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時明亮而又信心滿滿的眼神,心裏登時一靜,略一思索,便起身對傅元陽一揖道:
“如此就有勞族長老大人了。”
傅元陽本是冷眼旁觀,沒想到傅青川不接葉氏的話,卻忽然轉向自己,不冷不熱的哼了聲道:
“老朽方才已經說得清楚,你順慶府的事,與我傅家橋何幹——”
傅青川卻并未着惱,反是言辭懇切:
“先父為何離開傅家橋,族長您最是清楚不過。不是小子執拗,實在是不敢違了先人遺願。畢竟爹爹自幼長在這傅家橋,即便如何心傷,也絕不願看見有族人受苦。現在既然奸人願意交出傅家財物,青川做主,便将這財物盡數交予族裏公用,請族長派了得用的人明日一早便去接收吧。青川不孝,惟願父母能夠地下安眠,早日送他們返回順慶罷了!”
聽傅青川如此說,本是議論紛紛的衆人頓時全都啞然。人們臉上或惶惑、或慶幸或茫然,卻都把眼睛投向了葉氏——
方才這傅府老夫人說的清楚,這傅青川明明是個忤逆不孝的浪蕩公子罷了,怎麽好像有些不一樣啊?
葉氏卻登時臉色慘白——再料不到傅青川竟給自己來了個釜底抽薪!自己這輩子就是死也不願意放手的,一是傅家的財産,二是傅夫人的身份,沒想到卻被傅青川一下全都堵死!
“四弟莫要說笑。”一個清雅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卻是傅青軒,上前一步,扶住葉氏,定定的瞧着傅青川,“有我和你二哥在,爹到底葬在哪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42 安東之行(十一)
葉氏也馬上明白過來,傅青川所謂捐出全部家産給族裏,是有一個先決條件的,那就是遷走父母靈位,若然能阻止得了他遷墳之舉,把所有財産充公之說自當作罷。
當即定了定神,有些勉強的笑道:
“都是一家人,川兒何必說這般賭氣言語,你大哥雖然沒了,可還有二哥、三哥——”
“不許再提我二哥。”傅青川瞪着那母子二人,目眦欲裂,“你們,不配。”
說着,忽然排開衆人,大踏步走向自己的馬車,從裏面捧出一個青瓷小甕,面對着傅青軒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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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軒,你敢不敢把剛才的話對着二哥再說一遍?”
“二哥,二哥,在哪裏?”傅青軒眼睛死死的盯着傅青川抱在手中的小甕,機械的上前一步,卻又迅疾站住,張皇的左右看着,好像有什麽極為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葉氏愣了一下,卻旋即大喜過望:傅青川手裏的,可不是裝家人遺孤的骨壇!那豈不是說,傅青羽,也死了?
傅青羽可是舉人的身份,自己本來還擔心,若是傅青羽回來了,事情怕是會有些棘手,沒想到傅二郎竟是已不在人世!
傅成峰,你怕是絕沒有想到,你三個兒子,現在只剩下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傅青川了吧?
對付這麽一個小子還不是措扁捏圓,全是自己說了算?
“你這裏面,裝的,是什麽?”傅青軒瘦弱的身軀微微抖了下,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碰傅青川手中的青瓷壇,卻被侍立在傅青川身邊的阿旺攔住,狠狠的一推,紅着眼睛道,“別碰我家二公子,你不配!”
傅青川也不理難掩喜色的葉氏和面色慘白木偶一般的傅青軒,對着傅元陽慘然一笑道:
“傅青川再拜族長老大人,望族長大人能允了青川方才所請,讓家兄能入土為安長伴父母于地下,傅青川感激不盡,必将家中財物盡數予以族中公用,絕不反悔!”
霁雲一旁扶着傅青川,一指廳堂上“耕讀傳家”四個大字對傅元陽道:
“早聽說傅家橋耕讀傳家,生性最是淳樸,老族長也是一世清白,威望頗著,傅伯父雖是人在順慶,也常用此四字教導幾位兄長。不管是故去的大哥、二哥,還是我這三哥,在記着這條家訓之時,也時刻記着傅家橋的香火之情。俗語有雲‘莫欺少年窮’,我三哥現在雖是被奸人所害,落魄如斯,可世間事最難預料,誰能保證我家三哥就會困窘一世!還請老族長三思,切莫被小人蒙蔽,若然鑄下錯事,則悔之晚矣!”
傅元陽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孩子竟是在威脅自己,當即冷笑一聲:
“好一張伶牙利口!區區一個秀才罷了——”
“現在是區區一個秀才——”霁雲朗聲一笑,“只是以我三哥之才,将來會連中三元也不一定!老族長切莫只顧眼前利益,眼光還是放長遠些好!”
此言一出,不止傅元陽,便是傅青川也怔了一下——實在是霁雲此語說的斬釘截鐵,仿佛連中三元對傅青川而言再簡單不過——
自然,霁雲心裏也是如是想,爹爹當初說的明白,他從邊關凱旋後主持會試取得狀元公就是傅青川!
也就是說,就在今年,傅青川必會參加鄉試,并毫無懸念的拿下解元!
圍觀的人群則頓時噓聲一片:“連中三元?這小孩子還真會吹牛!”
“聽說傅青川雖然不知怎麽糊弄了個秀才功名在身上,卻是連續幾年不敢去參加鄉試,小孩子就是會胡言亂語……”
“是嗎?”霁雲再次看向傅元陽,神情嚴肅,“鄉試在即,老族長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若是我三哥能在此次大比之時,取中前三,老族長就派人去順慶查實葉氏傅家主母的身份是真是假!”
一旁的葉氏臉色頓時有些灰敗:旁人不知,她自己卻是明白,盡管沒多少人知道過往□,可她的身份卻是根本禁不住推敲。只要有心去查,自己絕對瞞不了多久!
看向霁雲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殺氣:無論傅家財産也好,還是傅夫人的名頭也罷,自己決不允許任何人威脅!
想要參加鄉試,還得看自己答不答應。
傅元陽皺了下眉頭,剛要出言反對,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忽然響起:“這賭倒是有意思,爹爹不妨答應下來!”
确實一個眉目稀疏寬額大耳的年輕人快步走進來,圓圓的臉蛋兒上全是和善的笑意。
“二少爺。”
“二少爺回來了——”
周圍的人紛紛打招呼,便是傅元陽看見此人,嘴角也微有些笑意——
來人正是自己的二兒子傅成文。
本來傅元陽對這個一門兒心思鑽到錢眼裏的二兒子并不待見,總覺得行商本是賤業,傅成文做哪些真是是不務正業、有辱門風。
傅家既是耕讀傳家,傅元陽既然希望孩子要麽專心種地,要麽一心讀書。卻哪料到,種地的卻老是被雲家打壓,至于那些讀書的子弟更慘,最好的,也不過讀到秀才,然後考到頭發白了,愣是沒一個中舉的。
倒是這個看着不成器的二兒子,竟是替合族謀了福利,看這小兒子也終于順眼了點兒。
“你一個小孩兒家又知道什麽!”傅元陽意有所指,卻也沒有對兒子過多指責。
傅成文小心的瞥了眼傅青川一行,這才上前一步小聲對傅元陽道:
“孩兒倒是覺得,那娃娃所言很有道理。順慶傅家如何,畢竟是他們家事,爹爹身份,只管居中調停便好,又何必趟這個渾水?若是為此落下罵名,實在太不值得。兒子瞧着那傅青川,眉目清朗,說不定确有些能耐也未可知。眼看鄉試在即,爹爹又何必急着下定論——”
傅元陽聞言愣了一下,稍稍思索兒子的話,也确實有些道理。頓了下終于冷哼了聲道:
“便如你這娃娃所言,我倒要看看這傅家小子的能耐!”
說着,便轉身拂袖而去。
霁雲掃了一眼臉色破敗的葉氏,哼了一聲,又瞧了一眼傅成文,便和傅青川幾人一起上了馬車。
哪知幾個人剛來至客棧門口,便被店小二攔住了去路,陰陽怪氣道:
“喲,聽說這裏面會出一位舉人老爺,我們店小,可盛不下這般尊貴的人!幾位還是另投他處吧!”
霁雲臉色頓時冷了一下,沒想到葉氏行動還真快!
這傅家橋确是是非之地,便是離開這裏也好。
想着便要開口勸傅青川。
哪知傅青川卻是搖了搖頭:
“雲兒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我離家這麽久,實在極想爹娘,還有二哥、二嫂——”
傅青川聲音痛楚。離家這麽多年,二哥也定是無時無刻都想回到父母身邊吧?現在父母近在咫尺,雖不能再見慈顏,可能和二哥早一天陪在父母身邊也是好的!
只是那日子卻定然不會太平:“阿遜還是帶了雲兒——”
霁雲搖了搖頭:“三哥說那裏話,三哥在哪裏,雲兒自然要和三哥在一起。”
謝彌遜卻是冷然一笑:
“青川何必顧慮太多?一個小小的傅家橋罷了,還能翻天不成?”
傅青川聞言瞧了謝彌遜一眼,卻終是沒有說什麽。
幾個人剛離開不久,傅成文就匆匆追了過來,聽客棧老板竟然說人被他們趕出去了,頓時吓了一跳,半晌跺了下腳,瞪了一眼客棧老板,嘟哝了句“不長眼睛的東西”,一把推開客棧老板揚長而去。
客棧老板頓時有些無趣,只是當若幹年後,已經身為宰輔的傅青川再度來這傅家橋時,客棧老板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果真是莫欺少年窮啊!
一直到天快黑時,傅成文才在墓地不遠的一個茅舍裏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準确的說,傅成文看到的是拴在茅舍中的那匹玉雪獅子骢。
若說之前還有些懷疑,可看到那匹玉雪獅子骢後,傅成文馬上明白,并不是有人耍自己:
昨日裏,忽然接到飛鴿傳書,說是商號大掌櫃要來傅家橋,讓自己速回府中。
自己安排好分號事務,就忙匆匆往回趕,可回來後打聽了一圈兒,這兩日來傅家橋的陌生人也就是傅青川一行罷了。
可看到傅青川等人,卻又有些狐疑,那幾個主子模樣的人,全都是年不過弱冠的年輕人罷了,會有自家商號的大當家?
不會是有人冒充商號印記哄騙自己吧?
只是那刻有“萱草”兩字的印章,絕不是其他人可以模仿的!
傅成文快步走進院中,到了馬匹近前,那馬兒聞聲擡起頭來,馬頭忽然伸過來,在傅成文身上蹭了蹭。
傅成文至此再無懷疑——果然是大當家到了。這匹玉雪獅子骢,這之前一直是自己精心喂養,然後又被牽走,大管事當時告訴自己說,馬兒已被送到大當家手裏——
傅成文可不認為,會有人如何厲害,能從萱草商號大當家手裏搶了東西去。
傅成文忙整了整衣裝,剛要報名,左邊的房間忽然打開,傅成文一擡頭,正瞧見那個俊美逼人的公子,只覺心頭一陣亂跳,忙低下頭去,竟是再不敢正眼看。
“傅成文嗎?進來吧。”
又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傅成文聽話的低頭快步進入室內,卻在看清男孩手中的令牌後,一個踉跄,差點兒摔倒:
男孩手中,可不正是刻有“萱草”二字的令牌?
不會吧,面前這個看着頂多十來歲的小家夥就是萱草大當家?
“青軒呢,跑哪兒去了?”傅宅中,葉氏雙眼赤紅,一疊連聲的叫道,“快派人去雲家,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傅青川參加鄉試,也是時候該讓雲家出些力氣了!”
43 萱草商號
“少爺——”看傅青川從墳地起身,阿旺忙迎了上來,錯眼卻恍惚覺得不遠處的柏樹下似是有人影閃了一下。等扶好傅青川,再回頭去瞧,卻什麽都沒瞧到。
許是跪的久了,傅青川走起路來實在艱難,阿旺見狀,索性俯身背起傅青川,想到什麽,又小心翼翼道:
“少爺,昨兒個您不在的時候,族長家的二少爺來過了——”
也不怪阿旺驚奇,實在是那位二少爺太過彬彬有禮了吧?甚至對自己這個下人都客氣的不得了……
和那兩位好看的小公子說起話來,更是好脾氣的很。
“嗯。”傅青川微微怔了下,卻又旋即了然:怪不得這傅家二少會幫自己說話,原來,竟是阿遜的手下嗎?
早覺得阿遜也好,雲兒也罷,通身的氣度都不似尋常百姓人家,只是那傅成文不是萱草商號的管事嗎,難道說……忽然想到,若是阿遜和雲兒俱非常人,那害死二哥二嫂的人身份怕是——
雖然霁雲語焉不詳,傅青川心裏卻早已認定,二哥二嫂怕是被奸人所害。以二哥之純孝,若有了意中人,怎麽會不帶回家中,由大哥主持完婚?
而且,哪裏就有那麽巧,二哥二嫂竟是同時不治而亡?
傅青川閉了閉眼睛,明白以雲兒對大哥的維護,目前而言,對方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雲兒如此用心良苦,自己也着實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只是若讓自己知道……
握緊拳頭,半晌又松開。想了想又囑咐阿旺道:“以後不必把雲兒的事再單獨向我禀告。你只要記得,雲兒也是我們傅家的少爺,是你的主子便可。”
“是。”阿旺開開心心的應了,那麽漂亮的小少爺,自己也很喜歡呢!
兩人剛離開,旁邊的柏樹叢後忽然閃出另一個單薄的人影來,不是傅青軒又是哪個?
只是傅青軒臉上卻有着不正常的潮紅,手裏一枚柏樹葉子早被扯成一縷一縷的,足見主人此時憤恨之深:
“傅青川,為何一個不相幹的人,你都願意認作兄弟,我才是和你有血緣關系的哪一個,我才是啊……”
傅青軒伏在樹上重重的悶咳起來,半晌才勉強直起身來,踉踉跄跄的往府中而去。
剛一進府門,就有小厮進來,說是老夫人有請。
傅青軒換了件衣衫,稍事休息,便去給葉氏請安。
“軒兒,這一大早的,你跑去哪兒了?”看到傅青軒,葉氏又氣又急,甚至完全沒注意道傅青軒比起往日來,更加沒有血色的面容。
“這傅府是我的,我才是傅家老夫人,你才是傅家公子,我不許他們奪走這些,絕不許——”葉氏死死抓着傅青軒的右手,言辭急切,甚至完全沒注意道,自己尖利的指甲在傅青軒手背上留下一道赫然的血痕。
傅青軒神情疲憊:“娘,做傅府老夫人就這般好——”
話音未落,就被葉氏狠狠的一推:
“逆子!娘含辛茹苦養了你這麽久,你就是這麽孝敬娘的?早知道你這般沒用,娘就不該生下你!”
傅青軒猛一踉跄,頭“嗵”的一聲撞在門框上,後腰處更是被狠狠的硌了一下。
傅青軒神情疲憊而茫然,卻還是溫順的點點頭:
“好,娘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才是娘的好兒子。”葉氏滿意的笑了,那和藹的表情,仿佛方才兇神惡煞的那個根本不是她一般,瞄了眼傅青軒,剛要好言撫慰幾句,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侯勝,正快步而來。
“三少爺,你快去族長家一趟吧——”侯勝面色惶急,顧不得和傅青軒見禮就急急道。
“怎麽了?”侯勝一向老成,這般惶急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不止傅青軒,便是葉氏也吓了一跳。
“出大事了!”侯勝臉色陰沉。不得不說傅青軒也是個商業奇才,短短一年間,就将傅家産業擴大了一半不止。只是在傅家橋而言,傅家算是家大業大了,可相比起在安東根深蒂固的雲家和雖是後起之秀卻隐然淩駕于雲家之上的萱草商號,傅家實在算不了什麽。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雲家庶女卻會配于傅家嫡子為妻的原因所在。
傅家的商業王國一半依附于傅家,還有一半卻是依附于萱草商號。或者應該說,近年來傅家最賺錢的對外貿易,完全是萱草商號給帶來的。
侯勝本就因為傅青川的事煩擾不已,這邊剛安排人去雲家讓他們想法阻止傅青川參加秋闱,那邊就得到消息,說是自家剛收購的搭乘萱草商號大船的瓷器不知為何被退了回來!
侯勝簡直不敢想象若是這批瓷器運不出去,會發生什麽!
“這怎麽好?”葉氏也慌了手腳,自己好不容易成了人上人,再也不要被打回原形。
傅青軒站起身子:“勝叔放心,我這就去族長家找二少爺打探一番。”
“好,你快去,快去。”葉氏忙擺了擺手,神情煩亂,“怎麽就這麽多煩心事呢,先是傅青軒那個該死的,現在又是商號裏——”
傅青軒快步走出,正碰上小丫鬟端了早點過來:
“少爺,您的早膳——”
“端回去吧。”傅青軒擺擺手,急急的往傅元陽家而去。哪知趕到族長家,卻是吃了個閉門羹,門口的小厮說是二少爺一早就回去了。
傅青軒愣了片刻,轉過身來,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一段兒,頭忽然一陣暈眩,朦胧中眼前似是有人影晃動,忙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哪知那人影一晃,傅青軒咚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三哥——”耳旁似乎響起一個脆脆的孩子聲音,然後傅青軒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餓的?”霁雲神情驚奇至極,瞧着一副老神神在在模樣的謝彌遜,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這人還真是守財奴,把三哥的家業全都搶走了,還把自己餓成這般模樣。對了,三哥,你說他跑來我們這兒做什麽?若不是,哼!”
霁雲厭惡的瞧了一眼滾得一身泥的傅青軒——明明生的足可和大哥相媲美的俊顏,卻為何偏是這麽毒辣的心腸。想着,擡腳就踹了過去。
傅青軒吃痛,眼睛終于緩緩張開,看到上方幾張臉孔——明顯對自己厭惡至極的小男孩,俊美至極卻是神情冷然的男子,還有滿臉倦容一眼也不肯瞧自己的傅青川……
傅青軒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彈掉青袍下的灰塵,掃了一眼傅青川:
“青川,不要再在這裏無謂的糾纏,帶上二哥,離開這兒——”
傅青川冷冷的瞧了一眼傅青軒,只覺再多看這人一眼,自己的殺意便多一分。終于霍然轉身,大踏步往茅屋中而去:
“滾,別髒了我的地方!”
霁雲也哼了聲,和謝彌遜相攜離開:
“以後再暈的話麻煩滾遠些!也就我三哥,竟然這時候還會可憐你這麽個無恥的家夥!”
“青川,離開這兒,聽我的話,離開這兒——”傅青軒卻仍是不罷休,又上前幾步道,被謝彌遜提起劍柄狠狠的朝腹部搗了下,傅青軒疼的抱住小腹就蹲了下去,卻是半天沒直起身來。
“不哭,你吃——”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傅青軒擡頭,卻是慧娘,正憐憫的瞧着自己。
“大嫂——”傅青軒擡頭怔怔的瞧着慧娘,一下紅了眼圈兒。
“大嫂怎麽跑出來了?”霁雲正好瞧見,看傅青軒不知說了句什麽,慧娘腼腆的笑了下,忙回身往回跑,一把拉住慧娘,“娘——”
聽霁雲喊娘,慧娘果然馬上轉開了眼,乖乖的跟着霁雲離開了。
“娘,他是壞人,娘以後別理他,不然阿珩就生氣了——”霁雲邊走,邊對慧娘諄諄教誨。
聽霁雲說生氣了,慧娘就有些着慌,一副想要哭的樣子:“阿珩——”
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小心的捏住霁雲的衣領,乞求道:
“別氣,照顧好阿珩,阿玥——”
“好,只要娘不理他,阿珩就——”霁雲順着慧娘的話道,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慧娘眼裏,自己不就是阿珩嗎,還怎麽照顧好阿珩阿玥的?忽然想到方才傅青軒的表情……
霁雲激動的渾身都有些發抖,整理了下思路試探着問道:“娘的意思是,方才那個人講,要照顧好阿珩阿玥嗎?”
慧娘的笑容更大了,讨好的連連點頭:“不是,壞人,阿珩不氣——”
同一時間,傅家商號。
“你說除了傅成文到過那茅舍外,便是少爺也去了那裏?”
得到消息的侯勝頓時心煩意亂,傅成文不是萱草商號的人嗎,去傅青川的住處做什麽?是和萱草商號的人有關?還是傅元陽那老狐貍真的改變主意了?
“怕什麽?”原本跟在侯勝旁邊的彪形大漢這會兒卻是穩穩當當的坐在下首的太師椅上,“就少爺那個病秧子,能成什麽事?至于說傅青川,即便有萱草商號做後盾又能怎樣——”
不就是一個商號嗎,還能逆天不成?
44 萱草商號(二)
距秋闱大比還有十天時,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傅家橋傳開:
前幾天大鬧傅家橋,并揚言要奪取大比前三的傅青川被取消了生員資格。
“我就說嘛,一個浪蕩公子哥罷了,不過祖上庇佑,才中了秀才,還想在大比中出類拔萃,做夢吧!”
“就是,那般德行有虧的人,要是真被取中了,老天才是沒長眼睛呢!”
自然,也有人質疑消息的真假,當即就被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這可是我一個在郡守府當差的表哥親耳聽說的,聽說啊,”
神秘兮兮的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
“這裏面,可有雲家的首尾——”
此話一出,再沒有人有半點疑惑:
那雲家可算是安東真正的豪門大戶,有雲家出馬,十個傅青川也不是對手。
傅成文恰好剛回家——近日因為大當家安坐傅家橋,傅成文得空便會趕過來,一是看大當家日常用度可還合用,二是怕自己爹不曉事,得罪了貴人。
聽說這個消息,頓時唬了一跳,忙起身就要出門,正碰見拄了拐杖進房間的傅元陽。
“爹。”傅成文忙請安。
“文兒這是要去哪裏?”傅元陽慢吞吞的坐到太師椅上道。
傅成文躊躇了下——大當家來了傅家橋的事,沒有大當家的允許,自己并不敢告知家人:“兒子有事要出去一趟,爹有什麽吩咐?”
“你想去找傅青川吧?”傅元陽卻是一眼看穿了兒子的心思,冷笑道。
“爹——”傅成文一驚,莫不是爹知道了什麽?
“少爺,”守門的小厮忽然急匆匆跑進來,看見傅元陽也在,忙行了個禮道,“老爺。門外有人拿了書信給少爺,說是請少爺速去西郊茅舍。”
“把信給我。”傅成文忙接過書信,看完之後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傅青川吐血昏迷,有性命之憂,速請名醫。
落款正是“萱草”兩個字。
傅成文吓了一跳,忙忙起身就要往外走:
“爹,兒子還有事,暫時必須離開,等孩兒回來,再跟爹爹細說。”
哪知傅元陽卻并不答言,反而對小厮厲聲道:“攔住他!”
當即有幾個強壯的家奴圍了過來,攔住了傅成文的去路。又取走傅成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傅元陽。
傅成文腦門上頓時沁出了汗珠:大當家的不惜暴露自己身份,召喚自己,情形肯定是萬分危急!看傅元陽已經看完信件,忙壓低聲音沖傅元陽道:
“爹,信您也看了,實在是我們商號的大當家到了,兒子必須——”
“糊塗!”傅元陽怒聲道,“平時看你一副精明的樣子,怎麽遇事這般不知輕重!”
傅青川的事,明顯就是雲家和傅青軒聯手所為,既然能說動官府出面,明顯雲家已經打通了上面的關節——
聽說雲家退了傅青川這門親事後,給那個女兒找的夫君可是當今太子殿下的小舅子。
自古民不和官鬥,更何況人家那麽大的來頭!
萱草商號又怎樣?不過是操賤役的商人罷了!區區一個大當家,怕是塞牙縫也不夠!
看來風向又要變了,別說安東,便是江南,從今後又是雲家的天下了!
雖然以後少不得要受雲家的拿捏,但受些窩囊氣,好歹也比沒了小命強!
“爹,您不能這樣,您不是教孩兒說做人要知恩圖報嗎!”被強行押到房間裏的傅成文隔着窗戶喊道——大當家可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不然,自己現在不定還在那裏浪蕩呢!
傅元陽卻絲毫不為所動:自己是一族之長,更要考慮的是整個家族的利益!
“你在房間裏稍安勿躁便好,我會讓人去延請名醫。”
說完再不理傅成文,只管往外而去。
很快城裏有名的老大夫便被送到了那處簡陋的茅舍中,可惜連去了四五個,都是搖着頭嘆息而出:
傅青川已經病入膏肓,便是神仙出現也無力回天!
“真的?”葉氏聽聞這個消息,高興的什麽似的,忙命人擺上香案,焚香禱告,謝菩薩保佑。
“只是,還是有些麻煩。”侯勝頓了頓,瞧了眼臉色蒼白,強撐着坐在椅子上的傅青軒。
“怎麽?”葉氏頓時一愣。
侯勝嘆了一口氣:“就是那兩個小崽子——”
怪不得自家和萱草商號的生意會終止,卻原來傅青川身邊的那俊美公子竟是萱草商號的重要人物!而且那人已然揚言,傅家對其有大恩,即便傅青川不治,他們也必将傾盡財力尋找失蹤的兩位小少爺!
若真被他們找到傅珩傅玥的行蹤,以萱草商號財力之巨,怕是他們根本就無法抵禦!
“老夫人。”早就不耐煩的魁梧大漢插口道,“侯林以為,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
本來當初,自己就想讓手下兄弟做掉這兩個小兔崽子,都是傅青軒這個病秧子,說什麽留下這兩個小崽子,要是傅家兄弟回來,必可有大用。現在倒好,大用沒見着,整個的一個大累贅罷了!
傅青軒臉色更白,手狠狠的握了一下,卻是沒說一句話。
葉氏卻是連連點頭:“還是侯林想的周到,就按你說的做。”
侯林滿意的笑了:
“好,老夫人果然殺伐決斷,侯林忙完商號事務,就馬上安排。”
說完也不理傅青軒,只沖侯勝點點頭:
“爹,你們等我的好消息。”
侯勝面上似有些不忍之色,看到葉氏殷切的神情,又把頭扭到了一邊。
侯林剛離開,傅青軒也站了起來,說要去安東檢查貨物,也離開了傅宅。
侯林回到商號中不久,便有人匆匆進來,伏在侯林耳旁低聲說了句什麽。
侯林冷笑一聲,轉頭對着随後趕來的侯勝道:“爹,我早說過傅青軒是個不成事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侯勝怔了片刻,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半晌才黯然道:“傅家人,唉!”
當初老爺也是這般性子。所以自己才會盡管和翠蓮恩愛情濃,卻是無論翠蓮如何央求,都不願在老爺活着時背叛他。本想着傅家三位公子都沒了,自己就幫着翠蓮得了産業也算回報她一生的情意了,卻哪裏料到到頭來手上還得染上傅家人的血。
“處置了那萱草商號的人便罷了,切不可傷了青軒。”
侯林眼睛閃了閃:“我曉得,爹您放心就是。”
說着起身扶了侯勝去了後堂。
傅青軒騎了馬,快馬加鞭往槐山而去。因為速度太快了,傅青軒幾度差點兒被馬颠下來。一路疾奔,終于在将近正午時分,來到了槐山的野林坡。
傅青軒下馬歇息片刻,整了下衣襟,又洗了把臉,這才往坡上而去,剛走了幾步,前面忽然轉出幾個手拿砍刀的山賊來:
“站住——”
傅青軒忙從懷裏掏出令牌遞過去:
“是我,傅府的傅青軒,侯林大哥讓我來的。”
那些人也看清了傅青軒的模樣,那小頭目正好認得傅青軒,一擺手,瞧着傅青軒清隽無匹的容顏,不由咽了口口水:
“原來是傅公子啊,怎麽,又來瞧那兩個小崽子?”
心裏暗暗嘀咕,這小子也不知怎麽長的,竟是比娘們兒還好看,奶奶的,真想抱到懷裏親幾口!
忙讓其他手下接過背在傅青軒身上的美味酒菜。自己則伸出肥厚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傅青軒修長的手掌:
“走吧,傅公子,老劉送您上去。”
傅青軒強忍住內心的不适,任賊人半拖半拉的往山上而去。
只是那賊人怎麽也沒想到的是,一向高傲的傅公子今日裏竟是随和的緊,傍晚時分,竟和大家一起開懷暢飲開來,眼看着那素來清冷的美人兒腮燃桃花,明媚異常,這下不止那小頭目,便是所有參宴的賊人都大張着嘴巴,看的直流口水。
終于,做二把交椅的何奎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傅青軒就做了個嘴兒,借酒裝瘋道:
“公子和俺困一覺吧,就是讓俺何奎死了也甘心了——”
哪知傅青軒也仿佛喝醉了,竟是就勢歪倒在何奎懷裏。
何奎大喜過望,俯身抱起傅青軒就踉踉跄跄的往後面而去。
被謝彌遜抱着藏在橫梁上的霁雲簡直目瞪口呆:
傅青軒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送出去了?
念在他也是想救兩個孩子,這次就算了。
霁雲捏了下謝彌遜的掌心,謝彌遜忙低下頭來。
霁雲湊過去,伏在謝彌遜耳旁低聲道:
“咱們,去瞧瞧。”
霁雲的聲音很輕,說話時撲出的溫熱氣息令得謝彌遜嫩白的耳垂登時變成了粉紅色。謝彌遜臉和灌了血一般,只覺耳旁一陣轟鳴,竟是傻在了那裏。
看謝彌遜半天沒反應,霁雲忙又推了一下:
“阿遜——”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