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心,我就是再混,也不能指使個外人害我們自家人啊!”又回頭沖霁雲厲聲喝道:
“死丫頭,你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誰指使你做的?”
霁雲被打的頭一陣陣發懵,鮮血順着嘴角就淌了下來,卻仍是強撐着磕了個頭道:
“老太太恕罪,霁雲戴孝,和,姨母,沒有關系。是,雲兒的娘,昨兒個,殁了——”
“什麽?”老太太呆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瞧着霁雲,“你是說你的娘,人已經沒了?”
“是。”霁雲垂淚道,“娘昨晚,歸天了。霁雲就是想來禀告姨母,娘親臨死時囑咐霁雲,一來,讓霁雲謝過姨母收留之恩,二來,說是還有一個包袱托了姨母保管,讓霁雲取了來,然後送母親回鄉。”
知道方老太太一向心軟,方夫人崔玉芳哼了聲道:“即便你沒了老子娘,府裏尚有這麽多主子在,你也是可以随随便便穿孝的嗎?若是沖撞了那個主子,可是你一個小小的奴才能擔待的起的?”
方老太太本是有些憐惜這小丫頭這麽小年紀就沒了娘,聽兒媳婦如此說,卻也不便再說什麽,再怎麽着,自然還是自己兒孫重要。
當下嘆了口氣道:
“這件事兒媳婦看着辦吧。”說完就要走。
盛仙玉卻已經看出老太太的不舍之意,雖是也恨極了霁雲母女,卻也不願放棄這機會,忙膝行幾步,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慈悲。您一向最是惜貧憫弱,是霁雲這丫頭不懂事,做出這般混賬事來,可念在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可憐見的這麽點兒年紀,突然沒了娘,一時傷心過度之下,做事沒了分寸也是有的,老太太就饒了她這一遭吧。”
只要不處置容霁雲,自然也不會再追究自己方才一時錯口承認之過。
方雅心卻是不同意,“照姨娘如此說,以後府裏倒不必講什麽規矩了,随随便便就可以算了,哪還有那些勞什子規矩做什麽?而且姨娘你想,今日她敢不把主子放在眼裏,異日說不得就會做出背義賣主之事!”
“你——”沒想到方雅心如此巧舌如簧,盛仙玉簡直氣得心窩都疼了,卻又不好反駁,擡頭狠狠的瞪了霁雲一眼,只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踹死這丫頭。
“我不會。”霁雲卻是重重的給老太太磕了個頭,“娘臨死時囑咐說讓霁雲帶她走,霁雲不敢違了娘的囑托。娘說,我們并沒有賣身方府,是可以離開的,還囑咐霁雲不可忘了府中的大恩。霁雲離開後,再不會回來,又怎麽會背義賣主?求老太太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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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雲一番話雖說的颠三倒四,卻清楚的暗示了幾點:她們窮,卻也懂得感恩,而且雖寄身方府,卻不是府裏的奴才,賣主之說,自然不存在。
只是那蓬亂的頭發遮住了霁雲的眼,沒人能看到那雙清亮的眸子裏晦暗的情緒:
前生,是我自己蠢,才甘願做你們方府的棋子,生生害死了爹爹;今生,你們最好不要惹我,否則,就別怪霁雲無情!
“算了,讓她走吧——”方宏走進院子。他來了也有一會兒了,雖是埋怨盛仙玉連個下人都管不好,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可畢竟,兩人歡愛正濃,看盛仙玉在冰冷的地上跪了這麽久,也着實不忍心。
又看了盛仙玉一眼:“仙玉,你去,找一下那包袱在哪裏,讓這小丫頭帶上離開吧。”
“爹——”沒想到自己爹爹這麽護着那個女人,方雅心頓時又急又氣,卻在接觸到方宏不悅的眼神時,只得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卻是恨得好險沒把銀牙咬斷。
眼見得盛仙玉手下的大丫鬟已經把包袱丢給了霁雲,不由狠狠的跺了一下腳。
霁雲顧不得擦嘴角的鮮血,雙手珍而重之的抱住包袱,長出了一口氣,重重的給方宏磕了個頭,起身就走,哪知跪了這麽久,腿早僵了的,身子朝着方雅心站着的方向就歪了過去。
站在左近的方雅心的心腹丫鬟荷香忙扶了方雅心讓開,然後擡腳朝着滾到在地的霁雲就踹了一下:
“怎麽走路呢?看沖撞了小姐——”
左近不足半米處就是一方池塘,霁雲一個不防,身子瞬時跌落下去,手裏的包袱一下甩了出來,正好丢在方宏腳下,頓時散落一地。
衆人卻仿如未見——惹得大小姐這麽生氣,這小蹄子也該吃些苦頭!
耳聽咔嚓一聲響,霁雲一下就落入塘中。
5身份大白(三)
“不長眼的小賤人,淹死了正好。”盛仙玉心底恨恨的道,上前攙住自己婆婆,“外面冷,老太太還是屋去吧,要是老太太凍出個什麽好歹來,仙玉就罪過大了。”
老太太寒着臉推開盛仙玉的手:
“以後坐好你分內的事,把那丫頭撈出來後就趕緊打發走吧。”
盛仙玉連連答應,可憐兮兮的送了老太太等一行人離開。
剛要往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麽的方宏身邊去,卻被丫鬟春雨攔住。
春雨自來厚道,看池塘中那弱小的身子不住撲騰着,不由大是不忍,上前一步悄悄道:
“主子,這大冷的天,還是趕緊把小丫頭撈上來吧,不然,恐怕會出大事——”
卻被盛仙玉狠狠的剜了一眼,罵道:
“要你多事。那樣的張狂性子,就是得讓她得點兒教訓。”
說完,瞧也不瞧水中已經漸漸沒了力氣的霁雲,扭着腰肢往方宏身邊而去:
“老爺——”
哪知剛一彎腰,地上的方宏卻猛的起身。盛仙玉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噗通一聲跌坐在泥地上,頓時大駭,含淚道:
“方郎——”
果然不愧是當初的青樓頭牌兒,這柔柔軟軟的嗓音,聽在人耳朵裏,真是骨頭都酥了。
方宏在人前一向也是很正經的,可每每盛仙玉用這樣銷魂的聲音喚她,無論提出什麽要求,方宏很少有不答應的。
本以為方宏會一如既往的對自己柔情蜜意,上前扶起自己,好歹也給自己個臺階下。哪想到方宏這會兒竟是充耳不聞,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愛妾還坐在爛泥裏。反而三步并作兩步沖向池塘,嘴裏更是一疊連聲的厲聲道:
“快,你們快下去,把丫頭拉上來。”
一小厮本正在塘邊樂呵呵的看霁雲的笑話,聽了方宏的話,頓時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瞧各位主子的意思,明顯是要使勁的折騰這醜丫頭呀,老爺怎麽——
還沒反應過來,方宏已經一腳踹了過去:
“都聾了嗎?還不快把,那丫頭撈上來!”
盛仙玉也有些懵了——老爺自來不管內府事務,怎麽今日裏對這個小丫頭如此看重?
難道是看上這丫頭了?也不對,瞧這丫頭長得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怎麽入得了老爺的法眼?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不會是玉茹勾了老爺上床吧?
這樣想着,頓時大為惱怒,咬了咬牙攀着秋月的手從地上起來,上前一步道:
“老爺,不就是一個賤婢嗎,您何必——”
話音未落,臉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賤人,你幹的好事!還愣着做什麽?快讓人準備姜湯,對了,請本城最好的大夫來!”
兩人從相識以來,都是柔情蜜意,好的蜜裏調油一般,盛仙玉萬沒想到,有一天,方宏竟然會當衆責罰自己。
好在盛仙玉還不算是完全沒腦子,看方宏的樣子,知道應該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雖不知道具體到底是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應該和霁雲那個臭丫頭有關。
捂着臉邊流淚邊諾諾的退了下去。
等熬好了姜湯出來,那邊一衆丫鬟仆婦也把霁雲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
衆人心裏本來當霁雲是個丫頭罷了,這樣的下等仆役,府裏多的是,真是死了一個兩個自然也不當緊。可現在看老爺的神情,竟是如臨大敵一般,也都不敢怠慢。奈何無論衆人如何想法,昏迷不醒的霁雲都是咬緊牙關,竟是一點兒姜湯也灌不進去。
好在大夫很快趕了過來,診了脈後,臉色也是有些難看,只說貴府小姐本就體虛,現在又在冰水中泡了這麽久,這病情怕是有些兇險。
“不拘什麽藥。”方宏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只要能治好小姐,先生盡管開了來便是。”
若真是如自己所想,是容家後人,真死在自己府中,阖府老小說不得都要為她償命。
送走了大夫,盛仙玉忙迎上來,顧不得訴苦,小心翼翼的道:
“老爺——”
“唉——”方宏嘆了一口氣,随手拿了兩張紙遞了過去,“你自己看。”
盛仙玉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兩張紙雖大小不一,但筆鋒同樣遒勁有力,字體清奇,特別是右下角,都有同一方印章,只不過小些的紙張上還多了個“霁雲飛”的章罷了!
“這是一個人寫的?”盛仙玉馬上明白過來,“這個‘文翰’是個不得了的——”
文翰,文翰,可自己在京中多年,沒聽說過有姓文的貴人啊!
方宏哼了一聲:“那要再在文翰前加個‘容’字呢?”
“容文翰?”盛仙玉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神情頓時驚吓無比:孔玉茹嫁的人,是,容文翰——那個風流倜傥的天下第一才子,上京三大世家容家的獨苗,容文翰?!
想當初,多少姐妹對這位英俊無比的貴公子仰慕無比,以能為容公子彈奏一曲為傲事!這樣天人似的人物,怎麽可能會娶孔玉茹這樣相貌平平的女子為妻?
盛仙玉說不出是嫉妒還是失落,幹巴巴的道:“老爺是不是,弄錯了?”
說完卻突然響起,當初那個玉茹嫁入豪門的傳聞,難道傳聞竟然是真的?
“我也但願是,弄錯了。”方宏吐出了一口濁氣,心裏卻明白弄錯的可能性應該極小,容大人的那張字畫是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花了萬金才求來的,他的字一向別具一格,被公認為當世最難模仿的字體。
更讓人懷疑的是,孔玉茹的這個女兒小名就是叫做霁雲!
想那容家自來人丁單薄,怕是絕不會坐視自家血脈流傳在外。更不要說從那“文翰”“霁雲飛”的并列印章來看,容文翰恐怕對這個女兒還極為看重。
“正好有批貨要運往京城,我會親自跟了去,查一下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這段兒時間好生伺候着,再找一具上好的棺椁,盛殓了那位夫人。為免節外生枝,我會禀告娘一聲,其他人就誰也不要告訴了。”
聽方宏的意思,是連崔玉芳母女也要瞞着嗎?盛仙玉連連應着,眼睛裏是濃濃的驚喜和算計。
“你說她日夜守着那丫頭?”方雅心梳頭發的手一頓。
當日離開後,就聽說爹打了盛仙玉,然後便氣呼呼離開偏院去京城了。方雅心和母親崔玉芳暗自高興了好久。
原以為盛仙玉這幾天是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卻竟是在伺候那個醜丫頭嗎?
這個女人,又在鬧什麽幺蛾子?方雅心可不認為,盛仙玉是良善之輩,不然,她那好姐妹也不會凍餓之下,死在柴房裏。
“小姐,三夫人太欺負人了!”大丫鬟荷香臉上頂着五個紅紅的指頭印急匆匆從外面進來,一副受了氣的模樣。
方雅心擡頭,瞧了一眼荷香:“怎麽了?”
“您不是想喝燕窩粥嗎,奴婢看這麽久了還沒送來,就去廚房催了下。哪想到——”
荷香越說越氣。
本來小廚房做的東西,自來都是老太太的排在第一位,然後便是正房這邊,至于盛仙玉的偏房,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排在後面的。哪知道荷香去了後卻發現,小廚房的三個火全都用着呢。問了下才知道,三個火上全是三夫人房裏要的東西。
荷香是方雅心手下最得用的一個,和自己主子一樣,自來不把盛仙玉放在眼裏。又聽守在那裏的秋月說這些東西都是炖給那日那個冒犯了小姐的醜丫頭吃的,當即就火冒三丈。
端起一個火上正熬得藥就潑到地上,換上了方雅心的燕窩粥上去。
這樣的事盛仙玉剛進方府的時就候經常發生,盛仙玉開始不服氣,可每每告到方宏面前,方宏倒是心疼女兒時候居多,甚至有時還會給盛仙玉臉色。
漸漸的,盛仙玉也就學的乖了,不敢再和方雅心別苗頭。
荷香潑了後也沒當回事兒,仍舊一疊連聲的催着廚房再做幾樣精致的小菜來。哪知道盛仙玉聞訊趕了來,竟是劈頭就狠狠的給了荷香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方雅心手裏的白瓷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夫人,那荷香可是大小姐手下最得用的——”春雨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會不會……”
“怕她來興師問罪?”盛仙玉指了指發髻微微偏右的位置,示意春雨把珠釵插上去,“我倒怕她不來。”
6身份大白(四)
霁雲沒想到,自己便是在昏迷中,就已經做了一次盛仙玉手中的槍。
只是看到抱着自己不住抹淚,還心肝肉啊叫個不停的盛仙玉時,馬上明白,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經被發現了。
“好孩子,你終于醒了。”盛仙玉邊拭淚邊道,又一疊連聲催促着:
“快去尋了林兒來,就說他雲妹妹醒了。”
很快一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少年便出現在盛仙玉的小院中。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少年,霁雲的瞳孔猛一收縮,十指不自覺的摳緊被褥。果然是方修林,那個自己愛了一輩子,愛到最終連自己和爹爹的命都搭進去的方修林,那個自己發誓,寧願來生變豬變狗,也絕不願再和他有任何丁點兒關系的方修林。
竟然,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正是早晨,方修林逆着陽光進入房間,溫暖的晨輝,從背後灑落在方修林的肩上,更襯得那完全遺傳了盛仙玉好相貌的俊俏小臉熠熠生輝。
好像前生,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冬日,方修林就這樣披着陽光走入了自己的房間,自己一頭紮了進去,以為那就是自己世間僅有的溫暖,沒料到卻是地獄的森然。
不過一眼,霁雲就很容易捕捉到了少年眼眸中隐藏的很好的一絲厭惡。
但不得不說小小年紀的方修林演技已經很高明。下一刻,方修林已經來到床前,臉上就已經換上了招牌式的多情笑容。霁雲有些諷刺的瞥了方修林一眼,若不是早知道了這男人的真實嘴臉,自己怕是還會被騙過去吧?
眼見得方修林馬上就要握住自己的手,霁雲突然把手收了回來。
方修林伸出的手一下就僵在了那裏。而且不知為什麽,心裏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哎喲,臭小子——”盛仙玉很快反應過來,嗔怪的點了一下方修林的額頭,“娘知道你擔心妹妹病情,可也不好這麽毛躁不是?女孩子的手也是你能輕易摸得的?将來呀,要是你能求了雲妹妹做媳婦兒才成。”
“媳婦兒?”旁邊伺候的丫鬟險些驚叫出聲。眼神閃閃爍爍的在醜若無鹽的霁雲臉上和長相俊俏的方修林臉上來回晃,不是吧,三夫人想把這麽個醜丫頭要來給人見人愛的小少爺當媳婦兒?
霁雲閉上眼睛,把頭深深的埋在被褥裏。媳婦兒嗎?果然一如上輩子的戲碼。
下一步就是英俊少爺愛上醜陋丫頭并終于沖破重重阻力娶了丫頭的傳奇了吧?
可惜,這一輩子,注定不過是這對兒母子的獨角戲罷了!
自己已經不是上一輩子那個天真到愚蠢的容霁雲了。
霁雲的手慢慢撫上自己那惹得方修林厭惡不已的胎記,這胎記做的還真是逼真呢,只是這輩子,自己再不會為了讨方修林歡心而主動去掉。有這東西在,方修林應該會少往自己面前晃蕩幾次吧?
不然,自己真怕會憤怒之下,殺了他!
明顯感覺到霁雲的抵觸,盛仙玉臉一僵,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看。倒是春雨小聲道:
“小姐幾天沒吃東西了,奴婢去端些粥來可好?”
盛仙玉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也是,這都昏睡幾天了,自然沒什麽力氣。來日方長,只要能得了這丫頭歡心,就憑兒子這長相,讓這麽個醜丫頭心甘情願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眼下她正弱着呢,正是收服她的好時機。
倒是正房那邊兒,明明被自己下了面子,也不知為何,這幾天一直沒什麽動靜,想想實在是蹊跷。
“此言可真?”方雅心手一頓,本是修剪好的臘梅花兒應聲斷成了兩截。
不得不說方雅心是一個特別有心計的女子。即便那天自己心腹被盛仙玉當衆打了耳光,方雅心雖內心憤怒至極,表面卻仍很是平靜。
絕不會輕易出手,可一旦出手的話,定會牢牢捏住對方的七寸。這一向是方雅心的原則。也正因此,盛仙玉才會對方雅心畏懼不已。
今日裏聽丫鬟探聽消息後回來禀告說,盛仙玉竟有意讓修林求娶那醜女,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再聯想到父親離去那日偏院的怪事,難道父親竟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才打的盛仙玉,而是,因為那醜女……
“那包袱裏或有什麽能表明容霁雲身份的物事也未可知。”方雅心最後總結道。
“那該怎麽辦——”崔玉芳頓時就有些張皇。自己一向在婆婆面前并不讨喜,兒子方修明又是個慣會吃喝玩樂的主,虧得女兒有一副玲珑心腸,給自己出謀劃策,不然的話,自己怕早被那盛仙玉擠兌的無處容身了。
“不能讓那個女人的詭計得逞。”方雅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看盛仙玉的做派,手裏定是有關于那丫頭身世的足夠證據,不然也不會下這麽大血本。那個容霁雲,比起方家的家世來,肯定只高不低。可恨爹爹,竟然把什麽都說給那個賤人聽,卻獨獨瞞了正房這邊。
不過是生了個兒子,已經在府中如此不可一世,若是再攀個得力的親家,再依仗着爹爹毫無原則的寵愛,怕是這方府,再無娘和弟弟容身之處。
自己絕不會讓盛仙玉的如意算盤成為現實!
當夜,盛仙玉的小院忽然被圍了起來。然後崔玉芳帶了一群仆婦出現,氣勢洶洶的直奔霁雲的房間。
破門而入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霁雲,入目正對上荷香得意的眼睛。
“是,你——”
想到就是因為眼前這個醜女,才害得自己前兒大庭廣衆之下被打,荷香手一用力,一下把霁雲掼到冰冷的地面上,冷笑一聲道:“怎麽,還想報複回來?那也得等你有命回府裏!”
“希望你,不要後悔——”霁雲低喃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我後悔,哈——”荷香諷刺的一笑,不就是處置了一個賤女嗎,說什麽自己會後悔,真是天大的笑話!
盛仙玉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要出房去看,卻發現自己的門被人從外面鎖了個結結實實,吓得忙大喊,可任憑這邊叫的聲嘶力竭,竟是無一人來應,終是眼睜睜的瞧着病弱的連站都沒有力氣的霁雲被人拖了出去——
“容霁雲的病情瞧着極似時疫,決不可再在府中呆下去。至于偏院衆人,為了阖府安全起見,自盛姨娘起,近幾日內一律留在自己房間,沒有夫人同意,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完了!盛仙玉無力的癱倒在地。
實在沒想到崔玉芳如此狡詐,竟想出了這麽一個毒辣的計策。怕是人一旦拖出去,再想活着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瞬間,嘴角卻又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也罷,是那丫頭命不好,無論她活也好死也罷,發生了這件事,對自己只有利而不會有弊!
若那丫頭能活着回來最好,回不來的話,等老爺回來,崔玉芳定然難逃責罰,說不定這個嫡妻的位置……
林大家的邊輕松的拖着木板車邊哼着小曲兒。帶來的一批娃兒除了一個病的極重的,已經都送了出去,本來準備今日就結了店錢離開呢,沒想到城中最大的商賈人家方家,又托人送了個丫頭來,說是不曉事,沖撞了主家,主家又心慈,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不但不要一文錢,還白送給自己一貫錢,交代自己一定要帶走,再別讓這丫頭出現在翼城。
這種事兒林大家的倒也不陌生,那些大戶人家,表面上看着幹幹淨淨,可內裏,卻龌龊着呢。這丫頭,定是礙了主人的眼了。
不過,既有人白送,自己當然也不會推辭,反正也準備走了,明兒個就帶上這丫頭離開好了,沿路再尋些女娃小子來,又是一筆好生意,更何況人家還白給了一貫錢呢。至于那個快病死的小子,就扔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很快到了租住的小店,林大家的解開捆的緊緊的被單,推了推裏面瘦小的身體:
“喂,起來了——”
哪知連喊了幾聲,蜷縮在被子裏的丫頭都沒有一點兒反應。
不會是打殘了吧?林大家的心裏就有些惱火,忙不疊的徹底松開,仔細摸了摸腿腳,應該都是好好的,不像斷掉的樣子。
林大家的長出了口氣,而霁雲也在婦人又摸又拽中醒了過來,半晌才艱難的擡頭:
“你,是誰?”
林大家的正自盤算,沒想到小丫頭突然開了口,當下不耐煩地應道:
“你家主子已經把你賣給我了,明天你就——”
話沒說完,借着影影綽綽的月光,忽然看到霁雲臉上那可怕的胎記,吓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怪不得倒貼錢給自己,卻原來是這麽個醜陋到可怕的女娃兒。
長成這個樣子,那是鐵定賣不出去了!怨不得不但不要錢,還白給自己一貫。看起來還病歪歪的。
算了,大不了自己明天帶走,扔到深山裏算了!
林大家狼狽的起身,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口,揪住霁雲就扔到了牲口圈裏。
霁雲大病未愈,一晚上的又被拖拽着扔來扔去,這狠狠的一推之下,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
耳聽得有人痛哼了一聲,霁雲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趴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張了張嘴,便再次昏了過去。
7 身份大白(五)
霁雲再醒轉時,所有的感覺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冷。
本就是從被窩裏被直接拉了出來,霁雲身上不過一身單衣罷了,更不要說,身下還有一個大大的冰塊兒——
雖然從體型上明白,那應該是個人,可八成,也是個死人罷了,不然,怎麽會這麽冷冰冰的沒一點兒熱乎氣?
大約也是同自己一樣,得罪了主家,被送給林大家的處理的下人吧?
已經死過一次了,便是身旁還躺着個死人,霁雲心裏倒是也并不怕的。
不管別人如何,自己總是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不論多苦,自己都要去找爹爹。
看看角落裏,還垛了好大一堆幹草,這麽冷的天,那裏應該暖和些吧?
霁雲動了下,想要從死屍上爬下來,手指卻忽然被人握住。
小店外懸挂的那盞氣死風燈也飄飄忽忽、搖搖曳曳的晃了起來。
霁雲猛的抖了一下,一個激靈就從死屍身上滾落地上,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經适應了黑暗,霁雲已經大致看清,那死屍身量比自己略長些,應該還是個□歲的男孩罷了。這麽小的年紀,也不知犯了什麽事,這樣悲慘的情形下,又是寒冬臘月的,就被丢給了人牙子?
又不覺苦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罷了,都是苦命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比這死屍又能強得了多少!合十默默禱告了下,剛要朝那幹草堆處爬,手背上再次傳來冰冷的觸感。
難道這個人,沒有死?
霁雲猶豫了下,終于鼓起勇氣把手放在了那人的鼻間,半晌長出了口氣:
氣息雖然微弱,可人确實還活着。
從這人時斷時續的呼吸來看,應該也是瀕死的狀态了。好在,同自己一樣,男孩求生的意志竟非常強。明明已經極度衰弱,卻還是再次的想要把手擡起來,可那手卻不過擦着霁雲的肌膚,徒勞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識到身邊的人還是慢慢從自己身邊爬開了,男孩終于不再掙紮,眼角慢慢沁出兩滴眼淚來。
下一刻,身邊卻突然多了些柔軟的東西。
卻是霁雲,正艱難的拖了些稻草過來。
這個人既然還活着,自己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再凍死,興許,這孩子的家裏,也有望眼欲穿的父母在苦苦盼兒歸呢……
這樣一趟趟的運柴草過來,委實吃力的很,不過爬了幾次,便累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時馬廄裏充滿了霁雲高高低低的粗重呼吸聲。
強撐着好不容易弄來足夠多的軟草,霁雲身上也沒了一點兒力氣,抱着男孩一頭栽在了草堆裏。
歇了好大一會兒,霁雲終于又有了些力氣。懷裏抱着的男孩,氣息卻是更微弱了。
霁雲下意識的抱緊了男孩,男孩手也動了下,似是想回應霁雲的擁抱,卻不過擡了一擡,便不再動。
霁雲嘆了口氣,哄小孩一般輕拍着男孩的後背——前世,她也曾無比渴望能給方修林生個一男半女。卻哪裏料到,從十六歲出嫁,到二十六歲被趕出方府,整整十年間,卻沒給方家留下一點血脈。
當時方修林寬慰自己,說是無論自己會不會生孩子,他都不會另娶他人。自己感動之下愛之愈深,對方家也就更死心塌地,無論他們說什麽,自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卻哪裏想到,自己被趕出家門後,方修林立馬迎娶了他那千嬌百媚的表妹李玉文為妻,更諷刺的是,自己嫁給方修林不過十年,被趕出去時,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十一歲了!
更沒料到的是,當時坊間竟還盛傳,方修林和李玉文本就是恩愛情侶、鴦盟早定,卻怎料容霁雲橫刀奪愛,容家更以權壓人,強嫁女兒,竟是生生拆散了一對兒有情人,現在天道昭彰,惡人受到懲罰,方修林和表妹這對兒苦命鴛鴦終成正果……
虧自己當日還認定這些流言是李玉文所為,方修林定會為自己做主……
正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不但使得自己白白受辱,大庭廣衆之下被李玉文連扇了十多個耳光,更連累護女心切的花甲之年的爹爹,被方府惡狗撕咬之下差點兒喪命!
血色淋漓中,李玉文倚在方修林的懷裏卻是笑靥如花!
後來,自己機緣巧合下更是知道了另一件事:自己不育,除了大夫診出的宮寒之症外,更是方修林不斷讓自己服用避子湯的結果——每次只要有房事,方修林都會格外體貼,親手為自己端來一碗香濃的湯,然後親手喂給自己吃……
“既然不想死,就不要死吧。活着雖然很痛,可總會熬出來的……我們都要活着,我要去找我爹,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将來,好保護你愛的人……”霁雲喃喃着,也不知自己都說了些什麽,終于慢慢睡了過去。
天亮時,林大家的扒開兩人身上的稻草,看到蜷縮着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孩子,不由吓了一跳——
不會這麽倒黴吧?一夜間,這倆全都死了?
抖抖索索的伸出手,只覺手下一陣冰涼,林大家的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讓這兩個娃兒死是一回事兒,真見到兩個死屍,卻又是另一回事兒。林大家的就是再心狠也吓了一跳,半晌反應過來,踉踉跄跄的就跑了出去,顧不得退房,竟是坐了車就跑了——
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弄了倆死孩子在這裏,說不好會吃人命官司的也不一定。自己只想貪點兒小錢,可不想被扔到大牢裏去。
而此時,方府中也是亂成了一片。
卻是方宏,快馬加鞭從京城裏趕了回來。
方宏進府時真是喜氣洋洋,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沒想到方府有偌大福氣,随随便便收留個人,就真的是尊貴無比的容府千金。
本來消息也沒有這麽容易打聽到。也合該方宏好運,七托八托之下,竟和太子的一位家臣搭上了關系,那人聽了方宏的敘述,特意找了容夫人娘家的一個老仆,老仆一眼就認出,方宏畫像上的女子,正是從他們家出嫁的容府少夫人孔玉茹。
更令方宏想不到的是,那位家臣後來又領着自己拜見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待人和煦,打發自己離開後,那個家臣又帶來一個更讓方宏喜出望外的消息——
太子殿下有意納方宏女兒為妾。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啊。想他們方家雖也算是富家大戶,卻是做夢也沒想到可以和官家攀上關系,更不要說是當朝太子了!
只是方宏也有自知之明,太子會如此禮遇自己,看重的絕不可能是他們方家本身,而是,目前寄住在方家的容文翰的女兒,容霁雲。
自然,在京城的這段時日,方宏也領教了容家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太子親自推行并為之籌謀已久的一項國策,因為遭遇了以容文翰為首的世家反對,竟生生胎死腹中!
無論是容家在朝中無與倫比的影響力,還是太子的格外恩賜,方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