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之後,就馬上寫了這封信來。啊呀對了,”又想起一事,林克浩忙道:
“對了,少爺把信給我時,已是半夜時分,天上明明連顆星星都沒有,少爺卻說,這般暗沉沉的,一點光也看不見,倒剛剛好,如那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不免太嘈雜了些,倒不如這般安然享受寧靜時光……”
容文翰揮手讓林克浩下去,卻是背着手在帳裏默默站了良久——少年相知,多年相交,原以為以自己和皇上的淵源,定可譜就世上難得君臣遇合的佳話,卻沒想到,仍是步了前人後塵嗎?
這,就是帝王之心嗎?
輕輕撫着信箋,容文翰凝重的表情中多了幾許溫柔和欣慰——
自己何幸,竟有這麽個聰慧而又懂事的女兒。
韬光養晦,女兒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韬光養晦啊!
都說巾帼不讓須眉,自己看着,寶貝女兒,更勝別家十個兒子。
自從找到雲兒,又得知雲兒竟然一力支撐起萱草商號,自己就已經有意将來把容家交給女兒,卻又擔心女兒畢竟年幼,或許有些急智,眼界胸懷上,還有待培養,現在看來,卻是自己迂腐了。
雲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容文翰起身,珍而重之的把那封信納到了懷裏,再出賬時,已是精神抖擻:
“傳令下去,馬上拔營,務必在明天之前趕回上京。”
其他人倒沒什麽,林克浩卻是一怔,明明皇上說要在後天率文武大臣郊迎,怎麽大帥卻說明天之前到京?
旁邊的高岳卻是朗朗一笑:
“容兄,我也有此意,離家這麽久,也不知我那幾個小子都怎麽樣了——”
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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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文翰容公爺回來了,現就跪在午門外等候萬歲爺召見。”楚琮已然下朝,內監卻突然匆匆趕來。
“不是明日到嗎?”太過震驚了,楚琮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之前所有驿使不是都禀報說,明日才會到嗎?”
太監吓了一跳,忙跪倒: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确是容公爺回朝了。”
楚琮也終于回過神來,忙道:“快宣——罷了,朕要親自去接。”
來至午門外,果然見容文翰最前,然後是高岳,後面還跪了一地的将領。
楚琮眼睛閃了閃,已是快步上前扶起容文翰,臉上神情悲喜交加:
“文翰,真的是你嗎?朕,不是做夢吧?”
“皇上,”容文翰也是百感交集,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臣容文翰幸不辱命,今日終得凱旋而歸,這是虎符并帥令,請皇上查驗。”
沒想到容文翰竟是甫一回來,就忙着上交兵權,楚琮緊繃的神經明顯舒緩許多,親自伸手去攙容文翰:
“文翰,你受苦了,各位将軍,朕替大楚萬萬百姓向你們致謝。”
容文翰慌忙和其他将領同時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皇上言重,全賴皇上洪福齊天,才有今日大勝之局,皇上萬歲萬萬歲。”
午門外頓時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又有百姓趕來,聽說是容帥和各位将領凱旋,也都是激動不已,高呼“皇上洪福齊天”之聲頓時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令得楚琮也是激動不已。
忙命各位将軍先行休息,獨拉着容文翰的手進了文華殿。
“文翰,這三年,苦了你了。”雖是對容文翰心有猜忌,楚琮這句話卻是發自內心,這幾年仗打的如何艱苦,楚琮也清楚,沒想到容文翰這般清貴公子,竟不但吃得了這許多苦楚,還最後取得了這麽大的勝利。
且從文翰行事來看,依然同以往一般,并不曾有絲毫居功自傲,難道安容兩家後人交好一事是自己太過杯弓蛇影了嗎?
只是,祖宗傳到自己手裏的這大楚王朝,卻是絕不容許有半分閃失啊……
“皇上,若說苦,您比臣更苦,若不是您在後方調度有方,臣又焉能取得這般大捷?”
“好了。”楚琮不禁自失的一笑,嘆息道,“文翰莫要和朕客氣了。你是咱們大楚的功臣,朕本來準備明日率領群臣郊迎,讓你享受作為功臣應有的榮耀,沒想到你卻是今日就趕了回來。說吧,你想要什麽,這裏就只我們兩個,你但有所求,朕無不應允。”
“皇上此言當真?”容文翰眼睛頓時一亮。
“自然。”楚琮神情和煦,“文翰不聞,君無戲言之語嗎?”
“多謝皇上。”容文翰翻身跪倒在地,神情懇切,“臣委實有一件為難之事,請皇上定奪,若然皇上能允了臣之所求,臣願意用此次大功獲得的所有賞賜去換。”
聽容文翰如此說,楚琮眼中微微有些冷意,卻仍是爽快點頭:
“你說。”
“是。”容文翰又磕了個頭,“臣這次要求的恩德,并非為了臣一人,而是為了臣的孩兒。”
“孩兒?”楚琮故作驚詫,“果然大喜啊,先是安家尋回嫡孫,你容家竟也找回了骨肉嗎?”
“是。”容文翰點頭,眼睛卻微微有些濕潤,“臣,終于找回了失蹤将近八年之久的女兒,容霁雲。”
“女兒?”楚琮明顯怔了一下,卻是很爽快的點頭,“文翰想為女兒讨何封賞,但說無妨。“
“臣謝過皇上。”容文翰又磕了個頭,“臣想為女兒,請封容府世女!”
“什麽?”楚琮再也沒想到,容文翰的要求,竟是這個,一下愣住了,若然立女兒為世女,那豈不是意味着,起碼容家下一代,絕不會涉足楚國權力中心……
離開皇宮,容寬和林克浩還在午門外候着,看到容文翰出來,兩人同時迎了上去:
“大帥(主子)——”
“我們走。”容文翰飛身上馬,早已是歸心似箭,“咱們回家。”
卻不知容府中,此時也正上演一出鬧劇。
“姐姐,姑母,求你們不要送我走。”王芸娘跪在地上,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芸娘知道錯了,可芸娘,不能走啊。”
“不能走?”王溪娘皺了下眉頭,“妹妹又說渾話,這容府豈是你想走就走,要留便留的嗎?”
老夫人這會兒神智倒是清醒,冷哼一聲:
“沒臉沒皮的東西,自己做出那般誅心之事,這會兒還想留下來?快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上路。我也乏了,你們該怎麽着就怎麽着吧。實在不行,就讓人捆了,直接塞到轎中。”
說着,起身就要離開。
“姑母,”沒想到姑母竟是如此決絕,王芸娘愣了一下,忽然冷笑一聲,拭幹淚水,慢慢起身,“姑母,姐姐,你們都想趕我走,我就知道,你們分明是想要獨霸這容府富貴,可惜,你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老夫人一愣,看着表情詭異的王芸娘,“你這話什麽意思?”
王芸娘手慢慢撫向小腹:“好孩子,你身份尊貴,娘可不許任何人錯待了你。”
眼睛慢慢轉向兩人,神情得意至極:
“你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已經身懷有孕,孩子的爹,正是容府少主,容雲開。我們早已兩情相悅,阿開已經答應我,他一定會娶我做他的夫人。”
“你說你肚裏有了我的孩子?”霁雲忽然推門而入,逼視着王芸娘。
“阿開——”王芸娘眼睛一亮,便想朝着霁雲身上偎過去,“你可來了。”
霁雲頓時一愣,王芸娘這般純然的歡喜,絲毫不似作假,忽然憶起前日從安府回來時,在關押王溪娘的松雅居看到的那個酷似自己的背影,心裏頓時警鈴大作——
到底是王芸娘自編自演,還是真有人假扮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的自己的身份,竟然一門心思的要壞了自己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祝所有的親中秋節快樂,合家團圓,萬事如意,(*^__^*)
99第一世女(二)
實在是王芸娘說出的話太過驚世駭俗,容太夫人和王溪娘都驚呆了。
尤其是王溪娘,雖是老姑娘了,卻仍小姑獨處、雲英未嫁,聽了這話更是又羞又氣,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成器的東西,你這是要做死啊,還有臉說嘴!你不要臉面,要鬧得整個王家也同你一樣見不得人嗎?”
又失望的看了一眼阿開,神情中滿是指責,卻又隐隐有些擔憂:
“阿開——”
霁雲剛想開口說話,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全都是腌臜東西!你王家雖是比不得容家,但也算有頭有臉,竟這般自甘堕落的委身低賤小厮,真真是羞也羞死了!”
霁雲愕然擡頭——方才本是一個府中小厮跑過來,說是老夫人有請,自己才匆匆忙忙跑過來,哪知正好在門外聽到王芸娘的一番話,又驚又怒之下,才直接推門而入,根本就沒注意到房間裏還有其他人。
這會兒才發現,老夫人左下首,還坐着個美麗華貴的中年女子,正怒氣沖沖的瞪着自己,看霁雲擡頭,一拍桌子道:
“還有你這狗奴才,以為長得像我阿弟,就可以來冒充容府少主嗎,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你當人人都是和這府裏其他人一般糊塗嗎?想打容府的算盤,真是做夢!”
阿弟?霁雲愣了下,頓時記起,爹爹也曾提過,家裏還有兩個庶出的姑姑,大小姐容清韻,二小姐容清菲,容清韻因生的尤其美麗,最終嫁了爹爹舅舅家的嫡次子為妻,現在看着,應該就是眼前這位了。
只得上前施禮:“阿開見過夫人。”
“怎麽,現在不說自己是容府少主了?”容清韻冷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着霁雲,越看越是心驚,果然生的和自家阿弟好生相像,只是那信中說得清楚,這人乃是冒充,存了先入為主的念頭,卻是越看霁雲越不順眼:
“敢冒充貴人家眷,還是我們容府的,你就是有八條命也不夠死的!不想被打的話,現在就說,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冒充容府少主?”本是得意洋洋的王芸娘一下懵了,惡狠狠的盯着容清韻,“你胡說八道什麽?你是誰,憑什麽說我家阿開是冒充的?”
“賤人——”容清韻本來就是個火爆性子,聞言大怒,擡手就給了王芸娘狠狠的一巴掌,“做下這等浸豬籠的醜事,還敢在我面前嚣張,真是不想活了!”
王芸娘被關了這許久,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再加上身懷有孕,被打的一個踉跄,一下坐倒在地,頓時抱着肚子□起來。
“住手!”霁雲臉色一變,如此非常時期,要是府裏真出了人命,說不定就會成為了不得的大事!
看王芸娘神情痛苦,沖着外面厲聲道:
“十二,快去請李奇到這裏來。”
王溪娘也忙忙過去探看,急急道:
“芸娘,你現在怎麽樣?”
“讓李奇幫她診治?”容清韻簡直要給氣樂了,“好你個狗奴才,還真是好大的口氣!真當這容府是你家的了?”轉頭沖着外面道,“來人,把這奴才先給我捆了送交官府!”
聽說要捆霁雲,老夫人頓時大驚——她嫁入容府時,容清韻已經是快要出嫁的年紀了,彼此間一直沒有多親,更兼容清韻婆家也是公侯之家,雖是比不得容家清貴,也是上京數一數二的,是以,并不甚把自己放在眼裏,但是這丫頭對翰兒,卻還是頗真心維護的。忙出聲阻攔道:
“韻丫頭,莫要沖動,這事兒怕是有些蹊跷,至于把開兒送交官府一事,萬萬不可!”
這之前,老夫人每次同容清韻說話,都是和顏悅色,這麽疾言厲色還是第一次。
容清韻錯愕之後,更加惱火——自己早勸阿弟再娶一房妻室來,可阿弟就是不聽,現在倒好,一個老邁昏庸,一個年輕糊塗,生生把容公府弄到了這般不堪境地不說,自己都已經指出是騙子了還要這般死命維護!
當下冷冷一笑:
“母親年齡大了,阿弟回來前,這容府就交由我管着吧。”
說着,就讓丫鬟進來,要扶老夫人離開。
“清韻你——”老夫人大怒,對着進來的丫鬟怒聲道,“滾出去!我容府的事情,還沒有要些外人插手的道理。”
沒想到老夫人發這麽大火,兩個丫鬟吓了一跳,也不敢再上前。
知道老夫人是在說給自己聽,容清韻臉色變了下,卻還是揚聲吩咐道:
“去叫容福來,讓他帶些人以容府的名義把這奴才送去官府。”
很快,門外響起了容福和李奇齊齊告進的聲音。
容清韻皺了下眉頭,容福來了倒在情理之中,卻沒想到平日宮中貴人都敢怠慢的李奇這會兒也這麽聽話,勉強沖李奇點了點頭:
“李奇先去外面坐片刻。容福——”
一指霁雲:
“馬上讓人捆了這狗奴才送交官府!”
“什麽?”聽容清韻如此說,李奇也好,容福也好,都是大驚失色。
地上的王芸娘□的聲音更大,王溪娘抱着她的頭,想要把人抱起來,卻在看到地上的一灘血跡時臉一下變了色:
“李奇,快來瞧瞧表小姐——”
李奇剛要上前,卻被容清韻攔住:
“那個賤人,死了更好,不用管她!”
李奇頓時為難,忙看向霁雲,霁雲點了點頭:
“李伯伯,你快去幫她瞧瞧,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容清韻沒想到,都這時候了,霁雲還敢跟自己唱對臺戲,頓時勃然變色:
“李奇,不許看!容福,讓你把人捆了送交官府,還愣着做什麽?”
“大小姐——”容福卻是不動,反而懇求道,“這裏面怕是真有什麽誤會——”
李奇也已快步走向王芸娘。
沒想到竟是連容福也好李奇也罷,都全不聽自己的吩咐,容清韻氣的渾身發抖:
“好好,好你個容福——好歹我還是容府大小姐,你竟然連我的話都不聽!我阿弟平時待人親厚,竟是寵出一幫不把主子放在眼裏的奴才來!我看着,你這個大管家也是時候該換一下了!”
竟然起身,便要去喚候在外面的自家奴才。
霁雲沒想到,這個姑姑竟是這般潑辣做派,頭疼之餘忙上前一步:
“且慢!”
“知道怕了?”容清韻冷笑一聲,“可惜,晚了!”
霁雲搖頭,自己一直瞞着身份,就是怕有人會借自己在容府生事,卻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這檔子事。事已至此,再要隐瞞身份,已經沒有意義,那些人擺明了是要針對自己,當下從懷裏摸出容府家主印信托在掌心上:
“姑母息怒,不是容福他們故意要違拗你,您看,這是什麽?”
“誰是你姑母?”容清韻怒斥道,待看清霁雲掌心的東西,一下神情巨震:
“我們容府家主印?你到底是誰,這家主印怎麽會在你手裏?”
“老身就知道,開兒一定是文翰的兒子,是我的孫子!”老夫人早已笑的見牙不見眼,自己老早就覺得這孩子投自己緣,原來果然是翰兒的孩子,自己的寶貝金孫!
王溪娘神情則是有些複雜,默默地望了一眼霁雲,又很快專心看顧地上的王芸娘。
倒是王芸娘,本是面如死灰,這會兒卻仿佛又活了過來,掙紮着道:
“你們,都聽見了吧?我早說過,阿開,他是,容府少主!”
又眼巴巴的瞧着霁雲:
“阿開,他們欺負我,和孩子,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哎喲——”
“我容府會有這麽不成器的少主?”容清韻本來有些狐疑,這會兒卻又氣惱無比,逼視着霁雲道,“說,你手裏的印信,是不是偷來的?”
容府少主的話,會這麽沒有腦子,和那樣一個論輩分也要叫一聲小姑媽的賤人攪成一團?
“怎麽會——”霁雲無奈,只得解釋,“這乃是爹爹親手交給我的。姑母您想,我若是騙子,都這會兒子了,還不趕緊跑?還留在這裏等爹爹凱旋拿我祭刀嗎?至于那女子,您休聽她一片胡言,不管她懷孕是真是假,卻都絕不會和我有一絲關系!”
“阿開——你怎麽這般說話!”王芸娘神情驚恐,“我腹裏的孩兒明明是你的,你不是說等表哥回來,就會娶我嗎?你還說這些年你流浪在外,絕不叫我們的孩兒也承受你這些年沒有父親照顧的苦楚——你還說表哥欠你良多,別說是娶我,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你開口,表哥都會給你摘下來!”
“要星星我阿弟也會給你摘?”容清韻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
且不說阿弟自來性子清冷,少有所求,便是平時和人相處,也從來都是端肅凝然,冷靜自持,怎麽可能生出這般放蕩無形的孩兒來?還有那容府私印,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當初爹爹有多寵愛阿弟,可饒是如此,也是臨終時才迫不得已把家主印信傳了阿弟
。
而現在,阿弟正當盛年,又是功勳卓著,別說這少年不是阿弟親子,即便是,阿弟也定然在他成年後,才會把私印給他,怎麽肯能現在就把這麽重要的物事交給一個半大少年?
“膽敢偷竊容府私印,又冒充阿弟親子,壞我容府名聲,還想讓我阿弟給你摘星星摘月亮?我看,你還是去牢裏做夢吧!”
一把拉開門,卻是木偶一樣,僵立在門口。
卻是房間外,正站着一個一身白袍,外罩金甲,雖是一身風塵,卻無論如何也掩不去滿身風雅的高華男子。
“大姐,你錯了,”容文翰眉梢眼角是怎麽也掩不住的喜悅,眼睛掠過衆人,最後定在霁雲身上,“只要阿弟能做到,雲兒要星星,我會給她星星,要月亮,我便會為她摘月,我家雲兒,值得最好的!”
就只是,自己的寶貝雲兒太懂事了,自己只怕可以給她的,太少!
“爹——”霁雲仿佛傻了一樣,眼裏除了爹爹,再也沒有其他人,想要跑過去,腳下卻有千斤重,竟是無論如何邁不動一步,“我是在,做夢嗎?”
容文翰大步上前,張開雙臂就把女兒攏在了懷裏:
“雲兒,不是夢,是爹,真的回來了。有爹在,絕不叫任何人欺侮了你去。”
100 第一世女(三)
“爺,真的是爺回來了——”
一旁的容福呆呆地瞧着身上多了幾分滄桑的容文翰,頓時喜極而泣。
“阿弟——”容清韻也懵了,上前一步怔怔的瞧着容文翰,忽然拿手絹掩了面嗚咽起來——
雖然兩人并非嫡親姐弟,卻是自來感情親厚,乍然見到離家三年之久的容文翰,感情再也無法自已。
容文翰輕輕拍了下容清韻的背,然後緩緩轉身,沖着太夫人跪了下來:
“母親,兒子回來了,給您,請安。”
“雲兒見過祖母。”霁雲也很麻溜的跟着跪下,聲音脆脆的大聲道。
看到跪在膝下的兒孫,太夫人不停拭淚:“好孩子,沒想到,我老婆子還有這福氣,又有兒子,又有孫子,還俱是這般孝順,起來,你們快起來——”
說着,一把拉起霁雲,摟到自己懷裏,怎麽瞧也瞧不夠 。
這般美滿時候,卻偏有人要大煞風景。
看到霁雲這麽受寵,那邊王芸娘歡喜的什麽似的,一想到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容府少夫人,甚至小腹間傳來的陣陣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阿開,阿開——”
那邊嬌嗲的嗓音,刺激的霁雲渾身一顫,雞皮疙瘩頓時掉了一地。
容文翰随着衆人的眼睛看過去,待看到癱在地上卻還是和打了雞血般的王芸娘,神情一頓。
王芸娘這會兒終于看清了容文翰的模樣,也是一愣,這個表哥,生的可是真好,特別是那骨子裏由內而外滲出來的優雅,讓人禁不住為之傾倒。
不過王芸娘很明白自己這會兒要的是什麽,當下也顧不得羞恥,翻身跪倒:
“我腹中已經有了,阿開的骨肉,還請,您成全——”
一直扶着芸娘的溪娘也沒想到,自己妹妹竟是臉皮厚到這般程度,只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容太夫人看着自家不成器的侄女兒,也好險沒氣暈過去。
容清韻頓時從剛見到弟弟的喜悅中清醒過來,瞧着霁雲的模樣又是擔心,又是氣惱——
瞧弟弟的模樣,這少年竟果真是弟弟的骨肉,據阿弟這麽早就把家主令授給他可知,還異常寵愛。本來容家有後,這是件天大的喜事,卻偏生這個兒子,怎麽就這麽不成器?怎麽會瞧上王芸娘那般好不要臉的女子!
致使閨閣小姐未婚先孕,這事兒傳出去,還有哪家大家閨秀肯嫁進容家的門?
只是既然有了容家骨肉,那也只能留下來了,總不能眼睜睜瞧着容家後人流落在外……
當下愠聲道:
“還不把人扶起來送入客房,這個樣子傳出去成什麽體統。”
王芸娘嘴角浮起一縷得意的笑容,示威似的瞧了溪娘一眼:
“還不快扶着我——”
話音未落,卻被容文翰打斷:“慢着——”
轉頭望着霁雲:
“雲兒,這件事,你認為該當如何?”
容清韻撇了撇嘴,那還用問,事兒都做下了,這小子肯定巴不得馬上弄回自己屋裏。
“是,爹爹。”霁雲應道,再轉向王芸娘,笑的甚是和煦,“王芸娘,誰告訴你說,我是容府少主?”
王芸娘神情頓時有些驚恐,強撐着道:
“不是,你來尋我,然後又親口告訴我的嗎——”
“是嗎?”霁雲神情漸漸冰冷,懶洋洋道,“一個連實話都不願意跟我說的女人,我娶來何用?李奇,你開副藥來,胎兒打掉;容福,套上馬車,馬上把人送回去——”
“啊?”王芸娘好險沒吓暈過去,哭叫道,“阿開,你怎麽,這般狠心?那可是,我們的孩兒啊——”
霁雲冷斥一聲:
“一個不和我一條心的女人,要來何用?”
說完攙住容老夫人:
“祖母,我和爹爹扶您去歇着。”
看三人真的轉身要走,李奇已經低頭開始開方子,王芸娘終于意識到,霁雲根本不是說來吓吓自己罷了,若自己不按他說的做,那自己腹中孩兒……
吓得一把抱住霁雲的腿,哀哀道:
“好啊開,我說,我說,是秦氏,姑母身邊的秦氏告訴我的——”
當時自己被關在那幽冷的宅子裏,本已萬念俱灰,卻沒想到,秦氏卻趕了來,告訴自己,其實阿開的真正身份是容家子,而且聽他言辭,似是對自己頗有情意……
然後那天傍晚,阿開就來了自己房間……
“秦氏?”老夫人大怒,氣的拿手裏的拐棍用力的在地上搗了起來,“真是反了,快去拿了秦氏來——”
“祖母莫慌。”霁雲忙搖頭,“已經有人去了,秦氏很快就會被帶過來對質。”
說着拿了旁邊筆墨紙硯在臉色慘白的王芸娘面前放好:
“把有關事情經過一字不落的寫下來,待會兒再跟秦氏對質。”
王芸娘連番受驚吓,早已是六神無主,又不敢得罪這個小祖宗,怕要是惹惱了他,說不定真會拂袖而去……
只得邊哭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寫了下來。
派去帶秦氏的暗衛很快回轉,對霁雲和容文翰小聲禀告着什麽。
兩人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暗衛趕到時,那秦氏竟已懸梁自盡。
霁雲沉默片刻,仍是招了容福來:
“找輛車,尋可靠的人,馬上把表小姐送回去。”
王芸娘頓時大喜:“阿開,那你什麽時候來娶我?”
“我不會娶你。”霁雲淡淡搖頭。
“不娶我?”王芸娘一把抓住門框,差點兒崩潰,“為什麽?”自己都這麽聽話了,這小祖宗怎麽還是說不娶自己?
“那怎麽行?”容清韻也道,眼神中很是不贊成,容家本就人丁單薄,既是已然有孕,即便王芸娘上不了大雅之堂,納來為側室還是可以的,當下皺了眉頭道,“阿弟,便是你再寵着孩子,也不能聽憑他這般任性。”
霁雲也不說話,擡手去掉帽子,一頭青絲披了滿了肩頭,沖着容清韻展顏一笑:
“姑母,同是女子,我又怎能使她受孕?”
容清韻一下張大了嘴巴;老夫人先是不解,很快卻又歡歡喜喜——怪不得翰兒口口聲聲喊她雲兒,原來竟是自己早年常抱在懷裏的小丫頭回來了!
李奇早已知曉,神情倒還平靜,卻是苦了容福,乍聞一直言聽計從的少爺突然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姐,一屁股坐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不,這不可能——”王芸娘呆滞的瞧着霁雲那張眸光明媚的小臉,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翩翩少年郎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明麗少女,“快走開,你不是阿開,不是,把我的阿開還給我——”
氣怒交加之下,終于支撐不住,昏倒在地。
“表哥——”旁邊的王溪娘哭着跪倒,“是溪娘教妹無方,溪娘也無顏再留在府裏,就請表哥把我一起送回去吧。”
“表妹這是何苦?”容文翰道,“我朝早已廢棄連坐之法,怎麽能因為你阿妹犯錯,就怪到你頭上呢?府中之事你只管照舊協助母親打理,其他事不必放在心上。”
奈何王溪娘卻是愧疚之下,堅決不願,看她意志堅決,容文翰也只得作罷。
待送走老夫人和溪娘,房間裏便只剩下霁雲和容文翰容清韻三人。
“這府裏沒個女主人也終是不成事,”容清韻性情直爽,雖是當着霁雲的面,也是毫不避諱,“阿弟,咱們容府終歸是要有個後的,你現在身份又這般了得,我看還是趕緊續娶一房妻子,趕緊生個兒子,一來府裏內務有人打理,二來咱們容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容文翰擡頭,瞧了一眼默默低着頭的霁雲,“阿姐說哪裏話,我不是已經有了雲兒嗎?”
容清韻沒想到,容文翰會是這般死腦筋,再加上對霁雲印象并不如何好,不由急道:
“雲兒再怎麽說也不過是個丫頭罷了,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咱們容府,終歸要有個男娃支撐門戶……”
卻被容文翰打斷:
“大姐,我知道你也是替咱們容府着想,阿弟也不瞞你,這容府,我已經決意要交給雲兒,無論是府內的女主人也罷,還是府外事務也好,雲兒全都可以全權做主。”
頓了頓,說出了一句把容清韻魂兒都吓飛了的一句話:
“我已經向皇上請旨,請他允準容府立雲兒為世女,聖旨,應該停不了幾日就會頒下。”
“爹爹,你——”此言一出,不止容清韻完全呆住了,便是霁雲也以為自己幻聽了——
自古以來,都是男兒繼承家業,現在爹爹竟然說,要請皇上下旨,敕封自己為容府世女?!
送走了驚吓過度、連路都差點兒走不成的容清韻,霁雲旋即明白,這就是爹爹的韬光養晦之法——向皇上表明,容家下一代,會交到女兒手裏,自古女人不入朝為官,即便自己這個世女身份尊貴,可以做的事也很多,卻也是和官場無緣,自然也就不會再囤積屬于容府的力量。只是這麽大的容府——
邊幫容文翰捏肩邊有些猶豫道:
“爹,女兒,畢竟是女流之輩,焉能勝任得了世女這個位置?”
“雲兒——”容文翰拍了拍小女兒的手,傲然道,“你是爹的女兒,我的女兒若是生為男兒,所建功勳定會超過爹爹。只是官場險惡,爹爹倒寧肯你遠離官場,做個安閑自在的富家翁罷了,就只怕婚事上,會有波折——”
把自己手中容家的勢力完全交付到女兒手中,足可保雲兒一生一世平安無虞,惟有婚姻上,既然立為世女,自然要承祧容家香火,手中雖是擁有更多他人求也求不到的特權,卻也必然會在婚姻上遇到更大的阻力。
霁雲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卻并未放在心上——自己身為長女又自幼喪母,本就在五不娶之列,之後更是流落在外多年,即便自己不是世女,那些公侯之家怕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樣想着,眼前不知為何突然閃過阿遜的面容,臉頓時就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