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桓尚未開口,王子堯已經怒聲道:
“不長眼的奴才,還不快滾開!若是我二姐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這賤奴一家償命!”
又撇了撇嘴傲然沖着林克浩傲然道:
“聽說你是我表哥手下的将軍,現在,馬上去把這狗奴才全家都看着,一個也不許跑了,事情辦得好了,等表哥回來,我一定讓他重重的賞你——”
說完,眼神陰冷的瞧了一眼旁邊始終一語不發的霁雲——妹妹說的就是這個小子吧?竟敢沖撞芸娘,沒了那什麽李奇,看爺待會兒玩不死你。
哪知林克浩卻是根本就沒理他,而是上前沖吳桓一拱手:
“大人請了,在下容帥帳前骁騎将軍林克浩。”
容帥不日就将班師,先派了親信回府報平安一事,吳桓也有耳聞,現在聽林克浩這樣說,心知傳說中容帥的親信,就是眼前這主了,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只是年紀輕輕便能得到容文翰的青眼,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這樣想着,便也很是客氣,拱手回禮:
“林将軍。”
“大人,克浩現在有一句話放在這裏——容帥不止一次和在下提起,說是李奇乃世所罕見的杏林國手,據在下所知,私底下,容帥和李奇私交頗好。今次克浩雖不知情形到底如何,卻還是懇請大人善待李奇。”
吳桓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瞧了眼旁邊同樣驚得張大嘴巴的王子堯,忙點頭道:
“将軍放心,本官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告辭。”
等吳桓諸人離開,王子堯終于回過神來,指着林克浩的鼻子道:
“你,你,你真是大膽!信不信,信不信我告訴表哥——”
卻被林克浩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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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一定會徹查,若是有人膽敢栽贓,故意弄出禍事來想讓容府蒙羞,林某人手裏的長槍可不是吃素的!”
91懲治芸娘
“咱們容府雖也是公侯之家,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這麽多不想幹的人胡吃海喝啊。”王芸娘坐在正中間,下首站了一地的仆婦丫鬟。這般前呼後擁一呼百應的感覺委實很好,王芸娘真是覺得飄飄然。
衆人皆不言語,卻是全拿眼睛瞧着正中間滿臉惶恐低頭站着的中年婦人。知道表小姐這是在借題發揮,只是李奇那麽高的醫術,怎麽就偏在溪娘小姐身上出了岔子呢?聽說這會兒,小命都快保不住了,也怨不得人家的親妹子要發作!
中年婦人一臉驚慌,手裏還緊緊抓着一個抿着嘴唇一臉不忿的女孩子,正是李蕤和母親苗氏。
“吃容府的,喝容府的,再瞧瞧這穿戴,哎喲喲,不知道的,還只當是那家的貴夫人呢!”王芸娘瞧着下首的母女倆,看兩人都是低着頭不說話,只當對方心裏肯定怕的要死,臉上嘲諷的意味頓時更濃。
“你——”李蕤再也忍不住,明明自家吃穿用度,全是爹爹和哥哥醫治病人所得,怎麽這女人卻是如此誣蔑?
剛要上前評理,卻被苗氏死死拽住——丈夫被人帶走,搞不好會吃人命官司,現在還沒見着小姐,也不知會怎麽樣……苗氏一心的恓惶,更是知道,這會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什麽你——”芸娘大怒,“真是沒家教的東西。姑母既然把府裏的事務交到了我手裏,我自然要替姑母和表哥打理好整個容府。我這人眼裏自來是揉不得沙子的,容府可是絕不養廢人。我可不是和姐姐一般,好性子讓你們都給拿着!今兒個起,你們母女就去浣衣處吧。今天先說這些,我也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對了。”剛要起身離開,卻又站住腳,冷笑一聲,“後院種了亂七八糟東西的那塊兒地也騰出來吧,我另有他用。你們倆現在就去,把那上面的東西全都給拔了!”
又沖杏兒道:
“你跟着她們一塊兒去,務必保證那塊地上一棵草都不能留!”
“好嘞,小姐。”杏兒也是揚眉吐氣的模樣,耀武揚威的就跟了上去。
杏兒“押解”着兩人行至半途,迎面就碰見匆匆而來的霁雲和李昉二人。
“哥——”李蕤的眼圈一下紅了,看着霁雲要說什麽,又不知該怎麽說,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
“無妨。”霁雲安撫性的拍了拍李蕤的肩,又沖苗氏點頭,“伯母和蕤兒只管回去,李伯伯無事。”
聽霁雲如此說,苗氏的心一下放進了肚子裏,李昉也溫言相勸了幾句,母女兩人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
“賴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走!”杏兒早一臉的不耐煩,惡聲惡氣道。
“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霁雲臉色一沉。
“小姐——”李蕤跑到霁雲那裏,伏在霁雲耳朵邊小聲道,“那個壞女人非逼着我們去把那些藥草全給拔了。”
“不必理她。”霁雲聲音并不高,卻也足夠杏兒聽得清楚,“你們只管回院裏呆着。至于藥田那裏,林大哥已經派人守起來了,我看哪一個能摘掉一片葉子!”
“你——”杏兒大怒,沒想到這小子還敢這麽嚣張,竟是當着自己的面就敢這樣說,猛一跺腳,轉身又拐了回去,“小姐——”
芸娘沒想到杏兒這麽快就回轉,不由大為奇怪:“那對母女不是交給你處置了嗎?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
“小姐——”杏兒委屈的不得了,“還好奴婢跑得快,那個對小姐動手的小子來了!”
芸娘愣了片刻,頓時大怒,果然膽大包天,竟還敢來自己面前晃悠!
當即就命人把那二人打将出去。
哪知家丁很快卻又回轉,臉色也有些奇怪。
“可打出去了?”芸娘神清氣爽。
“啓禀三小姐得知,那李昉帶着藥童去了趕去了二小姐的房間——”
王芸娘終于明白下人臉色有些古怪的原因了——明明容府中現在自己才是主事的,那兩人竟然不經自己允許就要直接去幫二姐瞧病,那不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嗎?
本想借着李奇差點兒治死姐姐這件事發作李家,一是用以立威,第二嘛,自然是要出了胸中這口惡氣。
自己正愁找不到那小子呢,沒想到,他竟自己送上門了!
王芸娘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寒着臉命令那下人速去點些精壯的家丁,然後領着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朝溪娘的房間而來。
溪娘的房間中此時卻是一片慌亂。大夫也是請了很多,竟然無一人瞧得出是何種病情,甚至有人說是不是時疫啊。此話一出,吓得衆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加上李奇被帶走投入大牢一事,更是讓這些人心裏惶惑不已——
李奇那是誰呀,便是太醫院,怕也沒有比他醫術更高明的了!而且李奇自來又很得容府家主容文翰器重,卻也是說扔到大牢裏就扔到大牢裏了。他們自問,醫術比起李奇來實在大大不如,李奇尚且如此下場,那他們……
奈何容府老夫人親自坐鎮,只是一疊聲的催促他們快幫小姐診治。衆人心裏打鼓,也只能一個接一個幫溪娘把脈,這都個把時辰了,眼看着表小姐氣息越來越微弱,卻仍是沒弄出個所以然來。
正自戒懼不安,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煩請通禀,李奇之子李昉特來幫表小姐診病。”
李奇的兒子?大家愣了一下,旋即一喜。一面暗暗贊賞李家義氣,竟是當爹的被扔進監獄,當兒子的還上趕着來趟這渾水,一方面又暗暗慶幸,好歹自己等人終于逃過一劫,紛紛起身告辭。
王芸娘到時,正瞧見那些大夫離去的身影,忙快步進了房間,正瞧見房間裏的李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喝罵,轉頭卻瞧見一旁安坐的老夫人,只得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邊命人攔住李昉,邊急急跑過去晃着老夫人胳膊道:
“姑母,便是這混賬東西的爹把我姐姐害成了那般模樣!姑母莫要被這無恥之徒蒙騙,還是快讓人把他們打出去為好!”
“什麽無恥之徒?表小姐這般慌張,莫不是心裏有鬼?”霁雲冷笑一聲道。
“心裏有鬼?”王芸娘一下被說中了心思,頓時大怒,轉身瞧着霁雲陰陰一笑,“好個牙尖嘴利的東西!張達家的,李寶家的,把這小子拖下去掌嘴!”
霁雲冷冷瞥了王芸娘一眼,神情不屑至極:“表小姐,你也不過是容府的表小姐罷了!有老夫人在,哪裏輪得到你做主!”
說完,避開惱羞成怒的王芸娘,徑直走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安好,阿開有禮了。”
老夫人回頭,正好看清面前少年的模樣,兩眼頓時一亮,身子倏地前傾,差點兒摔倒。
霁雲忙上前扶住,卻被老太太一把抓住雙手:
“好孩子,你可回來了,都要想死我了。”
那兩個強壯仆婦,本已來至霁雲身後,忽聽老夫人如此說,都吓了一跳,忙頓住腳步,卻是不敢上前。
王芸娘也被老夫人的反應驚到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上前一步急急道:
“姑母,姐姐現在昏迷不醒,就是他和李家人害的!您莫要被他騙了——”
哪知話音未落,老夫人神情忽然變得嚴肅,很是不悅的對王芸娘道:
“怎麽說話這般無禮?他也是你可以說的嗎?這整個容府都是他的,在這府裏,自然是想要做什麽都可以!你這丫頭不知好好服侍主子,反而還說出這般犯上作亂大不敬的話來,真是該打!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此言一出,便是霁雲也有些被吓着了,不是說老夫人腦子一時清楚一時糊塗嗎?怎麽這會兒這麽精明,竟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正在思量着怎麽開口,老夫人卻又溫和的一笑,溫言道:
“翰兒,莫怕,那些兇神惡煞,有娘替你擋着!”
霁雲這才明白,自己這個祖母怕是把自己當成了小時候的爹爹。
只是這般維護愛憐的語氣——怪不得,爹爹會對祖母的娘家如此厚愛,放心的任那表小姐打理內務。
王芸娘卻明顯快被氣暈了,明明自己才是姑母正兒八經的侄女兒,姑母倒好,拉着那小厮的手竟是問長問短,還讓人把自己給轟出去!
“姑母——”
老夫人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笑眯眯的瞧着霁雲,那般親熱的神情,真是讓人暖洋洋的!
李昉得了霁雲暗示,繼續低頭幫溪娘診脈。
眼看那兩個仆婦竟是作勢朝自己走來,王芸娘臉漲的通紅,自然不願再留下來自取其辱,一跺腳,就出了屋門。
只是這口氣,自己怎麽也咽不下去。
“杏兒,你去找我哥,讓他再去找那吳桓,告訴他,容府有賤仆犯上作亂,讓他速來拿人!”
杏兒領命而去。
安府。
從李奇霁雲二人匆匆離開後,阿遜就一直心神不寧。
安老夫人自從知道這後院中的貴人,竟是自己親孫子時,竟是一時半會兒也不舍得離開。
又聽說孫子受了傷,更是心疼的不知怎麽辦好,忙忙的讓人把自己手裏各種名貴補品流水價一般送了過來,連帶着還有各色珍奇寶物,不要命一般的往阿遜面前堆。
阿遜卻是懶懶的,一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老夫人眼睛看不見,又聽不到阿遜的聲音,又想着阿遜是不是睡着了?便一遍遍不停的輕輕喚安武到跟前來,小聲道:
“阿武,我那乖孫孫還在吧?”
安武哭笑不得,只得一遍遍道:
“在,好着呢。”
“嗯,在就好。”老夫人長出一口氣,不停的念着阿彌陀佛,“原來不是在做夢,老身明日就要去廟裏布施,拜謝老天爺!”
“安武——”阿遜終于開口,老夫人忙停止了念叨,臉上帶着愉悅至極的笑容,靜靜的谛聽阿遜的聲音。
“少爺——”安武忙上前。
“你去查一下,容府到底發生了何事。”阿遜吩咐道。
安武領命出去,卻又很快回轉,身後還跟着匆匆而來的十二。
“公子——”十二上前一步,小聲的說了李奇被帶走一事,又呈上霁雲讓自己收集的溪娘接觸過的所有東西,便是最後的藥渣也帶了些來,“李昉和我家公子仔細查看,卻并未發現有什麽異處,公子想請安公子瞧一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麽來。”
阿遜忙接過藥渣一點點撥拉開,沉吟半晌,又拈起一點藥渣,放在鼻下用力嗅了一下。待放下藥渣,又拿起其餘的茶杯,甚至錦帕等物事,仔細聞了一下,神情忽然一動,又忙忙的捏了些藥渣,在手指間用力碾碎,再放到鼻下嗅了下,長出一口氣:
“果然是同一種花香——”
“花?”十二愣了一下,不明白阿遜這話是什麽意思。
阿遜卻已經轉頭對安武道: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容府。”
雲兒暫時的身份可是李昉的義弟,自己可決不能瞧着雲兒受一點點委屈!
沒想到阿遜竟要親自去,安武愣了一下,卻也明白,少主怕是要去給容家公子撐腰呢。這些日子,安武算是明白了,自己這看似冷血的少主,也就在一個人面前乖得不得了,那就是容家公子。
只得點頭:
“好,屬下這就安排。”
旁邊一直處于亢奮狀态的老夫人卻不幹了:“我的乖孫兒要出去?那老身也要去!”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大孫子,自己可要看緊點兒!要是等會兒再找不到了,自己豈不是要哭死!
92懲治芸娘(二)
“老夫人也跟去了?”
安鈞之站在涼亭裏,看着那輛并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漸漸遠去,狠狠的照着桌子捶了一下。
用的力氣大了,瞬時有殷紅的血順着指縫流出。
原以為老夫人撫養了自己這麽久,怎麽也是有感情的,卻沒料到,竟也是如此狠心。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來歷不明的野種,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進了安府,還妄想奪走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他憑什麽!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日日夜夜不得安眠,只想着讨好那兩個老東西,卻照舊落得個無人疼、無人愛——自己,怎麽甘心!
“二爺的手——”來報信的彩蝶頓時驚叫出聲,忙掏出手絹要幫安鈞之包紮,“二爺,快讓奴婢瞧瞧,傷的,重不重。”
嘴裏說着,已是哽咽出聲。
“我,無事。”安鈞之緩緩搖頭。
只是臉上的悲怆,卻是令彩蝶心疼不已,終于鼓起勇氣偎進了安鈞之的懷裏,“二爺,您莫要難過,不管發生什麽,彩蝶都會陪着您……”
安武親自駕車,後面還跟了幾個精幹的侍衛,一行人徑直往容府而去。
從安府出來,剛拐上上京城最大的興安大街,迎面便碰上一頂八擡大轎,加上衆多的随從,幾乎把整個街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看對方這般威勢,街上的百姓也明白定是某個達官貴人經過,因怕沖撞貴人惹禍上身,忙紛紛退避路旁。
安武駕的馬車卻因為跑的太快,一時不及躲避,正正和轎子走了個碰頭。
安武慌忙一勒馬頭,車子堪堪停在路中間,正好擋住對方的路。而且停得太急了些,車裏的老夫人心思又是全在寶貝孫子身上,一時不提防,瞬間朝前栽倒。阿遜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扶,奈何自己也行動不便,老夫人竟是一下坐倒。雖是車子裏鋪設了厚厚的軟墊,老夫人卻明顯驚吓不已,伸手就去摸索坐在對面的阿遜,神情焦灼道:
“好孩子,你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哪裏?”
阿遜愣了一下,明明摔倒的是老夫人,怎麽倒問自己有沒有摔到?
老夫人久久沒有聽到阿遜的聲音,更是惶急的不得了:
“好孩子,你說句話呀,是不是很痛?安武安武——”
眼瞧着老夫人趴在地上不停摸索,完全沒有了一點高高在上的貴夫人樣子,那惶急神情完全就是一個擔心孫子的平凡祖母……
阿遜愣怔片刻,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老夫人的手中,老夫人慌忙握住。
“我無事,倒是,祖母你,有沒有,摔到?”
“你,肯叫我,祖母了?”不但叫了自己祖母,還第一次和自己這麽親!老夫人太過激動,竟是緊緊攥住阿遜的手,淚水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大膽,竟敢和我家公爺搶道,還不快滾開!”對面最前方的家丁也是嚣張慣了的,現在看這不起眼的青布馬車竟是敢擋住自家主子的道,上前就開始喝罵。
安武卻已經聽到了車內的聲響,更兼老夫人焦灼呼喚自己的聲音傳來,這會兒自然要先顧着自家主子,哪顧得上搭理旁人?忙跳下馬車,卻是理都不理對方,飛奔到馬車前:
“老夫人,公子,你們怎麽樣?”
卻一眼看到淚流滿面的老夫人,吓得魂兒都飛了:
“老夫人,安武該死!老夫人是不是摔到哪裏了?”
“喂!快滾開!”
沒想到自己吆喝了這麽久,那車夫都仿佛吃錯了藥一般,竟是理都不理自己,那家丁頓時大怒,舉起鞭子朝着安武就抽了過去:
“不長眼的東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只是安武帶的雖不過寥寥數個随從,每一個卻全是久經沙場可以以一敵百的精銳,那惡奴鞭子剛揮出去,就被旁邊的侍衛一下攥住鞭梢,微一用力,就把鞭子奪了過來,反倒是那家丁,用的力氣大了,鞭子雖是被人奪去,自己卻是收勢不住,踉跄了幾步,一下趴倒在安武的車前。
那八擡大轎裏的人本自閉目養神,聽到外面的吵嚷聲不由張開眼睛,似是絕沒想到真有人敢和自己搶道,而且還搶的這麽嚣張。
其餘随從也沒想到簡陋馬車上的人竟是如此大膽,一時都呆住了。
而此時,被驚得魂飛魄散的安武也終于确定老夫人和少主都無事,而老夫人之所以會流淚,倒不是疼的,而是被少主一聲“祖母”給喊出來的,安武真是哭笑不得。
剛轉過身來,腳下卻是一軟,卻是正好一腳踩在那倒在車前的家丁身上。那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家丁“哎喲”一聲又趴在了地上,指着安武怒道:
“好好,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去禀報公爺!”踉跄着爬起來,一溜煙的往那頂轎子旁跑了過去。
安武心下抱歉,忙一拱手,沉聲道:
“這位兄臺對不住!煩請通禀大人,安武給大人見禮了。方才是安武莽撞,安武這就退開,請大人先行。”
“安武?安武算什麽東西!”那家丁邊罵罵咧咧邊跑向轎子,添油加醋的把方才的情形述說了一遍,又指了指安武的馬車,神情憤恨。
安武?轎子裏的人卻是輕咦了一聲,忙小心掀開轎簾一角,朝着對面瞧了一眼,動作一頓——竟然真是日常幾乎寸步不離安雲烈身邊的安家心腹親信安武。
更在看清安武和其他侍衛守着那輛不起眼的馬車時的戒備神色,心裏一動——馬車雖是普通,但能得安武如此守護的,除了安雲烈,怕是那安鈞之都不曾有過這般殊榮!
“公爺,您看外面這群賤民——”男子的沉默讓一直等着主子發話的家丁有些心急。
“停轎。”男子擺手沖外面道。
難道主子竟是要親自出手懲治這幾個刁民?那家丁頓時大喜,匍匐在地,激動不已,心裏更是躍躍欲試,待會兒等把那些刁民打趴下後,自己好歹要踩上一腳,正想着如何再加把火,哪知自己主子卻是理都不理自己,反而沖着對面溫文一笑:
“老夫還道是誰,原來是安武将軍。”
那人甫下轎子,車中的阿遜瞬時神情巨震,眼中閃過明顯的厭惡和痛恨,便是呼吸也有些急促。
方才不覺,現在才發現,這般威勢,可不是謝府的人所慣有的?而謝府家主謝明揚,無疑也從來不是低調之人!
老夫人雖是眼不能視,卻也感覺到身旁孫子情緒的變化,忙低低叫了聲:
“乖孫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這般想着,便對擋住了自己去路的對方很是不滿。耳聽的外面安武客氣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謝公爺,方才冒犯了,萬祈恕罪。”
老夫人早年曾随安老公爺駐守邊疆,早練就了爽利的性子,而謝明揚早年也曾去過軍中歷練,又都是世家之人,和老夫人尚算熟識。老夫人這會兒又憂心自己寶貝孫子,便不耐煩和謝明揚在這裏墨跡,沖着窗外揚聲道:
“安武,轉告謝公爺,我們還有事,請他先過去,改日再讓公爺登門致歉。”
謝明揚一下聽出了老夫人的聲音,願也想着既有安武護着,定是重要人物,自己還以為,會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安家骨肉”呢,卻原來,竟是安府老夫人……
忙道:
“不敢,還是嫂夫人先請,倒是我管教下人不周,沖撞了老夫人的車駕,改日定把這奴才綁了送交府上謝罪。”
那家丁早在聽說那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是安家的時,就意識到壞了,卻沒想到自己竟這麽倒黴,安家老夫人還坐在馬車裏,吓得一下癱在了地上,心裏不住哀嚎,安家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明明是和自己主子一樣的身份,幹嘛要坐這種再常見不過的青布馬車,若早知道是安家人,就是借給自己三個膽子也不敢啊……
安武也沒想到謝明揚如此客氣,趕緊請謝明揚先行,哪知謝明揚竟是堅決不允,一定要給老夫人讓路。
老夫人在車子裏聽得心煩,便道:
“轉告謝大人,這道路尚寬,不如我們各行其道便是。”
車轎交錯而過時,謝明揚早命人打開轎簾,沖着馬車一拱手,适逢一陣風吹過,馬車的布幔微微掀起一角,謝明揚正好瞧見閉目養神的阿遜面容,臉色說不出是震驚還是失望,或者,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老夫人的馬車裏竟還坐着一個青年男子,雖只是一眼,謝明揚已再無懷疑,定是安铮之的兒子!
一直擔心那所謂的“骨肉”,會是阿遜,現在确定不是,謝明揚卻又覺得悵惘,原來,阿遜,确然已經離世了……
半晌閉上眼,緩緩倚在錦墊上,自家玉兒已然到了适婚年齡,放眼朝中,與這安家倒也匹配……
待那轎子遠去,阿遜終于睜開眼睛,慢慢松開緊握的雙拳。
“安公子随後就到?”聽到十二的禀告,霁雲微微一愕,臉上神情随即一緩,阿遜既要親自前來,必是已然看出了什麽。
而床上的溪娘也因為李昉救治及時,撿回了一條命來。雖是目前還未找到病因所在,但卻是不會出人命了,只要溪娘不死,那吳桓自是不會給爹爹定罪。
看李昉長出一口氣的樣子,霁雲也是心下大定,剛要上前問詢,手忽然一緊,霁雲回頭,卻是老夫人,正笑眯眯的瞧着自己,那模樣真是要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翰兒餓不餓,娘給你做好吃的?”
霁雲哭笑不得,卻也不忍拒絕,只得蹲□子哄道:
“多謝老夫人,開兒不餓。”
方才離得遠了還不覺,靠的近了,老夫人身上就傳來一陣濃郁的花香,不由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這會兒倒是聰明的緊,巴巴的解□上的香囊遞過去,得意的道:
“好孩子,香吧?娘把它給你好不好?”
竟是完全沒在意霁雲口中自稱的“開兒”,堅決認為這就是自己的翰兒,便是神情,顯擺間也充滿了讨好。
霁雲剛要去接,一個人影風一樣的沖進來,一把搶過香囊,沖着霁雲厲聲道:
“竟然連姑母的香囊也想搶,你這犯上作亂的奴才,眼裏還有沒有主子?”
卻是王芸娘,突然闖了進來,握着香囊的手竟有些發抖。看向霁雲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殺意。
卻不防身後的老夫人忽然擡手用力拍了王芸娘一巴掌,厲聲道:
“你這奴才才是犯上作亂,竟敢這般對待自己主子,還真是反了!”
王芸娘被推的險些站立不住,差點兒撞在桌角上,又有一屋子的人拿眼睛瞧着,更是覺得顏面無光,卻又不敢發作,只得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半晌才紅着眼睛道:
“姑母,是侄女兒錯了,都是芸娘不好,您好歹莫要氣壞了身子。”
侄女兒?芸娘?老夫人似是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王芸娘忙沖一邊的秦氏使了個眼色,秦氏忙上前扶起容老夫人:
“我的好主子,坐了這麽久,也累了吧?不然,奴婢扶您回去躺會兒?”
說着攙起老夫人,就往門外而去,哪知老夫人倒是起來了,卻是一把抓住霁雲的手不放,而且還死活不肯放手。
霁雲無奈,只得沖李昉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幾人剛走,王芸娘邊走出房間,疾步望院外而去,很快找到了王子堯。
“那小子又去找你晦氣?”王子堯登時大怒,帶了一幫人就往老夫人的主院而去,“我就不信那狗奴才能待在姑母身邊一輩子,只要他一出主院大門……”
93懲治芸娘芸(三)
“老夫人,您若是困了,就睡吧。”看老夫人倦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霁雲忙道。
老夫人應了一聲,很是聽話的閉上眼睛,卻又快速睜開,待看到霁雲還坐在自己床前,忙又乖乖的閉上眼睛,可不過片刻,卻又睜開,一副唯恐霁雲會趁自己不注意離開的模樣。
霁雲真是哭笑不得。如此連番幾次,老夫人終是合上眼睛,睡得熟了。
霁雲這才起身,蹑手蹑腳的走了出去。門外候着的仍是秦氏,瞧着霁雲出來,拿眼角撩了霁雲一眼,鼻子裏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瞧這小模樣,倒是和爺幼時挺像的,可再像有什麽用?草窩裏的野雞,什麽時候也變不成金鳳凰!還敢和芸娘小姐鬥,做夢去吧。
察覺到秦氏的敵意,霁雲也不理她,徑直往院外而去,哪知剛走出大門,身後便哐當一聲響,卻是大門被死死關閉。
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自己和這婦人不過第一次見面,也不知哪裏得罪她了?
轉身便要走,哪知剛轉過一個亭子,走到僻靜的塘邊,斜刺裏忽然有人冷笑一聲:
“臭小子,你就是那個阿開?”
霁雲愕然回頭,卻是王子堯,正領了五六個人過來。只是那幫人的模樣明顯和容府中人不同,卻是個個打扮粗俗一副暴發戶的模樣不說,還都是一臉的兇相,殺氣騰騰。
這都是些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怎麽就堂而皇之地進了堂堂容公府?
卻不知道,這些人,全是王子堯在上京新結識的朋友。
王子堯在家中本就嬌生慣養,本來就是個纨绔胚子,漸漸的就越來越無法無天。在家中便接二連三的惹上禍事。王家父母無奈,又想着現在容文翰聲勢如日中天,讓兒子過去,好歹托容文翰幫着謀個前程!
自然,除此以外,他們還有一個更大的私心,就是想把女兒王芸娘嫁給容文翰為妻。
當初,自家妹妹可不就是因緣巧合成了容文翰的繼母——若不是容家照拂,沒了祖上蔭蔽的王家,怕是早已敗落!而現在,更妙的是,容文翰膝下無兒無女,不像妹妹做容父續弦時,已經有了容文翰這個兒子,妹妹又是個不中用的,這麽多年了,竟是始終無所出,以致對容家的影響還是太小了些。
要是芸娘真能嫁過去,再生個一兒半女,那王家何愁不能再尋回往日的榮光?
王子堯便是肩負着這樣兩個重任,護送了妹子王芸娘到這容府中來的。甚至,在王子堯的心目中,自己妹子馬上就可以成為容府夫人了,而自己自然也就是響當當的“國舅爺”了!
因着這般心理,王子堯便很是驕傲的開始進軍上京上流社會。
只是這上京本就是龍盤虎踞之地,多的是達官貴人,而且王芸娘畢竟也沒有嫁給容文翰為妻。
那些有些身份的纨绔,雖是面上打着哈哈,心底裏卻根本就瞧不上王子堯,倒是一些沒有門路的下層官吏家的公子,甚至一些想和官場搭上關系的富戶家的少爺,對王子堯追捧不已。
今兒聽王子堯說讓他們幫着收拾一個不長眼的奴才,自然就摩拳擦掌的跟了來。衆人還是第一次進這頂級公府,個個都是激動的不得了,現在看王子堯喝問,也忙跟着鼓噪。那模樣,真跟深山野林中攔路搶劫的匪人相仿。
霁雲愈發蹙緊眉頭,老夫人那般好脾性,怎麽娘家人卻是如此不成器?
“是我,你想要如何?”
“如何?”王子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個阿開還這麽硬氣,不由氣極反笑,“喲呵,倒也有些意思啊!哥幾個,瞧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哥哥我還真有些下不去手了!這樣吧,”
說着,手一指池塘:
“要麽,你就自己跳下去;要麽——”
眼睛色迷迷的在霁雲身上上下打量着,撇撇嘴道:
“瞧你這小模樣,和我們哥幾個昨兒個玩的那個小倌也不差多少,今兒個晚上,你就來伺候吧。”
王子堯說的□,身後那幾個纨绔也都暧昧的笑了起來。
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