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29℃

第33章 未完成的吻

池餘晚心裏有些問題呼之欲出，她看了看那邊還在自個兒鬧着的宋子蕾，想說些什麽又沒說出口來。

莫子辰一直看着她呢，把餐盤抱到了胸前，舒然一笑，“班長，你有話要說？”

池餘晚噎了一聲，“是，是啊……”

“說吧，我們其實都沒有好好講過話對不對？”莫子辰這樣的直白，倒顯得池餘晚的欲言又止有些幼稚了。

“你現在打工，真的像大家說的那樣，是在賺錢養活你和宋子蕾嗎？”池餘晚一咬牙，還是問出來了。

她從一開始就好奇得不行，可是一直礙于關系，總是把問題和好奇堆在心裏，這麽積在一起，讓她在學校看見莫子辰和宋子蕾并肩而行都覺得不自然。

同時她也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居然能讓兩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人就這麽被綁在了一起，還在為生活奮鬥。

“不然呢？班長，你應該知道我和她的爸爸媽媽都是離婚了吧？我跟了我爸，她跟了她媽，不過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人，所以我們就出來住了。”莫子辰沒想到池餘晚要問的竟然是這些，挑唇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問點其他的。”

“什麽其他的？”輪到池餘晚好奇了。

“沒什麽。”莫子辰搓了搓手，他身材清瘦，一雙手瘦削又好看，“你也不用覺得我和蕾蕾會很累很辛苦，其實我們現在都有存款了，你信嗎？”

“信。”池餘晚點頭，她當然相信。

“班長，以前許眠季跟我們說，你是她所有朋友裏最傻的那個，現在看來還真的是啊。”莫子辰瞥了那邊攤屍的許眠季一眼，“你還是把她帶出去，火鍋店裏味道太沖了，等會別給嗆着了。”

“哦，哦哦……”池餘晚跟着莫子辰走過去，想了想還是捏緊了拳頭，輕聲道了句祝福，“你們，要好好的啊。”

莫子辰抱起宋子蕾，“現在我們就挺好的，以後也會一直好下去，班長……其實有時候，很多你以為難的事，做起來再簡單不過的。你祝我好的話，那……希望你也是。”

池餘晚站在許眠季腳邊位置，默了一會，苦澀一笑，“好。”

莫子辰最後看了許眠季一眼，然後就把宋子蕾抱走了，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看着宋子蕾晃在他手邊的穿了粉色高跟鞋的雙腳，池餘晚好像忽然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

只有愛，才能讓人在困境中緊緊相依吧，哪怕生活艱難，可是只要有你在身邊，日子就能繼續過下去啊。

感慨完別人的偉大愛情，池餘晚低頭，看見睡得昏沉的許眠季，簡直想一個耳光給她扇過去，為什麽她的情路，就是這麽坎坎坷坷呢？不明朗的前方，不清晰的未來，甚至她想努力，都不知道方向在哪兒。

“萌萌……”池餘晚蹲了下來，看着許眠季的睡顏，失神呢喃。

心不死，再灰暗的夜晚，也會過去的，池餘晚相信自己能等到日出。

心裏堵着的石頭咔嚓一下破了，池餘晚認命地扶起了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的許眠季，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慢慢扶了出去。

“等下……我有摩托……有摩托……不要走路啊……”許眠季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來，扔在池餘晚手裏，然後就暈暈昏昏地朝着樹底下走了過去，抱着膝蓋蹲下了。

“……你在幹嘛？”池餘晚不放心地跟過去。

“我在判斷……我是不是喝醉了……”許眠季小聲嘟哝。

“那結果呢？”池餘晚看着許眠季臉頰上的肉被她的動作而擠了出來，軟軟嫩嫩的，很……誘人。

“眼睛有點花……有點想吐……可能是醉了吧……”許眠季忽然揚起了腦袋，不甚清明的眼睛望進了池餘晚心裏，“我其實很不容易喝醉的……班長……”

現在的許眠季，真的是完全逃出了她的人設了，池餘晚有些頭疼，怎麽感覺許眠季越來越幼稚了？可是這種幼稚，比起當初的嚣張跋扈拒人千裏……

池餘晚真的是喜歡得不得了。

池餘晚把手掌慢慢地放到了許眠季頭頂，看她露出了乖巧放松的表情，池餘晚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才忍着沒做出什麽來，她輕嘆，“你是在……逼着我繼續喜歡你嗎？我明明都，放棄了的……”

“走吧，先回學校。”池餘晚還算冷靜，把許眠季扶上了摩托車，然後她就慢慢把摩托開上了街道，其實她不會騎摩托，可是媽媽說騎摩托很簡單，那她……

就試試吧……

許眠季兩只手撐在池餘晚的後背，以此來保持自己的身體是穩定的，可是池餘晚剛找到騎行的感覺呢，背後的那兩只手忽然就沿着她的腰側摸了起來。

“啊！”池餘晚手一抖，險些就撞到了樹上去，她不敢停下來，只好繼續走，回頭罵了一句，“你幹嘛呢！”

“我靠會兒。”許眠季兩只手摸到了池餘晚的腹部，然後扣在一起環住了她的腰，腦袋也跟着壓上了池餘晚的肩頭。

池餘晚一陣沉默，她祈禱許眠季別忽然抽風想摸摸她的胸，不然那陣心跳聲會把她的手直接震開的。

“班長，你心跳好快。”許眠季忽然笑了一聲。

“你有病啊，剛剛差點撞車，我當然緊張了。”池餘晚盡量音調平穩，不露馬腳。

“是嗎？”許眠季又抱緊了一些，胸膛整個貼上了池餘晚的背，“那你也太緊張了吧？而且……怎麽越跳越快了？”

許眠季的嘴就挨着池餘晚的臉頰，靠過來的時候頭發都會碰到池餘晚的脖子，整個上半身都是敏感的要死，池餘晚把着摩托的兩只手已經開始發抖了。

說話時還有笑的時候，許眠季呼出的氣體就噴灑在池餘晚頸窩裏，池餘晚甚至都在想，許眠季的腦袋再偏一點，就要親到她的脖子了。

“你今天怎麽不喝酒呢班長……”許眠季果然偏了一下腦袋，嘴唇擦過池餘晚的耳後，驚得摩托車直接就在大路中央停下了。

兩條腿撐在地上，池餘晚身子往前一壓，忽然縮了起來，終于把許眠季的擁抱和氣息躲開了，她才喘出一口氣來，整個人仿佛要窒息一般。

“你，你還好吧？”許眠季一只手幫池餘晚順了順背，忽然又打了個嗝，“啊我要吐了……”

好在這是一條并沒有很多人經過的路，因為要去的是一中的後門，那裏是新建的一片城區，還沒用起來，池餘晚就這麽立在路中央也沒來輛車撞上來。

“你先下去……找個地方蹲會兒吧。”池餘晚把摩托車随便找了個地方停好，等着許眠季按自己說的做了，然後就站在停摩托的地方不動了。

就跟癌症患者忽然聽到癌細胞全死了一樣，池餘晚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現在的一切。

許眠季是發情了吧？忽然就這麽黏膩，說不定她喝醉了就是這麽一個孩子模樣，對誰都黏，池餘晚，你可別誤會了，不要把別人無意識的行為當做好感。

這麽思考了一會，池餘晚總算把自己哄好了，然後樂颠颠地去找許眠季，結果看見她就在路邊的路沿上随便坐下了。

這一整條路上種滿了樹，樹影叢密，池餘晚幾乎沒走過一中的後門，但她認得這條路，也記得早晨的時候，她在這裏曾見過的光景。

也許是命中注定，池餘晚就是沒辦法和許眠季走同一個校門回家，初中的時候許眠季常走後門，因為她家在那個方向，如今到了高中，許眠季還是走後門，因為她家的方向同樣在這邊。

而池餘晚，不管是上初中還是高中，都是走前門更近一些，她走後門反而會不适應，會覺得誤闖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可是後來蔣夢可告訴她，許眠季每天會從這條路去學校，她家要從路邊某一個巷子口走進去，然後拐很多彎繞到另一條街，再走很遠才會到。

池餘晚沒膽子去許眠季等她一起上學，就決定早上多騎着自行車走走這條路，說不定哪天就可以碰到許眠季。

她走了大半個學期，就碰到過許眠季一次。

那還是在她完全沒準備的時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清晨，因為拐過一個彎就到了這條街，還有一個不小的坡可以讓她一路直沖過去，池餘晚腳下蹬得飛快，眼前是剛升起的朝陽，清燦燦地照進了她眼裏。

光是天氣，就可以讓池餘晚心情大好，正一路飛速滑下那個坡，她忽然看見前面一個巷子口沖出來一個人，和她對上視線之後大聲叫了她。

“班長！”

清晨，朝陽，許眠季，還有頰邊的風。

池餘晚一直記得那時的感受，發自內心的快樂沖進了頭腦裏，哪怕那時她的自行車并沒有停下來，沒有如她所想載着許眠季一道去學校，可是就那個瞬間，她覺得什麽都值了。

夜色如墨，樹影幾乎遮住了整條街，除了昏暗的路燈，整個世界都是安靜又漆黑的，許眠季就坐在樹下街邊，背影一動不動，美好得像幅畫。

相同的地點，相同的人，甚至池餘晚都沒有等待，這一次她就主動出現了。

可是還是有什麽悄然改變了。

“我先去學……”池餘晚猶豫着開口。

“班長，我好困……”許眠季打斷了池餘晚的話，轉過身來懶懶朝池餘晚伸出了手，另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臉，雙眸閉着，面容如神般清逸。

池餘晚受了蠱惑一般，本來還想先走一步，如今的步子只能朝着那人邁過去了，越走近，那只手也越近，只是随意伸出來的一個姿勢，池餘晚卻感受到了一絲虔誠。

她也伸出手，想放進許眠季的手掌，可是指尖将觸未觸之際，她在空中頓住了。

不能靠太近，不然又會受傷的，池餘晚，麻煩你清醒一點。

用力拍了一下那只手，池餘晚在許眠季旁邊坐下了，結果許眠季那只伸出去的手順勢就收回搭在了池餘晚肩上，接着身體也靠了過來，腦袋倚在她肩旁，滿意地呼了一口氣。

“你真的困？”池餘晚怎麽看都覺得許眠季是清醒的。

“……”許眠季沒出聲，呼吸漸漸平穩均勻，似乎是睡着了。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池餘晚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居然是許末打來的電話，她接起，卻沒說話，怕吵到許眠季了。

那邊的人聽她半天沒聲，還以為沒接起，結果看了眼手機，顯示着正在通話中，立刻直接罵了出來，“池餘晚你有病啊！幹什麽不說話？”

“你小點聲好不好？”池餘晚聲音細細的，低低的。

“在上課？”許末想了想，“不對吧，這個點不是剛好下課嗎？”

“麻煩你有話直說好嗎？”池餘晚的聲音低到幾乎不可耳聞。

害得許末也壓低了聲音說話，“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個，最近，在新班級怎麽樣？”

“挺好的。”這是實話，原因不用多說。

“那你以前說對你表白的那個男同學，和你不在一個班吧？”許末說話時猶猶豫豫的。

“理科班去了吧？”池餘晚嗤嗤笑了出來，“你好像很擔心我和他在一個班？安啦，我不喜歡他的。”

“那你喜歡誰？”許末的問題脫口而出。

池餘晚唔了一聲，“這位哥哥，你管的有點多哦。”

“反正以後你要是有了喜歡的人，記得跟我說說，拜拜。”那邊許末傲嬌地挂了電話。

接過一通電話，池餘晚覺得那種旖旎的氣氛終于消失了，再去感受許眠季呼出碰到自己皮膚的鼻息，已經沒有方才那種讓她心髒停止的緊張了，她兩條胳膊搭在腿上，記起曾經許眠季也是這麽坐着在樓梯上等自己，彎彎嘴角便笑了。

這次的分班不知道會維持多久，如果以後不會再分班，那麽接下來的兩年，許眠季還是會和她在同一個班，不生變故的話，她們可以一起長大，可以一起想象未來，說不定接下來很多年還可以一直陪在彼此身邊。

池餘晚現在所求不多，只要許眠季一直在自己眼前，只要許眠季能記住自己，她就很滿足了，雖然池餘晚是永遠無法和許眠季正常相處的，可是能多存在一分鐘，那也是一分鐘的光陰。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池餘晚為自己暢通無阻的腦回路而驕傲自豪。

忽然地，下巴上搭上一只手，接着被人捏住一轉，池餘晚的腦袋跟着就偏了過去，許眠季放大幾倍的臉就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她們鼻尖相碰，呼吸交錯。

極危險的距離。

池餘晚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堵在心口，又陷入了眩暈和窒息之中。

許眠季是睜着眼睛的，只是微微眯了起來，讓池餘晚判斷不出她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她不敢動，只能看着許眠季漂亮的眼睛，胡亂猜着她要幹什麽。

池餘晚咽咽口水，輕微的動作使得她回了點神，許眠季這是要……要要要要……

要親她？

許眠季眼裏很複雜，瞳仁裏閃着微光，像曾經雪夜在山頂看見的星火，讓人看了會有想落淚的沖動。

這樣近的距離，池餘晚甚至感覺到了許眠季眨眼時，睫毛掃過她的眼睑。

兩個人的呼吸慢慢都重了起來，四目相對，視線擦出激烈的火花，池餘晚感受到自己下巴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幾乎捏得她痛了起來。

許眠季慢慢偏了下腦袋，池餘晚立刻沒出息地閉上了眼睛。

寂靜無人的街道，深秋落葉稀疏，幹枯的葉子刮過地面，是蒼老幹涸的聲音。

只是最後，沒有吻落下，許眠季用頭輕輕砸了池餘晚一下，笑罵，“你在幻想什麽，傻班長？”

下巴上的力度和逼人的氣息一同退去，池餘晚緩緩睜開眼睛，無所适從的眼裏終于找回了一些清明，她長而悠遠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捂着腦袋別開了臉，哭意湧來得太快了，她肩膀抖了抖，生生給憋了回去。

許眠季怎麽可能會親她呢？她果然是又一次開了心門，然後被狠狠一把火燒了心城，片甲不留。

有幾滴眼淚砸了下來，池餘晚想哭，很想再大哭一頓。

可她也知道自己再不說話就會被發現哭了，急忙哽着嗓子，佯裝生氣，怒道“你有病啊！”

許眠季那邊卻也是異樣的安靜，半晌，池餘晚才聽見她說了一句，“我喝醉了，不好意思，班長。”

池餘晚忍不住洶湧而來的哭意，無聲地哭着，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一絲聲音，好久之後，咽下了所有苦楚，冷着聲音回了一句，“沒事，下次別這樣了。”

“我，我先回家了。”許眠季不再管池餘晚，踉跄着站了起來，就朝着當初池餘晚見到她的那個巷口走了過去。

她的影子在樹影中顯得甚不明了，池餘晚甚至判斷不出許眠季還在不在，等到她覺得許眠季應該已經走了的時候，終于壓抑着聲音哭了出來。

而深巷之中，長了青苔的牆面上，靠着一具渾身無力的身體。

那邊低而壓抑的哭聲傳來，仿佛一根長刺，挑開了她的胸膛，然後準确無誤地紮進了她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