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電影院的情侶廳不像別的影廳都是單人單座,這裏擺着大大的雙人沙發,柔軟而舒适。在沙發與沙發之間,有可以遮擋同排其他觀衆視線的隔斷,形成了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
牧安平和夏小冬就坐在這樣的雙人沙發裏,尴尬地聽着身旁的動靜。
隔斷只能阻隔視線卻不能阻隔聲音,此時,在他們隔壁的座位上,有兩個人大概正在熱吻,時不時會傳出來幾聲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牧安平懷疑這又是邊曉鈞雇來的人,他側着身子避開夏小冬的視線,發了條消息出去。
沒多會兒,他收到了來自邊曉鈞的回複:“我還沒有那麽喪心病狂,情侶廳你應該沒少去吧,怎麽忽然大驚小怪了?”
“還不是因為你,花錢雇人撺掇別人談戀愛的,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邊曉鈞發了個欠揍的笑臉過來,沒有其他回複。
牧安平把手機塞回口袋,想起了烤鴨店裏那個大姐偷偷對他說的話:“小夥子,雖說是我們撺掇的,但是如果你心裏不願意,就算有第一個卷兒,也不會有後來的那些。”
他不得不承認,大姐說得有道理。
牧安平偷眼看向身邊的夏小冬,見她把兩只手平放在腿上,坐得十分端正,細細的眉眼微蹙,看上去有些緊張。
牧安平知道,這種事只能他先來。
他做好心理建設,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然後,他借着換姿勢,自以為在不知不覺間,坐得離夏小冬更近了一些。
夏小冬雖然目視前方,其實眼角的餘光一直盯着牧安平的動作。感受到他更近了,鼻端似乎都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氣息,夏小冬也更緊張了,忍不住坐的更直了些。
兩個人都知道将會發生什麽,都在期待又都在害怕。
過了足有十分鐘,夏小冬的腰都快酸了,牧安平才開始下一步動作。
他擡起手摸了摸鼻子,随後像是把手放錯了位置,又剛巧蓋在了夏小冬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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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有了準備,夏小冬的手還是猛地蜷縮起來,攥成了拳。
牧安平猜,會不會是自己太魯莽了,應該先表白才是。
那一丁點兒勇氣漸漸消退,他緩緩收回了手。誰知道剛起了念頭,夏小冬的手突然翻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他。兩個溫暖的手心貼在一起,仿佛可以感覺到對方皮膚下血液的流動。
牧安平是一個随性的人,不羁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傳統的人,刻板的人。戀人之間的親密舉動他做過許多,可是此時看着交疊的手,他竟然覺得心跳比聽見旁邊的啧啧親吻更快,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沖。
在這沸騰的血液中,牧安平還感受到了一些溫暖。那些溫暖來自夏小冬,來自她的默默堅持,來自她的長久守護。
你愛別人,我等着,你不愛了,我還在。
牧安平做不到如此,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他相信很多人都做不到不求回報地愛一個人。所以,他更覺出夏小冬的可貴。
從電影院裏出來,牧安平牽着夏小冬的手一路走回了學校。進了校園,有認識的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無一不是驚掉了下巴。
這兩個人做了好幾年的好朋友,怎麽突然間無聲無息地就談起了戀愛。
雖然吃驚,這些人還是送上了祝福,相比起谷心美,自然還是夏小冬更受歡迎。
牧安平不想一次次地做重複回答,于是對夏小冬提議:“離關寝還早,咱們去操場走走吧?”
“好。”
操場上的人很少,微涼的夜風吹在身上,帶着清新的花草和泥土的香氣,聞起來能舒服到肺裏。
繞着跑道走了大半圈,牧安平忽然問:“小冬,如果我一直沒有回應,你該怎麽辦?”
夏小冬對此早有答案,類似的問題庾彩也曾問過。她坦然回答:“喜歡你本來就不是為了得到什麽,沒有回應也沒有關系,那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
“不難過嗎?”
“不難過,喜歡你很快樂。”
“也有難過的時候吧?”
過了片刻,夏小冬淡淡地說:“有,不過還是開心的時候多。”
牧安平按下心裏的酸脹,換了個話題:“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看你的速寫本時喜歡的。”
牧安平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是那次迎新晚會,你聽見了我的歌聲後就喜歡了呢。”
夏小冬卻回答得很認真:“那時也喜歡,但是沒有喜歡得那麽認真。”
“為什麽不表白?”
“我曾經想過表白,可惜等你從英國回來後已經有了女朋友。我那時很難過,覺得你就像是太陽,而我是月亮,注定沒有辦法在一起,所以再也沒有想過表白這件事。”
“小冬,日和月放在一起是個明字,怎麽會沒有辦法在一起呢?這個字我們每天都能看到。”
……
從美國回來後,牧安平的手傷算是基本好了,不會再影響創作,他又開始投入到繁忙的課業之中。
他今年上研三,平時很忙不說,還有畢業作品要交。好在他和夏小冬是一個學校的,再不濟也能每天在一起吃頓飯。
牧安平和夏小冬在一起,最開心的莫過于沈為先。這位老爺子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去了趟設計學院回來後,就把當月裏牧安平和夏小冬共有的空閑時間,在一本臺歷上标了出來。
按照沈為先的說法,他才不會做那種棒打鴛鴦的事,這些時間都得留給小年輕們專心談戀愛。
牧安平腹诽,棒打鴛鴦的事他師父做的還少?
也不怪沈為先放心,牧安平和夏小冬在一起的話題以學業交流居多,做的事除了吃飯看電影、繞着操場散步,就是在一起刻章、畫畫之類,文雅得不行。
他們兩個都對自己的專業很熱愛,所以在旁人看來業餘時間還在談這個未免太枯燥,他們卻甘之如饴,樂在其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來到了年底,學校舉辦元旦晚會。
這是牧安平在校的最後一次元旦,有不少人找到文藝部的同學,請求邀請牧安平登臺唱歌。
文藝部的人沒抱什麽希望,随着人氣越來越旺,牧安平也越來越忙,去年他們也有邀請過,就被牧安平以時間沖突為由拒絕了。
結果這一次,前來邀請的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問了一嘴,就得到了牧安平給出的肯定答複。
“只唱一首歌,節目單上別打出歌名,我自己報行嗎?”
來人笑着打趣,“你這是要搞事情?”
牧安平笑嘻嘻:“可以嗎?”
美院的人什麽時候怕過搞事情?來人同樣笑嘻嘻:“沒什麽不可以的,求之不得。”
元旦晚會當天,大大的禮堂坐滿了人。
庾彩和夏小冬坐在一起,她指着手裏的節目單說:“文藝部的人也太馬虎了吧,牧安平的節目沒打出來呀。小冬,牧安平今天要唱什麽?”
夏小冬搖頭,“不知道,他沒說。等一等吧,等主持人報幕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會不會唱新歌呢,今年很火的幾首歌我都喜歡。”
牧安平的節目被排在了倒數第三個出場,庾彩已經念叨得累了,不再費心去猜測只等主持人上臺報歌名。
誰知,上一個節目表演完,主持人站在舞臺旁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兒要報幕的意思。
庾彩坐直了身體,晃着夏小冬的胳膊問:“怎麽了?主持人幹嘛呢?”
夏小冬還沒有回答,牧安平已經上了臺。
他微微笑着,一雙眼睛微凹,眸子像是璀璨的星。他的鼻頭是略帶棱角的□□,鼻梁在燈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又高又直。
即使臺下的大半人對這張臉都不陌生,他的帥氣還是引來了一片尖叫。
牧安平自己報幕:“大家好,我是造型學院版畫系的牧安平……”
臺下掌聲雷動,蓋過了他的聲音,牧安平只好頓了頓,等待掌聲稍歇。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牧安平繼續說:“下面為大家表演一首歌曲,希望大家喜歡。”
他說完這句話便放下了手,随之而來的是歌曲的前奏。臺下微微騷動,對前奏不熟悉的人紛紛詢問身邊的人這是什麽歌。
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
庾彩是知道的,她很開心,湊得離夏小冬更近些,說:“《無與倫比的美麗》,雖然是首老歌,也是好聽的。”
夏小冬知道這首歌,她擡頭去看臺上的牧安平,心裏有了隐約的預感和期待。
牧安平也在看着夏小冬,只看她一個人。
“天上風筝在天上飛,地上人兒在地上追,你若擔心你不能飛,你有我的蝴蝶……”
牧安平的音色依舊清亮,不過相比夏小冬第一次聽他唱歌,聲音中的少年感少了一些,更多了一些男人的深沉穩重。
“你形容我是這個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美麗……”
他唱到這裏擡起了手,手指着夏小冬的方向,帶着笑意繼續唱:“我知道你才是這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美麗……”
庾彩興奮地不行,“小冬,牧安平是為你唱的,是唱給你的。”
會場中大半的人都看了過來,遠處甚至有站起來向這邊張望的人。
夏小冬努力克制,告訴自己要鎮定,然而這些年的等待,這些年的愛與痛,還有在這座禮堂裏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都在擾動着她的心,都在催促着她的淚水落下來。
第一滴淚水落在了唇上,夏小冬抿了抿唇,把淚水吸進了嘴裏。
她不再忍了,既然已經哭了,那就随它去吧。她任由眼淚洶湧地流着,臉上卻帶着幸福的笑看着牧安平。
牧安平一邊唱歌,一邊做了個拭淚的動作。夏小冬搖搖頭,不去管眼淚,仍在笑着。
牧安平懂了夏小冬的意思,輕輕點頭,繼續唱歌。
他唱完了整曲,在最後一個音符中重新舉起話筒。此時臺下的衆人都在等待音符的落下,掌聲還未響起,一片寂靜。
在這片寂靜中,牧安平的聲音很清晰。他說:“夏小冬,謝謝你,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就寫偏了。現在看來,書名應該叫《無與倫比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