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許眠季 饅頭胸
初一的時候,除了某些俗稱打了激素的同學,大家的身高無論男女都是差不多的,差不多的矮。
池餘晚好巧不巧,一進新班級就成了最高的人,人留外號“激素丸”。
那個時候學校每逢要集會,站隊時都是按班級站的,一個班算一列,女孩子由矮到高站前面,男孩子再由矮到高站在女孩子後面。
池餘晚一定是站在女孩子隊伍最末端,她後面再站着自己班上最矮的男同學,不過好在,她們班上男孩子的身高并沒到值得嘲笑的地步,所以就算那個男孩子差了池餘晚半個頭,也沒人笑話。
隊伍原本是人挨人站着的,後來說“以一臂距離散開”,池餘晚便急急往後退去,退到大家都散開了時才站住腳,扭頭,就看見了一班男生隊伍裏站在最前面、還和她同排的陶然同學。
兩個人無聲對視,是最高與最矮的遙遠距離。
不知道是誰先看到了這一幕,總之幾秒後,隊伍後一片都爆發出了一陣爆笑。
陶然那時候,也就剛好到池餘晚肩膀的位置。
池餘晚是女孩子,禁不住逗,可是她的臉都來不及做出正常的羞澀反應,陶然就已經漲紅了臉跑走了,他媽就站在隊伍末端,看着自己的兒子莫名其妙。
那之後,一班二班都留下了這個笑梗。
陶然仗着自己媽媽是班主任,經常號召了一幫男生去二班鬧,專找池餘晚的茬,那時候池餘晚還很怕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
“激素丸”的外號就是陶然起的,每次都帶着一群男生從二班門口招搖而過,吼幾句“你們班的激素丸呢哈哈哈哈”“那麽大塊頭是吃了化肥吧哈哈哈”,逞了威風就散。
陶然他媽也很憂心,天天變着花樣給他買各種營養均衡又美味的早餐,補鈣補鋅補鐵,什麽都一頓頓地、大力地補。
那陣子池餘晚路過一班,看見別人桌上都放着水杯還有書本,陶然桌上就放着各種瓶瓶罐罐。
大概是陶然他媽這些行為感動上蒼了,到初二的時候陶然抽條,一下子蹭高了十幾厘米,放了個暑假回來,在那個基礎上又長高了幾公分。
雖然還是沒有池餘晚高,可是至少,他不用再和池餘晚站在同一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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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着現在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陶然,池餘晚就覺得像是自己鄰居家的小孩長大了一樣,她看着格外感慨,“你長高了啊……”
一句話就讓陶然的笑垮掉了,他瞪起眼睛,“閉嘴!”
池餘晚聽話地閉了嘴,想起自己來辦的正事,想起身後還有兩位戰友在殷切地等待着,她決定還是把“你不會吃了激素或者化肥”這種垃圾問題吞進了肚子裏。
“那個,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現在,有女朋友嗎?”池餘晚盡量問得平靜一些,別讓陶然誤會是自己對他有意思了。
誰知陶然還真就誤會了,秀氣的臉上秀氣的眉毛一擰,“我不喜歡你。”
哇!靠靠靠靠!
池餘晚瞥到跟在陶然身後的幾個男生都抖着肩膀笑了起來,她白了一眼過去,清清嗓子重新說一遍,“我問你,你有沒有女朋友?”
回答就是了,胡思亂想還廢話連篇。
“沒有。”陶然回答利索。
池餘晚哼一聲,她就知道沒有,有的話他還能天天一下課就出來浪?
“是這樣的,我們班有個女生喜歡你,想跟你認識一下,行嗎?”池餘晚這才開始解釋。
“誰?長得好看嗎?”陶然眼睛一亮。
“這個……”池餘晚回頭看了江婧和彭景儀一眼,兩個都是長發飄飄的類型,只是一個可愛一個優雅,還真和柳紫玉不是一個風格的。
于是她指了指自己,“比我好看。”
“比你好看?”陶然冷哼一聲,“那算了。”
靠!靠!靠靠靠!!!
“這位朋友,你對我的長相有什麽意見嗎?”池餘晚已經握緊了拳頭,她可不是沒打過男生,以前在二班,她虎虎生威的樣子陶然路過時也是見過的。
“不是這個意思啦!”陶然還是怕死,“我是覺得……你吧,不符合大衆審美,但是還是不錯的,可是我呢,就好大衆審美那一口,你……懂的吧?”
池餘晚真想把陶然以前吃的那些瓶瓶罐罐都給他一拳砸吐出來。
“她真的很好看!”池餘晚描述不出來柳紫玉的長相,硬生生就憋出來這麽一句話。
陶然嘆了口氣,“你這麽說,我會想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池餘晚只覺得怒氣沖頂,一拳要打出去的時候,陶然忽然閃開了,連忙喊着饒命,然後把池餘晚拉到了一邊去。
“行吧,認識一下我也不吃虧,可是池餘晚啊,你這麽幫朋友會害得你們絕交的,知道嗎?對人表白一定要學會技巧,幫人表白更要技巧,懂嗎?你這麽生猛,要不是我認識你,換別人的話,估計會躲你都來不及,更對你的朋友避之不及,懂了沒?”
聞言,池餘晚也知道自己确實太橫沖直撞了,她這麽做,一定會在陶然心裏給柳紫玉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的。
“這都是我的錯,你別因為我,對她有些什麽不好的看法。”池餘晚覺得自己蠢透了。
陶然聳聳肩,“畢竟你也是逼迫我成長的人,我給你這個面子。”
池餘晚咬碎一口牙,呵呵笑兩聲,正好上課的預備鈴響了,她揮揮手就告別了陶然往教室走,江婧和彭景儀看了一場好戲,連忙跟上。
“成了沒?”
“說給我一個面子,會給個機會試試。”池餘晚說完,又撞上從教室出來的許眠季。
“什麽機會?”許眠季問。
江婧沒聽到許眠季說話,誇了池餘晚一句,“晚晚啊,真沒想到,你和男孩子能熟得這麽快!”
“哦。”許眠季聽見了,半笑不笑地看了池餘晚一眼,擦着她的肩膀就走了。
池餘晚臉色不佳,心情在那一瞬間又糟透了。
結果回到座位,發現她的座位竟然還在原位置時,脾氣全出來了,抓着柳紫玉撒氣般的晃了好幾下。
“不是說好互幫互助嗎!怎麽你還沒幫我換座位啊!”
柳紫玉都要暈了,連忙抓住她的手讓她停下,苦哈哈地解釋,“那個許眠季不讓我搬,說我搬了你的座位,她就要我的座位搬到講臺上去。”
“這都能騙到你?!”池餘晚的心肝脾肺腎都要氣炸了。
“我看她來者不善嘛,而且……我不想做你那裏,離她太近了……”柳紫玉吐吐舌頭,“你就委屈委屈,反正頂多還有兩周就換座位了。”
“兩周啊!!”池餘晚眼前一黑,一口老血憋在胸腔裏。
冷靜下來,池餘晚注意到,許眠季一直沒回來,她往許眠季的桌邊探了探頭,發現她放包的地方,已經空了。
池餘晚這才記起來,剛才許眠季是背着包出教室的。
又逃課了?
池餘晚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失落和沮喪,許眠季就是比她要酷上百倍,碰到什麽不願意面對的事,許眠季說走就走了,她卻無處可躲。
她從桌子深處拿出了自己用來寫小說的本子,發洩一般恨恨地寫了起來。
……
陶然說給個機會,池餘晚彙報完敵情之後,柳紫玉反而沉默了,鬥志就像熄滅了一樣。
“你不樂意?”池餘晚想不通,“他都說可以認識認識了,你怎麽慫了?”
柳紫玉眼神盡是埋怨,“都怪你!他一定覺得我是和你一樣的人,然後覺得我又膚淺又咋咋呼呼,他一定對我沒有好印象的……”
池餘晚被她的話噎個半死,“我,什麽就叫和我一樣的人了?我怎麽就膚淺怎麽就咋咋呼呼了?”
她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個這樣屬性的人。
柳紫玉化身怨婦,“誰讓你喊那句‘她很好看’的!你不嫌丢人的啊?!”
池餘晚覺得自己最近一定是走了黴運了,哪兒哪兒都不順,幫個忙都能反過來被埋怨!
可是接着,柳紫玉一句話又熄了她所有的怒火,“怎麽喜歡一個人這麽難啊……”
池餘晚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錯在哪兒了。
柳紫玉其實不是在沖她發脾氣,而是在沖那個沒膽子沒勇氣的自己生氣,如果可以做到大大方方,而不是躲在朋友身後,靠着朋友牽的線搭的橋去認識喜歡的人,那麽她所走的每一步,哪怕是錯的,她也不會有所埋怨。
池餘晚有些愣怔,扭頭去看許眠季,她又在睡覺,躲在講臺推出來的電腦桌下面,陰影裹住了她的臉,雙手放在懷裏的暖手袋中,臉是直接壓着桌面的,背弓着,像個老年重症患者。
提起喜歡,她最先能想到的,還是這個看起來并不怎麽美好的家夥。
“那要不,下課你自己去找他一趟吧。”池餘晚不懂要怎麽和男孩子談情說愛,她連一個女孩子都對付不過來。
柳紫玉像一朵受風雨摧殘已然焉巴的花兒,“我……還是你帶我去吧……”
池餘晚一下課就出動了四人軍團,氣勢洶洶地領着大家就去找陶然了,四個女孩往後門一站,吓得陶然要往外邁的腿僵硬地拐了一圈又縮回去了。
陶然到底是老手,視線在四個人臉上掃了一圈,一眼就揪住了那個眼神躲閃、還是生面孔的女孩,看她清清秀秀的長相,心裏還算滿意。
直接彎下身,腦袋湊過去,問,“你喜歡我?”
池餘晚和江婧還有彭景儀下巴都要驚掉了,這麽直接這麽不要臉的嗎?!
柳紫玉下意識就是躲,結果被池餘晚眼疾手快抓住,往陶然那邊一推,讓她面對着陶然,剛看她站好,池餘晚就發現自己的腳被她狠狠踩了一下。
操。
“那個我們都要這麽直接的嗎?”陶然反倒羞澀起來了,撓撓頭看了一圈班上好奇的同學,還是把大家都推出了門口,“我們出去說吧。”
柳紫玉注意到,陶然雖然推着自己,可是手掌是完全攤開的,并沒有碰到自己,這讓她心裏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池餘晚見好就收,樂呵呵拉着江婧和彭景儀去廁所了,她們得避開,好讓他們說話,其實看陶然的樣子,池餘晚就知道,有戲。
這種因為好感而初識,是最好發展感情的。
反倒是那種認識了很久,像朋友又不像朋友的,才最難成為戀人,池餘晚有些自嘲地想到了自己。
從廁所回來的時候,撞上正趕來廁所的許眠季,冤家路窄,池餘晚故意蹲下系鞋帶,不想和她面對面擦肩而過。
卻不料許眠季的腳就停在了她眼前。
許眠季的鞋帶是松散開的,池餘晚看着自己根本就沒有鞋帶的鞋子,一陣頭疼。
“幫我系一下。”許眠季的聲音不平不淡從頭頂上方傳來。
池餘晚像是匍匐在她腳下,咬了咬唇,忽然又想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是初三快結束的時候,年級組說越到要用腦子的時候,越要把身體鍛煉好,于是本來被特赦不用參加課間操的初三生又開始了苦哈哈的課間操時間。
課間操就是跑步,繞着學校跑,不跑個兩三圈不準停。
班上男生就喜歡在這種時候唱歌,唱平凡之路,唱夜空中最亮的星,唱光輝歲月,肆意用歌聲渲染着即将到來的畢業,一路暢跑,一路歡唱。
到了校門口那個U形的大坡,一群人撒丫子張着雙臂,迎着風就呼啦啦跑了下去,原本齊整的隊伍一下子就被扯得稀稀拉拉,東幾個西幾個。
池餘晚被鄭盈盈拽着跑,邊跑邊笑,嘴裏嗆了幾口空氣,又邊咳邊笑,下完了那個大坡,轉個彎,又到了上坡,這下子大家都沒勁了,就慢悠悠走着,還在唱歌。
池餘晚的體育簡直就是生理缺陷,一圈都沒跑完就喘不上氣了,落到了隊伍最末,正扶着退爬坡呢,忽然看見前面人群裏,許眠季邊跑邊跳地沖下來了。
“班長!”許眠季朝着池餘晚奔來的樣子,永遠是那麽熱烈,就像一道光。
池餘晚板着臉,因為心髒又失控了,“幹嘛。”
許眠季下巴朝着自己的腳一點,“喏,我鞋帶松了,你幫我系一下。”
池餘晚眼神多了層意思,“你要我幫你系鞋帶?你自己不會嗎?”
“在家都是我媽幫我系鞋帶的,一般都不會松的,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許眠季又看了看池餘晚的鞋子,“你的蝴蝶結好看,你幫我也系一個吧。”
池餘晚抿抿嘴,就蹲下去了,這時她們後一個班已經跑了過來,隊伍和兩人擦肩而過,有人在說話,竊竊私語的有,大聲喧嚷的也有。
池餘晚聽不清有沒有說自己的,專心幫許眠季系着鞋帶,手指靈活在雪白的鞋帶間翻飛,一個蝴蝶結就被她輕巧地拉了出來。
“還有這個,要對稱啊。”許眠季又把另一只腳擺了過來。
池餘晚也耐心幫她系好。
“謝謝班長嘞!”
仿佛是還在耳邊的一句話,池餘晚蹲在地上忽然就笑了起來,現在周圍靜得沒有一個人,除了風在見證時光的變遷,除了池餘晚自己清楚,不然其實一切就好像還和以前一樣。
池餘晚擡起手,幫許眠季把鞋帶又系成了蝴蝶結的樣子,看着另一只腳上不知是何手法系出來的樣式,她站起了身。
許眠季就在她眼前,半米的距離,眉眼深邃,熟悉又帶着不由拒絕的吸引力,池餘晚忽然有些悲哀。
你高我一分,我就會敬你如神明。
你與我旗鼓相當,我惶恐萬分。
你低我一分,不……沒有這個可能的。
她為自己悲哀。
許眠季沒低頭看,也沒有說一句謝謝,扭過身子就走了,仿佛在無聲地用行動告訴池餘晚,一切真的都變了,回不到以前了。
池餘晚準備走,又被許眠季叫住了。
“班長,鞋帶松了,再系一次。”許眠季忽然又走回來了,擋在池餘晚面前。
池餘晚低頭,果然看見她剛剛系好的蝴蝶結散開了,兩條鞋帶落在地面上,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線。
池餘晚皺眉,“是你自己扯開的嗎?”她明明系得很緊。
許眠季笑了,“是。”
池餘晚那句“有病”還是沒罵出來,她擡腳準備走,又被許眠季拉住了,正想着你丫沒事找事呢,就被她狠狠彈了下腦袋。
“操!許眠季!”池餘晚捂着腦袋恨恨轉回頭。
許眠季笑得很欠收拾,“你叫我全名?聽說只有非常非常生氣的時候,人才會叫別人的全名。”
池餘晚甩開許眠季的胳膊,大步直接往教室走,又聽見她在後頭涼涼說了一句,“還有,你那句‘操許眠季’,讓我聽了有誤解,很不純潔。”
“你他媽有病嗎!!有病嗎有病嗎!!”池餘晚飛速轉了方向,朝着許眠季大步走了過去,拳頭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把她那饅頭一樣的胸給砸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