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有的一點喜色,終于慢慢淡去,良久,終于道:
“我已經把李玉文,給殺了——”
什麽?霁雲不敢置信的回頭:
“你說,你殺了李玉文,你不是她的阿弟嗎?”
上輩子,那般的刀光血影,穆羽為了李玉文,可以說根本就是個殺戮機器。而現在,他卻告訴自己,他把李玉文給殺了。
穆羽怔怔的瞧着霁雲,神情慘然,半晌才緩緩開口:
“李玉文和我毫無關系,我敬的,愛的,想要保護的,一直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容霁雲。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認識容霁雲的?”
不待霁雲開口,便接着道:
“三年前的一個雪夜,我遭人暗算,被扔在一個冰冷的馬廄裏——”
那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如此溫柔的抱着,昏昏沉沉中甚至以為,自己一定是死去了吧,別人常說的被娘抱着的感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霁雲張大了嘴巴,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這是,什麽樣的孽緣?
上輩子自己救了後交給李玉文,可得到了什麽?卻是被這人逼得走投無路,更連累爹爹受盡屈辱;這輩子在馬廄中再次相遇,他卻再一次成了李玉文的阿弟……
霁雲瞧着穆羽,神情由震驚而憤怒終止全然的冷漠:
“你走吧,我但願,從未認識你——”
說着,頭也不回的走出涼亭。
剛走出涼亭,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楚昭忙上前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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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羽神情痛楚,卻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走吧。”姬二和靈老也飛身而至。
穆羽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霁雲決絕的身影,終于轉身絕塵而去。
“雲兒,那穆羽對你說了什麽?”瞧着霁雲似是受了極大打擊,楚昭擔憂不已。
霁雲擡起頭來,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輕輕搖頭:
“無事,楚大哥,莫要擔心。”
卻又随即喃喃道:
“一切,終要做個了結。”
又擡手指向不遠處的柴房:
“楚大哥,你讓人把方修林送到那間房裏。”
方修林?楚昭愈發不解,卻又心疼霁雲這般脆弱的樣子:
“雲兒,有什麽事,不若你身體好後——”
“不。”霁雲搖頭,“大哥,那些人,我以後,再不想見到他們。”
楚昭不懂霁雲為何這般說,只得答應。
很快,方修林被人押了過來,直接送到柴房。
柴房中光線昏暗,還有一股子潮濕的黴味兒,方修林一下被推倒在地,摔得哎喲哎喲,不住□。
“很疼嗎?”霁雲冷冷的看着腳下狼狽不堪的方修林。
“啊?”方修林這才意識到,房間裏竟是還有人,吓得驚叫一聲,認真看去,卻是,“阿開——”
“我不是阿開。”霁雲瞧着匍匐在自己腳下狼狽不堪的方修林,一字一字道,“方修林,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厭你!我本來想着,這輩子,我都絕不想再見到你!”
重生後,自己唯一的想法就是和方修林永生永世再無相見之日。
方修林驚懼的瞧着霁雲,不明白這容府的少爺為什麽這麽恨自己,難道是知道了,關于,容霁雲?忙道:
“容霁雲不是我殺的,真的,我和容霁雲兩情相悅,都是李玉文——”
迎上霁雲冰冷而嘲諷的目光,後面的話不自覺咽了回去:
“你,你到底是誰?”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阿開,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而且這阿開的眼神,竟是有一種令人膽寒的力量……
方修林的身體不自覺蜷縮成一團。
“我嗎?”霁雲緩緩起身,這麽一個淺薄的男子,自己上輩子何其愚蠢,竟是會為了他,負了爹爹!
“我是在你們方府死過一次的人,可惜老天有眼,又讓我活過來了!方修林,你說,我是誰呢?”
方修林怔了一下,終于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
“怎麽可能?你是,容霁雲?!”
83回重回上京
“雲兒,你怎麽會,認識穆羽?還有這方府——”
楚昭若有所思的瞧着霁雲。若是別人,楚昭早派暗衛去徹查,只是對方是容霁雲,楚昭卻是不願有絲毫引起對方誤解——縱然,此時的霁雲瞧着也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孩子罷了。
“這方府,”霁雲眼睛一點點掃過無比熟悉的庭院,上一世,自己在這裏度過了二十多年,一草一木早已熟悉無比,“我曾經,呆了很久——”
“你是說,容夫人帶你離開容府後,便在此處容身?”楚昭恍然。照此說,方府應是對雲兒有恩才是,怎麽雲兒……
神情中閃過一抹戾色,咬牙道:“方府對你,做了什麽?”
“都過去了。”霁雲搖頭,卻是不欲多說,“他們已經受到報應了,倒是那個穆羽——”
霁雲神情歉疚,自己做主放走穆羽,一定讓楚昭為難了吧?畢竟,穆羽可是西岐的王子,上一世自己就知道,楚昭可是胸有大志。
楚昭卻是心疼不已,暗暗尋思,以雲兒最是重情的性子,當初但凡方家對她有一點恩德,雲兒定然就不至于如此絕情,也不知當初,受了多少委屈!既然方家落到了自己手中,少不得,要把雲兒當初受的委屈一一讨回來。
“穆羽的事,雲兒不必放在心上,即便雲兒不說,我也會放那穆羽走。”楚昭幫霁雲系好輕暖的裘衣,溫言道,“雲兒,這些年來,讓你受苦了,從今後,你只要快樂無憂的做容家大小姐,其他事,再莫要操心。”
楚昭此言倒是不虛,即便霁雲不開口,楚昭也是不會把穆羽留下的。
據自己所知,穆羽這幾年來,在西岐威望大著,聲譽直逼當今太子,也是因此,這次大楚、祈梁兩國交戰,西岐卻是忙于內鬥,才始終袖手旁觀。若是留下穆羽,倒是趁了西岐太子的心意,那西岐國若是沒了內憂,怕是會打大楚的主意——
雖然太傅凱旋在即,但常年征戰,大楚早已是不堪重負,那西岐最好還是再亂幾年才好。
“大哥,你回去歇息吧。”霁雲站住腳,瞄了眼楚昭明顯的黑眼圈,林克浩告訴自己,從自己失蹤後,楚昭便無一日安眠,這段時間,更是晝夜兼程,從朔州到上京,又從上京而至這翼城……
這一刻,霁雲才從心中徹底認同了楚昭。
楚昭本想多陪陪霁雲,卻是耐不住霁雲的執拗,只得回房休息。
霁雲微微站了片刻,最後瞧了一眼也算富麗堂皇的方府,轉身快步往阿遜房間而去,迎面正碰上神情焦灼的安武:
“容公子,卑職正要尋你——”
霁雲站住腳,看了眼安武,微微蹙了下眉頭:
“這位将軍,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安武了然一笑,躬身道:
“小公子忘了?數月前,我們曾在一間客棧中有過一面之緣——”
“你是——”霁雲也想了起來,“客棧中和那位爺爺一起的伯伯?”
安武沒想到,聲名煊赫的容家公子竟是如此知禮,對霁雲的好感又多了一層:
“正是在下。”
“我們走吧。”知道安武尋自己定是因為阿遜,霁雲點點頭,便随安武一塊兒往阿遜的房間而去,心裏卻暗暗思量,阿遜說他生而無父,現在安家人卻說,阿遜是他們家的骨血,卻不知,安家到底因為什麽,認定了阿遜?
只是看這安武的模樣,對阿遜的關心倒也不似作假……
一進房間,安武便噗通一聲跪倒:
“還請容公子救救我家少爺——”
霁雲一愣,忙讓安武起來:
“伯伯莫要如此,有什麽話起來再說。”
安武連連搖頭:“容公子,您快看看我家少爺吧——”
霁雲心裏一緊,難道自己離開這片刻功夫,阿遜又……忙快步來到床前,果然見阿遜神情痛苦,似是在極力的掙紮,便是額頭上也有冷汗大顆的滾落。
霁雲頓時慌了神,趕緊上前握住阿遜的脈門,哪知方才還無聲無息的阿遜手忽然一翻,一下把霁雲帶到了懷裏。
重傷之後的阿遜其實并無多大力氣,可阿遜身上傷口太多,霁雲唯恐會碰痛了阿遜,只得任憑阿遜把自己摟到了懷中。
阿遜臉上的痛苦神情随即消失,便是呼吸也慢慢恢複了平穩。
後面的安武看的目瞪口呆——少主這叫什麽病啊,怎麽一抱住這容家小公子,就百痛皆消啊。
卻又随即憂心忡忡:
大楚上流社會确也有人好男風,可老爺子的性情自己清楚,最是厭惡這等行徑。這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怕是就麻煩了!自己好歹要幫忙掩飾才好。
還有就是,你說少爺的眼光是不是也太高了些,你便是喜歡男子,去妓館尋一兩個便是,那容家的少爺,可是萬萬碰不得的啊!不然,即便老爺子下不去手,那容文翰怕也會要了少爺的小命!
從未失眠的安武這一夜卻是愁得一夜都沒睡着……
“阿遜——”霁雲癡癡的瞧着那緊閉的雙眸,手一點點撫上阿遜深深淺淺的疤痕,當初,該是怎樣的血肉模糊,才讓阿遜一張俊臉成了這般斑駁的模樣?
又該受了多重的傷,才會躺了這麽久還無法醒來?
“傻子,自己中了毒,還要幫我吸毒,你怎麽就,那麽傻?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是阿遜你……,那我,該怎麽辦?”
“阿遜,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一直在帳幔後的那人竟然是你,我真是要吓死了,卻又開心的很……火燒起來時,我竟然一點也不怕,總覺着有你在,陽間也好,地獄也罷,我都是,不用怕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爹爹……”
“對了阿遜,你知道嗎,我找到我爹了,我爹他,和我夢裏的爹一模一樣呢……”
霁雲說着,早已是淚眼朦胧,渾然不知床上的阿遜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太累了,霁雲的聲音越來越低,竟是慢慢睡了過去。
月光透過窗棂,鋪滿了一床,皎潔的月輝下,霁雲頭抵着阿遜的胸,阿遜握着霁雲的手,雙雙墜入夢鄉之中。
一直到天光大亮時,被楚昭一聲驚呼給吓得睜開雙眼……
“雲兒,”楚昭握着霁雲的手,聲音中滿是不舍。
朔州救災之事雖是已經告一段落,卻還有很多事宜需要籌劃,暫時無法趕回上京。本想帶着霁雲一起,無奈何,謝彌遜傷情仍是不容樂觀,知道如此情形,霁雲定然不願意舍下阿遜跟自己走,再加上安家人又苦苦相求,楚昭只得同意讓霁雲跟着回上京。
只是楚昭卻提出了一個要求,要霁雲必須回容府或者到自己的昭王府去——
便是如何想要籠絡安家,楚昭可也絕不願拿霁雲的清譽冒險,今天早上的事再看見一次,楚昭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對阿遜動手!
霁雲也紅着臉答應了——也怪不得楚大哥這般緊張,今天一早醒來才發現,自己竟是趴在阿遜的懷裏睡了一宿。只是沒想到的卻是,楚昭為此自責不已,直說是自己的錯——霁雲在外漂泊多年,哪裏懂得什麽男女大防?霁雲才好險逃過了這一關。
如今聽楚昭不斷囑咐,忙乖乖的答應,自己到時只扮作李奇的藥童便是。
“至于你的身份,”這一點讓楚昭也很是為難,丢了數年的大小姐回府,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可偏偏太傅身在前線,自己又要回朔州,竟是無人能去證明霁雲的身份,不由皺眉,“不然雲兒,你還是到我府中住吧。老總管已是回了上京,你若去了,他定然會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哪知一語未必,霁雲卻是一個勁的搖頭,畢竟這個身體或許還應是懵懂不通的,奈何霁雲心理年齡早已是成年人了,若是自己住到那昭王府,等爹爹回來時再大張旗鼓接了自己回去,那豈不是生生逼着自己只有嫁給楚昭這一條路了嗎?
安家住不得,那昭王府可也同樣住不得!
思來想去,還是回容府才好。至于自己身份,已經流浪在外這麽多年,也不急于一時不是?
“不然,就說我是李昉哥哥的結義兄弟好了。”霁雲笑道。
李家也在容府,更何況爹爹早就說過,李家雖自願入容府為奴,容家卻是以客卿待之,又有知道自己身份的李昉跟着,怎麽會受什麽罪?
“也只好如此了。”楚昭思來想去,只得點頭,又囑咐道,“據我所知,容家老太太不良于行已久,腦子也一時糊塗一時清楚,容家內務其實是由一位原在宮中做過女官的表小姐掌管,那位表小姐我倒也見過,雖是不茍言笑了些,人卻是還好,雲兒若真有為難之事,便向她坦陳身份,量她縱然不全信,也必會全力維護于你,等太傅回去定奪……”
“我知道了。”霁雲點頭,“大哥只管去吧,我無事的。”
這般唠叨的楚昭實在和上一世那個瞧見自己就橫眉怒目的楚昭相差太遠,以致霁雲竟是有些不适。卻也明白,上一世,楚昭瞧着自己傷害爹爹,才會那般;而這一世,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自己——
比如說昨晚自己言說,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回上京。
楚昭很是吃驚,待聽說是因為娘死前遺下的血書,當即轉身便走,今天一早便給了自己一張供詞,那供詞上的字竟是和娘當年的血書一模一樣!
還是十二偷偷告訴自己,說是昨晚楚昭回去就提審了方家人,又按照方家人的供述,找到了當初他們雇來模仿孔玉茹字跡僞造血書之人,竟是一下折騰到天色将亮時——
當然,那以後楚昭更沒心睡了,本是喜滋滋的跑來跟霁雲說這件事,卻叫了半晌無人應,最後卻在謝彌遜的床上找到了人……
“公子,上車吧。”李昉上前道。身後除楚昭又給配備的數名暗衛外,容家鐵衛也已整裝待發。
楚昭一直目送着霁雲一行人遠去,才掉轉馬頭,朝着朔州方向而去。
霁雲一行卻是迤逦往上京而來……
84 初到上上京
上京。
時間雖是還早,等着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安容兩家一向低調,但此時車上卻是護佑着兩府少主,安武和林克浩略一商量,便由安武出面,持了安府腰牌,徑直去了城門守官那裏。
卻不防城守那兒正有人吵吵嚷嚷,卻是一個一身绫羅的男子,正氣哼哼的和城守争吵不休:
“排這麽長的隊伍,我們要什麽時候才能進城?竟然連容家的親戚也敢攔,真是豈有此理!”
那城守心裏膩味,面上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想要命人趕出去,又怕對方真是容家的親戚——容大人現在邊關,聽說不日就将班師回朝,立下這不世功勳,容家地位必然更上一層樓,只得陪了笑臉道:
“并不是非要把你攔下,只是我們也是職責所在,不然你看這樣可好?只要您能出示一下容府腰牌,我們馬上放您進去。”
“腰牌——”那男子一愣,竟是愈發光火,“什麽腰牌?竟然敢跟我們要腰牌?我可跟你說,容大人可是我表哥!容大人在邊關為國為民,你們竟然這般難為他的親戚,要是将來容大人曉得此事——”
安武不禁皺眉,暗道容家公子雖是小小年紀,便有那般雍容氣度,這自稱是容大人表弟的人,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竟是這般胡攪蠻纏。
安武本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只是此時城門口人流衆多,若任其鬧下去,必然有損容府清譽,到時不論是容大人還是容公子,怕是面上都不好看。
少主有那容公子照看,安家實是已虧負容家良多,便是今後,還需要仰仗容公子……
稍一思量,安武便上前一步,遞上安府腰牌,那城守正自氣怒,臉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伸手取過腰牌,嘴裏嘟哝着:
“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不成,怎麽這——”
卻在看清腰牌上的“安”字時,趕緊起身,滿臉堆笑道:
“啊呀,原來是安公爺府上的,卑職李信見過将軍。”
“安公爺府上的?”那男子也笑嘻嘻的湊過來,“原來将軍是安公爺府上的,我們是容公爺家的親戚——”
安武斜了那人一眼,那男子吓了一跳,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心裏也是暗暗打鼓。
“免禮吧。”安武擺手,随手指了那男子道,“讓他們也進城吧。”
李信連連稱是,那男子也頓時喜笑顏開,小跑着到隊伍中幾輛馬車前:
“妹妹,走了,我們進城。我早就說過,就憑我們是容家的親戚,誰敢攔我們的路?”
“大哥——”車裏女子聲音嬌媚中又有幾分得意,“我省得了,咱們須快些進城拜見姑母才是。”
男子翻身上了馬,忙忙的跟在安武等人後面。
車中女子似是有些奇怪,微微掀開車簾,露出纖纖十指:
“大哥,前面又是哪家?怎麽咱們要跟在他們後面?”
“你說那家呀?”男子神情很是戒懼,忙又壓低了聲音道,“那人是安公爺府上的。我跟你說呀妹子,容家的名號就是好使,我一說是容家的親戚,那安家人馬上說,請我們和他們一塊兒進城呢。”
“是嗎?”車內女子收回了手,聲音矜持。
一行人很快進了城,林克浩和李昉等人和安武告辭,便打馬往容府而來。
基于楚昭叮囑,必須絕對保證霁雲安全無虞,即便是在容府中,太傅回來之前,也絕不可懈怠。
雖是霁雲一再說,自己會小心,讓楚昭把侍衛和容府鐵衛帶走一些,送到爹爹身邊,卻被楚昭斷然拒絕——
開什麽玩笑,太傅有多愛惜雲兒,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若是把侍衛再帶回去,不定太傅還得怎樣擔心呢,只有保證雲兒的絕對安全,太傅才能心無旁骛的在戰場打仗。便是自己,雲兒上次的失蹤都已經差點兒被吓掉了大半條命,要是再來一次,還讓不讓人活了。
商量的結果,反正前線戰事已停,祈梁國已正式遞交國書,請求議和,便讓林克浩以容文翰的名義先期回府報告平安——林克浩本就有容文翰的手令,要進容府自是容易。
本來林克浩的意思是還要霁雲扮作自己兄弟的,楚昭思來想去覺得不妥——雲兒的大小姐身份,遲早要公布,即便是在容府中,一直和林克浩一幫大老爺們在一起,傳出去怕是不太好聽,要是再經常和李奇一塊兒出入安府,也更招人耳目。
最後決定,還是和霁雲先前所言,和李昉一塊兒到李家去,十一十二還是跟着霁雲貼身護衛,再有林克浩等人嚴加保護,霁雲的安全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一衆人很快走到一個岔路口,左拐通往安家,容家則需往右。
“林将軍,”安武一勒馬頭,沖林克浩一拱手,“安武告辭,咱們就此別過。”
又靠近馬車,低聲道:
“容公子,我家少主,還要多多勞煩公子,公子若有何差遣,只管派人去安府喚我,安武定萬死不辭。”
“安将軍莫要客氣,我回府稍作安頓,便會和李伯伯一同前往。”霁雲也低聲道。
“安将軍,請。”林克浩也一拱手,護佑着三輛馬車徑直往容府而去。
那自稱容家親戚的男子本也想上前招呼,哪知前方車隊疏忽分成兩半,竟是迅速離開,只留下一地塵土飛揚。
男子有些悻悻然,但又一想對方可是安家人,只得又把心裏的不舒服壓了下去。
待看到林克浩等人的方向竟也是往容府而去,又有些驚異。
有李昉帶路,半刻鐘後,一行人便來至容府門前。
看到門外忽然來了這麽一隊人馬,大門守衛的家丁吓了一跳。
林克浩很快飛身下馬,遞上了容文翰手令:
“在下林克浩,乃容帥手下骁騎将軍,今奉大帥鈞令回京,煩請通禀。”
那家丁愣了片刻,旋即喜極而泣:“這麽說是我們爺要回來了?各位将軍你們先等着,小的這就去禀告老夫人。”
竟是一溜小跑的往內宅而去:
“快禀告老夫人,大喜事啊,爺派人回府了,咱們爺就要,回來了——”
很快,容府裏一片歡騰。
容府內宅中,敞亮的房間裏,一個白發如銀的老夫人正歪在軟榻上小憩,緊挨着床的繡墩上,坐着一個梳着堕雲髻簡簡單單插了根根鳳釵的女子,女子看年齡應該在二十五六上下,容貌端莊秀氣,只是斜挑的眉梢顯出幾許威嚴。
聽得前面一片鬧鬧哄哄,老夫人睜開眼來,側着耳朵聽了片刻,忽然就坐了起來:
“溪娘,快去快去,我聽見翰兒回來了——”
說着,就四處尋找自己的拐杖。
“姑母——”溪娘忙伸手扶住,溫言道,“姑母先躺着,侄女兒先去瞧瞧看是何事?”
心裏卻暗暗納罕,容府不比別家,雖是百年公侯之門,歷代家主卻是都治府嚴謹,家裏奴仆從不敢有什麽逾矩之舉,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麽這般喧鬧?
好歹勸的老夫人又躺下,剛起身走到前面回廊,迎面便瞧見一個管家娘子,正腳不沾地的跑過來,不由皺緊了眉頭:
“王媽媽,你也是府裏的老人了,怎麽也這般沉不住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哎喲,小姐,大喜呀!”王媽媽知道溪娘最重規矩,忙站住腳,嘴卻是怎麽也合不攏。
溪娘愣了一下,旋即想到,難道真是表哥回來了?這般想着,頓時動容:
“到底什麽事?”
“小姐快去回禀老夫人——”王媽媽喜得眉開眼笑,“咱們爺派人回府報平安了!”
“媽媽說的是真的?”王媽媽此言一出,便是一向冷靜如溪娘也不禁大喜,好歹在宮中多年,才不致失了儀态,“果然是一件大喜事,我這就去禀告姑母。”
“我就說是我的翰兒回來了——”老太太的聲音卻已在身後響起,溪娘回頭,卻是丫鬟鳳兒正推了老太太過來。忙俯身道:
“姑母,果然是大喜,不過表哥還要再等些時日才能回府——”
表哥雖不是姑母親子,兩人之間的母子情分卻是絲毫不遜于別家。表哥這麽一走就是三年有餘,也怪不得姑母日日挂念。
“哎喲,我的好溪娘,我都聽見了,你還要瞞姑母嗎?”老太太卻是不依,“快快,我們一塊兒去接接。”
說着,徑直讓丫鬟趕緊推着自己走。
府門外,得到消息的大管家容福趕緊到府門外恭候。
李昉上前見過容福,看見李昉回來了,容福的眼圈就紅了:
“好孩子,跟着咱們爺去軍營中,辛苦你了!咱們爺平平安安的,就是阖府最大的喜事!”
聽見外面擾攘之聲,霁雲知道,這是到府裏了,想要起身下來,身子卻是重逾千斤——
小時候在這裏生活的記憶早已是蕩然無存,卻惟有上輩子被方家陷害後,爹爹救了自己來的畫面,不時在腦海中回蕩——
那時府裏的老夫人已是不在了,大管家卻還是容福,自己百般傷害爹爹時,容福跪在一邊,不住磕頭流淚……
“公子——”林克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霁雲這才回神,要從車上下來,十一十二忙上前扶住。
遠遠瞧着的容福不由一愣,暗暗納悶,這林小将軍聽說可是爺的愛将,那車裏的人是誰呀?怎麽瞧着林将軍那般小心翼翼?
霁雲也覺得不妥,忙推開林克浩的手,和李昉站到一處。
容福頓時就是一愣,心說這孩子是誰呀?怎麽跟爺小時候那般相像?正要上前詢問,一個男子的聲音忽然響起:
“哎呀,妹子,怎麽這麽多人來接我們啊?”
衆人回頭看去,卻又是幾輛馬車。
容福忙看了看林克浩,林克浩搖頭。
容福正要問,那男子已經一疊連聲的道:
“快去回禀我姑母,就說她奉化娘家的侄兒王子堯來了。”
“你們從奉化而來?”容福愣了一下,忙問道。
“當然。”王子堯忙點頭。
“稍候。”容福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子堯幾眼,老夫人娘家确是奉化,“我這就讓人通禀。”
說着回身,笑吟吟的沖林克浩到:
“林将軍,快請進,老夫人已經等得急了。”
眼看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個幹淨,那王子堯愣了片刻,忙叫道:
“哎,不是來接我們嗎?怎麽把我們撂這兒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家裏網線老是出問題,這幾天都是碼好後拿着優盤跑別人家發,好幾天沒回大家留言了,真是對不住……
85倦鳥歸巢
“二姐,今天早上那人是什麽來頭?竟是有那般威風?”王子堯有些悻悻然,連帶着看溪娘的眼神都有些不愉,“一天了,我們也沒見到姑母,反而讓那些外人搶盡了風頭。”
自己風塵仆仆遠道而來,想着容府是姑母和二姐當家,自己和妹子來了,定是百般受寵,哪裏想到,被人讓進來後,便一直待在這個院子裏,一天了,連院門都沒有出去一步,一直到這般光景,這個二姐才終于又露了一次面。
溪娘不禁皺了下眉頭。
早就聽說大伯家這個兒子最是嬌生慣養,現在瞧着,果不其然。
只是這裏是容府,這弟弟還以為是奉化老家嗎?所有人都要圍着他轉。
心裏雖是這般想,面上卻也不好表現出來,便笑笑溫言道:
“那是表哥帳下的骁騎将軍,奉了表哥命來府中報平安的。”
“表哥?”旁邊長相嬌媚的女子驀然擡頭,“二姐說那是表哥的人?這般說來,表哥竟是當真要回來了?”
言語間竟是雀躍不已。似是又想到什麽,扯了扯溪娘衣袖悄悄道:
“二姐,人都說表哥文才武略,滿腹經綸,更兼,儀表出衆,此言,可真?”
這般說着,臉頰竟是緋紅,配上少女特有的嬌憨,竟是別有一番動人模樣。
“芸娘慎言。”溪娘卻是板了臉。子堯是男丁,自有大伯管教,芸娘卻是女子,怎麽竟敢這般公然議論男子長相?更何況還是自己表哥、容府家主?
芸娘碰了個釘子,就有些讪讪,卻也知道這個二姐生來就是這種端肅的模樣,更何況,聽娘說,現在容府內務可全是二姐打理。這樣想着忙抱住溪娘的胳膊不住搖晃:
“好姐姐不許惱我!實在是,現在到處都在傳揚表哥的英雄事跡,我也是聽得多了,才這麽一問的。姐姐覺得不妥,妹妹從此不再提起就是。”
聽芸娘這樣說,溪娘的臉色才算是緩和了些,挽了芸娘的手送到榻上:
“是我錯怪你了。好了,你們遠道而來,一路鞍馬勞頓,還是早些安置吧。明兒個一早,再去給姑母請安。”
“還要等到明日嗎?”芸娘有些失望,“姐姐不知,我真的很想姑母呢。”
“芸娘的心思我豈會不知?”溪娘低聲勸慰,“只是姑母今日得了表哥要回來的消息,一直興奮不已,又多走了幾步路,已經歇下了,若是再驚擾她老人家,反倒不美,還是明日一早過去吧。”
聽溪娘如此說,芸娘和王子堯也沒辦法,只得應了下來。
待溪娘離開,王子堯不由哼了聲:
“這個二姐,多年不見,人愈發和個木頭一般了,也不知怎麽在宮中過活了那麽多年。”
二姐溪娘生來寡言,自叔叔嬸嬸先後離世,便更是幾乎幾天都不說一句話——
也是,據說二姐命硬的很,二叔和嬸嬸便是她克死的。二姐自那後,除了祖母外,便和家裏人都不親,現在瞧着,更是冷冰冰沒半點人情味兒。
溪娘卻不知自己那一對弟妹正在偷偷議論自己,兀自邊走邊想着心思。
方才管家媽媽已經來見了自己,很是委婉的轉告了伯母的話,言下之意,還是希望自己能幫着芸娘找個好婆家,只是在這容府裏,自己不過是仗着表小姐的名頭幫姑母打理一下內務罷了,哪裏有什麽機會接觸上京哪些豪門貴族?
還是等老太太那天精神好些,讓老太太想想法子才是。
忽聽到對面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溪娘擡頭望去,卻是幾個男子正迎面而來,溪娘唬了一跳,忙站住腳。
來人也看到了溪娘一行,忙躬身退到一旁,待溪娘幾人離開,才直起身來。
“這女子,便是楚大哥口裏那位,表小姐?”霁雲沉吟着道,不提防溪娘猛然回頭,看到霁雲的模樣,明顯大吃一驚。
霁雲愣了下,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臉,自己真的和爹爹肖似到如此地步嗎?先是容福,現在又是這表小姐,都是一副很受驚吓的模樣。
“不錯。”李昉點頭,神情間隐有些興奮“前面就是我家,小姐随我來——”
四人一路往李家院落而去,還沒到院門口,遠遠的一個中年女人同一個婉約少婦,還有一個同霁雲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已經接了出來。
李昉眼圈頓時就紅了,忙快步上前,女孩子已經歡呼着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李昉的胳膊,那少婦則是遠遠的站着,癡癡的瞧着李昉,早已是淚流滿面。
“小畜生,還呆站在外面做什麽?還不快滾進來!”
院裏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