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你們謝家盡自金玉滿堂,卻與我無半點幹系。”阿遜瞧着謝明揚,神情冰冷,“稍後,我會讓人奉上十萬兩銀票,以酬答謝府收留十年的恩德。我和你就此別過,惟願,從今後和謝府再無半點幹系!”
說完,阿遜再不瞧謝明揚一眼,推開門,大踏步離開。
看着阿遜決絕的背影,謝明揚神情逐漸變得冰冷——
阿遜,你實在是太不乖了!你明知道,舅舅輔佐的是太子殿下,卻竟然還弄了這麽個萱草商號,暗地裏支持楚昭!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會勃然大怒,若不是萱草商號從中作梗,容文翰的大軍早就一敗塗地了,也不會給了楚昭可乘之機,使得太子殿下的地位如現在這般岌岌可危!
太子若倒了,那謝家數百年的恩典也就到盡頭了!
一幹人看房門打開,忙都立起身形。謝蘅站在最前面,瞧着一前一後走出來的謝彌遜和父親,心中真是五味俱全。
也就是謝彌遜,可以在父親面前如此放肆,卻是絲毫不會獲罪!
什麽萱草商號,自己可不相信,會是那賤種憑自己能力得來的!
說不定謝彌遜早就和爹聯系上了,不然,若不是爹暗中支持,他會有那般如山一般的財富?聽說萱草商號現在可是有錢的緊……
魏如海心裏卻是有些訝異,不是說主子最寵這表少爺嗎?現在看來,怕是大有出入。世上哪有人愛而不教之理?比如自己兩個兒子,長子是個聰慧的,自是要嚴加管教,以繼承自己衣缽,至于次子,眼見得是個不成器的,也只好任他活的快活些罷了,卻也不能放他這般放誕無禮!
這謝彌遜竟是扔下主子一個人揚長而去,可見是如何驕縱而目中無人。可瞧着主子的神情,竟是沒有絲毫不悅的表示。這般态度,委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傅家的案子已是了結,匪首侯林已然抓捕在案,周元很快就得出一個父子勾結想要謀奪傅青川家財的結果,既然元兇已死,家財自然判歸傅青川傅青軒兄弟所有。
聽到宣判結果,傅元陽再次昏倒過去,從此卧床不起,族長職責便交由長子傅成玉履行。
“三哥、四哥,”和傅青川、傅青軒一塊兒安葬了傅青羽,眼看已是寒冬将至,霁雲便要和謝彌遜離開,“雲兒要走了,你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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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一直倚着傅青川,連站立都艱難的傅青軒忽然開口,“若是青軒說,停些時日到你的萱草商號做事,雲兒可願意給青軒口飯吃?”
不遠千裏,送二哥歸葬,又保全傅家于危難之中,此番恩典,傅青軒便是拿這條命來賠,也是不夠的吧?
“三哥可是并未視雲兒如家人?”霁雲認真的瞧着傅青軒的眸子,神情懇切,“雲兒家中并無其他兄弟姊妹,大哥當初雖困境之中,對雲兒亦是百般維護,便是三哥四哥還有大嫂,這些時日無不對雲兒關愛有加。三哥若真疼雲兒,就好好将養身體,莫讓雲兒擔憂才好!”
“傻丫頭。”傅青軒紅着眼圈道,“三哥何德何能,能修來這般蘭心蕙質的妹子!雲兒放心,三哥是真心喜愛從商,絕沒有委屈了自己。除了這件事,我和弟弟還有一件事要求妹妹——”
“三哥,四哥——”霁雲心裏一緊。
“雲兒放心。”這次開口的是傅青川,瞧着霁雲的神情堅毅無比,“沒有完全的把握,我和三哥絕不會莽撞行事。只是,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知道,到底,害死二哥的人,是誰——”
阿遜的身份竟是謝府的表少爺,若然連阿遜也無能為力,那豈不是說,那害死二哥的人身份之高,猶在謝家之上?
“雲兒——”一直靜默的阿遜忽然開口,“不妨告訴他們吧。”
霁雲眼睛閃了閃,看傅家兄弟竟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棄,無奈之下,終于點了點頭:
“好,雲兒,告訴三哥四哥便是——”
說着踮起腳尖,伏在兩人耳旁輕輕吐出兩個字:
“太子——”
傅青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瞧着霁雲,到最後終于慘然一笑:
怪不得大哥翻遍了上京每一片土地,也找不到一點兒線索,卻原來,竟是一國儲君嗎!只是即便是一國儲君又如何,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三哥四哥切不可做傻事!”霁雲一眼就看出兩人心中所想,當即厲聲道,“兩位哥哥若是相信我,就依雲兒所說——三哥體弱,養好身體後好好守住傅家,而四哥你——”
霁雲眼睛閃閃發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剛剛結束的秋闱,傅青軒以一篇花團錦簇般的文章,奪得頭名解元,那也就意味着三年之後的大比……
“三年之後,雲兒等着在上京喝大哥的狀元紅!”
雖然不知道個中曲折,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一世,四哥确是為楚昭的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
狀元?官場?傅家兄弟都是異常聰慧之人,聽霁雲如此說,很快明白了霁雲話中含義。傅青川更是心神激蕩,一把握住霁雲的手:
“好。雲兒放心,四哥知道該怎麽做了!”
兩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霁雲二人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了。”阿遜把車簾拉下,語氣微有些發酸,“你那兩個好哥哥已是看不見了,雲兒就躺下歇息片刻吧。”
霁雲瞥了眼阿遜,抿嘴一笑,卻是并未開口。
阿遜只覺心裏益發不是滋味兒,終于擡手重重的揉了下霁雲的頭:
“沒良心的丫頭!枉我對你……倒沒有那兩個便宜哥哥來的重要!這麽久了,怎麽沒聽你喊我一聲哥哥?”
這句話問的霁雲也是一怔,是啊,相處了這許多時日,自己心裏雖是看着阿遜極親近,卻從未想過喚他一聲“大哥”,真真是對阿遜不公平呢。
從前也就罷了,而現在——
那個謝明揚離開後,阿遜雖表面上和從前一般無二,可二牛卻不止一次羨慕不已的對自己說,謝少爺精神怎麽這般好,竟是每一夜裏都要練劍到天亮。
可阿遜那是精神好啊,自己料得不錯的話,阿遜必是太傷心了!自己清楚的記得,好像初遇阿遜時,這傻小子每日裏便是這般失魂落魄,白日裏會忘記吃飯,甚至夜間,好幾次自己醒來,阿遜都是大睜着眼睛,呆呆的蹲在房梁上,那般無助而又如斯悲涼……
霁雲握住阿遜的手,認真的瞧着阿遜的眼睛慢慢道:“若是我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喊阿遜哥哥,阿遜可是會生氣?只是雲兒心裏,阿遜就是阿遜,阿遜不是哥哥,卻是最獨一無二的一個存在……”
即便最絕望的時候,一直都是阿遜陪在自己身邊,可以說若沒有阿遜,便不會有萱草商號,更不會有今天的自己。阿遜一直說他不能沒有自己,可實際上,是自己不能沒有他吧?
“阿遜,其實,有很多時候,我都,好怕,”霁雲擡起手,似是想要碰觸陽光下阿遜的臉頰,卻又很快頓住,“我怕,等不到爹爹,更怕,一覺醒來,卻突然發現,爹爹也好,你也好,不過都是一場夢罷了……”
夢醒了,自己依舊是身敗名裂為人世所不容,所到之處人人喊打以致最終累死老父的不祥之人罷了……
“很多時候,我都怕,太近了,會不會打碎這麽美好的夢境……”霁雲喃喃着,慢慢垂下眼,“阿遜這麽好的哥哥——”
“不要。”阿遜忽然抓住霁雲的雙手,用力往懷裏一帶,霁雲呆了一下,忙要往外推,手卻忽然頓住——不過幾日,怎麽阿遜便瘦的只餘一把骨頭了?
“這樣就好。”阿遜滿足的瞧着睜着圓溜溜的雙眼,因太過心疼,甚至忘了還半伏半趴在自己懷裏的霁雲,下巴輕輕抵在霁雲的秀發上,“你有那麽多哥哥了,阿遜,卻只有一個,從今後,阿遜只是雲兒一個人的阿遜,雲兒也只是,阿遜一個人的雲兒,雲兒說,可好?”
阿遜的語氣實在是太溫柔,使得那般俊雅卓美的容顏仿佛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蠱惑人心的力量,霁雲一時有些迷醉,剛要點頭,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馬匹嘶鳴,緊接着,那本來低垂的布簾就“嗤啦”一聲,整個斷為兩截!
馬車外,十二手捧着斷掉的布簾,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終于慢慢轉向始終眼觀鼻鼻觀口仿佛什麽都不知道的十一,神情哀懇——
“十一,你告訴少爺,不是我幹——”
話音未落,就被阿遜一腳踹飛了出去。
看阿遜又慢慢轉向自己,十一慌忙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高高舉起:
“主子飛鴿傳書,說是太傅邊關大捷,祈梁送來國書請和,主子請小少爺速速動身,一起到餘饒恭迎太傅凱旋!”
十二,不是哥哥不講義氣,主子來時可吩咐過,除了用性命保護小少爺的安全外,還必須用性命保證小少爺絕不會被謝彌遜給拐了去,現在你不過是挨了一腳罷了,好歹咱們的小命還在,你這一腳,也算是值了!
48奔赴邊關
“糟了!”霁雲臉色忽然難看之極!
自己怎麽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阿遜,今天可是,十一月朔日?”霁雲握住阿遜的手,臉色發白。
阿遜點頭,明顯覺得霁雲臉色不對:“是啊,出什麽事了?”
“我們現在趕往邊關,需要多少時日?”霁雲卻是一徑抓着阿遜,并沒有回答阿遜的問題。
“到邊關啊,”阿遜細細思索了一番,掐指算了下,“如今天寒地凍,水道難行,陸路又多山脈,最快的話,怕也得走兩月有餘。”
“兩月有餘?”霁雲身子猛地一晃,“那若是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到十二月朔日,可以走到哪裏?”
“一個月的時間,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的話,當可到距邊關最近的關隘虎牢關。”阿遜很是肯定的道。
“虎牢關嗎?”霁雲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蒼天保佑,還來得及!
拿出紙筆,迅速寫好了一封信遞給十一,“你快馬加鞭趕往上京,把這封信交給昭王爺,告訴他,所謂祈梁議和,根本是假的!具體情形,我已經在信上寫的清楚,讓他記得,即便事不諧,也絕不可輕言撤兵!”
十一聞言一愣,馬上意識到事情重大,當即沉聲道:
“少爺放心,十一定不辱命!”
說着叫來十二,小心囑咐了一番,便即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送走十一,霁雲當即讓二牛丢掉馬車,所有人換乘馬匹:
“阿遜,我們馬上趕往邊關。”
“去邊關?”沒想到霁雲竟是真的要趕往邊疆,阿遜頓時鎖緊了眉頭,“這天寒地凍的,雲兒你怎麽吃得消?”
“阿遜,”霁雲神情堅定,“我必須要去,而且,一定要在二十日之內,趕到虎牢關。因為,”
“我不能讓我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你爹,邊關?”阿遜一怔,旋即明白,“雲兒的意思,是,你爹,現在邊關?”
再聯想到楚昭對霁雲非同一般的關切,阿遜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猜想,十有□,是真的:
“你爹是,容家現任家主,楚昭口中的太傅,現在的邊關統帥,容文翰?
“是。“霁雲黯然點頭,抓着阿遜的衣袖都在簌簌發抖,”阿遜,我們要馬上走。”
“好。”阿遜答應的幹脆,“今天先找客棧休息,明日一早上路。”
“阿遜——”霁雲想要反對,阿遜卻是搖了搖頭,“商隊傳來消息,說是北方大雪,再加上路途不熟,這般貿貿然上路,說不定反而誤事。雲兒放心,咱們必能在十二月朔日前趕到虎牢關。阿遜擔保,必不會誤了雲兒見到你爹。”
說完轉身,急匆匆上馬而去。
霁雲雖是心急如焚,卻也知道阿遜所言不錯,怪只怪自己,竟差點兒忘了這般重要的事!
記得當日爹爹述說戰場之事,曾經言講,當初戰場上,最痛心的莫過于屠城一事,而最驚險也最後悔的,便是這次所謂的凱旋而歸!
九死一生,這就是當初爹爹提起此事時的最後結論,甚至,這場本應明年便能結束的戰役,硬生生又打了兩年之久!
後來爹爹才知道,說什麽祈梁求和,實質卻是祈梁國主病危,國內大局不穩。後來祈梁國主果然在旬日之內病故,祈梁太子為了穩定時局,便使了這麽個障眼法,意圖拖延時間,後來更打着為君王報仇的旗號,全軍墨缞,竟是使得大楚本已穩勝的局勢瞬時岌岌可危。
其實,皇上诏令下達之時,爹爹便已有所懷疑,曾上書說便是答應求和,也須在給敵人當頭痛擊使得對手再無還手之力後。奈何皇上卻是聖意已決,還派了欽差特使,到軍中督促大軍返回。
爹爹無奈,只得奉命。
卻不防,剛到奉元近郊,便遭遇了千年難遇的大地震!那些不曾在戰場上殒命的英雄豪傑,卻有将近半數死于地震之中,曾經廣袤無垠的漠北原野,幾乎瞬間成了一片死域!
更諷刺的是,因為當時大軍恰好到達那裏,地震發生後,朝野嘩然之下,竟是把此事歸咎于爹爹殺孽太多,說什麽定然是上天示警皇上,應除去朝中奸臣,直到祈梁悍然攻克居元關的消息傳到上京,才有诏令姍姍而來,不過不鹹不淡的安慰幾句,便催促爹爹重返戰場!以致兩年後,爹爹得勝還朝,五年沙場血戰,卻為之一世神傷。
上一世爹爹倒是無恙,可這一世呢?誰敢保證,爹爹這一世仍然不會遭遇危險?而且這一世,自己絕不要那“朝中奸臣”的名號再落在爹爹頭上,所謂一報還一報,這偌大的罪名還是讓那些心懷不軌意圖陷害爹爹的人擔着吧!
所以自己一定要在二十日內趕往虎牢關,阻止大軍開拔!
“謝彌遜忽然扔掉車子,換成了馬匹?”一處不起眼的客棧內,一個一身煞氣的黑衣人慢慢睜開眼睛,“向北的話,豈不是通往邊關的路徑?”
“是。”一個販夫打扮的賊眉鼠眼男子忙點頭,“那我們——”
“跟着他們。”黑衣人神情冷凝,“找到機會,除去他們。”
難道竟是被察覺了?自己果然是小瞧了他們。
“特別是那個謝彌遜,不能活捉的話,就殺了他。”
來時太子特意交代,萱草商號必不能再任其存于世間。若是在這繁華之地,貿然殺人,說不定還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他們竟然要去往邊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北方多窮山惡水,死了幾個人罷了,又有誰會在意?
上京,昭王府邸。
自祈梁的求和國書送達上京,這昭王府邸這幾日便成了車水馬龍的熱鬧所在。
不止那極少部分原本就跟楚昭交好的,便是一些本來冷眼旁觀的中立派,也紛紛伸來橄榄枝。
楚昭這裏本是冷清慣了的,如此這般的熱鬧,還是頭一遭。府中上至總管下至婢女,自是人人面帶喜色。好在楚昭向來治府甚嚴,府中倒還井然有序。
送走最好一個拜訪的客人,已是晚膳時分。看楚昭頂着落日的餘晖一步步慢慢行來,老總管忙迎了上去:
“王爺,可要用膳?”
楚昭站住,偉岸的身軀在地上投下一個長長的剪影。本是剛毅的眉眼,在數年的朝堂磨砺下,卸去了外在的冰寒,多了些沉穩的雍容。
“讓他們待會兒送到書房吧。”楚昭沉吟片刻,轉向老總管,“我讓你收拾的院子,可安置妥當了?”
“那處朝華院嗎?”老總管忙點頭,“已經收拾妥當了。只是,”
想了想,還是委婉道:
“那朝華院是咱們王府中最大氣的一個院落,當初設計時,本也是預備王爺将來大婚的住所,現在若是貿然讓人入住,王爺以為,可妥帖?”
老總管是看着自己長大的,楚昭明白,老總管自是為了自己好,卻是搖搖頭,含笑道:“總管莫擔心,不就是一處院落嗎,這樣便好,我還怕委屈了她呢!”
兩年了,不過是以自己的贈金起家,竟能發展成萱草商號現在這般的財力!
可以說,若不是萱草商號的配合,太傅他們要取得今日這般戰績,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若說太傅的全力維護自己尚可報答一二,那雲兒以女子之柔弱,卻為自己奔波江湖,實在是讓自己既喜又愧。
也只有太傅家,才會養出這般奇女子!
兩年了,也不止雲兒出落成什麽樣子了?
楚昭兀立片刻,嘴角笑意漸濃。
老總管心裏卻是暗暗叫苦,也不知那即将入住朝華院的女子是何方神聖?怎麽會有這般天大顏面?這人還沒來呢,就已經是這般烏沼沼的了……
只是王爺畢竟年輕,這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怎麽着也得先問一下太傅的意見吧?真是覺得家世樣貌都還說得過去,可以悄悄的央求了萬歲爺指婚啊,怎麽這般急躁的現在就要讓人住進來?難道是,其實那女子地位太過卑微,王爺就想來個先斬後奏?
本來王爺終于有了心上人是好事,那豈不是意味着王爺可以成家了,可這女子的來歷又委實讓老總管大為頭疼……
老總管一會兒默然,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嘆息,驚得對面急急跑進來禀報事務的家丁腳下一滑,就趴在了地上——
老總管這是怎麽了,難道是魔怔了不成?
一擡頭,卻看見自家王爺正居高臨下盯着自己,頓時吓了一跳,忙不住磕頭:“王爺恕罪,實在是十一回來了,說是有急事面見王爺——”
“十一?”楚昭緊鎖的眉頭霎時舒展開來。十一回來了,那豈不是意味着,雲兒也回來了?
前段時間還聽說他們身在安東,沒想到這麽快就趕回了上京。
“你說十一回來了,在哪裏?”
那家丁也是個機靈角色,看楚昭如此高興,意識到自己這頓打應該是可以免的了,猛磕了個頭:
“不然奴才去宣十一到此處面見王爺?”
“不須。”楚昭忙擺手,“孤自去迎她。你快帶路。”
迎他?家丁剛直起的身子差點兒又趴倒——不是吧,十一什麽時候面子這般大了?竟要王爺親自去接。昨兒個左相來拜訪,王爺也不過送到滴水檐下罷了!
楚昭邊走邊招呼老總管:“你随我一同去吧,再吩咐他們把晚膳直接送到朝華院。”
一行人急匆匆趕至大門口,看到一身風塵仆仆的十一,老總管的臉最先垮了下來,不是吧,王爺讓自己收拾了這麽多天的朝華院,是要讓十一這臭小子住?
49風雲突變
“不能撤兵?”楚昭忙接過十一雙手奉上的信函,匆匆看了一遍,瞬時臉色大變——
這可是軍國大事,一着不慎,關系的可是成千上萬人的生死!
只是皇城之內,父皇也早因前線戰事,而心力交瘁,也因此陡聞祈梁願意求和,才會如此愉悅。現如今,年關将至,更因為連年戰争即将結束,大楚上下已是舉國歡慶。
若雲兒所言屬實,那自己的威望無疑會更上一層樓,可若是有所出入,自己也好,太傅也罷,怕都将萬劫不複,若自己不管,事情真發生了,也是怪父皇自己糊塗罷了,可那樣的話……
“王爺,晚膳已經熱了三次了——”老總管在門外小心翼翼道。
門終于霍的一下打開,楚昭随之匆匆而出。
“王爺,晚膳——”老總管忙迎上去。
“讓他們撤了。”楚昭頭也不回的騎上馬,便往皇宮而去——縱使這世上人心詭谲,可自己相信,雲兒絕不會害了自己。自己也決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不能撤兵?”聽了楚昭的禀報,大楚皇上楚琮登時沉下了臉,“昭兒你可明白,若你所言有半點兒虛假,會是什麽後果!”
“父皇——”楚昭磕了個頭,神色焦灼,“兒臣不敢欺瞞父皇,實在是得到消息,說是祈梁國君病情危重,所以才假說退兵,其實是為了拖延時間——”
卻被楚琮打斷:
“昭兒說的事情,父皇已經知道了,正因為此,那祈梁求和一事才可信。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父皇——”楚昭頓時惶急萬分,“俗語有雲‘防人之心不可無’,便是祈梁求和是真,邊關三軍也不必這麽快就撤回來呀!待大局已定,再回撤不遲——”
“昭兒——”楚琮不覺皺眉,往日還以為昭兒沉穩多了,怎麽遇事還是這般毛躁!只是楚琮對這個兒子自來與別的兒子不一般,當下便耐了心道,“昭兒,這件事的處置你還要和你大哥學學。如今連年戰争,民生凋敝,這仗不能再打了。咱們現在雖不能說大獲全勝,卻已是穩占上風,量那祈梁絕不敢再耍什麽花招!既如此,咱們何不讓它一步,也能昭示我泱泱大國的寬仁之心?”
最後那幾句話卻是太子白日在朝堂所講,當時便得到一片嘉許,人人都說太子真是一片仁義心腸。而“泱泱大國的氣度”幾個字,也讓楚琮很是受用。
寬仁之心?楚昭不由苦笑,那也得看人啊!和祈梁交手這許久,祈梁根本就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國家!
“父皇——”
楚琮卻已經沒有談下去的耐心,搖搖手道:“好了,昭兒你回去吧,父皇累了,要歇着了。”
說着,徑自扶着旁邊伺候的太監的手,蹒跚而去。
楚昭還要再說,卻在看見楚琮皇冠下星星點點的白發時,又閉住了嘴巴。
只是楚琮沒有想到,第二日的朝堂之上,楚昭竟然再次态度強硬的要求,邊關人馬暫時不可撤。
“四弟開什麽玩笑?宣旨特使昨日已然離京,你今天又要父皇派出新的欽差,朝廷大事,最忌朝令夕改,況且祈梁求和,正是讓百姓休養生息的大好時機,四弟萬不可因為一人之得失,而置萬千百姓困苦于不顧!”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正是太子楚晗。
楚晗年已三十有餘,生的頗似皇後娘娘,面相雖不失俊秀,卻顯得有些陰柔。
其他百官也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瞧着楚昭: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昭王爺腦子進水了吧?如今局面,聖心已定,昭王爺只要安安心心的待在京裏,靜待太傅凱旋,已經是穩穩占盡了上風,這會兒卻偏要出言反對,難道外面傳言是真?昭王爺之所以不願退兵,其實是因為想要擁兵自重?
“父皇——”楚昭重重的叩了個頭,“兒臣明白父皇一片仁善心腸,可怕只怕祈梁卻是狼子野心!若真是此時撤軍,那将來若祈梁反悔,我們必悔之晚矣!”
“皇上,冤枉啊!”祈梁特使臉都變了,忙跪下磕頭,內心裏卻早已是心驚肉跳——
早聽說這大楚四王爺非比尋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竟讓他看破了主子的心思!幸虧主子早有安排!邊不住磕頭,邊裝模作樣的連連叫苦,“王爺,你們大楚有句俗語,不是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現在外臣不遠萬裏從祈梁而來,本是要向大楚表達臣服之心,王爺怎麽這般憑空誣陷我們祈梁?難道不怕寒了這天下四方仰慕大楚的小國之心?”
“你——”沒想到這使者如此牙尖嘴利,楚昭頓時大怒,剛要呵斥,楚琮卻是臉色一沉,“好了昭兒,還不退下。”
“父皇——”楚昭“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額頭上都隐隐滲出血跡來,“番邦自來多言而無信之徒,父皇莫要被他們——”
楚琮臉色頓時不悅至極,看楚昭還要再說,厲聲道:“金執吾,把昭王帶下去。”
楚昭還要再說,兩名金執吾已經上前,竟是把楚昭給叉了出去!
朝中重臣哪個不是人精?馬上明白太子和四皇子這次明争暗鬥,皇上竟然這麽不給昭王面子,太子可是穩穩的占盡了上風!
直到朝會結束,楚晗的面上都漾滿了笑容。卻在走出大殿時,一眼看到跪在殿外的楚昭,楚晗微皺了下眉,随即展顏一笑,快步走過去,便要拉楚昭:
“四弟這是何苦!大哥知你年幼,才會慮事不周,有此糊塗之舉。父皇不過是呵斥了你一句,你何必和父皇如此置氣?這天寒地凍的,若是有個好歹,你自己受苦是一方面,說不得父皇也要為你勞心。父皇這日理萬機的,你又如何忍心?你還是同我,回去吧。”
楚昭擡眼,傲然一笑:
“臣弟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只是事關國計民生,昭不敢愛惜自身而置國家命運于不顧。”
“弟弟你真是,執拗——”楚晗故作無奈的搖搖頭,在一幹臣子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昭兒還在殿外跪着?”聽完執事太監的話,楚琮一愣,這孩子今日真是怎麽了?竟是這般固執!
沉思片刻,轉向旁邊繡墩上的略側着身子小心坐着的安家家主安雲烈,“安卿,昭兒的話,你怎麽看?”
自年輕時,安雲烈就跟着楚琮南征北戰,兩人之間早已是亦君臣、亦良友,最難得是不論自己如何寵信,安雲烈都是謹守本分,從不會有逾矩之舉。再加上十幾年前,安雲烈的獨子安铮之又為救自己而死……
也因此,楚琮對安雲烈信賴有加,無論什麽事,都願意聽聽安雲烈的意見。
“祈梁之事,老臣并未經手。”安雲烈想了想道,“只是老臣以為,兩國和平卻是國家大事,若沒有真憑實據,還是多加謹慎些為好。只是昭王爺所慮也不是全無道理——”
楚琮深深的瞧了一眼安雲烈,很是無奈道:
“雲烈,你怎麽也學得那般酸腐夫子的模樣?朕是向你問計,可不是聽你這般誰都不得罪的滑不溜丢的回答。”
安雲烈忙起身:
“皇上息怒,不然,臣也到邊關走一趟,畢竟,無論是要和還是要戰,都絕不可輕忽。”
楚琮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好,就有勞愛卿了。”
這以後的每一天,安雲烈都無比慶幸,幸虧自己有此邊關一行,才使自己最終尋回流落在外将近二十年的孫兒!
楚晗回到自己東宮居處,很是坐立不安,明明容文翰凱旋,是對楚昭最有幫助的,怎麽他卻如此反對?難道竟然是察覺了自己和祈梁太子的計劃?
正沉思間,一只信鴿忽然飛進房間。
楚晗愣了一下,忙捉住信鴿,伸手解下下面的紙條。
萱草商號大管事去了邊關。
看着手中的字條,楚晗一愣,怎麽會,這麽巧?萱草商號竟會在這樣的敏感時刻突然跑到天寒地凍的邊關,再聯系楚昭與昨日截然不同的反應,難道又是萱草商號從中作祟?!
楚晗重重的哼了聲:一個商號罷了,竟敢和自己作對,果真不知死活!
“不惜一切截殺萱草商號。”
一處客棧內,十多個一身勁裝的黑衣人緊張的瞧着坐在中間的一語不發的中年男子。
若謝彌遜在的話,肯定會大吃一驚——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舅父,謝明揚。
謝明揚慢慢撕碎手中的紙條,臉色漸漸恢複平靜:
“太子有令,那幾名萱草商號的管事,一律殺無赦。”
阿遜,既然你不按舅舅給你安排的路走,那舅舅也只好讓你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為首的黑衣人忙躬身:“謹遵太子谕旨。”
一陣強勁的北風刮過,那寒風帶着尖銳的哨音,穿過沒有糊好的窗戶縫,簡直能刺透人們的骨髓……
“前面到了那裏?”霁雲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水,扭頭大聲沖阿遜道。
“已是到了奉元。”阿遜愛憐的幫霁雲拭去額頭上的汗,本想勸霁雲再休息一下,卻明白霁雲現在是思父心切,根本不會聽自己的,只得嘆息一聲,單手抱起霁雲,用一條新的柔軟坐墊換下了那條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這樣晝夜兼程,最遲兩天後,我們應該就能趕到虎牢關。”
“嗯。”霁雲點頭,知道阿遜心疼自己,伸手重重的握了阿遜一下,“阿遜放心,我沒事兒的——”
阿遜苦笑着搖頭——還說沒事兒,兩條大腿都磨破了,每日裏若不是自己抱着,怕連上下馬都無法……
正自出神,忽覺旁邊有異:
“雲兒——”
阿遜一把抱住霁雲,擡劍一格,一枝雕翎箭一下被斬成兩段!
50風雲突變(二)
那匹玉雪獅子骢受驚之下一尥蹶子就沖了出去。
阿遜忙把霁雲圈在自己懷裏,又快速觀察周圍地形,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他們正在一個之字形的峽谷裏,兩邊崖壁高聳,峽谷中灌木因是冬日,早光禿禿一片,竟是連個遮擋身形的地方都沒有!幾個人分明是最好的箭靶,好在峽谷已經即将到盡頭!若是加快速度,要沖出去應該也是有幾分把握的!
能離開這峽谷,活命的機會就增加了一半。
狠狠的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哧律律怪叫了一聲便開始揚蹄疾奔。
那山路雖是濕滑,好在幾人的馬匹都是萬中挑一的寶馬良駒,瞬間便跑出一丈多遠,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