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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本就一直都在

池餘晚是那種，就算心裏恨透了，可是骨子裏還是愛着的人，對于自己遇見的人，每一個她都會看得很重，只是生命裏容納不下很多人，所以她也坦然接受一個事實。

那就是人來人往，要走不留。

這就使得她一邊重感情，可另一邊又冷漠得很絕情，于她來說，生命力找到了最亮的那束光，其他的都可以靠邊挪挪了。

初三那一年确然是她提都不願再提的一段時間，可是那時候遇見的人，經歷的事情，她都有好好珍惜起來。

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有給初三教過自己的所有老師寫過信，每人一封，至少都有上千字，滔滔不絕講的全部是感謝和感恩，對于後來所有老師對自己或遠或近的避讓，她都選擇釋懷。

池餘晚很喜歡寫信，到了快要畢業，十班快要散的時候，她甚至想過要給全班每個人寫一封信，可是提了筆還是只給許眠季和鐘意寫了。

給鐘意的只有一封，給許眠季的，是半個本子的厚度。

偶爾從夢中驚醒，她還會看到曾經偷偷低着腦袋邊寫信邊流淚的自己，那時候她多害怕啊，初中這個坎一跨，許眠季就要從她的生命裏消失了，她只能盡可能把自己要說的話寫下來，以一種輕佻又不正經的語氣。

她曾寫過，如果以後我瘦了變好看了，萌萌你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哈哈哈我這個身高嫁不出去吧？你別笑話我哦，我其實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

這是她斟酌了好幾節課，從滿篇的胡扯中寫下的最認真的一句話，可是如果沒有哈哈哈來修飾語氣，她是死都不會寫出那句看似看玩笑的“我好喜歡你”的。

這些信，池餘晚送出去之後還見到過它們一次，在許眠季空間發的照片裏，她把所有信攤開，滿滿漲漲塞滿了整個屏幕，配文：班長，我有點想你了。

池餘晚說不清自己看到那句話時的心情，只知道眼淚是兀自落下的，好像贏了一場戰役，她那麽久的努力終于見到了微弱的效果，或許以後她們因為那些或認真或玩笑的話，還能有機會成為數年不見依舊可以坐下聊一聊的老友。

看着手機裏的截圖照片，視線死死釘在了“我有點想你了”這句話上，池餘晚好像神游到了萬裏之外，肩上重重落下一只手的時候，吓得她直接把手機扔到了地上。

還沒回頭，就有一只手先越過她撿起了手機，然後一個人在她身邊坐下，語氣明朗，笑意清晰，“池餘晚，你不會吧？還在惦記着她？”

池餘晚把手機上沾染的灰塵擦幹淨，瞥了那人一眼，“你又知道？”

“你可別瞎叨叨，暑假看到她發這條說說我都被吓到了，不過半個小時後她就把它删了呢哈哈哈，只有你這個傻子還一直記着。”

池餘晚問，“曉雯呢？”

“廁所去了，最近燒烤吃多了，鬧肚子。”李寧開了瓶啤酒，舉着就去找桌上其他人說話了，打招呼的方式依舊如初——敲腦袋。

半年不見，李寧的頭發更短了，腦側的“AIWEN”字母更清楚了，池餘晚已經知道了那些字母是個什麽意思，不由得失笑，還這麽高調，真的很過分哦。

莫子辰這一頓請得夠大的，十班大半的人都來了，池餘晚這個從前的班長依舊不是人群中心，除了有幾個女孩過來和她打了招呼，池餘晚門前冷冷清清的。

蔣夢可也沒來，鄭盈盈也沒來，她能說上話的都沒來。

席上還有很多池餘晚見過但不知道名字的男生，應該都是莫子辰的朋友，大家熱熱鬧鬧地霸占了火鍋店一半的門面，池餘晚趴在桌子上看着大家，嘴角一直帶着笑。

忽然紮馬尾的皮筋被人拽了下來，池餘晚正要回頭，下巴又被人捏住了，視線對上的，就是顧曉雯那張機靈好看的鵝蛋臉。

“哎呀，晚晚，你怎麽一個人呢？”顧曉雯四周掃了一圈，“許眠季還沒來哦？”

池餘晚重新把頭發紮好，皮筋咬在嘴裏，說話的時候皺起了眉，“你跟李寧，為什麽一來就都問許眠季？”

顧曉雯乖巧地支着自己的下巴，大眼睛撲閃，“因為看見你，就會想到之前你為了許眠季要死要活的樣子，忍不住就想問了。”

“我很好，不要死，要活。”池餘晚手指翻飛，幾下就紮好了頭發，拽松一些之後，晃了晃腦袋感覺剛好，這才放下手。

“你變了變了，跟以前還真的不——卧槽！李寧你他媽在幹嘛？你居然敢喝酒啊啊啊啊啊啊啊——”顧曉雯跳腳，氣呼呼地就去把正在喝酒的李寧收拾了一頓。

“操，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李寧邊躲邊叫。

“你不要命了！年紀輕輕就胃穿孔，你真的想死我成全你好不好？！！”

因為她們倆一吵，店裏的半壁江山就更熱鬧了，池餘晚在原地邊看邊傻笑，心裏忽然湧上了一股凄怆的悲涼，她還真的……永遠都孤獨着呢。

許眠季那天來的很晚，大家都吃到一半了才姍姍來遲，淩玥和她一起來的，池餘晚就在她們進門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從容地吃自己的，全然要把自己化在空氣裏。

好在李寧和顧曉雯把她夾在中間，兩邊都熱熱鬧鬧的，讓她不用顯得太過形單影只。

“靠，李寧，把她拉過來，怎麽能去別人桌？”顧曉雯看見許眠季在她們對面那桌坐下之後，來了脾氣，硬要李寧把許眠季拉到她們這桌來。

“得令。”李寧手擡起，到太陽穴的位置行了個軍禮，起身就過去了。

池餘晚嘴裏那口黃喉險些害她咬到了舌頭，她呼呼吃痛，餘光瞥到許眠季正一臉無奈地被李寧往自己這邊帶，立馬就起身跑去了廁所。

什麽鬼，跟前男友和前女友見面一樣，還要被人撮合，當演戲呢？

饒是臉皮厚如曾經的池餘晚，也是做不出來的。

許眠季在後頭叫了她一句，池餘晚沒回頭，擡起右手往後揮了揮，示意她先吃，自己沒事。

到了廁所，池餘晚見到鏡子裏的自己，忍不住罵了一句，“操。”

那個臉紅成五星國旗的人，是她嗎？

鏡子裏的女孩比以前長開了許多，臉終于是小了一點，慢慢的還有了輪廓，眼睛一如既往的又單又小，可是不影響它能透出股可愛來，至少現在見到她，池餘晚不會用醜去形容。

可是也不會用好看形容。

心裏跟放了一個大鼓一樣，而有人就拿着鼓槌一下一下不要命地砸着，池餘晚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心口位置，恨不得像大猩猩發狂時那樣兩只手都來砸。

廁所門口，一個路過的人被這一幕震驚到了。

火鍋店裏都是公共廁所，池餘晚警覺地看過去，就看見錦澤一只腳落在門外一只腳踩在廁所的地板上，臉上是茫然和錯愕，要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池餘晚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收回視線洗了把臉，然後擦過錦澤就出去了。

安安靜靜，連招呼都沒打，就跟完全不認識一樣。

她沒有看到，在她出去之後，那個大男孩低頭時眼睛裏流露出的失望和心碎，好比心裏有一塊傷疤，被人狠狠揭起，然後撒了鹽巴和孜然，拿去了火上烤。

烤出來是“愛”的酸臭味。

池餘晚自己也有這樣一顆心，甚至有些腐爛，滿布瘡痍，只是它會自我愈合，不管是受傷還是痊愈，速度都很迅速。

許眠季果然被顧曉雯和李寧安排在了池餘晚座位旁邊，看大家都還在吃，池餘晚實在是沒臉說出“我吃完了先走了”這句話，只好回了座位，默默用眼神譴責了一下身邊的顧曉雯。

顧曉雯和李寧那些朋友都玩得很好，吐了吐舌頭之後就挽着李寧去找別人聊天了，池餘晚和許眠季身邊終于安靜了下來。

“班長，我怎麽不知道你跟李寧還有顧曉雯關系很好？”許眠季倒是不尴尬，居然還主動挑話題。

“暑假的時候熟起來的。”池餘晚盛了碗白飯，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暑假我出去旅游了，還以為你也出去玩了，結果你一直在這裏。”許眠季說。

“我本來就，一直都在。”池餘晚語速很慢，不像在回答，更像是說了一句情話或者誓言。

“不過李寧整個就是一女流氓，你們到底有什麽共同話題？顧曉雯還好說，你們還能聊點女孩子的話題，不過李寧會跟你有話說，我覺得很奇怪啊。”許眠季笑道。

“沒什麽好奇怪的，就是有共同話題，你總問這個幹嘛？”池餘晚嘴上硬着，眼神早已經看都不敢看許眠季。

她和李寧，還真的就有一個深刻的共同話題。

許眠季好心舀了一勺不知道是什麽肉的肉放在池餘晚碗裏，白花花的米飯立馬就被紅油浸透了，就像一碗特意用油煮的飯一樣，油滋滋的，還冒着香菜的氣味。

池餘晚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嫌我不夠胖嗎？大哥，這可都是油啊！”

“我只是想給你吃這個肉，上次帶你來你都沒吃到，很好吃的。”許眠季知道自己又好心辦了壞事，手一抛就輕輕把勺子扔回了鍋裏。

深呼吸幾口，池餘晚知道自己的脾氣又要按耐不住了，十分鐘的三分之一都沒到，她就待不下去了，尤其是許眠季說話的時候也不看她的眼睛，讓她心裏莫名生出一股慌亂和怒意。

“我……”

“晚上別去學校了，我們這樣吃下去估計是趕不上晚自習的，索性就不去了。”許眠季終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彎眼一笑，“好不好？”

池餘晚一口怒氣堵在胸口，所有情緒都在那個笑容裏化為齑粉，她十指像被電了一樣愕然一縮，表情呆了幾瞬。

“靠，我臉上粘了飯？”許眠季被她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手掌在臉上抓了一把，什麽都沒有。

池餘晚慌亂別開臉，卻看見在自己對面那桌，淩玥正叼着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個一眼看出自己喜歡許眠季的淩玥，那個還把池餘晚拼死掩藏的秘密告訴了許眠季的淩玥，眼神裏全是看不起和諷刺。

後來池餘晚索性拿手機看起了小說，吃過飯後該散的都散了，顧曉雯和李寧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經兩個人拼起了酒來，只是顧曉雯喝一杯之後，李寧不僅要跟着喝一杯，還要被賞一個耳光。

“……變态。”池餘晚如是評價。

從前班上的男生又圍了一桌，大聲講着話，全都是舉着酒瓶，莫子辰就坐在人群之中，臉上是少年氣的笑容，看得池餘晚有片刻的眩暈。

其實不管是莫子辰，或是錦澤，或是任何一個長得能看的男孩子，對池餘晚都是有着吸引力的，她也會想去多看幾眼，甚至會想接近他們。

可是一要讓她把心掏給其中一個，她就難受，抗拒，要了命一樣。

李寧曾經說過，許多人都是雙性戀，那種說自己只喜歡女的或是只喜歡男的的人，多半都是有病，愛情和性別，從來就不是相對的。

池餘晚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雙性戀還是同性戀，她清楚自己有多許眠季，甚至就好像顧曉雯笑着提過的那句，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親她想觸碰她還想做很多事情。

對喜歡的人，人的欲望是不竭的。

池餘晚想親許眠季，想擁抱她，這種感覺是對任何人都沒有過的，她看了眼一邊吃得毫無形象可言的許眠季，又看了眼對面那桌的少年們，終于腦袋疼了起來。

“喝酒去嗎？靠，許眠季你怎麽還在吃？？”宋子蕾過來拉人，一手扯着池餘晚一手扯着許眠季，看到她還在狼吞虎咽，忍不住空出手豎起了大拇指，“牛|逼。”

“我不能喝酒……”池餘晚聲音低低的，有些抱歉。

“因為你未成年？這位班長，你別這麽搞笑好嗎？”宋子蕾也不強求，松了抓着池餘晚的那只手，把許眠季拉走了，“你們班的班長，怎麽還是這麽逗？”

“她……”

許眠季說了什麽，被男生們忽然的歡呼給截斷了，池餘晚沒聽清楚，擡眼看着那個背影，她又開始自己瞎猜，那個她字之後是什麽內容呢？

她就這樣？

她酒精過敏？

她你就別管了？

在去學校上晚自習還有留在這兒虛度光陰之間抉擇了一下，池餘晚還是決定留下，盡管剩下的人都圍成了一桌，講着池餘晚不知道的話題，完全就是把她排除在外了，可是她還是不想走。

舉起手機，偷偷拍下了許眠季笑着的側顏，翻翻相冊，幾乎都是這樣的照片，從來就沒有正臉，都是一些不可思議的角度偷拍下來的。

能多看看她，為什麽要走？

全場估計只有淩玥一個人會分神去注意池餘晚，偶爾兩個女孩對視一眼，都會默契一致地別開臉，然後幾分鐘又會默契地再對到一起。

淩玥是許眠季什麽人？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有一段時間，池餘晚都看見許眠季的網名改成了“淩玥是我精神支柱”這樣肉麻的話，空間裏也都能看到她們的合照。

這樣精明的一個女孩子，池餘晚并不希望她一直留在許眠季身邊，別的不說，光是一眼看出自己喜歡許眠季就讓她很想把淩玥踢出許眠季的世界了。

後來這樣僵持又尴尬的氣氛終于被打破了，淩玥的男朋友找到了火鍋店裏來，跟淩玥說了幾句話就就把她叫走了。

看着已經出現落日的天色，池餘晚嘆了口氣，總算是有時間閑下來去看小說了，這一看就是時間水般流逝，到飛速看完了一本言情小說，火鍋店裏已經是人聲鼎沸。

已經到了晚上的飯點了，小城裏吃火鍋的氛圍還是很好的，三兩好友聚一聚，啤酒火鍋，良辰美景，別是人生一番好滋味。

視線茫然掃了一圈，那一桌人已經全光了，池餘晚站起來，然後就看見了歪歪扭扭倒在沙發上睡着了的許眠季和李寧。

說睡着也不對，應該是喝醉了。

“靠，這麽不能喝……”宋子蕾從外面繞過擋板走了過來，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她像沒看到池餘晚一樣徑直朝着李寧還有許眠季的方向走了過去。

伸腳踹了許眠季一下，“李寧我打死你，居然帶着曉雯喝酒……”

又擡腳踹了李寧一腳，“靠你個王八蛋，許眠季你居然也會喝醉啊哈哈哈……”

池餘晚無語在一邊看着，忽然慶幸自己酒精過敏。

莫子辰這時走到了池餘晚旁邊，身上又穿着服務員的衣服，“班長，那個，你要不把許眠季送回去？送到學校就行，等會淩玥說來接她。”

“你不去上晚自習？”池餘晚驚訝地上上下下看了莫子辰一頓，驚訝完之後又啊了一聲，她自己不也是沒去嗎……

“我一般晚自習都不會去。”莫子辰有些不好意思，眉眼間已經是微微透出的成熟氣質。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很喜歡看到大家的評論，就好像和人和我精神相通一樣哈哈哈

暗戀呢，是很累人的一項生理活動，可是也是一場再累人也不想放棄的馬拉松。

我要去終點，哪怕結果不好，可是我不努力，就永遠夠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