陽高照,她正在輔導一個男孩做題,還沒有來得及查成績,班主任的電話已經打來。
這一回,她發揮很穩,在市裏排第四,随着班主任的電話之後,各種電話不斷進來,包括前幾的大學,争相打來電話。
徐念最初想去的是N大,但最終選了首都的一所學校。
趙豔茹說女孩子不要走太遠,N大離家近,有個照應,而且師資力量也很不錯,但徐念想去北方,她是南方人,天生對北方有種執念,加上這些年,她從未出過遠門,便執意選擇了Q大。
林屹也選了首都,他這回考的也不錯,高出一本線四五十分,選個985學校綽綽有餘,所以他填了首都師大,與徐念的學校隔得不遠,倒也有個照應,讓趙豔茹放心不少。
臨開學前,徐念去超市買東西,遇見許久不見的薛蔚。
自去年畢業後,徐念斷了一切聯系,和以前的同學也沒聯系,薛蔚那時只曉得她失手了,但具體也不清楚,聯系不上她,想安慰也無能為力。
今年再遇到徐念,絲毫不覺得生分,好像還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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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市中心的星巴克坐下,點了兩杯焦糖瑪奇朵。
徐念望着窗外,看見路氏百貨的高樓,若幹年前,她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看見路嘉軒進門,他後來帶她去吃了乳鴿,還想給她一張銀行卡。
一晃眼,已經過去這麽多年。
薛蔚與她閑聊,徐念聽她說,去年她也沒考好,本來想着去Z大,結果考砸了,差了二十分,又不想吃複讀的苦,最終退而求其次選了N市的一所醫學院。
薛蔚又問徐念這回考的怎麽樣,徐念說了分數,沒說名次。
她不住豎起大拇指:“牛逼啊,去年一中第一405,你這412牛啊,市裏肯定前幾了。”
第四是個低調的數字,不像第一,也不像前三,第四居于之後,知道的人很少,也樂得清淨。
薛蔚侃侃而談,她還是高中那樣犀利,說起大學的男生,她說和她預想的一樣,那些男的都是爛黃瓜、髒東西,去年上半年,她們學校有個大四的學長嫖.娼被學校知道,只給了個處分,有學生覺得學校包庇,發到網上,結果發帖人被院裏拉過去談話。
反倒是嫖.娼的被維護,發帖的被警告,學校尚且這樣,更別提社會,薛蔚表示對未來的社會非常擔憂。
徐念點頭,表示贊同,女生相對于男生來講較為弱勢,如果還一味的偏向男性,那變相的在壓縮女性生存空間。
薛蔚走時特意從包裏拿出一瓶辣椒水噴霧給徐念,說社會動蕩,男性像是不可預期的定時炸.彈,遇到不正常的男性絕不要手下留情,保護好自己。
薛蔚和徐念分開沒多久,想起來去年路铮來找她的事,剛想與徐念說,回頭追她發現徐念已經上了公交車。
遺憾作罷。
她想起路铮離開的時候,留下的聯系方式,他說要是知道徐念的消息一定要及時和他聯系,那串微信號,薛蔚想不起來放在哪裏。
回家翻遍書房,一無所獲。
細想,都過了這麽久了,也許路铮早就知道徐念的下落。
不過她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楊昊,托楊昊轉達給路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這是她答應過路铮的。
徐念八月末去學校,趙豔茹開車送她到車站,下車時,她猛然發現趙豔茹發間已有好多根白頭發,驚覺母親老了。
她不再是那個将所有事都掌控的女人,不再規定她的一言一行,規定她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徐念看着趙豔茹鬓角的白發,她想母親是什麽時候老的,好像是忽然老的,連同眼神一起衰老。
徐念握着行李箱的把手:“媽媽和路叔叔在一起不快樂嗎?”
趙豔茹微怔:“小念,媽媽和路叔叔可能要分開了。”
她繼續說,“不多久就會搬走,你——覺得媽媽應該搬走嗎?”
徐念愣着車外,看向衰老的女人。
趙豔茹是個固執的女人,以前從來不征詢她的意見,她想趙豔茹有答案,只是告知她并不是真的在問她。
“如果搬出去能讓你開心一些,那就搬出去。”徐念說。
趙豔茹點頭:“嗯,你去北邊要注意保暖,不要省着花錢,不夠就問媽媽要。”
徐念彎下腰,頭在車窗邊上:“嗯,那我準備進站了。”
趙豔茹和她揮手:“到了那邊給我發個短信。”
“好。”
八月末的首都,幹燥炎熱,動車上有人吃泡面,空調氣悶,車廂裏籠罩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徐念和林屹鄰座,一起去首都,他打開平板,調了個電影,問她看不看。
她沒聽清,一只耳機塞到她手中。
徐念把耳機塞進耳朵,是一部動作片,激烈的打鬥讓時間過得飛快。
林屹在師大,不順路,車站分別,他不忘囑托她有什麽事情記得和他說,就像當初他們在高複班認識的時候,他說有問題就找他,老鄉互相幫襯着點。
因此他一直和徐念關系不錯,她也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便與他成了朋友,如今到這座陌生城市,他們的關系更加堅固。
徐念到宿舍時,舍友已到齊,一個來自廈門,一個本地人,還有一個是東北,她從江南來,一口吳侬軟語,開學第一天去食堂,好巧不巧刮風,徐念因口音鬧了個笑話,錯把“起風了”說成“起分了”,鬧得她們笑了很久,後來舍友們總借着機會逼着她念“大風起兮雲飛揚”“風蕭蕭兮易水寒”“小樓昨夜又東風”……
開學是輕松的,但上課後徐念明顯感覺到巨大的壓力襲來。
本來她在南城是數一數二的成績,但成績丢在Q大,卻只能排中等,這裏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個個拔尖,随處可見就是x省的文科狀元,y省的理科狀元,還有一些競賽裏獲獎的同學。
她習慣起早,卻能時時在學校看見起得更早的,她睡得晚,離開圖書館時,還有很多學生沒有回寝室。
人和人的差距在時間的累計中越來越遠,那些鍍上天才光環的人,不僅僅是那一分天分,更多的是九十九分的努力。
時間總能沖淡一些事,比如說路铮,她和他之間如同昙花一現,某個瞬間,在看見圖書館一個高鼻梁的男生,她會想起他來,她想他的鼻梁要更挺拔一些,像山一樣挺拔。
路铮是她青春年華裏見過最好看的那個,以至後來的人都失色。
隔着那層親戚關系、隔着貧富差距、隔着天南海北的距離…
看不見的未來讓她無措,她曉得無解,不可能有解,想不到解法,便把他藏在心底,不叫任何人觸碰,連自己都不想觸碰。
開學軍訓後,有不少男生跟徐念表白,有時下課也會有一些男生來要微信號,她的漂亮在新生中尤為突出。
舍友們茶餘飯後也會談及喜歡的男生類型,上鋪說喜歡高個子聰明的,對面鋪說喜歡風趣幽默的但不能太笨,便又轉頭問徐念喜歡什麽類型,徐念想了想,說喜歡聰明個高幽默風趣的…
“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小書生吧?”上鋪韓瑜伸出腦袋說道。
徐念想起每周林屹都愛來她們學校蹭圖書館,便連忙解釋:“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倆高複班的,你可別瞎說。”
韓瑜笑起來,小虎牙熠熠生輝:“那小書生長得細皮嫩肉的,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又和你是老鄉,你怎麽不考慮一下?”
“我對他沒興趣。”徐念背起書包去圖書館,“我去圖書館了,你們想吃什麽給我說,我吃晚飯的時候回來給你們帶。”
韓瑜跳下來:“哎!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路過活動中心,硬生生被戲劇社的社員拖住,那彩虹屁吹得,不去都對不起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韓瑜拉着徐念一起報了戲劇社,這回好了,徐念本就因為長得漂亮,在新生中有些名氣,結果戲劇社今年人滿為患,一大半都是沖着這位美女新生來的。
韓瑜感嘆:“說真的喜歡什麽樣的?”
徐念聳肩:“抽煙喝酒打架騎大摩托?”
韓瑜瞥了她眼:“你逗我呢!”
徐念嘆氣,若有所思:“要穿白襯衫好看的,鼻子很挺很高的。”
韓瑜舔.唇想到什麽:“鼻子高挺的性能力好,那方面強,你行啊。”
徐念躁得耳根發燙,不自覺想起路铮那張臉,最挺拔就是那鼻子,傲人的高度,關于性,她覺得手心發燙,他那方面挺大的。
甩開腦袋不去亂想,韓瑜抓住了蛛絲馬跡:“你臉紅什麽?”
徐念吸了吸鼻子:“風大,我感覺我感冒了。”
“風,不是分,feng not fen。”
徐念捂着耳朵不去聽。
十一月,林杉說要回一趟老家,他老家在首都中環,母親是個地道首都人,父親在高校當老師,路铮聽他說回家,便說和他一同回去,他說沒怎麽去首都玩,讓他做東。
林杉以為他是要住自己家,提前和母親打好招呼,誰知道一落地,路铮拉着行李箱就不見蹤影。
周末堵車,又是遇到個本地司機,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後排的男生,個高膚白,棱角有致,黑色的休閑服愣是被穿出一種潇灑不羁的感覺,正是時下小姑娘最愛的潮流打扮。
路铮拿出手機,将最近的一筆進賬轉入那張五年前給她的卡上,他倚在後座,看着卡內餘額,七位數餘額,但她從沒動過這筆錢。
以前以為她是不想花他的錢,後來漸漸發現,她也許是沒發現,沒發現那沓[英語終極禮包]裏放着一張密碼是她生日的卡,那款游戲,他當初熬了一個月寫出來,每句話都是他在對她的表白,他看着那串沒有意義的金額,從口袋摸出煙。
車開到Q大,路铮付完車費,等不及将行李寄存,便來到她的宿舍樓下,下午兩三點,陰冷的風吹進薄外套,他在宿舍樓下抽完一包煙沒等到人。
九月的時候曉得她去Q大就去問過Q大的朋友,說是徐念在東區三棟,所以他不會記錯。
一整天未進食,他去超市買點水,付完錢,撞見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