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不好?”
“你家少爺?”林克浩這才看到床上還躺着個十來歲的孩子,紅着眼睛道,“所以你就跟在他的身邊?好,知恩圖報,小虎子是個漢子!你放心,這位小少爺可是咱們佢裏的大恩人,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救他!”
軍醫已經上前,把霁雲翻過來,查看背部的傷口,越看臉色越是沉重,良久,終于起身,沖林克浩一拱手:
“林将軍,這孩子身中劇毒,好在毒素已經被人吸出了些,只是這毒太過霸道,留在體內的雖不過兩分,目前卻仍是已然擴散至四肢,好在五髒六腑尚無大礙,我目前所做,也只能是控制毒素不再蔓延,若想完全清除,還須服用産自西岐雪山之頂的冰晶雪蓮……”
“冰晶雪蓮?”林克浩愣了一下,“便只有西岐有嗎?”
“是啊——”那軍醫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這雪蓮花生長在西岐極寒的雪山之巅,聽說每隔百年才會有一次花期!不過屬下倒是記得,六年前,西岐曾經進貢宮中四朵雪蓮,以這孩子的傷勢,服用兩片花瓣應該就足以肅清餘毒。”
李虎和林克浩一聽卻是心一下涼了半截,別說兩瓣,就是一點雪蓮渣,他們又能去哪裏尋來?
“克浩大哥,”送走那名軍醫,李虎含着淚道,“您能不能再多找幾個軍醫來,還有再幫忙打聽一下,咱們大營中可有姓容的将軍?”
“姓容的将軍?”林克浩愣了一下,“阿虎找姓容的将軍做什麽?”
“我家少爺的爹,也在軍營中。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找少爺的爹。”李虎哽咽着道,“沒想到卻在路上被人伏擊,少爺當時說,是有要事要找老爺,而且,說不定少爺的爹可以救少爺呢?”
“你們少爺的爹也在大營中?”林克浩也很是吃驚,可整個大營裏,除了大帥,自己再沒有聽說第二個姓容的人啊!而且私下裏自己也聽高侯爺說過,大帥膝下并無兒子啊!
想了想道:“阿虎可知道你家老爺的名諱?”
李虎黯然搖了搖頭:“少爺并未說起過。”
林克浩沉吟半晌,拍了拍李虎的肩膀:“阿虎放心。只要毒素不再蔓延,好歹這小少爺沒有性命之憂,等回到上京,大哥不要任何封賞,只向陛下讨兩瓣雪蓮,想來陛下仁慈,應該能準大哥所求!我再回去打探一下,看有沒有其他姓容的将士。”
說着,起身就要走,哪知剛拉開營帳,就被人擋住去路:
“林克浩,你身為我大楚将軍,不思殺敵報國,怎麽竟私通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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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浩擡頭,卻是謝荟,正帶了他那班随從堵在營帳外。
“謝大人,如此深更半夜,大人不在帳中安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謝荟冷冷一笑,“林克浩,你到現在還裝傻?”
說着,一揮手,“把林克浩和這帳裏的奸細全都拿下!”
“謝大人莫要血口噴人!”沒想到謝荟竟然一上來就直接給自己安了這麽個罪名,林克浩大怒,一腳踹倒兩個撲上來的随從,“你明知道他們根本不是奸細——”
“林克浩——”沒想到林克浩竟敢反抗,謝荟頓時大怒,厲聲道,“林克浩若不束手就擒,就把這帳內所有人格殺勿論!”
“你——”林克浩慢慢垂下雙手,憤然道,“沒想到謝大人竟是如此卑鄙無恥之輩!”
這幫子随從固然人多,可要想對付自己,也得費一番功夫,只是身後阿虎他們,均是老弱傷病,真打起來,怕是兇多吉少!
營帳外面忽然人影一閃,卻是那剛剛離開的軍醫,正拿了包藥物折返,看到帳中的情形不由大吃一驚,沉吟片刻,轉身就往中間的帥帳而去。
“抓了克浩?”容文翰本已準本安歇,聽了軍醫的禀報也很是出乎意料,當即讓侍衛喚起高岳,一行人急匆匆往劉陶的營帳而來。
“林克浩——”謝荟笑吟吟的看着乖乖被綁的林克浩,心裏得意至極,上前一步,陰□,“怎麽,心裏不服?”
說着,擡腳就朝林克浩腹部狠狠的踹了過去:
“你們這些下賤庶民,也敢在爺面前擺譜,我呸!”
林克浩身子猛地一歪,卻是恨恨吐了一口唾沫。
“喲,不服氣不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林克浩還是這般桀骜不馴,謝荟氣的拿起根鞭子兜頭蓋臉的朝着林克浩就抽了過去,“爺今天就讓你記住,什麽人是你永遠也不能得罪的!”
鞭子抽在林克浩的臉上,刷的帶起一溜血痕。
“大哥——”
“林将軍——”
李虎和劉陶想去護住林克浩,卻被随從狠狠的推倒在地。
“咦,這床上還有一個!”又一個侍從忽然道,說着上前解開帳幔,正露出裏面昏睡的霁雲。
“都拉出來,我們走!”謝荟冷笑一聲,吩咐道。
“是。”那随從上前拽住霁雲的腳就朝床下拉,霁雲噗通一聲就栽倒在地,頓時有鮮血順着額角流了下來。
“放開我家少爺——”李虎瘋了一般推開抓着他的人,撲上去就想扶霁雲,卻被身後的人拽住頭發拉了回來。
“你們幹什麽?”林克浩大怒,“謝荟,你要對付我就盡管來,對付個小孩子做什麽?”
沒想到對這個小孩子出手,這些人反應會如此大。謝荟只覺很有意思,一指那個随從道:
“把他給我拖過來,我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聖,竟讓咱們林大将軍都護的這麽緊!”
“謝荟,我和你拼了!”眼見的那随從竟真的倒拖着霁雲向前,林克浩氣的簡直要瘋了,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撞旁邊抓着自己的人,謝荟只看得哈哈大笑。
正值一片混亂之時,帳外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們這是做什麽?”
謝荟吓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就站了起來:
“容公——”
話音未落,容文翰和高岳一前一後走入營帳。
“大帥——”林克浩噗通一聲跪倒,紅着眼睛道,“大帥快瞧瞧那小少爺怎麽樣了?”
“什麽小少爺?”謝荟寒着臉道,“這明明是祈梁國的奸細!”
“你胡說!”李虎也跟着跪倒,哭着道,“求大帥救救我家少爺,我家少爺不是奸細,我家少爺是來找爹的——”
容文翰眼睛慢慢掃過來,那拖着霁雲的随從吓了一跳,手一松,霁雲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劇烈的疼痛讓霁雲腦子微微清醒了些,吃力的張開眼,入眼卻正是容文翰挺拔的身材,溫潤的眉眼,兩滴淚水順着眼角緩緩淌下:
“爹——”
自己是在做夢嗎,竟然夢到了爹爹!
容文翰的身子猛一踉跄,不敢置信的瞧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霁雲,顫顫的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地上的小人兒:
“你方才說,什麽?”
“爹——”霁雲眼中的淚流的更急,用盡全身的力氣低低的說了一句,“雲兒,好想你——”
頭一歪,便再次昏死了過去。
53痛徹心肺
“快去,把李昉找來——”容文翰厲聲道,說完身子一軟,竟然跪坐到了地上。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麽?這個孩子,他竟然叫自己爹,還自稱是,雲兒?
李昉?高岳愣了一下,李昉雖也是軍醫,身份卻是特殊的很,祖上本是朝中名醫,早年曾獲罪,為容家所救後,便甘願入容家為仆,只是他家醫術高明,便是當今聖上的痼疾也多賴李昉父親才得以痊愈,容家歷代也只視他家做賓客罷了!
而這李昉,也是年輕一輩中醫術最高妙的,說是軍醫,其實也只看顧容文翰一人罷了。
“容公,您這是做什麽?”謝荟臉色陰沉的上前一步,“這明明是敵國的奸細,容公切莫上當!”
又給那随從使了個眼色,“沒長眼睛嗎!還不快把人帶了下去!”
那随從也明白,今日裏要不坐實了這些人奸細的身份,那大人也好,他們這幫随從也罷,怕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容公爺,您身份高貴,怎麽能讓這般來歷不明的奸細近身?這奸細就交給小人,任他是鐵嘴銅牙,小人都能給他撬開——”
沒想到一番話說完,容文翰竟仍是跪坐在地上,傻了似的緊緊抱着懷裏的人兒。那随從有些莫名其妙,就奓着膽子上前,竟然真的伸手就想去接容文翰懷裏的霁雲。
哪知手還碰到霁雲,容文翰倏地擡起頭來,那眼中驟然而起的殺氣,驚得那随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帥饒命!”
“謝大人——”高岳也察覺到容文翰的不對勁,上前一步擋住謝荟,“這裏是軍營,可不是你謝大人的私宅!這幾人是否奸細,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
謝荟本來最怵容文翰,沒想到這麽久了,容文翰一直沒開口,反倒是高岳,這般當衆不給自己面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侯爺又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些人不是奸細?我堂堂大楚軍營,竟然任陌生面孔自由出入,可真是如菜市場一般了,怪不得對付區區一個祈梁,就足足打了三年之久!謝荟回去定要拜表上奏,看看這大楚軍營容不容不得了你高侯爺一手遮天!”
“這位大人你莫要血口噴人!”李虎紅着眼圈道,“明明是你先搶了我家少爺的玉雪獅子骢,還毆打爺爺和我!我家少爺是來軍營找爹的,才不是你說的什麽奸細!”
“好了,孩子!”沒想到李虎竟敢跟那個大官頂嘴,老劉栓吓得不住哆嗦,邊趴在地上磕頭邊道,“各位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阿虎這孩子還小,你們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小老兒是劉陶的爹,小老兒可以作證,這兩個孩子真是咱們大楚人,是來軍營找爹的,只是路上被人追殺——”
“還有李虎,”林克浩也上前,一指李虎道,“這是我老家佢裏的兄弟,是我從小就認識的,也是地地道道的大楚人,謝大人憑什麽搶了人家的玉雪獅子骢不說,還誣賴別人是奸細?真當咱們大楚沒王法了嗎?”
“現在聽到了吧,謝大人?”高岳冷冷一笑,指着劉栓道,“這位老人家是劉陶的爹,還有克浩的那位小兄弟,明明就是地地道道的咱們大楚人,你還有什麽話可說的?”
“是嗎?”謝荟冷笑一聲,揚手一指容文翰懷裏的霁雲,“那這個小東西呢,他又是什麽身份?你們說他是來找爹的,那他的爹又是哪個?還說我搶了他的玉雪獅子骢,可世人哪個不知,玉雪獅子骢可是價值連城,憑他一個小毛孩,用得起這般寶馬良駒?高侯爺,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現在我才明白,怪不得這些奸細能輕而易舉進入軍營,原來是內外勾結啊!”
“誰說我家少爺用不起玉雪獅子骢?”李虎抗聲道,“憑我家少爺是萱草商號的大當家,別說一匹,便是十匹百匹,我家少爺也用得起——”
“什麽?”李虎此言一出,高岳和謝荟神情都是大變,萱草商號的名頭早已響遍大楚,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謝荟忽然想到人說萱草商號富可敵國的傳聞,兩眼頓時閃閃發光;高岳則是又驚又喜,想不到竟突然有了自己和容公神交已久心向往之的萱草商號的消息——
看容公這麽護着那孩子,敢是早已知道其中關節?
自然,兩人對于李虎口中“大當家”一說都不曾放在心上,皆以為,便是有關系,也定然是子侄。
可即便如此,也已經夠了!
拿了這孩子在手中,不怕萱草商號當家人不乖乖把錢財拱手奉送——謝荟盤算。
虧自己還說大軍凱旋,便要親自登門當面拜謝的,現在人家孩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傷成這樣,真是豈有此理——高岳憤怒。
“公子——”一個一身灰布衣衫年約二十上下的沉穩年輕男子背着藥箱快步而入,徑直掠過謝荟,往容文翰身邊而去。
“李昉,你快來,瞧瞧這孩子——”
李昉不由一愣,從小到大,自己見過公子的各種模樣,或清風霁月,或雲淡風輕,便是最悲傷時,也不過默然而坐,何曾有過這般痛徹心肺驚慌失措的脆弱模樣?
忙快走幾步,“公子莫急,讓我瞧一瞧。”
說着便要伸手去接,哪知容文翰卻是不放,“我抱着她,你快瞧瞧她,”
說着深吸一口氣道:
“傷在哪裏,傷的,怎樣?”
“我家少爺主要是後背的傷——”李虎垂淚道,又磕了個頭遞了包東西過去,“這些都是我家少爺一向随身攜帶的,少爺自來愛惜的不得了,說是老爺給她的,若不是此次傷重,少爺沒了意識,不然,斷不會讓旁人碰——現在阿虎把這些交給大帥,求大帥快些幫少爺把少爺的爹找來,也好證明我們少爺真的是冤枉的——”
容文翰抖着手接過李虎捧着的小小包裹,慢慢打開,兩眼倏地睜大,一滴大大的淚珠頹然墜落,正正砸在那早已陳舊不堪的信箋和信箋上的那枚小印——
李昉手一抖,驚得一下跪在了地上——這小孩子到底是誰?怎麽公子,竟然在流淚!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神情瞬間激動無比:
“公子,難道,難道他是——”
容文翰閉了閉眼睛,想要說話,胸口處卻是一陣絞痛,內心更是生出滔天恨意,竟是除了點頭,再說不出一個字。
眼前忽然晃過剛出生時那個粉粉的小肉團子,以及最後留在印象裏的那個白白胖胖天真爛漫的心愛女兒……
雲兒,到底是誰,害的你成了這般模樣?!
李昉眼裏一熱,竟然真的是小小姐回來了?可自己記得那個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後跌跌撞撞喊自己“昉哥哥”的明明是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啊?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會變成現在這般骨瘦如柴?
公子那麽疼愛小小姐……
這世上,自己再沒見過比公子更愛女兒的爹了,從小小姐不見後,公子就經常整夜整夜呆坐在小小姐的房間裏……現在小小姐這個樣子,公子怎麽受得了?
雖是極力控制,可李昉的淚還是怎麽也止不住,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才哽咽着道:
“公子,李昉要先查看一下,查看一下,少爺的傷口——”
容文翰“嗯”了一聲,俯身抱起霁雲:
“去我的大帳。”
身子卻是猛的一晃,卻是跪坐的久了,兩腿早已沒了知覺。
“大帥,給我吧。”林克浩想要去接,卻被容文翰讓開,徑直往門外而去。
“容公——”謝荟愣了一下,容文翰這是什麽意思?萱草商號這麽大塊兒肥肉,他要自己占了?
“這怕不合适吧,我看這小子還是交給我——”
話音未落,容文翰忽然擡手,照着謝荟的臉上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就憑你,也敢碰——”
謝荟一下被打蒙了,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瞧着容文翰:
“我,我可是朝廷特使,容公你——”
容文翰卻是看也不看他:
“林克浩,把那謝荟和今日在這屋裏的所有随從,統統押下去!”
“啊?”林克浩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上前就反剪了謝荟。
“慢着,”李昉突然上前一步,揪住林克浩,“方才,是誰把我家,不是,把小少爺的頭弄傷了?”
小小姐額頭上的傷一看就是撞的,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他——”李虎恨恨的蹦起來,朝着方才那還耀武揚威的随從就搗了一拳,“他故意把我家少爺摔倒床下,又拖着——”
話音未落,正抱着霁雲往前走的容文翰忽然轉身,當胸朝着那随從就是一腳,那随從慘叫一聲,就從帳裏飛了出去!
李昉仍不解氣,跟着跑到帳外,對着那随從又踢又打,嘴裏還念念有詞的不知說些什麽。
直到容文翰和李昉走的不見了,高岳才緩過神來,轉向同樣驚疑不定的林克浩:
“克浩,我,我方才是不是,是不是眼花了?”
剛才那般毫無形象直接動手揍人的,真是光風霁月的貴公子、容家家主容文翰?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即便在戰場上,如何慘烈的戰争,也沒見容公這麽失态過!
腦海裏忽然靈機一動,一把拽過同樣吓傻了的李虎:
“好孩子,你可知道,你家少爺的爹,姓什麽?”
“容——”李虎嗫嚅着道,“我家少爺說他爹姓容——”
容?記得容公當初曾說,“萱草”,乃是思親之意,還特意問過自己家中可有才華卓越的孩兒——
難道其實,這孩子是容公丢失的女兒?!
54 失而複得
“容公,即便你是容家家主又如何?你別忘了,我可是謝家人,還是朝廷特使——你們竟敢綁我?想要造反不成?快放開我!”
看容文翰來真的,謝荟愣了半天,終于氣急敗壞。
“堵住嘴,拖下去!”容文翰腳都沒停。
“好嘞。”林克浩應得爽利,順手從床底下摸出那群火頭兵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的臭襪子,“撲哧”一下塞進謝荟的嘴裏。
謝荟先是雙眼猛地睜大,下一刻就變成了淚流滿面——
我操!這是誰的襪子?要熏死人了啊啊啊!
“侯爺——”林克浩笑嘻嘻的沖高岳一拱手,“末将先把人押下去,然後再向您和大帥複命。”
“算了——”高岳忙擺手,隔空指了指林克浩的手皺眉道,“你那手上的臭味兒消失之前,絕不許出現在我和容公面前,否則,軍法是問!”
說着,掩了鼻子轉身匆匆而去。
“有那麽臭嗎?”林克浩很是疑惑,“謝大人這麽久了不是也沒說什麽——”
低頭一瞧,卻是一下呆了,被自己架着的謝荟早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高岳匆匆趕到容文翰大帳外,卻被容家長随容寬一臉如臨大敵般給攔住:
“侯爺請回,我家公子吩咐今日不見客。若有怠慢,還請侯爺恕罪。”
已經猜到那孩子應是容文翰的女兒,高岳倒也不以為忤,從懷裏摸出個錦囊遞了過去:
“無妨。你只把這個交給容公,就說是侯爺我保命的靈藥,讓李昉瞧瞧可用得?”
容寬愣了一下,忙雙手接過錦囊,對着高岳就雙膝跪倒:
“容寬謝侯爺賜藥。”
高岳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容寬家世代在容家為仆,對容公最是忠心不過,自來眼裏只有自家公子罷了,這般大禮參拜,委實讓高岳大吃一驚。
哪知即便高岳已經讓起來,容寬仍是堅持着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拿起錦囊急匆匆往大帳裏而去。
不過是幾顆藥,就行這麽重的禮,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了。高岳靜靜站立片刻,才緩緩轉身而去——
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心胸才華!便是女兒又如何,自己瞧着,可比自己家裏那一窩小子都要強得多!
如此奇女子,也不知什麽樣的人家才能配得上?
啊呀,對了,自己家那三小子,長相還算清秀,又能識文斷字的,改日只管探探容公的口氣……
大帳內,容文翰小心的把霁雲翻過來,讓她趴在床上,咬牙瞧着李昉一點點割開霁雲傷口周圍的衣衫,露出裏面已經發黑變紫的傷口。
“這是——”李昉皺了下眉,取出根銀針極快的紮入傷口,抽出來放在鼻下嗅了下,“祈梁國的冥花毒,再不會錯了!”
“祈梁國?好,好,好!”容文翰連說了三個好字,許是語氣裏殺氣太濃,躺在床上的霁雲不覺抖了一下。
容文翰怔了一下,忙伸出手,俯身輕輕捂住霁雲的小手,接觸到那雙小手的一瞬間,籠罩在周身的殺氣瞬時無影無蹤。
等李昉小心的處理完傷口,已經是二更天了。
看自家公子始終雕塑一般,直直的坐在那裏,李昉忙勸道:
“公子不妨先歇息片刻,估計要到明日,小小姐才能醒來。”
哪知容文翰卻仿佛沒聽到般,仍是一眨不眨的瞧着床上的小人兒。
李昉嘆了口氣,驀然想起從前小小姐在公子眼前時,便是不小心摔了那麽一下,公子都是心疼的什麽似的!小小姐不見了這許久,公子無一日安眠,日裏夜裏備受煎熬,常自喃喃自語,言說也不知“我那雲兒可有吃的飽,可還穿得暖?可有人疼愛?”……
現在好不容易日思夜想的寶貝終究失而複得,可卻是這般又病又弱傷痕累累……
公子心中,必是痛如刀割一般吧?怕是小小姐一日不醒來,公子就絕不會離開小小姐半步!
不知過了多久,容文翰終于緩緩起身,笨拙的端了盆溫水來到霁雲床前,小心的浸透了錦帕,絞了絞,一點點幫霁雲擦拭小臉、小手,腳,脖子……
從沒服侍過人,容文翰的動作有些笨拙,甚至寬大的衣袖,袍子的下擺,也很快被淋淋漓漓的水給打濕,可容文翰卻是全然未覺,那跪坐在床前的影子,在搖曳的燭光中無限延伸……
霁雲睜開眼時,正對上夢裏早夢到無數遍的那雙溫潤眸子。
眨了眨眼,霁雲慢慢伸出手,想要撫上那雙始終怔怔瞧着自己的布滿紅絲的眼睛卻又很快頓住:
“又做夢了嗎?”
又在夢中夢見,爹爹了——可爹爹的樣子,怎麽,這般憔悴?
“傻孩子,”容文翰暖暖的大手,輕輕包住霁雲冰涼的小手,“不是做夢,是,爹爹——”
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時,臉上全是暖暖甚至帶了些讨好的笑容。
霁雲心裏忽然一痛,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來。
容文翰心裏不由一緊,試探着再次朝霁雲伸出手:“雲兒,是我,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爹爹啊——”
霁雲黑漆漆的眸子卻迅速蒙上一層淚霧——上一世,爹爹也曾那樣努力的想要保護自己,可當爹爹張開手臂,自己又做了什麽呢?
自己擡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把爹爹推倒在地,然後無情的告訴他,自己這一生寧願做豬做狗,也不願做他容文翰的女兒!
還記得,上一世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後,爹爹是如何的傷心而絕望,竟是瞬間老了十歲有餘……
面對那樣一個被深深傷害的爹爹,自己當時,竟然只覺得無比的痛快,甚至楚昭破門而入,告訴自己,爹爹因為自己,竟傷心的兩日兩夜未進粒米,甚至一度昏厥,自己卻不過冷笑一聲,待爹爹又來見自己時,罵他是惺惺作态的僞君子……
一直到自己被方家人設計,被李玉文侮辱,被所有人抛棄,爹爹再次義無反顧的來到自己身邊!可那個時候的爹爹,明明不過五十許,卻已是蒼老的如同風燭殘年——
當那個風華不再步履蹒跚的老人拼了命的把自己護在身下卻任自己雙腿被惡狗咬得血肉淋漓,自己才明白,當初,自己錯失了什麽,錯過了多少!
“雲兒,是,爹爹不好,讓雲兒受了這麽多苦,雲兒原諒爹爹,好不好?”容文翰仍然保持着張開手臂的動作,神情卻是如此傷痛而自責——
都是自己的錯!若是能早一些找回雲兒,雲兒何至于受這許多苦難?
“爹——”霁雲忽然爬起來,一下撲到容文翰的懷裏,哽咽着道,“爹,爹——你真是我爹對不對?雲兒沒有做夢,雲兒真的找到爹了對不對?”
爹,你心裏,雲兒不過幾年未見,可雲兒心裏,已經是和爹爹隔了兩世!
“乖雲兒,別動——”容文翰吓得臉色都變了,急急扶住霁雲的頭,回頭沖着帳外大聲道,“李昉,快進來,快來瞧瞧雲兒的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小主子醒了?”容寬明顯已經聽到了裏面的動靜,高興的一下蹦了起來,“李昉,快來,小主子,醒了——”
李昉正端了碗熬好的藥湯進來,聞言不由喜上眉頭,忙把藥放下,上前幫着扶霁雲躺下:
“小主子快別動,小心傷口又裂了——”
哪知霁雲卻是布袋熊一般死死抱着容文翰的脖子不撒手。那模樣,唯恐放開手,自己爹爹就會再不見了一般。
随後跟進來的容寬,看到霁雲這般模樣,忽然蹲□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昨日李昉跑來告訴自己說小主子找到了,自己還不信,現在親眼看到,終于是信了的!
阖府上下哪個不知,小主子最粘的就是主子了。別家孩子最先學會叫娘,偏是自家小主子,最早喊得卻是爹爹!而且,每次見到公子都要這般手腳并用的往公子身上爬,非得最後這般牢牢抱住公子的脖子才罷休!
容文翰愣了下,終于撐不住,眼淚慢慢淌下,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終于回來了!悄悄抹了把淚,柔聲哄道:
“雲兒乖啊,咱們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說着,小心的抱着霁雲在自己腿上坐好。
霁雲這才回過神來,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兩世加起來,自己怕是都和爹爹年齡一般大了——
雖是這般想,竟是無論如何,不願離開自己渴望了兩世的那般溫暖的懷抱。
容文翰也意識到女兒的神情變化,心裏不由一痛:果然是分開太久了,女兒竟已長到了這般會臉紅的年紀了嗎?
忙借低頭嘗藥的動作把眼裏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心裏更是暗暗發誓,從今後,定要加倍疼愛女兒,絕不叫雲兒再受半分委屈!
“對了,爹——”霁雲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擡起頭,“不能撤兵。”
“什麽?”容文翰一愣。
霁雲瞧着容文翰,重重點了點頭:“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祈梁求和是假,目的是為了騙您退兵,他們很跨就會攻打居元關!”
容文翰的手頓了一下,良久才長吸一口氣:
“好,我知道了。”
看容文翰并沒有什麽進一步的表示,霁雲心裏不由一緊,莫不是爹爹以為自己是小孩子胡言亂語?忙晃了晃容文翰的胳膊:
“爹,雲兒說的是真的,您別不信雲兒——”
容文翰卻仍是平靜的把藥送到霁雲口邊,啞聲道:
“爹沒有不信。雲兒先喝藥……”
雲兒,爹本來只是想讓你做一個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啊,可現在,你卻為了爹這般辛苦!爹沒有不信,爹只是太心痛,也,太愧疚。
至于祈梁和那些勾結了祈梁的奸人,敢偷襲我的女兒,容文翰定叫你們悔不當初!
上京。
大楚皇上楚琮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八百裏加急奏折不由一愣,尋思着莫不是邊關有什麽變故?忙急急打開,看了一眼神情一滞:
奏折果然是容文翰親筆不錯,可主要意思竟不過是讨要一朵冰晶雪蓮。
可真是奇怪了!楚琮合上奏折,前幾日先是安卿匆匆從外地折返,進宮向自己讨要了兩朵雪蓮,自己正奇怪安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這邊容卿也上書讨要雪蓮!
按時日計算,大軍應該在年關時就能趕回來了,怎麽容卿突然有此請求?
沉吟了半晌,還是批上了“準奏”二字,忽然想到最愛的兒子楚昭,這些時日因上奏反對撤兵也吃了不少苦頭,不然就放他去送這朵雪蓮,昭兒的日子應該也能好過些。
“給太傅送一朵雪蓮?”楚昭接到聖旨不由一愣,這雪蓮是解毒聖物,難道是太傅——
這樣想着,不由臉色一變,回府稍微收拾了下,就打馬往邊關而去。
55奉元地震
已經兩天了,大帥再沒出過營帳,也沒讓人進過大帳。
林克浩在外面轉悠了一會兒,想要進去,可每一次還沒等靠近,便被容寬如臨大敵般的警惕眼神盯得直發毛——
容寬今天這是怎麽了?
明明平常看到自己總是笑呵呵的嗎,難道是自己身上還有前天晚上那臭襪子的味兒道?
林克浩下意識的擡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明明沒有了啊,自己那日可是已經足足洗了半個時辰啊!
實在是受不住容寬那警惕到詭異的眼神兒,林克浩還是敗退下來,垂頭喪氣的往高岳的大帳而去。在外面告了罪,林克浩來到大帳。
“那個,侯爺,大帥今天怎麽也沒升帳啊?”林克浩抓了把頭發道。
“不升帳就歇着呗。”高岳瞥了眼明顯有話要說的林克浩,偏不如林克浩的意思。
“那侯爺您今天有沒有見到大帥啊?”林克浩硬着頭皮繼續問,又趕緊解釋了一句,“末将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那個,今天大軍,還走不走了?”
“不走了。”高岳咳了一聲,“克浩啊,你要沒事兒就回去歇着吧,你家侯爺我可是要用午飯了。不然,你給侯爺來個舞劍助興?”
“哎呀,侯爺——”林克浩終于發了急,一把拽住高岳的衣襟,“您就不要消遣末将了,末将都要急死了。”
從大前天晚上,大帥把那小少爺抱走,到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竟然再沒有一點兒消息。
小虎子吓得不停在自己營帳抹眼淚,不是自己攔着,說不定會跑去找大帥拼命也不一定!自己嘴皮都磨薄了,才算把人給勸住。可自己心裏也很奇怪,大帥為何把人家少爺抱走這麽久也不還回來呢?
“急什麽——”高岳老神神在在的道,“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