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8)
開心,姐姐要打要罰,俱都使得,只是府裏終究離不了姐姐,一應家事,還要姐姐照料,求姐姐不要和妹妹一般見識,今兒老爺也一起到了,姐姐看在老爺和幾個孩兒的面上,随妹子家去吧。”
容清蓮愣了一下,本有些不明白周氏為何如此說,卻在注意到周氏面對着霁雲恐懼無比的神情後了然,怪不得這幾日這般安靜,原來竟是侄女兒為自己出了頭嗎?
怔忡片刻,眼睛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霁雲卻是扯了一下容清蓮的衣角,沖着武世仁沉聲道:
“姑丈稍候,雲兒還有些話要同姑母說。”
容清蓮有些懼怕的瞧了武世仁一眼,卻見以往自己面前暴君一般的武世仁這會兒卻是溫和的緊,竟是連連點頭,一疊連聲道:
“無妨,姑丈知道你和姑母姑侄情深,你們自去話別,自去話別。”
霁雲也不和他啰嗦,徑直轉身朝旁邊的書房而去,容清蓮忙跟了上去。
到了書房,霁雲臨窗而立,卻是久久不說話。
“雲兒,”良久,還是容清蓮先開口,“姑母知道,你是為姑母好,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
容清蓮慢慢轉過身,神情卻是有些悲涼:
“也好,姑母,雲兒想問你一句話,若是雲兒讓你同他,”
頓了頓,終于續道,“和離,姑母以為如何?”
“啊?”容清蓮愣了一下,幾乎是沖口而出,“那怎麽行。”
語畢又覺得自己語氣似是有些太沖了,忙拉了霁雲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緩聲道:
“雲兒,姑母知道,你是,心疼姑母,可是,再怎麽說,他也是,你妹妹和弟弟的爹呀,便是為了他們兄妹二人,我也只能這樣,忍着……總之,怨不得別人,是姑母命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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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眼中已是垂下淚來。
“我知道了,姑母。”霁雲以手支着額頭,很是疲憊的樣子,“我有些累,就不送你們了。對了,姑母的嫁妝,雲兒已經幫你清理過,那周氏母女已經全部還了回來,姑母拿好,以後若受了什麽委屈,記得你背後還有容府——讓管家送你們吧,雲兒歇息片刻……”
雖然很是失禮,可自己,絕不願意再看見武世仁第二面。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聽着“武”這個姓有些耳熟,卻原來,竟然是他!
那日公堂之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要以茍且之罪對自己處以杖刑的,不正是這個人嗎?
怪不得,當初爹爹會那般傷心欲絕,不但是因為獨生愛女受此侮辱,更因為那和外人勾結要置自己于絕境的還是他的親人吧?
甚至最後,負責審訊爹爹貪渎之事的仍是此人,公堂之上,這武世仁裝的一副大義凜然,其實卻是為了借打殺爹爹求得自己上位!
那之後呢?
對,好像就是容家家破人亡自己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了半年後,爹爹帶着自己到了一處亂墳崗,哪裏有剛起的一處新墳,聽過往的行人講,哪裏埋得是一位自缢身亡的官家夫人,好像是因為娘家犯事,不忍心拖累婆家,才會投缳自盡……
爹爹卻摟着自己,在墳前靜靜坐了一天,最後起身時,一直喃喃着,阿蓮,為什麽要這麽傻呢,阿兄,并沒有怪你……
現在終于明白,其實,那處孤墳裏掩埋的,就是小姑姑吧?小姑姑的死,自然也不是因為怕拖累婆家,而是因為知道了夫君其實也是殘害容家的幫兇,愧疚之下,才會投缳自盡?!或者,是武世仁以為姑母終于毫無利用的價值了,便逼得她走上這條絕路;更或許,是兩者兼而有之……
武世仁使了個眼色,周氏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伺候容清蓮上了轎子,自己則乖覺的上了最後面那輛小小的馬車。
将要走出院落時,無意間回頭望去,正好對上敞開的書房裏,靜靜站着的霁雲暗沉沉的一雙眼睛,武世仁心裏不由一哆嗦。
一直到離了容府很遠,武世仁還有些渾身發涼,心裏暗道,怪不得周氏會在容霁雲手裏吃那麽大虧,那樣一雙讓人膽寒的眼睛,哪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只是也就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容霁雲,怎麽這丫頭的樣子,卻像是對自己讨厭的緊!又瞥了眼旁邊的轎子,難道是容氏說了自己什麽壞話?
這樣想着,對容清蓮不覺愈發厭煩。
霁雲緩緩關上窗戶,一回身,不由一愣,卻是阿遜,不知什麽時候,正站在自己後面。
“雲兒——”阿遜臉上本是充滿了暖暖的笑,卻在對上霁雲的眼睛後,一下愣住——這雙平日裏總是澄澈無比的眼睛,今日裏卻是完全變了模樣,恐懼,仇恨,憎惡,痛苦,甚至還有自我厭棄……
“別怕,有我呢,有什麽事,都交給我,雲兒,不怕……”阿遜伸手就把霁雲摟在了懷裏,一遍遍的在霁雲耳邊呢喃着。
阿遜特有的低沉聲音,阿遜特有的溫暖氣息,阿遜從來都是敞開着的溫暖懷抱……
霁雲僵硬的身體慢慢軟了下來,吸了吸鼻子,更深的把自己埋入阿遜的懷裏——
“阿遜,我想殺人——”
“好。要殺誰?”
“阿遜,要是我從前曾經很不堪,你會,怎麽做……”
“告訴我,他們的名字,把他們做的,千百倍還回去……”
“那我呢?”
“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霁雲伸手圈住阿遜的腰,頭伏在阿遜的胸膛上,靜靜的谛聽隔了一層布料後那堅定而有力的心跳,喃喃道:
“阿遜,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阿遜,我會在你身邊,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你去那裏,你也要,一直一直的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欺騙我,不要辜負我,更不要,丢下我一個……
再不要承受,上一世被無情丢棄的那種痛。
阿遜低頭,輕輕的親吻着霁雲的發絲,然後是額頭,鼻子,最後是那張殷紅的小嘴……
霁雲踮起腳,溫柔的回吻了過去……
兩個依偎的身影,成了夕陽下最美麗的一道剪影。
“今日裏,都有誰在雲兒面前出現過?”一直靜靜坐在馬車裏的阿遜忽然開口道。
雲兒今天的情緒太反常,明顯是被吓着的樣子,還有說殺人時,那徹骨的恨意——
一想到那人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如何重重的傷害過霁雲,阿遜神情就變得陰沉無比,殺人是最簡單的,可膽敢傷了雲兒,可不是簡簡單單挨一刀就行了的。
阿遜話音剛落,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就出現在馬車裏:
“啓禀少主,今日出現在小姐面前的總共有三十二人,除容府仆人三十人外,還有兩人,一個是容清蓮的夫君武世仁,和武世仁家裏的小妾周氏。”
“他們說過什麽?”
“小姐說,想讓容清蓮和武世仁,和離。後面的事,就是少主您看到的了。”
“和離?”阿遜愣了一下,待睜開眼睛時,那黑衣人已經靜靜的退了出去。
又覺得不對,雲兒的樣子,明顯是大受打擊,若只是容清蓮武世仁的家事,又實在說不過去。
只是,既然雲兒想讓他們和離,那自然就要和離。
阿遜調整了下姿勢,輕輕做了個摟抱的動作,又恬然閉上眼睛。
剛進府門,迎面又有一輛豪華馬車快速駛出,車上的布幔本是微微拉起,卻在看到阿遜的車駕後,刷的放了下來,兩輛馬車交錯而過,車上人卻是沒有交談一句。
阿遜倒是一點兒也沒在意,另一輛車上的安彌遜卻是惱怒無比——按輩分,這小兔崽子明明還要叫自己一聲叔父,可每一次見面,卻都是高傲的很,竟是比自己還會擺譜!
等自己此次大比考了狀元,再想法迎娶了謝府小姐,到時候就不信安雲烈那老匹夫還會死命堅持着把安府交給安彌遜那個小畜生。
一旦自己做了安府家主,安彌遜,我一定要你跪下來求我!
阿遜下了馬車,安志已經笑嘻嘻的跑過來,利索的施了個禮道:
“少主,您回來了?有人給您送了封請柬來。”
阿遜漫不經心的接過來,上面卻是一行秀麗的蠅頭小字:
“明日午時,醉仙樓地字號,有要事相商,不見不散。”
卻是沒有落款。
☆、120醉仙樓之約
“武家派人說,他們尋了合适的人手,想要自己經營鋪子,小姐瞧着……”
張才小心翼翼道。雖是小姐沒說,可張才卻也隐隐感覺到,小姐似是對武家人很是不喜。而且今天一大早,武家派人接管商鋪時那副得意嘴臉,真是看了就讓人想吐。
“是嗎?”霁雲正在修剪菊花的手頓了一下,神情倒沒有太大起伏,曼聲道,“給他。把咱們的人全部撤回來。”
“是。”張才忙要退下,霁雲又叮囑道,“記得,以後那三間商鋪同咱們商號再無任何關系。”
自己正想着怎麽把手裏的商鋪還回去呢,倒好,瞌睡了送個枕頭來。
張才又忙應了,心裏卻是長出了一口氣——武家那般不知好歹,這樣對他們還是輕的呢。明明小姐盡心盡力幫他們賺了那麽多錢財,他們倒好,竟是一副容府占了他們莫大便宜的樣子!
他們是不知道這幾間商鋪之前有多慘淡!現在這麽興旺,還不是全靠了小姐?一點兒不知道感恩不說,竟然還來個過河拆橋!
以為上京這樣的地方,也是随随便便什麽人想立足就能立足的嗎?
聽小姐的意思,是要給他們個教訓了?
那敢情好,沒有小姐幫他們籌劃,看他們還能在上京逍遙多久。
周榮腆着肚子、背着雙手,得意的在商鋪裏踱着方步,上京果然滿眼繁華,絕不是自己那個窮困的老家所能比的。
要說姐姐還真好福氣,能嫁了武世仁,這雖是小妾,卻瞧着比正兒八經的管家太太也不差什麽了。
不錯,這周榮正是周氏的娘家兄弟,原本是在家做個小本生意,這幾年仗着武世仁的勢,也積累了些薄財,聽說武世仁升了京官,便舉家來投。
那周氏一邊哭哭啼啼去找了容清蓮,說是求夫人給兄弟口飯吃,一邊和武世仁計較——
前些時日,這鋪子握在容家手裏,自家人可沒少受拿捏,這樣的旺鋪,誰經營着不能賺錢?更何況自家兄弟也是商場上的老手,生意上也只會比容家那黃毛丫頭厲害才是。
武世仁前段時間也被拿捏怕了,兩人當即一拍即合。容清蓮又本來就是個耳根子軟的,晚間,武世仁又是難得的和顏悅色,說是怕侄女兒太過勞累,不若派周榮去幫着分憂……
因此這一大早的,周榮就跑來接手店鋪了。
原本想着容家的人會百般推诿,哪裏料到人家很幹脆,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至神情裏還有些喜悅。
周榮就有些愣怔,卻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這幾天在上京,倒是見到了一個老熟人,卻是小時候的玩伴周發,當年他家窮,就把孩子給賣了,周榮再沒想到,周發現在竟混到了堂堂謝府當差,聽他口氣,已經是大管事了!
謝家,那可是和容家肩頭一樣高啊!
聽說周榮要接管姐夫家的生意,周發當即就打了包票,說是有他照應着,保管叫姐夫家這幾間鋪子日進鬥金。
有謝府照應着,又怕容府什麽!
武香蘭還是從兩個庶出的弟弟嘴裏,才知道本是交由表姐掌管的鋪子卻是被周氏的兄弟接管。
頓時又驚又怒,忙忙的跑去母親房裏,剛要開口,卻發現周氏和武香玉也在,忙又頓住。
武香玉卻已經迎了上來,笑道:
“姐姐,妹妹昨兒新得了個花樣,正說要給姐姐送去呢,可巧,就見着姐姐了。”
說着,就要拉了武香蘭去自己房間。
“是啊。”周氏也難得的溫柔,“那花樣挺好看的,是你妹子好容易才得着的。”
見識過容府的富貴和權勢,又被武世仁耳提面命,周氏也想明白了,想要女兒找個好婆家,還得指望容清蓮身後的容府。
以後,大可以把這母子三人泥菩薩一樣給供上。
反正只要賺錢的營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上,說兩句好話又不會掉塊兒肉。
只是容清蓮好糊弄,香蘭那個死丫頭,瞧着卻是個有主見的!
因有武香玉纏着,一直到午時,香蘭才有機會單獨和母親相處。
“娘,您的那些鋪子,原本不是雲姐姐幫着管的嗎?怎麽這會兒子,又交給了那周榮?”
容清蓮早看出女兒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沒想到卻是要說這些,愣了下道:“倒也不是要交給周榮,這不是你爹說,你雲姐姐要打理偌大的容府,她那麽點兒的人,怕是會累着。”
“既是怕累着,何不讓表姐薦幾個人來,偏要交由周榮接管?娘親這樣做,雲姐姐會怎麽想?”香蘭真是恨鐵不成鋼,雖然那是自己親爹,可這麽多年了,爹的心思,娘竟然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嗎?
“應該,不會吧?你雲姐姐,她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容清蓮讷讷道。
武香蘭氣極:“娘你怎麽——”
娘怎麽這麽糊塗,自己什麽時候質疑表姐的為人了?
算了,還是得空了自個去容府上一趟,讓表姐幫着想想法子吧。
哪知到了容府,卻是連霁雲的面都沒見着,下人說是小姐有事外出了。
武香蘭不得已,只得怏怏的回了府。
“香蘭來過了?”聽了容福的回禀,車裏的霁雲張開眼睛。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只是可惜——
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姑姑和武世仁和離,若說這之前,還想着,容清蓮性子再軟,憑容府的權勢和自己的手腕,好歹也能護着她這一世的安康,卻再沒料到,她的夫君,卻是那麽一個無恥卑鄙的小人!
會保護容清蓮,不過是因為她是爹爹的妹妹,并不代表,可以為了她,就打破自己既定的規則——絕不允許有任何一個可能會危及到爹爹和容府的因素存在是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出現而改變的。
而武世仁,就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因素。
所以,想要再得到自己的庇護,姑母就必須和武世仁和離。
能讓自己不計得失全力護着的也就是爹爹和阿遜他們幾個罷了。
至于姑母,沒了容家這個依仗,想來不久就能清醒過來,到底誰才是能讓她依靠的……
“以後,再有武府什麽事,無須再禀告我,你們自己看着打發就好。”放下布幔,霁雲又吩咐道。
容福忙應下,心裏已是有了計較,雖不知道什麽原因,但看小姐的模樣,應是已經厭了武家,回去便要告訴手下那些管事,以後二姑奶奶的事,就不要聒噪小姐了……
“迂!”車夫忽然一聲厲喝,車子猛地停住。
正閉目小憩的霁雲吃了一吓,又聽外面有些攪鬧,忙坐直身體:
“什麽事?”
“禀小姐,”卻是容五的聲音,“方才有人扔了一包物事過來,屬下已經檢查過了,卻是,一封信。”
“信?”霁雲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拿過來。”
容五把信箋遞了過來,霁雲展開,卻是“午時,安彌遜,醉仙樓,地字號房間”幾個字。
“去醉仙樓。”霁雲沉吟片刻道。
正是正午時分。
醉仙樓早已是客似雲來高朋滿座。
劉全正在前面招呼客人,一擡頭,正好看見從馬上下來的阿遜,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少主——”
“地字號的客人到了嗎?”阿遜點了下頭,徑直道。
“地字號?”劉全愣了下,忙點頭,“已經到了。”
雖然帶着軟帽,卻明顯看出來,是位小姐。
“好。”阿遜擡腳便往樓上而去:“你去忙吧,需要伺候了,我會讓人喚你。”
劉全忙應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少主自來和容府交好,也同容府世女不止一次來這裏用飯,現在才明白,原來方才那頭戴軟帽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乃是容府小姐。
哪知一轉頭,卻見一輛馬車正快速駛來,馬車旁護佑的随從自己也識得,正是容府的侍衛,頓時就有些糊塗,待看到從車上下來的霁雲,更是瞪大了眼——不會吧,這個是容小姐,那少主要到地字號客房相會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太過驚慌之下,甚至連容五的問話都沒聽到,等回過神來時,霁雲已經帶着容五也往地字號的雅間而去。
劉全吓得一哆嗦,哎喲我的娘哎,事情怕是有些不妙啊!
阿遜卻已在一個丫鬟的引領下進了地字號客房。
客房裏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正背對着阿遜而立,聽到門響聲,猛地回過頭來,一雙妩媚至極柔情萬種的眼睛定定的瞧着阿遜,顫聲道:
“安公子——”
阿遜也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臉上卻依舊冷冰冰的,從懷裏又抽出幾張信箋甚至還有一個香囊一并擲到桌子上:
“謝小姐,把你的東西收回去,以後也不要再以任何方式送到我手裏來。”
“為什麽?”謝玉神情痛苦至極,兩年了,眼前這個男人依舊是那般不成器,可自己也不知為什麽,竟然就是忘不了他!為了他,自己推掉了多少好姻緣,可結果,無論自己明示暗示,這個男人竟是就沒有一點兒表示。
爹爹唯恐府裏會出了第二個謝悠然,這段時間對自己看的很緊,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個機會,無論如何,也要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公子,難道你真不明白嗎?自從那次安府門前你出手相救,我就,再也忘不了公子——”
“我出手相救不是為了你!”卻被阿遜冷冷打斷,“所以,謝小姐,還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才是!”
自己會來這一趟,就是不願以後會有任何會引起雲兒不高興的可能存在,既然話說清楚了,阿遜就準備起身離開。
哪知謝玉忽然沖過來,張開手臂就擋住了阿遜的去路,淚眼盈盈的瞧着阿遜,不管不顧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那次出手不是為了我,又是為了誰?而且,只要你娶了我,我向你保證,一定可以幫你坐上安家世子的位置!至于那容霁雲,她只會讓你喪失安家繼承人的身份……”
“阿遜!”門被人用力推開,滿臉怒容的霁雲一把握住阿遜的手腕,“我們走。”
阿遜反手握住霁雲的手,深情的凝視着霁雲:
“今生今世,能讓我出手相救的,從來都只有雲兒一個罷了。至于那安家世子的位置,我,從來不稀罕。”
說着,再不看謝玉一眼,偕了霁雲揚長而去。
☆、121 風起雲湧
“站住——”霁雲和阿遜轉身要下樓,卻不防身後一聲斷喝,滿臉怒色的安鈞之忽然出現,大踏步上前,扶住滿臉淚痕傷心欲絕的謝玉,對着霁雲兩個怒目而視,“阿遜,容小姐,你們莫要欺人太甚!容小姐,即便你是容家世女,可也不是想做什麽便可以做什麽的!阿遜,安家男子的威嚴不是用在如何欺侮女子身上,還不快給過來給謝小姐道歉!”
又轉頭溫聲對謝玉道:
“謝小姐,你莫怕,安鈞之雖是一介書生,卻好歹還有一腔熱血,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你盡管說與我聽,鈞之拼着開罪容府甚而被爺爺責罰,也定要為你讨個公道!”
謝玉定定的瞧着始終和霁雲并肩而立,好像眼裏除了那容霁雲再不會看任何人一眼的阿遜,眼裏是瘋狂的仇恨的火焰——
長這麽大,還從來沒人敢這麽對待自己!
這樣絲毫不留情面的拒絕自己,讓自己成為容霁雲眼中永遠的笑柄,安彌遜,你竟敢這樣傷我,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還有容霁雲——
“當初,安府門外,安彌遜抱着的那個小厮,就是你,對不對?”
方才安彌遜一句話——這輩子他會救的,從來都只有容霁雲一個,謝玉終于明白過來,原來那日,安彌遜扔下自己不管,死死抱在懷裏的那個,并不是什麽小厮,而是容府世女,容霁雲!也就是說,這兩個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是我。”霁雲點頭,“敢問謝小姐,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又冷睇了一眼安鈞之,“還有這位安公子,你既讀聖賢書,怎麽這般不知禮儀?我乃是容府世女,也是你一介白丁可以大呼小叫的?看在阿遜面上,我今日不同你一般見識,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一番話說得安鈞之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謝玉卻是神情木然,終于慢慢恢複了以往的冷靜,又變成以往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緩緩擡頭,看了眼安鈞之道:
“多謝公子再次仗義相助,先是安府門前,現在又是這醉仙樓裏,謝玉無以為報,只望公子此次能金榜題名,謝玉必每日裏為公子祈禱,等着公子捷報傳來。”
安彌遜這般羞辱自己,自己卻偏要嫁入安家,然後助安鈞之得到家主之位!
容霁雲,安彌遜,你們兩個人,我都絕不會放過,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把你們今日給我的恥辱,千百倍的還回去!
安鈞之愣了下,旋即大喜,忙不疊道:
“承蒙小姐吉言,鈞之,若有幸考中,必親自登門致謝!”
謝玉微微一笑,然後轉身目不斜視的傲然而去。
安鈞之好不容易收住臉上的笑容,故作嚴肅的看向阿遜:
“遜兒,不是叔叔說你,你也這般大了,怎麽還如此胡鬧——”
哪知話音未落,阿遜已和霁雲齊齊轉身離開,兩人的侍衛也跟着走了個幹幹淨淨,竟是把安鈞之一個人撂在了那裏。
安鈞之卻是不過微微一哂,便徑直往天字號房間而去。
待掩上門,安鈞之再也忍不住狂喜的神情——
方才聽謝玉的意思,是暗示只要自己考中進士,她便會嫁給自己嗎?
有謝玉這個謝家嫡小姐在,自己又何愁做不了安家家主?
阿遜,現在,你盡可以這般張狂,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
“阿遜,你,會後悔嗎?”霁雲忽然擡起頭,定定的瞧着阿遜——那可是安家,大楚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安家家主這個詞的背後,是無上的榮光、無窮的富貴、無盡的權勢,是多少男人做夢都求不來的!
阿遜卻是淡然一笑:
“雲兒,那你呢,你想讓我坐上那冷冰冰的世子之位嗎?”
“我?”霁雲躊躇了片刻,還是老實的搖頭,“我不想——”
阿遜做了世子的話,兩家的特殊位置使然,當今皇上又是那般多疑的性子,自己和阿遜是絕沒有辦法再走到一起了吧?
思量片刻卻再次搖頭,眼圈已是有些發紅:
“我不想你離開我,可是我更不想你不開心,還怕你會為了我委屈自己……”
“傻丫頭!”阿遜嘆了口氣,雙手掬起霁雲的頭,讓她對着自己的眼睛,“記住,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傻話,安家也好,世子也罷,都忘了吧,我是阿呆,你一個人的,阿呆……”
安彌遜也不過是個代號罷了,既然這個名字會造成雲兒的困擾,那便不要也罷,自己以後還做那個只有雲兒一個相依為命的阿呆。
“阿呆——”霁雲把頭埋在阿遜懷裏,心逐漸安定下來,自己怎麽了,竟是這般越來越活回去了?明明兩世加在一起,已是偌大的一把年紀了,“阿遜,你莫要太寵我了,會把我,寵壞的。我已經想明白了,無論你是阿呆,還是阿遜,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靜靜的瞧着阿遜:
“無論你是誰,或者,我是誰,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的,對不對?”
阿遜臉上露出溫暖至極的笑容,張開雙手,輕輕抱住霁雲。
回了安府,阿遜便徑直往老公爺書房而去。
聽到外面的敲門聲,安雲烈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兵法:
“遜兒嗎,進來吧。”
“祖父。”阿遜進了房間,卻是一愣,幾日不見,安雲烈的鬓邊竟是又多了幾縷白發。
“打仗是年輕人的事,祖父這麽大年紀了,還是莫要再操心的好。”阿遜的語氣有些生硬。
安雲烈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縷笑意,這小子,明明是關心自己,卻偏還要用這種欠扁的語氣。
不過,能看出,孫兒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當下也不以為忤,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祖父倒是想歇着,可是——”說着扔過來兩封信箋,“你瞧瞧,祈梁也罷,西岐也好,還是不讓人省心啊!”
三年前,與大楚一戰,祈梁元氣大傷,不得不向大楚臣服,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倒也很是安穩了一段兒,可現在這封情報卻報說祈梁又開始往兩國邊境加派兵馬,明顯居心不良啊!
至于西岐,這幾年來更是國泰民安,再加上那監國的皇叔穆羽委實是個有天分的,竟是把西岐治理的若金湯鐵桶一般,國勢之強,已然直逼大楚……
安雲烈充滿期待的眼神卻是在瞧見阿遜絲毫不感興趣的把那兩張信箋再次退回來時,變得黯然——
以阿遜的天資,若是肯專心兵事,将來安家的榮耀必然不可限量,可惜,孫兒面目殘缺,除此之外,怕是除了那容家小姐,再沒有其他什麽的,讓他牽挂吧?
有時,安雲烈甚至有種直覺,說不定真是把自己和老妻和容霁雲放在一起讓孫兒選擇,八成,孫兒毫不猶豫舍棄的,也會是自己這一方。
阿遜卻似是根本沒注意到安雲烈的傷神,撩起袍子,雙膝跪倒:
“孫兒有一件事,求祖父成全。”
安雲烈愣了一下:
“好,你盡管說來便是。只要是老夫能力範圍內。”
阿遜又重重磕了個頭:
“祖父放心,于祖父而言,倒也不是什麽為難事,只是對于孫兒來說,卻是頭等大事。”
“孫兒有意和容府結親,還請祖父應允。”
“你——”安雲烈默然良久,“遜兒,你也知道,那容府小姐身份非同一般,乃是皇上親封的容家世女,你若是和她結親,不但有可能失去安府世子的繼承權,還會被世人嘲笑……”
“是。”阿遜神情卻是沒有半點變化,一字一句道,“孫兒明白,孫兒,不怕,亦,無悔。”
除了不能和雲兒在一起,這世間,還有什麽,是自己可怕的呢?
“好,我知道了。”安雲烈疲憊的揮揮手,“你下去吧,祖父再想一想……”
阿遜起身,眼睛卻在來自西岐的那封信上盯了一眼,便即轉身而出,神情中卻有些淡淡的憂慮:
穆羽嗎,自己曾經的少主,竟然已是西岐監國皇叔?!倒是一番好手腕。想到當初,自己之所以會和霁雲相識,也正是源于此人,心裏竟是微微有些不太舒服——
記得在谷中時,兩人倒也算有過幾面之緣,那人性子執拗,竟是和自己相仿佛……
西岐。
三年時間,穆羽已經完全長成一個身材修長的俊逸男子,更兼處事穩重、冷情果斷,竟是再完美不過的一個帝國統治者——
姬二瞧着禦案旁認真處理國事的穆羽,心情真是舒暢無比,卻在看到禦案上一份關于四個月後大楚、西岐、祈梁三國君王上京會晤的奏折時,臉一下垮了下來。
看穆羽并沒有注意自己,姬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一出宮門,便飛也似的往後面的藥圃而去。
“二爺——”看到從天而降的姬二,靈老愣了一下,嘻嘻笑道,“今兒怎麽這麽得閑?”
“什麽得閑!”姬二磨着牙道,“還不是因為阿開那個臭——”
小子兩個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當初靈老一探阿開的脈搏,便知道那小子其實是個姑娘,本想告訴羽兒的,卻被自己給攔住了——自己當時本是存着好意,唯恐羽兒會誤會那丫頭故意女扮男裝怕是有什麽歹意,一怒之下把人給殺了。就想着找個合适的時機再告訴他真相。
哪知最後,卻爆出阿開的真實身份竟是容府少主,照自己看,什麽容府少主啊,八成就是那據說死了的容霁雲本人!
不過這話卻是更不敢說了,當時羽兒知道容霁雲離世後那般自愧自怨如同瘋魔一般的情形,若知道阿開是女娃,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容霁雲本人,怕會不管不顧的擄了人就走——
自己可是瞧得明白,雖是羽兒心裏一直以為阿開是男子,可那般維護之下,傻子才看不出來是有了情意。
只是那樣的話,以容家的威勢和楚昭當時對阿開的維護,怕是他們所有人都別想活着離開大楚。
在知道阿開其實是容府少爺之後,羽兒之所以會決然離開,卻并非是懼了楚昭或者容家,不過是萬分悔恨自己沒有護好容霁雲,甚至鑽牛角尖之下,說不定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心愛之人的姐姐,同時也是自己的恩人,萬般愧疚傷心之下,覺得再也無顏面對阿開!
自己冷眼瞧着,那丫頭怕是不止對羽兒毫無情意,甚而還相當憎恨,就期望着回西岐後,他能把大楚的事情給忘記。而羽兒也果然如自己所想完全沉浸于國事之中,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