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季姜萊去找母親方靜雅,她聽小許說起方靜雅買畫的事,畫最後是周煦的畫廊拿來的,這是怎麽回事兒,她想仔細問問母親。
穿過中庭的時候,竟然碰上了季姜昀,他拿着本書,坐在走廊的秋千下,讀得似乎是津津有味。
大哥今天是怎麽了?
季姜萊心裏說不出的開心,他知道用功了,那當時件好事,就不知道看的是什麽書。
她思緒百轉千回,繞到了季姜昀前面,一看,他是在看書沒錯,可耳朵裏還塞着藍牙耳機,搖頭晃腦地聽着勁爆的歌曲呢——
季姜萊在面前站了一會,他擡起頭,笑呵呵地:“小妹來了,來,跟你欣賞這麽奇書,我都看得特麽的困死了。”
季姜萊恨不得一掌劈死她,奈何現在武力值和體力值都接近于零,只能跟着笑笑:“哦?”
終于有了聽衆的季姜昀開始抱怨起來。
話還得說到周煦的身上。
自從季姜萊和季姜昀打賭後,季姜昀勉為其難去跟周煦道了個歉,兩人稍稍接觸下,季姜昀發現,周煦竟然會賽馬,賽車,反正沒啥不會的,他興致勃勃地跟着周煦玩了幾次,哪知道,周煦賽車一次後,連着一個月都參加的是什麽讀書會,學術沙龍,看藝術展,這可把季姜昀給難受壞了,他也不知道周煦什麽時候繼續賽車,只能苦哈哈地跟着。
這不,沙龍參加完,就拿了本書回來讀了。
季姜萊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以她從周可素可中了解到的周煦,恐怕周煦是受不了季姜昀的不學無術,故意給他出難題呢,時間長了,周煦不需要做壞人,大哥主動就會退出的。
“什麽書啊?”
“《中國藝術通史》。”季姜昀皺了皺眉頭,啪地把書合上。
“還得交作業,我看我還是不必了。”
他這才想起來,他已經一個月沒去酒吧了,女朋友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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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書一扔,那書有些厚,恰好打到了季姜萊的額頭上,書封磕到皮,她剎那就流出了眼淚來,季姜昀發現的時候,她已經痛得蹲到了地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可把季姜昀吓得夠嗆:“小妹,你沒事吧小妹?”
他拉開她的手一看,她白嫩的額頭上已經腫起了一個巨大的鼓包,紅紅的,一看就疼。
要命了。
他心底泛起了嘀咕,從前也不是沒有和小妹打鬧玩耍,她皮實着呢,今天怎麽書封輕輕砸了一下就痛成了這樣?
他也來不及多想,拉着季姜昀就去找母親大人。
這地方離她最近。
他拉着季姜萊到了方靜雅的主屋,她喜靜,沒有安排幾個管家和助理,只是方媽推着她出來,一看到方靜雅,季姜萊才哭出了聲,撲到她懷裏輕輕啜泣起來。
她也沒想到會那麽疼。
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她摸了摸額頭:“媽,有個大包。”
方靜雅給她揉揉吹吹,一會兒,她就感到好多了。
“都怪哥,看書就看書,還要丢,一丢丢到我頭上了。”
面對季姜萊的指控,季姜昀也叫苦不疊:“媽,你別聽她瞎說,我哪兒知道,她現在這麽嬌嫩,一點兒都磕碰不得呢?”
季姜萊不肯罷休,不過她怕再受皮肉之苦,只敢動嘴皮子。
“你什麽意思,你說我從前不像女孩子是不是?”
看着兩個年紀也不小的“孩子”鬧了起來,方靜雅有些苦笑不得:“你們快給我停下。”
兩人又牽扯了一通,不知道該怪在誰的頭上,方靜雅各打五十大板:“你做哥哥的也好動作輕點。”
又看向季姜萊:“你也是,什麽時候這麽不吃痛了,媽都不知道。”
她不着痕跡地摸着季姜萊的額頭,那上面除了一個紅腫的大包,沒有一絲傷疤的痕跡,現在恢複地連一點兒新生皮膚的紅痕都沒有。
從前,她的額頭可是從不許讓人碰的。
現在——她一點事兒都沒了。
到底,這是件好事兒。
為了岔開話題,方靜雅拉着兩人過來欣賞她新發掘的畫作,畫作裝裱一新,正挂在走廊上。
“昀兒,你先說說,好看麽?”
都灰撲撲的潑墨一樣的油畫,他還真覺得醜死了。
不過不能掃母親的興,他撇了撇嘴,随口說了幾句好看。
季姜萊倒是饒有興致地看了好一會兒,方靜雅問她,她只是笑笑。
方靜雅有些驚奇,看樣子,女兒這是肚子裏有主意了。
“看來萊兒不是很喜歡,媽沒花什麽錢,就是玩玩的,你有什麽跟我直說,我找他退貨。”
她半是開玩笑的說。
來之前,季姜萊已經知道,方靜雅确實是抱着玩玩的心思,專買了不知名的畫作。
不知名歸不知名,但這三幅畫确實沒什麽值得驚豔的地方。
季姜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回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也怕方靜雅地興,因此努力地措辭。
“也談不上好看不好看了,抽象畫就是這樣的,要說特別精彩的地方,可能還是最後這幾筆黑墨的揮灑,跳出了之前的範式。”
她随口說了幾句。
方靜雅收回了視線,溫柔地笑了:“萊兒好像确實挺精通這些的。”
季姜昀呵呵笑了兩聲:“這種鬼畫符,也就她愛看了。”
氣得季姜萊翻白眼,好在這一番插科打诨,她額頭上的腫塊也慢慢地消了下去,兩人正好陪方靜雅喝了杯咖啡,聊了會家常。
“媽,你知道大哥剛剛是怎麽看書的嗎,一邊聽歌,一邊甩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泡吧呢。”季姜萊模仿着季姜昀的動作,又惹地方靜雅笑了幾聲。
“你爸說,想讓你進公司試試。”方靜雅攪拌着咖啡,抛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炸彈。
進公司?
季姜萊有點兒暈。
在小說中,季姜昀進公司,就等于揭開了季姜氏衰敗的序幕。
不知道這背後有多少季姜昀犯傻的事,季姜氏這灘水才越來越渾。
“不要吧。”
之前還在鬥嘴的兄妹此際異口同聲,雙雙表示不肯接受。
季姜昀的反對更激烈:“爸都沒跟我商量,我早就說我要當個賽車手。他怎麽就死活不讓?”
賽車手?
大哥想當賽車手?她怎麽從來都沒聽說過。
“你一會兒一個主意,一會想當賽車手,一會想當歌手,一會想開什麽畫廊,你爸怎麽會同意?”方靜雅扯過了兒子的手,語重心長。
“你不小了,也該定下心來,朝着一個目标努力了。”
“反正我就是不想進公司。”季姜昀語塞,吊兒郎當地往椅子上滑座了下去。
他擺出這副姿态,季姜萊就知道母親的勸說沒用了。
不過方靜雅說了幾句後,發現季姜昀全然不肯回答,也知道這是積年累月的結,一時解不開,便沒再多說。
她畢竟不是家裏掌事的人。
兒子的事情,若是她在管,她自然給他自由,讓他先嘗試了再做決定。
有時候,不試試,人總不會死心。
她只是擔心:“賽車手不安全,你要是有個什麽,你讓媽擔心死是不是?”
哪兒知道這麽幾句簡單的話讓原本不在聽的季姜昀像點燃的炮仗一樣爆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額頭青筋直跳:“安全安全,我又不是妹,怕蹭破點皮肉,我個大男人,玩點兒刺激的,又怎麽了,再說,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技術不好,能有什麽三長兩短?”
季姜萊連忙把他扯開,不過她力氣柔弱,又怕被他彈到哪一處,只能軟軟道:“大哥,你怎麽跟媽說話呢?”
他回頭還想吼些什麽,小妹額頭腫腫的,眼中晶晶亮亮,母親也愣在原地,眼中似乎有淚花閃爍,他突然啞了嗓子,紅了眼眶,雙手插進了頭發裏。
“那年小妹出事,我多希望開車的那個人是我,我一定不會讓車子翻掉,我會避開一切危險,我一定會的——”
從未聽到他內心剖白,季姜萊愣在了當場。
眼淚含在眼眶中打轉。
這麽一個混不吝的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七尺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天,季姜昀的眼睛卻紅了,怎麽也忍不住眼淚。他仍然記得,小妹車禍後,家裏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不大不小,每一件,都令人心傷。
更別說小妹性情大變……
他埋頭在手掌心中,瘋狂地喘着粗氣。
季姜萊走過去抱住了他結實的後背,淚水在他衣服上滴落:“大哥。”
方靜雅也背過頭去,不住地用手擦着眼淚。
哭着哭着,季姜萊突然有了個主意。
她雙眼晶亮,捧住了季姜昀的腦袋:“大哥,不就是賽車手嗎?當賽車手和進公司,并不矛盾呀。”
她這話一出,季姜昀和方靜雅全都把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季姜昀愣愣的:“這話又怎麽說?”
“哈哈,傻大哥,公司是自家開的,你白天就去應付下老爸,勉強學一些該學的,晚上就去學賽車呗。到時候你搞出了名堂,爸還會阻止你?”
這話也有道理。
不過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季姜昀皺了皺眉頭:“搞出名堂哪兒那麽容易,國內現在都沒有一流的賽車手。”
這回輪到季姜萊笑眯眯了:“前兩天我問過可素,你不是好奇周煦為什麽會賽車麽,你猜怎麽着?”
她賣關子,換了平常季姜昀是不會甩她的,今天不同,他靜靜地聽完且答話了:“怎麽?”
“周煦十八歲就是國際一流的賽車手,拿過好幾個方程式的大獎呢。”
季姜昀瞳孔地震,這,這麽厲害?
季姜萊繼續展望未來:“只要你拜周煦為師,晚上跟他好好學賽車,不就行了?不過前期可能挺受累,兩頭都得讨好。”
聽完她“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這番感慨之後,季姜昀反而有些縮回去了。
“這個,那什麽——周煦的師可不是好拜的。”
季姜萊不解:“為什麽?”
季姜昀深深地嘆氣:“《中國藝術通史》不拿出點真貨讀書心得來,他都不允許我繼續參加他的聚會。”
一想到拜他為師,他可能還會加倍照顧他的文史哲知識,他腦子就開始先痛了起來。
他有點想放棄,不,是非常想放棄。
瞅準了大哥的神色,季姜萊知道,假如這回季姜昀再縮回纨绔子弟的殼子裏,恐怕這輩子都鑽不出來。
她咬了咬牙,聲音因為哭過有些沙啞:“不就是《中國藝術通史》嗎,我幫你看。”
季姜昀喜出望外:“小妹,夠意思。不過——看完還得答題。”
她深呼吸:“答,我幫你答。”
大哥,能幫她都幫了。可得争口氣呀。
希望這一次,他跟着周煦,能學到些識人之術。
大哥季姜昀本性不壞,小說的結局到底是怎麽走到那一步的,她一直懷着疑問。
但,這一次,她能幫他過得舒心些,伸展些。
哪怕結局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