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34 他喜歡她,別有目的
窗外的陽光濺落在副駕駛上, 徐念扣着安全帶,口袋裏是昨晚的彩色糖紙,她摩挲着糖紙的硬邊, 想着路铮現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在被帶回家的路上。
兩側的常青樹後退, 一只不知道什麽動物蹿過馬路, 趙豔茹猛踩剎車,安全帶勒了一下, 徐念往前傾,勒得有點疼。
趙豔茹打開窗, 從前面的小抽屜裏摸出一盒煙, 熟練地挑開, 撥了一根放進嘴裏,打火機卻始終打不着火,她不耐煩地摁動着開關, 車內一片安靜, 徐念抿唇, 沒有說話, 這時候說什麽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趙豔茹一把将打火機砸出窗外。
“很危險, 這裏是山路, 打火機很容易發生爆炸, 會引起山火。”徐念淡淡說。
趙豔茹叼着沒有點着的煙,側過臉看着徐念:“你也知道危險。”語氣滿是鄙夷,繼續說道:“你跟路铮是不是…”
她無法說出那樣肮髒的字眼,十幾歲的男生和女生共處一室,說沒發生什麽,她根本不可能相信。
徐念看着趙豔茹因為憤怒而赤紅的眼睛, 沉聲:“是的。”
趙豔茹沉默着,早就有預料,但還是被氣到,深吸一口氣,關上車窗,一路什麽話都沒說。
一直到小區,她停完車,徐念下車,跟在她身後走回了那間九十平的屋子。
屋裏陳設如往常,什麽都沒變,卻又什麽都變了。
趙豔茹走回房間,從抽屜裏拿出個mp4,敲響徐念的房門。
“這個,你的。”趙豔茹把mp4塞到徐念手中,沉聲說,“徐念,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上學的學費我會出,生活費我也會給,其他的,我都不管了,你想怎麽樣都随你,你要自甘堕落,我也沒有辦法。”
趙豔茹說完轉身,徐念看着她的背影,那一刻,她心口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壓抑和難受。
她從小都想擺脫趙豔茹的掌控,但又想得到趙豔茹的愛,所以她乖乖活在趙豔茹給她的束縛之中,不去反抗只去迎合,如今,趙豔茹說要放手,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像被人丢在十字路口,左右都是高樓,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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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那個陳舊的mp4,将耳機插入插孔中。
——路铮,阿姨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為了報複你爸爸還有我才接近小念的。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
——所以你就是別有目的接近小念的對不對?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路铮,小念是個好孩子,她從來不會做這種撒謊的事,你不能這樣對她,她什麽都不懂,你怎麽可以用這種方式把她牽扯進我跟你爸爸之間的事。
——阿姨,您又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您跟我爸那些事不怕遭天譴麽
……
嘈雜的背景聲音裏,徐念的心墜入深淵,她不知道這段對話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也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時候掉下來的,頭暈目眩,席卷而來的絕望将她撲倒。
他喜歡她,別有目的。
他是為了報複路叔叔,她早該想到的,明明他一開始就很讨厭她,怎麽會突然轉變呢?
路燈下的少年變得面目全非,一顆石子打在窗邊,徐念擡起頭,緩緩走過去,帶着一絲期待,樓下路過的小孩還在拿着石子扔向其他人家的玻璃窗,一場空歡喜…
窗臺上将死的綠蘿又冒出新芽,熬過冬天,又繼續存活下來。
徐念摘掉了耳機,将mp4放回客廳的茶幾上。
“媽媽,我不去一中了,我想去實驗中學。”徐念說道,然後轉身進了房間。
她拿起前幾天在書店買的高中參考書,打開書的第一頁,看見那些陌生的題目,腦子裏想起路铮在她耳邊講題的聲音,她合上書本,腦子裏全是跟他有關的一切。
徐念閉上眼,趴在床上,枕頭濡濕一片,早已曉得是悲劇,做好了不能走到最後的打算,可是卻沒有想到原來不過是他一手策劃,因為有足夠底氣确定她會為他奉上所有,像黎歡歡那樣,像那些女生一樣,獻上自己一顆真心,任由他肆意糟踐。
他知道怎麽讓人心動,而她毫無經驗,任他擺布。
而她竟然還想着将自己的全部都給他。
這一夜,徐念沒有睡,後半夜拔掉那張獨屬于他的電話卡,将它掰碎扔進垃圾桶,斷掉和他的聯系。
早晨,快遞敲門,徐念簽收。
那個不知名的小游戲app發的終極大禮包英語學習本一套,她問快遞員能不能退回,快遞只說不接受退回,她把快遞箱拆了,将那疊英語學習本扔進房間一隅。
與他有關的,徐念都不想碰。
下午,手機收到短信,楊沁發來的,說她唱歌的視頻在人人網上引起軒然大波,讓她趕緊上人人看一眼。
徐念不知道人人網是什麽,她玩手機甚少,楊沁給她特意發了鏈接,徐念點進去,看見自己畢業晚會那天的視頻,評論已經破千,甚至有人讓她去參加超級女聲,還有人誇她長得像孫藝珍…徐念看着陌生的善意,心情稍微好了些,她把時間投入到了網絡中,暫時忘卻了不好的事,薛凝雪的視頻在她下面,評論也有五百,大致誇的內容差不多。
晚上趙豔茹回來,出乎意料地問:“小念對唱歌有沒有興趣?”
徐念正在吃飯,擡起頭:“還好。”
“嗯,要是喜歡唱歌,高中我們也可以試試轉不轉藝術生,當然,這個取決于你。”趙豔茹想起白天那個經紀公司的電話,娛樂圈對她來說是個是非之地,雖然她不太願意徐念進這個圈子,但她也不想剝奪了徐念選擇的權利。
徐念搖頭:“也沒有很喜歡,當做.愛好就好。”
趙豔茹點頭,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給她:“晚上吃完飯和媽去趟醫院。”
她捏緊手指,盡量讓聲音變得溫和:“你還小,昨天那事做了就做了,以後不能那樣,你要懂得愛護自己的身體,等會去房間收拾一下,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
徐念如鲠在喉,眼睛泛紅,吸了吸鼻子:“媽媽,路铮沒有對我做什麽,真的,我保證。”
她擱下筷子,站起身:“我們什麽都沒做。”
趙豔茹看着她回房的身影,她是個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或許她應該放她去飛,就像今天經紀公司老師說的,她是個好苗子,未來一定會大紅大紫,不該被束縛在南城這樣一座小城。
暑假剛過半的時候,楊昊來過一次,徐念正在家裏做高二的數學習題冊,這段時間,她作息不太規律,總是想起路铮,于是她開始自殘,每想起路铮一次,就做10頁題,後來做的題越來越多,這樣模式下,她大半個月就把高一全部科目預習完了。
楊昊騎着他的小電驢在她家樓下狂按喇叭,按得鄰居阿姨站在樓上破口大罵,徐念湊到窗邊,就看見楊昊在摁喇叭,看見她,楊昊揮手,徐念擱下書本,下樓。
“路铮今天下午2點的飛機。”楊昊手握着車把手,腳點地,看着徐念。
徐念先是一愣,然後恢複平靜說:“嗯,我知道了。”
楊昊被她的無動于衷所激怒,手捏着把手無處發洩心中的怨氣:“徐念,路铮要走了。”
夏天正盛,陽光刺眼,一朵光灑在她薄透的臉上,絨毛很細,徐念有點鼻酸,卻還保持着體面的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楊昊的憤怒就像是捶在棉花上,瞬間失力,他看着面前平靜的徐念,甚至覺得黎歡歡都比她可愛,黎歡歡都比她真誠。
“你喜歡路铮嗎?”楊昊忍不住替路铮打抱不平,忍不住想起路铮那個煞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強行要被送出國的境況。
徐念手捏着衣擺,她和他早就不該開始的,本就是段孽緣,他忌憚她是私生女,報複路叔叔而勾.引她,他成功了,她喜歡上他了,現在卻還差人來質問她,荒唐至極。
楊昊手機響起來,是路铮的,他接起電話,然後說了句:“等等。”
他的手機遞到徐念跟前:“路哥的。”
徐念接過楊昊的手機,握在掌心,将那聽筒遞在耳邊,那頭聲音幹澀。
“你還好嗎?”他問。
那天之後徐念把手機卡掰碎,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如今再聽到,依舊沒出息地喉嚨泛疼,路燈下的少年碎成一片一片的落下,她捏着手機,沉靜地說:“我挺好的。”
那頭沉默。
“你媽媽沒有為難你吧。”路铮問。
徐念搖頭,演技自如到讓她覺得他是在真的關心他,年少的喜歡來得太早,早到還沒有經歷就要選擇放棄。
“你可以等等我嗎?”他開口,近乎懇求,“我知道你不喜歡等待,可是…阿念,很快我會回來的。”
徐念聽着他的話,擡頭看見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眼睛曬得酸澀:“我不想等了,路铮,我們,就這樣吧。”
她沒敢聽到他的反應挂斷電話,将手機還給楊昊,急匆匆說了一句:“我先回家了。”
楊昊看着她跑開的身影,手中手機震個不停。
“她上樓了。”楊昊說。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楊昊只好下電瓶車,往樓上去。
徐念剛上樓,眼淚還沒擦幹,就聽到敲門聲,楊昊拍着門:“徐念,路哥找你有話說。”
徐念深吸一口,憋回眼淚:“我沒什麽要跟他說的。”
楊昊握着手機左右為難:“路哥,你也聽到了。”
那頭兇了句,楊昊又說:“你快開開門,路哥真有話。”
他不停地拍門,鄰居開門嚷嚷道,徐念只好開門,從楊昊手裏拿過正在接通中的手機,楊昊站在門口,徐念握着手機走進房間。
“我就是不想等,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路铮,我不想玩了,薛凝雪難道沒有跟你說,我威脅過她嗎?我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麽好,自始至終我都是在玩你罷了,從微波爐給你熱鴿子開始,還有找貓那天睡在客廳,還有故意和你同時出門,給你補課,都是我故意的,那天晚上續看《忠犬八公》也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想在你面前示弱,讓你喜歡我,現在我覺得我們的關系很累,我不想繼續了,你聽不懂嗎?”徐念這段話在心理排練了很久,為了不服輸,為了讓自己輸得不那麽徹底。
那頭久久未曾回信息。
就在徐念準備說話時,他開口:“等等我,好嗎?”
“玩我也好,怎麽都好,徐念,都随你,我只求你等等我。”
少年高昂的頭,在她面前低入塵埃。
她想起初見他時,樓梯之上,棱角分明的下巴挑着,睥睨衆生,卻在此時懇求着她。
徐念心口憋悶:“不好,我覺得沒勁,很沒勁,楊昊說你要出國了,正好,省得我想怎麽結束這段不該發生的感情。”
她聽見那頭玻璃碎裂的聲音,他那樣的心性怎麽可能受得了這種屈辱。
徐念失力說道:“我是許糯,孤兒院裏長大的許糯,小時候我就知道,只要自己想要的費盡心機都要得到,我羨慕尹潇,羨慕她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想得到你,不過現在我得到了,也就不太想要,就這樣吧,我祝你一帆風順。”
這回她終于挂掉電話,将手機還給楊昊。
沒有再震動,徐念送走楊昊,背靠着門,內心無法平息的悲傷,她捂着臉,蹲在地上,将路燈下白色襯衫的少年埋藏于內心深處,她是喜歡他的,确信路铮對她也有心動,可是她不能容許他對她的心動有過一絲一毫的雜質,不能容許他是別有目的才對她好…
她埋首在奧數題海中,做完最後一道題目,時間是下午兩點。
徐念走到窗邊,看着湛藍的天幕,白雲朵朵,他應該離開南城了。
再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寒冬深夜幫她找一夜的貓。
徐念臨開學的時候,去過路家,林嫂說那只小橘被少爺帶去了美國。
家裏還殘留着小橘剩下的貓糧和貓砂盆,她蹲在路铮房間,看着半牆手辦,那些手辦中赫然有一只迷你的秋田犬,她走過去看見秋田下面寫着“小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