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場南方的雪
“喂,萌萌。”池餘晚不悅地叫喚了一聲。
“怎麽?”許眠季回了頭,眼裏透露着疑惑,“餓了?”
怎麽那麽擔心她餓呢……還真是傻人有傻福,走哪兒都有肉吃。
池餘晚有些郁悶,不過好歹是把安靜且尴尬的氣氛給打破了,她兩手撐住下巴,眼睛忽閃忽閃的,扯了個問題開話。
“莫子辰為什麽要來打工?”
初中的時候,學習就是天大的事了,談戀愛已經算是冒着生死風險,池餘晚想不通怎麽會還有人願意在寒假出來打工。
許眠季搖搖腦袋,“所以說你太天真,你以為的世界,和別人以為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是為了宋子蕾嗎?”池餘晚猜測了一個原因,“為了給她買禮物?我聽說談戀愛很費錢的。”
又是一個大白眼甩過來,許眠季都不知道該怎麽糾正她那過于天真的世界觀了。
“莫子辰和宋子蕾,是很複雜的關系,他們現在住在一起,一起生活當然就要賺錢了。”
“住在一起?不回家嗎?”池餘晚更好奇了,這才多大啊,都……同居了?
“他們都是爸爸媽媽離婚了,所以可能覺得家裏沒有安全感吧。”許眠季邊說着邊去看莫子辰有沒有過來,“有些人比你早長大好幾年,慢慢學吧,乖孩子。”
“我一直都不知道這些……”池餘晚最受不了許眠季的大人口吻,可是聽到那些自己根本就沒想過的故事就這麽在身邊發生了,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怎麽說,好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呢。”許眠季起身去幫着莫子辰端了幾個碗過來,火鍋也跟着上來了,紅火火的,冒着滾燙的泡,湯面上飄着一把辣椒。
“你們吃吧,算我多送了一份牛肉。”莫子辰對許眠季都是很随意,招待池餘晚的時候卻客客氣氣的,還整得池餘晚心裏有些感動。
“謝謝。”禮貌地道謝,又是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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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辰走後,許眠季把盤子裏的肉和菜一股腦全下到了鍋裏去,隔着一只鍋和一團熱霧的距離,池餘晚聽見許眠季又嘆了口氣。
怎麽和她在一起總嘆氣呢?
“班長,我說真的,你別總是對着別人傻笑了,看起來,真的非常傻。”
許眠季說的是老實話,池餘晚愛笑,見過她的人都知道這一點,或許會有幾個沒長眼的覺得她笑得很好看,可是更多的,大家只會覺得這笑容很傻很天真。
鄰家小屁孩那種傻笑。
池餘晚一下就斂了笑容,看着面前的底料碗,筷子伸進去攪了攪,讓香菜和蔥末在湯面上打了好幾個圈,心裏頓時有些不爽了。
“生氣了?”許眠季還在忙活着,伸過去一只手摸摸她的頭,柔聲哄道:“算了,當我沒說,其實你笑起來很可愛的,真的。”
“嘁,什麽都是真的。”池餘晚小聲抱怨,沒有擡手拂開許眠季的手,只是順着看了看她的手腕,又想給她咬一口了。
該煮的都一頓煮了,鍋裏塞得滿滿當當的,許眠季第一筷子進去就夾到了一大片肉,讨好一般放到池餘晚的碗裏,沖她揚唇一笑,“吃呗。”
“我想喝酒。”池餘晚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
電影裏吃火鍋都是有喝酒的,他們家出去吃火鍋的時候,爸爸也會點一瓶酒喝。
池餘晚從來沒喝過酒,可是今天忽然就想喝了。
許眠季愣了會神,笑着說聲好,起身就去冰櫃裏拿了兩瓶雞尾酒來,回來的時候還有幾個大人在看着她,估計也是在想怎麽這麽小的小朋友也要喝酒吧。
“班長,你喝過酒嗎?”許眠季看了看瓶身上标着的十二度,想着應該沒事,遞了一瓶給池餘晚。
“沒有。”池餘晚仰頭就喝了一口,這一口酒入喉,怎麽說呢,反正沒喝水那麽舒服,甚至感覺有點難喝,可是這酒又是水果味的,又帶了絲甜味,慢慢回味就冒出來了一絲甜蜜。
再把碗裏那塊肉吃了,池餘晚被那股辣味沖得差點沒給嗆死,憋着勁忍了忍,眼淚都給激出來了。
這電視裏所謂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怎麽這麽難受啊。
許眠季也是喝酒吃肉,不過看着比她好多了,邊吃邊笑,“班長,你還真的是個小孩子啊。”
“我們都是孩子。”池餘晚嗆了一聲,又強調了一遍,“我們,都是孩子。”
大家都不過是初三的學生而已,蔣夢可憑什麽就可以這麽張揚地喜歡一個人?許眠季憑什麽就可以告訴她女孩子可以喜歡女孩子?莫子辰憑什麽就可以和女朋友同居?宋子蕾憑什麽就可以為了莫子辰改名字?李寧憑什麽就可以為了班上同學和老師幹架?
明明在最該成為一個孩子的時候,憑什麽就長大了?
這一切都是憑什麽!
不都是小屁孩嗎,憑什麽就她池餘晚一個被笑話天真幼稚?
池餘晚又喝了口酒,舔舔嘴唇,慢慢地有甜味滋了出來,她也就喝出味道來了,再去吃肉的時候,好像找到點裏電視劇裏的人那種豪爽的感覺了。
“班長,你等會別給我醉了啊。”許眠季自己沒有喝醉過,身邊也沒有朋友喝醉過,她生怕等一會池餘晚就趴桌上了。
池餘晚的臉已經漫上了不自然的紅色,她搓搓臉,腦子還是很清醒,只是臉上燙得她難受,就用冰涼的酒瓶在臉上冰了冰,看着許眠季擔憂的眼睛,嘿嘿一笑。
“你說我傻笑,那我以後就只對着你傻笑,好不好?”池餘晚一只手撐着臉,歪着腦袋,明明沒有醉,可是已經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願意就笑呗。”許眠季說,“還有半年,你還能對着我笑半年。”
“為什麽?”不是……一輩子嗎?
在池餘晚肖想的時間裏,許眠季可是要一直存在的。
“高中我們先不說會不會在同一所學校,”許眠季難得的正經起來,握着筷子給她分析,“如果你以後和我不在一個班,那你會有新的同桌,我也會有新的朋友,還會有新的班長,那我們對于對方來說,就不是那麽特別了。”
“是嗎?”池餘晚終于迷糊起來。
“班長,真的,認識你我很開心,不過你應該也知道,我們不是一路的。”許眠季說完,就低頭去夾菜了,話說的理所當然的樣子,只留下池餘晚在對面傻愣愣地看着她。
以後的事池餘晚還真的想的不多,可是如果和許眠季相處的時間真的只剩半年的話,她大概……會很難過吧。
許眠季,認識你我也很開心,我還想着要一輩子和你坐同桌呢,可是原來,不是我想我就能啊。
酒大概是能消愁的吧,聽說酒精是一個好東西,它可以短暫性地使人忘卻一些煩惱的事,哪怕只是忘卻一分鐘,那也是可以開心一分鐘的小驚喜。
池餘晚便又舉着酒瓶喝了一大口,可是那酒入喉,心情卻更糟了,因為實在是太難喝了。
後來池餘晚才知道自己是酒精過敏,這也就說明,別人可以通過灌醉自己來消愁來忘卻煩心事,她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痛哭,清晰地感受着那鈍痛的淩遲感。
“吃不吃生菜?”許眠季擡頭看了她一眼,手邊的酒瓶早就見了底,愣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不吃,我只吃肉。”池餘晚埋着腦袋大吃特吃,不想自己的大紅臉被她看見。
許眠季偏不讓她如願,“你臉怎麽這麽紅?”
“有嗎?可能是太辣了吧。”池餘晚摸摸自己的臉,其實火鍋是真的很辣,可是她是從小吃辣吃慣了的,說被辣到臉紅自己也是不信的。
“班長,”許眠季在對面笑了,“你不會喝醉了吧?”她把手伸了過去,越過那滾燙翻滾着橫亘在她們之間的鍋,想探探池餘晚臉上的溫度。
池餘晚看着那只手伸了過來,眨了下眼睛,沒怎麽思考的就把臉靠了過去,恰好右半邊臉落在了她的掌心裏,穩穩當當的,大小也剛好合适。
許眠季愣住了,沒想到池餘晚會來這麽一下。
“我困了。”池餘晚睜大了雙眼,斜着眼睛瞪着許眠季。
手心裏是軟軟的臉頰,手背上是火鍋蒸騰的熱氣,許眠季都怕自己一松手池餘晚的臉就摔進鍋裏去了,索性一直托着。
“那我送你回家吧?”許眠季看了看幾乎還是滿的火鍋,胡話連篇,“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眨了眨眼睛,池餘晚忽然又把左手擡起來了,慢悠悠往許眠季那邊挪過去。
許眠季皺着眉看着池餘晚的手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落在了自己腦袋上,胡亂揉了幾把,就竊笑着縮回去了。
“你的頭發真軟,跟我想的一樣軟。”池餘晚眯着眼睛笑起來,臉上盡是憨實的滿足。
許眠季的一切她都想接近,都想伸出雙手去觸碰,只是一直以來池餘晚的膽子都太小了,心裏顧慮的也太多了,她怕許眠季生氣,怕許眠季誤會,怕許眠季……看穿她說不出口的秘密。
小小年紀吶,心裏的秘密卻那麽多。
一時間,四目相對,時間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古老昆蟲,一動也不動,許眠季的手臂開始有些發麻。
“我先回去了。”池餘晚忽然撐着桌角站了起來,這一站,感覺腿都有些虛了,剛剛坐着還沒什麽感覺,現在那股昏昏脹脹的感覺才襲上了腦神經。
許眠季站起來拉了她一把,“你行不行?”
“行啦行啦,我還是回家吃我媽做的飯吧,火鍋真吃不習慣。”池餘晚搓了搓臉,揮揮手就轉身走了,出門的時候還禮貌地跟莫子辰說了聲拜拜。
莫子辰趁着空走到了許眠季桌邊,敲了敲桌子,問她,“班長,她怎麽了?”
“她想媽媽了。”許眠季神情泰然地回了一句,有些頭疼自己該怎麽解決眼前這一大鍋東西。
本來帶池餘晚來就是想帶她大吃一頓的,看她那塊頭也不像個胃量小的,可是怎麽跟她就是沒法兒好好聊天呢?
氣氛詭異得讓她都不願意再去回想。
有些事,就像是時空裏的洪荒猛流,來勢洶洶,不由分說地就侵入了生活的每個縫隙裏,自己都不自知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
旁邊桌是一家四口,似乎那個年紀小一些的弟弟被姐姐給欺負了,就堵着氣不動筷子了,爸爸媽媽都圍了過去哄着那個小家夥,各種誘哄的招都支遍了,使出了渾身解數,奈何小家夥就是不吃那一套,一直嘟着嘴皺着眉。
就在這時,那個姐姐慢悠悠來了一句,“愛吃不吃,不吃趕緊滾。”
爸爸媽媽驚呆在原地,小家夥一嗓子就嚎出來了。
許眠季邊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裏塞東西,邊悄悄斜着眼睛做了個家庭大戲的旁觀者,聽到姐姐那句話的時候嘴角一翹,心情終于是好了一點。
就在這時,外面的玻璃窗忽然被人敲了幾下,許眠季轉個腦袋,就看見剛剛才消失讓她清淨了一會的人又回來了,兩只手在窗戶上拍得震天響,滿臉驚喜神采奕奕,和幾分鐘前恍若兩個人。
許眠季用口型:“幹嘛?”
池餘晚內心說得上是熱血沸騰的,她擡起腦袋,不一會紛紛揚揚的雪白就落滿了她的頭發了,這種驚喜無疑是和看見彗星對等的,所以她就掉頭回來了。
下雪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又不由分說的大雪,漫天雪白,擡頭即是另一個世界。
池餘晚還在外面繼續拍着玻璃,“出來啊!萌萌!快出來看雪!”
許眠季微微擡了個頭,皺眉嘟哝了一句什麽,就穿上外套出去了,一推門,就被在外面守着的人給拉着跑了起來,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還險些被門口的臺階給絆倒。
池餘晚跑起來就像個神志不清的傻子,邊跑邊笑邊大叫,許眠季都懷疑她是不是突然被這場雪給激出了在體內埋伏已久的瘋傻基因。
最後她們跑到了一個視線無比寬廣的廣場上,因為正在修建,坑坑窪窪的也沒什麽人會過來,池餘晚就撿了個大便宜,得了這麽個視線極佳的觀雪景的好去處。
不一會,地面就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輕飄飄地蓋在地面上,和那泥土的深黃色還有地磚的灰色拌在一起,看着別提多突兀了。
許眠季根本就不是一個有這等閑情雅致的人,攏緊了外套原地跺了跺腳,手窩在一起湊近嘴邊,哈了好幾口熱氣出來捂手。
她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看到雪要激動成這個樣子。
“萌萌,下雪了。”這時池餘晚忽然輕輕出聲,不知是呢喃還是真的在對她說話。
許眠季沒應聲,看着她慢慢蹲下去,手指撚起一小撮雪,沒幾秒鐘就化透了,看不出顏色,成了一小滴水珠。
“哈爾濱的雪,一定比這場雪好看很多吧?”池餘晚忽地擡起頭,看着許眠季。
許眠季無言以對。
“我都沒看過一場真正的大雪,這還是第一次。”池餘晚自嘲地笑笑,又垂下了眉眼,“是不是很鄉巴佬?也難怪你不激動,這樣的一場沒什麽勁頭的雪,根本就比不上你看過的吧。”
許眠季原地蹦跶的身形一頓,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麽。
池餘晚這個人,從骨子裏就透出了一股強烈的自卑,可是長這麽大,別的沒學好,倒是學會了怎樣不着痕跡地隐藏真實的自己,她怕被人忽視,怕被人嘲笑,怕一切會讓她感覺孤獨的事情和人。
可是偏偏,許眠季自己就常常大大咧咧地對待她,這個家夥,卻像一個黏在了她身邊的臭牛皮糖,不管怎樣她都甩不掉,她甚至都對池餘晚那股黏勁産生過厭惡的想法。
可是,這分明是池餘晚極端地在乎她的表現。
為誰沒皮沒臉?為她許眠季啊。
這是……得多看中自己這個朋友啊?
許眠季蹲了下去,“班長,咱們這兒是南方,雪當然是比不上北方那邊了,你要是喜歡看雪,以後我請你哈爾濱十日游,成不成?”
結果池餘晚抽了抽鼻子,大概是感動了吧。
“十天能凍死我嗎?”
“……”許眠季有點恨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心。
雪還在下,許眠季滿心都是自己那鍋沸騰的火鍋,頭頂的雪落了又化化了又落,都滲出了一片涼意,許眠季自己戴上帽子擋雪,手掌覆上池餘晚的腦袋,給她把雪掃開,省得她腦子裏進的水都要趕上一口井了。
池餘晚就着她這個姿勢擡起了頭,眼裏有一閃而過的訝異和欣喜,語氣都不自覺俏皮了起來,“萌萌,你幫我擋雪呀?”
“大哥,咱們進屋說話,成不成?”
這場雪其實勁頭挺足的,再下下去到明早估計就能有一層比較厚的積雪了,許眠季腦子裏生出了一個自認為絕妙的主意,心情越轉越好了,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就柔了幾分。
“成不成”大概是許眠季最近的口頭禪,池餘晚重重一點頭,“成!”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我的讀者都是神龍?要召喚才能出來的哦?
嗚呼啦呼,小魔仙,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