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29℃

第24章 最辣最貴的火鍋

冬季的時候，萬物都呈現一派凋零之态，哪怕風靜樹止，人在路上走一走，也會莫名覺得心裏透涼，擡頭看看天，突然地就會想嘆一口氣。

小縣城一向是沒什麽好的，天兒一冷路上就沒什麽人了，稀稀拉拉的風吹着稀稀拉拉的落葉，卷起來，又飄下去，反複無數次，也不累不倦。

池餘晚在家裏閉關潛心學習很久之後，有一天突然推開了家門，灌進來了一股冷風，吹得她登時眼睛都睜不開，怪就怪在她家是正對着風口的，一有什麽風啊雨啊，第一個遭罪的就是她們家。

她是難得的想出個門，這幾天來她甚至連店裏都沒去過，每天耗在家裏看書做作業，有時候媽媽會把手機留在家裏給她玩，她也不去玩別的，就專點開許眠季的QQ空間看。

許眠季真的去哈爾濱了，哪怕期末考的成績出來了，她退步了十幾名。

她的空間裏全是各種風景照，偶爾會有幾張自拍，不過哪怕是拍了整張臉，露出來的也只有眼睛而已，許是天氣真的很冷，毛線帽口罩全都裝備齊全了。

透出黃色光亮來的歐式建築，高高懸起的路燈，熙攘的人群，結了冰的樹枝，天空中不停飄落的雪花，純白無瑕的世界裏，許眠季說：看到這些，就覺得心裏什麽事都沒有了。

池餘晚也想在美景面前，讓心裏變得通透起來，可是除了攏緊身上的棉襖，迎着冬日裏刺骨的冷風埋頭向前，她心裏的事，該在的還是在，哪裏都沒去。

哈爾濱是雪的王國，那個時候從沒對什麽地方産生過向往的池餘晚，忽然就也想去看一看。

冬天裏南方的小縣城，最讓人糟心的就是，光降溫不降雪，上一次下雪，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池餘晚根本就想不起來那時候是個什麽樣子。

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池餘晚把平時自己愛去的地方都去了個遍，身上的錢花到還剩五塊，站在路邊等着零星幾輛車開過，要過馬路的時候，忽然心裏生出絲悲涼。

池餘晚很想一個人，那個人不在，她只覺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

本想用這最後五塊錢搭一輛摩托車回家，想了一會，池餘晚還是把錢揣進了口袋裏，還是走回去吧，省錢又耗時間，于是就把衣領的拉鏈拉到頂，下巴縮進去，就剩個凍得通紅的鼻頭，還有冒着淚花的眼睛。

她沒哭，是風太刺眼睛了。

走到半途，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今天媽媽又把手機留給池餘晚玩了，可是許眠季今天沒更新空間，她也就沒一直把手機拿在手裏。

掏出來一看，是許末發來的消息：池餘晚，給我打電話幹嘛？想哥哥了？

神經病，池餘晚回了一句。

那邊回得也挺快：我參加了一個冬令營，這裏的規矩是要交手機，今天才允許我們玩一會兒。

池餘晚：給你打電話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許末：說吧，那天找哥哥是要幹嘛？青春期少女又為情所困了？

許末蹲在牆角，身邊是幾個一起參加冬令營的男孩，一群人偷溜進了老師的辦公室，都是來拿手機跟外面聯系的，幾個男孩跟他一起蹲着，幾個在門邊看着。

說好大家輪着來的，他的時間并不多，可是拿到手機，看到那個未接來電，他就只想找她問問是怎麽了。

池餘晚那邊安靜了很久，許末耐心等着，還有空探頭去看看身邊的哥們在給女朋友發些什麽肉麻的東西，過了一會，手機裏有消息過來了。

池餘晚：許末，我可能心理不太正常。

許末手指飛快：哪兒？

池餘晚：喜歡上一個人，是不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為什麽別人都是開心的，就我這麽難過？

許末這會兒被問住了，他該怎麽回答呢，自己也算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家夥，對那些情情愛愛根本就了解的不夠多，話說輕了怕池餘晚笑話他不懂，說重了又怕池餘晚對喜歡一個人這件事産生陰影。

消息欄裏的話删删又改改，許末斟酌了好一會才想出了最完美的措辭，摁下了發送，那邊卻沒了動靜，再也沒有回過消息。

“操……”低罵了一聲，許末把手機關了機扔進抽屜裏，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直接大剌剌地拉開門就大步走了，心裏悶得很。

留下幾個魂都被吓飛了的男生原地愣神，半天過後又是一頓吼，“許末！我□□***！！”

不過池餘晚不回消息是有原因的，因為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她看到了許眠季，那個天天來夢裏煩她，卻又在現實裏看不到人影的家夥。

不是在哈爾濱嗎？

許眠季穿了一件很長的黑色羽絨服，衣服上随意印了幾個字母，這一罩就直接把她從頭到小腿全罩住了，留下白皙的臉龐和一頭蓬松柔軟的短發，以及格外好看的側臉。

許眠季好像正在挑蛋糕，俯着身體臉挨着那個玻璃櫥櫃看，手指從玻璃上一一劃過，最後停留在一個地方，擡頭對人說了什麽，低頭就去口袋裏掏錢。

池餘晚看着裏面的服務生從櫥櫃裏拿出了一個很大很粉嫩的蛋糕出來，上面立着個穿紗裙的小姑娘，然後服務生用粉嫩的盒子、粉嫩的繩子把粉嫩的蛋糕包了起來。

這是要用蛋糕去勾搭什麽小姑娘啊……

池餘晚看向店內的雙眼裏滿是羨慕，不得不說，別人她不知道，那個蛋糕用來勾搭她那是絕對夠了的，那麽好看的蛋糕，一定也很好吃。

許眠季付了錢就提着蛋糕出來了，池餘晚趕緊在她轉身往門外走來的時候躲到了一邊去，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可是既然已經躲了，那就……躲了吧。

看着那個被一件黑色外套給包得老老實實的人除了蛋糕店，然後又走到了一邊停摩托車的地方，将蛋糕放在了一輛小電車的後座，人也跟着跨了上去。

不過大概是忘了自己的外套把雙腿都束縛住了，許眠季剛擡腿去跨的時候，腿都沒擡起來就被衣服給繃住了，池餘晚躲在一邊看着，沒忍住笑了出來。

真是……好蠢啊。

許眠季似乎有些火大，拽着胸口的扣子往兩邊一扯，整個外套的扣子都被她這樣崩開了，她又去小電車上坐好了，才把外套上面的扣子扣好，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騎着小電車就從池餘晚面前過去了。

好在天色已暗，池餘晚一驚，差點就被許眠季給看到了。

那個粉絨絨的蛋糕盒上，絲線被系成了蝴蝶結的模樣，許眠季騎小電車的時候，蝴蝶結的尾巴就迎着風飄了起來，靠在許眠季的背後，那一幕看起來莫名溫馨。

池餘晚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這才繼續自己回家的路程，知道許眠季回來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好了起來，走路的步子終于沒那麽沉重了。

晚上等到洗漱好鑽到了被子裏，池餘晚掏出被自己私藏了的手機，給許眠季發了一條消息：萌萌，在嗎？

許眠季立刻就回了：嗯。

池餘晚摩拳擦掌，莫名的興奮，也許是因為卧室裏沒開燈很黑，也許是因為躲在被窩裏玩手機很刺激，總之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笑。

池餘晚：萌萌，哈爾濱好玩嗎？下那麽大的雪，是不是很冷很冷？

許眠季：确實很冷，我每天都穿兩件羽絨服才敢出門。

池餘晚又問：那哈爾濱那邊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很高？聽說北方女孩子很能長。

許眠季：高？看着還行吧，主要是你一直在我身邊晃，別人看着也就沒那麽高了。

主要是你一直在我身邊……池餘晚的眼睛自動提取關鍵信息。

在被子裏嗷嗚一聲，池餘晚緊緊咬住下唇，忍住不讓自己尖叫起來，決定問正事：那你現在回來了嗎？

本來她是想直接對許眠季說“萌萌我今天在蛋糕店看見你了”，可是似乎現在這種迂回的方式更有趣一些，她可以和許眠季說更多的話。

許眠季：今天中午到家的，我小侄女今天過生日。

……原來是給小侄女買的蛋糕，池餘晚為自己龌龊的想法而感到恥辱，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她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可是還是不想讓這次聊天就這麽終止了。

想問問許眠季，出門玩有想念這個小縣城裏的人嗎？想念誰呢？

還想問，哪天有空可以唱歌給我聽嗎？

可是到最後，除了說一句“祝你侄女生日快樂”，換來了許眠季一個“嗯”字，她也沒能挽救這段尴尬的聊天。

很想很想和你說話，可是人在眼前，話到嘴邊，只有一句你好嗎。

池餘晚不是個很會表達自己的感情的人，很多時候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明明心裏很渴望，可是就是不能好好表現出來。

有過蛋糕店那一次“偶遇”之後，池餘晚就非常樂忠于在寒冷的天裏，頂着媽媽“你有毛病嗎外面這麽冷出去找罪受嗎”的一片罵聲，出門四處溜達，就盼着能再遇到許眠季。

不過許眠季好像是真的忽然記起了自己生活裏還有這麽一個人一樣，居然主動找來了池餘晚家裏，不過那個時候池餘晚運氣不好，剛出門溜達去了。

池餘晚媽媽還是第一次見到許眠季，看到這麽個生的白白淨淨的女孩，心裏就莫名喜歡，立馬拉了她進家裏烤火，還拿了些零食出來，都是池餘晚挑剩下的。

那天池餘晚出去溜達，沒碰到許眠季，卻碰到了蔣夢可和淩玥那幫女生，她躲避不及，只好迎面和蔣夢可打了個招呼，其他人她看都沒看。

“班長，你怎麽一個人？”大抵是因為太久沒見，蔣夢可顯得格外熱情，“我們等會去KTV唱歌，你要一起嗎？”

“KTV？”池餘晚想了想，自己還從來沒去過呢，“我還是……不去了吧，我媽說要我回家吃飯呢……”

“既然人家媽媽叫她回家吃飯——”淩玥抱着胳膊上前，拉開蔣夢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那我們還是走吧。”

“好孩子。”

“乖寶寶。”

“哈哈哈哈……”

池餘晚低着腦袋，咬咬嘴唇，還是推開了蔣夢可的手，轉身就跑，“學校見！”

果然不是一路人，池餘晚甚至都沒有膽子面對她們，好不容易和蔣夢可玩得還不錯了，可是一想到蔣夢可本來也是淩玥那種态度對自己，池餘晚心裏就一點幻想都不抱了。

管他們什麽牛鬼蛇神，她只要許眠季。

一路跑回家，卻沒想到一進客廳，就看見自己家沙發上坐着一個她做夢都沒想到過回來的人，還穿着上次看見她時得那件黑色字母外套，頓時驚喜地叫了出來，“啊！萌萌！”

許眠季本來看着電視呢，被這麽一聲吼吓得嘴裏的塑料杯沒叼住，直接倒在了桌子上，水立刻就漫開來了，陰出一片印子。

池餘晚驚呼一聲，抓了一大把紙去擦桌上的水，這邊還是在笑着的，對着許眠季，“萌萌，你怎麽到我家來了？來拜年嗎？”

“過年了嗎？”許眠季白了一眼，“大哥。”

“大哥在這兒呢！”池餘晚把桌子擦好了，立馬就挨着許眠季坐下了，盯着她的臉一直看一直看，心裏的激動和欣喜根本就無法平複下來。

還以為她們是連聊天都聊不下去的普通朋友，還以為要整整一個月都見不到人，卻沒想到居然會在自己家裏看到她。

這次的驚喜，有點太大了。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許眠季往旁邊挪了挪，無奈卻推不開胳膊上挂着的人，嘆了口氣，“你怎麽看見我跟看見你祖宗一樣激動？”

“我……”池餘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立馬直起靠在許眠季肩上的身體，只是抱着她胳膊的手一直沒松，眼一轉，換了話題，“為什麽要請我吃飯？”

“你別多想啊，”許眠季看起來有一絲不自然，“就是莫子辰在一家火鍋店打工，我去支持一下生意而已，其他人都不肯跟我去。”

又是找不到人拉她充數啊……

池餘晚也是心大，立馬就想通了，起身跑出去跟媽媽說了一聲，再回來的時候連毛線帽都戴好了，手往門外一指，“出發！”

在許眠季的小電車上，池餘晚總想伸手去抱許眠季的腰，可是小電車車速很慢，她根本就不會摔下去，根本就沒理由耍個流氓，她索性往後頭的箱子上一靠。

“萌萌，這個車是你的嗎？”池餘晚問。

“我表姐的，買了不用就給我騎了。”許眠季開得非常慢，回頭看了她一眼，“班長，別往後靠。”

池餘晚邊直起身邊問，“怎麽了？”

“重量全壓到後面去了。”許眠季悶笑。

“……哦。”池餘晚擡手在許眠季腰上戳了一下，可是又不敢使勁，隔着厚厚的衣服，許眠季甚至都沒感受到這報複性的一下。

到了莫子辰打工的那家火鍋店，池餘晚在門口猶豫了好久才敢進去，這家火鍋店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樣啊，本來還以為就是一家街邊的小店，卻沒想到是商業街上的一家很高級的店鋪。

名字倒是很樸實，小城火鍋。

大概也許會很貴吧，池餘晚頭一次來到商業街的飯店裏吃飯，第一反應就是去想在裏面吃一頓得要多少錢，可是轉瞬又反應過來是許眠季請客，就大大咧咧推門進去了。

她們剛坐下莫子辰就過來了，穿着一身服務生的衣服，配上那張好看的臉也不算違和，池餘晚偷偷多看了好幾眼，聽到莫子辰叫自己班長的時候還沖他咧嘴一笑。

“你們吃什麽？這家店的火鍋都挺正宗的。”莫子辰赧然一笑，撓了撓鼻頭，“要不要點個又便宜又好吃的？”

到底還是學生，哪兒有這麽多錢，池餘晚就點頭說好，可是許眠季說既然來了就要好好吃一頓，接過菜單來一看就點了那個最辣最貴的。

池餘晚險些沒被價格給吓愣住，一份火鍋就三百多，莫子辰這是家黑店啊……

三百多對于池餘晚是什麽概念呢，就是一個月的零花錢，還是這個月每天媽媽都心情好，每天都可以給她十塊的情況。

不過對于許眠季是什麽概念呢，池餘晚不清楚，只知道那個時候三百塊對于許眠季來說真的不算什麽，隐隐的，池餘晚覺得對面坐的是個款爺。

款爺點完了火鍋，就十指扣在一起擱在桌面上，那件黑色羽絨服已經被她脫下來了，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毛絨絨的，看着很溫柔的顏色。

許眠季的頭扭向了窗外，一窗之隔，外面的世界裏有風有冬天有人情冷暖，裏面卻是時光靜好淺淡安然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愛的讀者們呢？我真的……寫下去都沒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