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重生之掌上明珠
作者:月半彎
【文案】
容霁雲一直以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為父厭棄,長而随母颠沛流離,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還給她留了一條活路,賜給了她英俊而又癡情的夫君,即便她無法生育,依舊是不離不棄。
卻不料狠心父親本是愛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獸心腸,而所謂孤女的自己,卻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嫡女。慘死破廟的那一刻,霁雲終于幡然悔悟:
若有來生,定要遠離渣男、父女團聚、快意人生。
小蝌蚪找爸爸,棄女大翻身 1V1 HE結尾
內容标簽: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容霁雲 ┃ 配角: ┃ 其它:
原文地址:
1慘死破廟
正是隆冬時節。
山崖上早已是荒草凄凄,惟有幾莖狗尾巴草,尖上還有些許綠意,只是一陣朔風刮過,卷起崖頭不多的一點泥土,那站的最高的狗尾巴草便随之滾落谷底。
如血的殘陽下,一處孤零零的廟宇便顯得尤其破敗。
這廟宇看着是修的時間長了,又久無人居住,早已是千瘡百孔,牆壁上的裂縫窄的有一指寬,更有幾道,兩個手掌也能伸得下,這樣年久失修、随時都有可能坍塌的破廟,便是孤狼野狗,也是不屑于入住的吧?
可此時,廟宇中塌陷了半拉的神龛前,卻蜷縮着一對兒衣着褴褛的人——
Advertisement
準确點說,應該是一個頭發花白稀疏的老人——老人頭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漿水、野菜葉之類的東西——正緊緊的把一個同樣頭發花白卻神情呆滞麻木的女人摟在懷裏。
老人十指都是黧黑色,手背上更是布滿了凍瘡,已經是隆冬季節,卻還赤着一雙腳,那鮮血淋漓的腳後跟,明顯是狼或狗之類留下的可怖傷口——
實在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麽人,竟忍心對這樣一個可憐到極致的老人下此毒手。
只是老人卻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傷口,反而一臉慈愛的瞧着懷裏的人兒,只是這溫煦的笑容出現在那樣一張老邁而又青紫腫脹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
“乖女兒,吃點兒饅頭——”
若沒有聽到老人稱呼,旁人怕是很難相信,那同樣頭發花白、老态畢現的女人竟是老人的女兒。
老人艱難的從懷裏把捂熱的饅頭拿出來——饅頭實在太硬了,饒是老人揣了這麽長時間,卻仍是和石頭一般。
——這已經很不錯了呢,這顆饅頭,可是自己拼着被兩條大黃狗撕咬才搶來的,好歹,能讓心愛的女兒吃進肚子、暖和一下吧?
叫雲兒的女人呆呆的縮在老人懷裏,和老人身上單薄的衣着相比,她身上的衣物明顯厚了許多,只是那衣服雖是層層疊疊的,卻明顯都是別人扔了不要的,不但打滿了補丁,更兼顏色駁雜,惟有最外面那件青色夾衣,還算完整。
老人顫微微的撕下一點饅頭,慢慢的喂到女人嘴裏,女人機械的張嘴,可下一刻,卻開始無聲的拼命咳嗽了起來,剛吃進去的饅頭頓時就吐在了地上,女子卻并沒有停下來,一直咳到吐了一口血出來。
老人神情慘然,一下一下的輕撫着女子的後背,只是凍餓了多時的身子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老人的手越來越慢,動作也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停了下來,臉朝着女兒慢慢趴下。
那樣子,好像要最後貼一下女兒的額頭……
那冰涼的觸覺,讓女子猛地一個激靈,呆滞的眼神,也瞬間清明,怔怔的瞧着微微合上雙眼的老人,半晌嘴唇蠕動了下,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符——
“爹——”
老人卻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爹——”女人慢慢睜大雙眼,似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是容文翰啊,據說在大楚王朝中也能呼風喚雨的丞相,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就死?
不對,不對,這不是容文翰,這不是自己的爹。
娘說,容文翰是這世上最狠心的人,他負了自己的結發妻、又把妻女趕出家門,所以自己母女倆才會無依無靠、饑寒交迫,所以母親才會貧病交加死在破舊的柴房裏……
容文翰就是魔鬼,怎麽可能是這個為了女兒脫去蟒袍、卸了玉帶受盡屈辱折磨的可憐老人?
自己一定是做噩夢了,明明自己的爹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怎麽會突然之間就變成這麽一個容顏可憎的醜八怪?
錯了,一切,全都錯了……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在山門外急促的響起。
“陛下,找到了,就是這裏——”有人驚喜的喊道。
一個一身黃衣的偉岸男子随即大踏步進了破廟,待看到神龛前那對相偎依的父女,腳下頓時一踉跄,噗通一聲就跪倒地上:
“相父——”
女子注目那越來越近的黃色身影,灰敗的臉上慢慢綻開一朵悲怆到極致也美到極致的笑容——爹,楚昭來了,看來,他是最終勝出的那個呢!有他在,就不會有野狼野狗來咬疼你了,爹爹放心,雲兒再不會淘氣了,雲兒真的知道了,你說的話是對的——方修林他從來沒愛過我,他,該死……
随着楚昭跪在地上爬過來,容霁雲眼中最後一點亮光慢慢消失:
楚昭,雖然你也是個可憐人,但我還是不願把爹爹讓給你。
爹爹是我的,即便你做了皇帝,也再也,搶不走了!
“賤人,都是你,害死了相父——”
楚昭喉嚨裏發出狼嚎一樣的悲鳴,上前猛一拽容霁雲的屍體随手就想丢出去,哪料想咔嚓一聲脆響,卻是容文翰抱的容霁雲太緊了,兩只手竟跟着容霁雲的屍身一道飛了出去,而那具蒼老的屍身,卻仍是盤着腿,伸直胳膊,保持着微微前傾的守護姿勢……
2重生方府
容霁雲呆呆的瞧着床上已經沒了呼吸的女人,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良久,終于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節:
“娘——”
明明上一刻,自己已經魂歸離恨、命喪破廟,怎麽一睜眼,卻回到了方府?
容霁雲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重生在七歲時這個最寒冷的冬日,也是母親去世後的第二天……
記得那日傍晚,娘便不停的咯血,自己吓壞了,在房間裏拼命的喊,可任憑自己喊破了喉嚨,卻沒有一個人出現。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娘終于咽了最後一口氣。自己也跟着昏了過去。
再醒來後已是第二日淩晨……
看外面晨光熹微,這是,天,快亮了?
霁雲拿了個缺了邊兒的瓦盆,吃力的去井邊汲了些水端進來,又撕下半邊衣服,蘸着水一點點幫着母親淨面。
擦拭完嘴角的血跡,又把那一頭蓬亂的頭發整理好,孔玉茹尚算清秀的面容終于一點點顯現出來。
放下手中的帕子,容霁雲定定的瞧着這張已經暌違了二十年之久的無比熟悉的臉,眼中終于直直的堕下淚來:
娘,為什麽?為什麽要那樣對雲兒?
讓雲兒在仇恨中毀了自己,毀了爹爹,難道,這就是您想要的嗎?
或者是,其實那時候的娘早已經因為求而不得而瘋魔了吧?
清醒的時候還好,不過是命令自己貼上那塊讓人惡心的又青又紫的胎記罷了,可一旦糊塗起來,就會把自己拽到房內,然後關上房門,命令自己把胎記拿下來,或者對着自己“文翰、文翰”叫的溫柔至極,或者拿了把鞭子把自己抽的皮開肉綻,嘴裏更是不停的念叨着,“容文翰,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為什麽要那個女人不要我?我要讓你後悔,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沒有人知道自己當時有多恨,每一次被人嘲笑臉上的胎記時,每一次被毒打時,自己都會默默的告訴自己,這一切,全都是因為自己有一個叫容文翰的爹,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麽會這麽悲慘?
一日日,一年年,那些恨終于生根,一直到最後,把自己完全毀滅,還毀了,那麽愛自己的爹……
“你不知道,孩子,你出生時,爹有多開心。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早就沒了,卻再沒想到,有一天,爹還會有你這麽個寶貝!”被爹派人從方府中救出的段時間,爹被自己關在門外,當時已經是深夜了,爹卻固執的守在房子外面,一直喃喃訴說着。
“那時的你就那麽一點點大,可每次見到爹,都會張開小嘴笑個不停,爹抱着你時,才明白,原來幸福竟是如此簡單。你走了,這麽多年,爹再沒有過一夕安眠……雲兒,你知道嗎,爹這輩子最最開心的事就是,有了你這個女兒……”
可惜那時的自己,卻是對爹的話嗤之以鼻,甚至大喊大叫着讓他滾,說自己恨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即便是下輩子做豬做狗,也絕不做他的女兒。
記得當時自己說過那番話後,外面靜默了一陣,然後就有人驚叫,說是相爺昏過去了,自己當時卻是涼薄的很,當即哼了一聲道,最好死了才好!
然後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楚昭,那個據說一直占據着爹的心,并導致自己母女最終被掃地出門的女人,雲蓮心的兒子,也是今上的二王子。
“是你娘自己貪心,又關相父何事?”楚昭瞧着自己,神情鄙夷而痛恨,“你娘就沒告訴你,她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才成為容夫人的?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若不是瞧着你這張臉,孤定不會容你再活在世間!”
自己當時被吓壞了,再不敢說一個字,可心裏卻是更恨爹,若不是因為他讓人把自己帶回來,自己怎麽會被人這般侮辱。也更認定爹此舉,肯定是有什麽陰謀詭計。卻不知道,楚昭所說,竟全是事實。
十年前,世家子容文翰青梅竹馬的戀人雲蓮心入宮為妃,本是不願涉足仕途、清風朗月一般人物的容文翰不放心戀人之下也投身官場。
卻在一次青樓聽曲中,被不知名嗚咽簫聲吸引。初次見到了孔玉茹。只是陰差陽錯,容文翰喜的是簫聲的清新脫俗,孔玉茹卻愛上了聽簫人的龍章鳳姿。
更在相識一年後偷偷藥倒了容文翰,令兩人有了肌膚之親。
孔玉茹原本想的很簡單,只是愛極了那個人,想要有一個和容文翰的孩子罷了。可再沒想到容文翰卻在知道孔玉茹身懷有孕後,排除了重重阻力,又煞費苦心的給她安排了一個體面的身份,然後把她風風光光的娶進家中做了正室。
孔玉茹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大費周章的娶了她,卻為什麽不能愛她?
人人都豔羨容夫人多麽幸運,容大人自娶妻後再未流連于楚館青樓,日日在家中守着相貌平平的妻子。
惟有孔玉茹知道,從把自己娶進家門,容文翰進洞房後只說了一句話:他會厚待自己,會給自己容夫人應有的榮光,卻無法愛上她。然後再未踏入自己房間一步。
容大人确是上朝之後便會歸家,卻只是領着自己的女兒嬉戲玩耍罷了!
為什麽可以愛雲蓮心,可以愛自己生的女兒,卻唯獨,不能愛上自己?
孔玉茹一日日的失望,一日日的痛苦,終于在最後,為了懲罰容文翰,帶了四歲的女兒離開!
既然活在這麽無望的愛情裏,那不如,我們一同下地獄吧。
“明明是你娘背棄相父在前,你夥同他人脅迫相父在後,現在卻還說出如此的誅心之語!”楚昭越說越怒,“虧相父日夜挂念着你,你雖然長相甚肖相父,內裏卻和你娘一般,俱是無恥無情之人。”
自己當時氣得渾身發抖,什麽背棄,什麽脅迫?明明自己才是那個傷痕累累的人!卻不知道,其實這之前,自己被人捉到不着寸縷和表兄孔松青躺在一起,都是方家早已安排好的。目的不過是拿自己脅迫爹爹答應他們放棄楚昭,投靠太子。
本來自己若是那時留在容府,後面的事情或許都不會發生,偏是自己愚蠢,竟豁了性命逃了出去。以為方修林那樣深愛自己,定會相信自己和表兄孔松青是清白的,只要消除誤會,兩人定然仍是恩愛夫妻。
卻沒想到方家早已和太子達成一致,要把爹爹給除去!
自己回去的第二天,便被以不貞偷盜等種種罪名送交官府。更沒想到的是,爹竟然上折自認教女無方,更願以自己身上功名及容府所有財物贖買自己。
然後容府忽然就被查出有巨額財富,更被搜出大量的索賄受賄的信件!
輝煌了幾百年的容府自此被連根拔除,本是清風霁月一般的爹爹為了自己最終變成了街頭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犬……
只是當時,已經完全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自己又如何肯相信楚昭的話:
“你以為我會信嗎?他是你的相父,和我有什麽幹系?別告訴我,容府真要找一個人,會找了二十年才找到!”
自己一直認為,容家本就是世家,別人家尋人或許困難,容家要真心尋人的話,哪家官府會不給這個面子?一切不過是借口罷了。
“那要問你的娘!”當時楚昭冷笑一聲,“你娘當日留言,說是若相父妄想把你從她身邊帶走,她定會先殺了你然後自殺——那女人一直都知道,相父所在乎之人唯有你罷了!你在她的掌握之中,相父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卻還是秘密派出了很多人四處尋訪,可恨方家——”
容霁雲正在擦拭的手頓了一下,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濃。是啊,娘和盛仙玉是同村人這件事,幾乎沒有人知曉,而且爹肯定沒想到,娘竟然會恨他恨到以容府堂堂少夫人之尊寧願躲在一個商賈之家為奴為婢!
聽楚昭的意思,爹應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這個線索,但卻被方家從中阻撓,終是無果而歸。
心裏忽然一跳,十二歲那年,自己曾随着方家老太太入山中庵堂修行過一年,記得當時是因為盛仙玉告訴自己,說是娘給她托夢了,夢中娘告訴她曾在一個庵堂中幫自己發了宏願。府中一向吃齋念佛的老太太知道後,就帶了自己去庵堂還願。
自己當時還奇怪,為什麽不是盛仙玉帶自己去,現在想來,八成那時候是爹派來尋訪自己的人已然到了,盛仙玉自然要留下來迷惑爹的信使。
對那時的商賈之家方家而言,自己也算是奇貨可居,在方修林沒和自己成婚之前,自然不可能讓爹爹找到自己。
不然,他們又如何能在以後堂而皇之的站在太子身邊并利用自己脅迫爹棄楚昭而投太子?
用力的擦去流了一臉的淚,霁雲的眼睛清亮無比:
娘,您的恨沒有給您救贖,反而害的女兒萬劫不複!
上輩子是女兒蠢,竟會愛上方修林那個人渣,害了自己,也害了爹!重活一世,女兒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女兒這就帶着您離開這兒,去找爹。您對爹恨了一輩子,也,愛了一輩子。能回到爹身邊,您也是開心的吧?
又輕輕拉過孔玉茹放在裏面的手想繼續擦拭,哪知手動處,一張明顯時間久遠的薄薄的紙忽然飄落。
霁雲撿起來,久久的看着信張末尾那兩方親親秘密并列的印章:文翰,霁雲飛。
神情頓時晦暗無比:
自己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雖然無比痛恨這裏,竟然還不能馬上走嗎?
爹爹寫給自己的信件還在這方府,還有那方刻有“霁雲飛”的小印,也還在母親的娘家人,那所謂的舅舅孔方林手裏!
3身份大白(一)
那些信件和小印,自己一定要拿回來!
當年爹被人誣陷索賄受賄時,上面蓋得私人印信,便是這枚“霁雲飛”,而之所以罪名沒有被坐實,也是因為,這枚印信上刻得是自己的名字——索賄受賄這等腌臜事,容相怎麽會蓋上刻有唯一愛女名字的印戳?
可即便所有人都無法相信,拜自己所賜,爹爹最終還是名聲盡毀、斯文掃地。
因為那信上委實是朝中大臣全都熟悉至極的容相親筆,容相一筆好字,風骨清奇,自來無人可仿。此等鐵證,縱然容相才思敏捷,卻仍是百口莫辯。
只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些信件,全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霁雲凝視着手中這張已經因年代久遠而發黃變脆的信箋。
當初,方修林就是拿了一疊這樣的信箋,每日裏讓自己臨摹。
自己那時候真是聽話呀,無論方修林說什麽,都是乖乖的聽着,更不要說方修林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能練得和信箋上的字一模一樣,就可以替娘親報仇!
自己日夜苦練,終于寫就了一筆和爹爹一般無二的字。
霁雲低着頭,極慢極慢的讀着信箋上的字句。說是信,更應該說是随筆。上面內容很短,無外乎就是爹路上所見,或奇聞轶事。
那時看信時,只覺爹爹虛僞的令人作嘔:連人都趕出家門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現在想來,爹實是愛極了自己,才會無論看到什麽有趣的事都要記下來,然後蓋上父女二人的印戳後送給尚且牙牙學語的自己……
好像上一世娘臨死時确實囑咐過自己,說是有一包袱托了方修林的娘盛仙玉保管,讓自己務必索回,葬在她身側。
霁雲往頭上紮了根白布條,然後推開門,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誰家檐頭上尚未化完的積雪白的刺眼。
方家也算豪富,從偏僻的柴房到盛仙玉這個姨娘住的小院兒,也要走好大一會兒。
霁雲衣服本就單薄,又破破爛爛的,在寒風中一步一滑的弱小身影便顯得尤其凄涼。
霁雲卻不敢停留,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自己就是去的晚了,正碰上方修林的爹方宏在。方宏雖是商人,卻最好附庸風雅,當時恰好費盡心機得了一張爹爹的字畫,竟是一眼就認出那包袱裏信箋上的字和他重金購得的字畫竟是一般無二。
自己的真實身份也随即暴露。
若沒有方宏在的話,盛仙玉一介女流,應該不會發現什麽端倪。
霁雲只顧匆匆趕路,卻不防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被旁邊的人給扶住,霁雲卻是被撞得“咚咚咚”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沒長眼的奴才,竟敢沖撞大小姐,真是找死!”
那一巴掌竟是用足了力氣,霁雲被打的頭“嗡”的一聲,這才看到,前面正站了一個華衣绮服的妩媚少女,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竟然是,不久後便即嫁給太子為妾的方家大小姐方雅心!
看對方卻是一個被紫紅色胎記蓋住大半拉臉的奇醜無比的丫頭,方雅心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臉登時沉了下來。
旁邊仆傭慣會看人臉色的,看方雅心的神情,立馬知道大小姐不高興了。
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仆上前一把拽住霁雲的頭發就拖了過來:
“沒眼色的死丫頭,還不快給大小姐磕頭——”
忽然注意到霁雲發中的白布,頓時氣急敗壞:
“小賤蹄子,這是要做死啊!你是死了老子娘還是怎麽的,大清早的戴這麽晦氣的東西!”
方雅心瞬時臉沉似水:
“沒規矩的丫頭,憑你是誰,也可以在府中随随便便戴孝的?叉出去,讓人牙子領走發賣。”
霁雲心裏咯噔一下: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方修明的愚蠢相比,方雅心卻是分外精明和狠毒,甚至在嫁給太子後,以一個母家卑微的妾身份,在太子府混的風生水起。
在設計陷害爹爹這方面,這個女人也是功不可沒。
必須趕緊想出個法子來,不然,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被賣掉。
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忙一使勁,推開那按着自己的女仆,朝着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秋月姐姐,救命——”
以自己對方雅心的了解,這個女人向來對搶走了父親全部注意力的盛仙玉痛恨無比,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盛仙玉的機會!
同理,以盛仙玉的脾氣,也必然不願意随随便便被人打臉,特別還是,被正房的人打臉。
果然,方雅心眼中頓時一寒,旋即冷笑一聲:沒想到這醜婢竟然敢跑,還有秋月——
雖不認識霁雲是誰,可方雅心卻是識得秋月的。
竟然是盛仙玉那個賤人房裏的。
果然是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奴才。
也只有盛仙玉那樣的無恥賤人,才會教出這麽上不了臺面的粗俗丫頭。
這個丫頭自己不但要打,還要當着盛仙玉的面打,要讓這個近年來越來越嚣張的無恥女人明白,這方府中,到底誰才是主子!
“原來竟是盛姨娘屋裏的嗎?”方雅心緊了緊鬥篷,冷冷瞧着早已是凍得嘴唇烏青的霁雲,“這左近不就是姨娘的院子嗎?帶上她,我倒要問問,姨娘安得什麽心!”
驀然被霁雲拽住的秋月吓了一跳,看方雅心臉色不善,心裏咯噔一下,忙使勁去拽霁雲的手:
“小蹄子,你做了什麽混賬事,竟敢攀誣到三夫人身上,是想做死嗎!”
這醜丫頭自己認識,不就是前年害的夫人成為阖府笑話的那對母女中的女兒嗎。
本來夫人在府中就因為出身的關系被人看不起,偏那孔玉茹還充什麽大尾巴狼,當初嫁人後托人給夫人捎信說什麽她嫁入了富貴之家。一聽說她要來,夫人喜歡的什麽似的,以為終于有人可以為自己撐腰了,特特的禀了老太太,哪知一大群人接出去後卻是衣着破爛再寒酸不過的一對兒母女!特別是這女孩兒,自己就沒見過能醜成這副德行的,簡直讓人看了晚上就會做噩夢。
老太太當即就帶了人拂袖而去。
夫人也登時氣的手腳冰涼。可已經說了是自家姐妹,自然不好馬上再攆出去。
從那之後就把她們丢到了柴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看情形這丫頭是沖撞了大小姐,自己可不要給她背黑鍋,而且瞧這丫頭髒成了什麽樣子,真是看着都惡心。擡腳朝着霁雲的肚子上就踹了一腳,可任憑她又掐又拽,霁雲竟是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旁邊的方雅心微微一哂,早有粗壯的仆婦上前按住兩人,喝罵道:
“兩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大清早的在這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們主子果然好手段,教出這樣的狗奴才!”
說着徑直扯了兩人往盛仙玉的小院興師問罪去了。
又有有眼色的丫頭,急匆匆的去主院悄悄禀了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知道。
盛仙玉聞訊趕出來時,正瞧見被狠狠推倒在地的秋月和霁雲。
霁雲頭發蓬亂,盛仙玉倒是沒瞧出來是誰,秋月可是自己的大丫鬟,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再看看後面氣勢洶洶的跟着的主院的丫鬟仆婦,登時明白,這是那邊又來找自己晦氣了!頓時氣得牙根直癢癢,對着方雅心不冷不熱的一笑:
“喲,這鬧哄哄的,我還當是那個不長眼的丫頭婢子要找打呢。卻原來是咱們的大小姐。春雨,還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快給大小姐看座,好歹咱們也是大戶人家,可別學的那沒有一點兒教養的小家子氣。”
對盛仙玉的指桑罵槐,方雅心卻是并不在意的樣子,纖手一指下面跪着的秋月和霁雲:
“聽說這兩人都是姨娘手下使喚的人?”
不待盛仙玉否認,又續道:
“一個是姨娘底下的大丫鬟秋月,還有一個——”
早有仆婦狠狠的拽住了霁雲的頭發,霁雲被迫擡起頭來,可怕而又醜陋的胎記頓時映入盛仙玉的眼中。
“我記得不錯的話,這丫頭,是姨娘好、姐、妹的女兒,可對?”
方雅心說道“好姐妹”幾個字時,特意拔高了音量,下面人意會,頓時發出了幾聲不懷好意的輕笑。
盛仙玉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這兩年盛仙玉根本就是任孔玉茹母女倆自生自滅,提都不許旁人提起這兩個。只想着這母女倆最好早死早托生,或者自己受不住苦走了算了。哪想到都兩年了,兩人竟還是賴在這裏不走。平常還好些,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有一些不懷好意的親戚故意向自己打聽自己“好姐妹”的消息,弄得盛仙玉惱也不是,發火也不是。
可府中誰不知道孔玉茹母女的存在,想不承認自然不可能。
盛仙玉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是又怎樣?”
心裏更是暗暗發誓,等打發走了方雅心這死丫頭,自己馬上讓人牙子領了孔玉茹母女出去,一文錢不要,憑着她們賣到哪裏,只要不讓自己再丢人現眼就好!
只是眼下,這丫頭自己還得護着,所謂打狗看主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方雅心明着是看這倆奴才不順眼,實際是要借着兩個奴才來給自己沒臉。要是讓人知道,自己連“好姐妹”的女兒都護不了,這府中恐怕更沒有人把自己放在眼裏。
4 身份大白(二)
“姨娘只要認了就好。”方雅心涼涼道,“雅心敢問姨娘,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姨娘,還是府裏有對不住姨娘之處?”
秋月這會兒已經回過神來,忙不住給盛仙玉使眼色:方才路上也看到了霁雲頭上的白布,秋月馬上明白,這是讓人家揪住小辮子了,主子的性子自己知道,一向是個争強好勝的,這要真認下可就麻煩了!
奈何盛仙玉此刻馬力全開,卻是全神貫注在她心目中的頭號大敵方雅心身上,根本沒注意到秋月的小動作。
“大小姐這話從何說起?”盛仙玉毫不示弱,“這裏也是我家,說什麽得罪不得罪的?大小姐要是看我不順眼,自可禀了老爺,要打要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何苦拿了這兩個不懂事的丫頭作伐?”
又想搬出爹爹嗎?
方雅心神情厭惡至極,可惜,這次,便是爹爹也護不了你。忽然長嘆一聲:
“姨娘心裏果然有怨。雅心知道,姨娘自來心氣高,總覺自己太過憋屈,只是即便如此,雅心也希望姨娘念在爹爹和修林的份上,做事多留一分餘地,如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苦來呢?”
什麽念在老爺和修林的份上?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臭丫頭胡說什麽?
“大小姐,我念你年紀尚幼,不和你一般見識,可不是就怕了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她們做了什麽,你只管算到我身上便是。”
“是,雅心也知道自己管的太寬。”方雅心忽然面容悲戚,一副有些無助的樣子,指了指霁雲道,“不管發生什麽,雅心相信姨娘也定是希望阖府平安的。這丫頭擅自戴孝,帶來的晦氣就讓雅心一人受了吧。只望姨娘,再不要做下這等糊塗之舉。”
說着,竟是掩面要走。
下面仆婦頓時臉色大變,紛紛勸道:“小姐,切不可為了個賤婢這樣糟踐自己。”
方雅心還要再說,院外忽然傳來一聲蒼老而怒氣沖沖的聲音:
“雅心,你自是一副菩薩心腸,可你的福壽,這起子賤人還當不起。”
盛仙玉臉一白,倉皇無比的擡頭,卻是方家老太太和方宏的正房夫人崔玉芳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頓時吓了一跳,忙強笑着迎了出去:
“怎麽勞動的老太太和姐姐一塊兒來了,有什麽事,讓人喊仙玉過去伺候就好。”
哪知剛走了幾步就被人攔住。
老太太厭惡的瞥了一眼盛仙玉:
“我這老不死的,怎麽敢勞動你的大駕?還不給我跪下!”
“啊?”盛仙玉愣了一下,已經被人摁倒在地,膝蓋狠狠的磕在青石板上,頓時疼的臉都變了,“老太太,仙玉做錯了什麽,還請老太太明示,打壞了仙玉沒什麽,老太太可別氣壞了身子。”
“別氣壞了身子?”老太太的龍頭拐在地上搗的“篤篤”響,顯見的是氣的不輕,“你這賤人是巴不得老身死吧?老身身體還好好的,你就已經讓你那好姐妹的女兒把孝都給戴上了!宏兒真是瞎了眼,怎麽會把你這麽個心如蛇蠍的毒婦娶回家中。”
“什麽?”老太太一向吃齋念佛,平日裏雖對自己冷淡了些,可還是第一次當衆這麽給自己沒臉,盛仙玉很是無措。
“讓她自己看。”老太太又高聲喝道。
一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仆婦上前,叼小雞一般提起瘦弱無比的霁雲往盛仙玉面前狠狠一摔。
霁雲噗通一聲趴倒在盛仙玉面前,頭發中那抹刺目的白色一下映入盛仙玉的眼睛。
盛仙玉瞳孔猛地一收縮,知道自己是上了方雅心的當了。虧自己這麽大個人了,竟被擠兌的吃了這麽大一個暗虧。
伸手一把揪住霁雲的頭發,揚手照着臉上就是狠狠的幾巴掌:
“死丫頭,虧我看你們母女可憐,才容你們在府中住,你竟然聯合外人來害我。”
說着轉身,沖着老太太不住磕頭:
“老太太,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這丫頭竟然豬油蒙了心,做出這等晦氣事。老太太,您知道我的,一向是刀子嘴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