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谷心美的話一說出口,房間裏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四個人,同時驚住了。
床上的牧安平擡起了頭,一雙眼睛直盯夏小冬,眼神十分複雜。
他對感情不敏感,記憶力卻很好。夜晚的圖書館門前、百花山上努力跟随的腳步、西北的特産、不歡而散的聚會、還有這些年夏小冬對他從未改變過的關心。
聽了谷心美的話,再将這一切聯系在一起,牧安平終于發覺了夏小冬隐藏在朋友身份下的綿長愛意。
原來夏小冬已經默默喜歡了這麽久,牧安平想到這些年裏他的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每一個夏小冬都曾見過,忽然很想問一問她,為什麽不放棄?
站在房門附近的沈為先,大概是四人裏知道這件事後唯一歡喜的。
在他看來,夏小冬才是牧安平的良配。兩個人家世匹配、門戶相當,有共同的話題和愛好,都是優秀的好孩子。
而且,夏令秋老爺子對牧安平的印象也很好,聯合畫展上他的參展分明是為了給牧安平捧場。
想着想着,沈為先忍不住瞪了谷心美一眼。若不是因為這個小妖精,說不定牧安平和夏小冬早就在一起了。而他自己也不會愁得頭發花白,今天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谷心美說出那句話時,夏小冬距離她還有兩步遠,兩個人可以看到對方臉上所有細微的變化。是以,夏小冬更加難堪,整張臉包括耳朵和脖子全都紅透了。
多年的秘密一朝被公布,還是當着牧安平的面,她幾乎想要立即逃離這裏。可是,哪怕她要離開,哪怕她和牧安平再也做不成朋友,彼此形同陌路,她也要把谷心美一起帶走。
夏小冬咬咬牙,忽略臉上傳來的熱燙,讓出一個身位示意谷心美走在前面。
谷心美緩緩轉頭,看到牧安平的眼睛直盯夏小冬。谷心美再移視線,看到沈為先含着一絲笑看着夏小冬。谷心美看夏小冬,夏小冬臉色通紅卻神色堅定,擺明了她不出去,就要上手趕人。
谷心美再一次為自己的沖動而後悔。
牧安平本就因為小寶受了傷,而她自己也因為說錯了話傷了牧安平的心。在這個時候挑明了夏小冬的心思,簡直是傷敵一百,自損八千。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卻往往在傷了人之後才會醒悟。然而話出了口,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後悔什麽的一點兒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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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心美出去了,卻并沒有走遠。她出了大樓,站在昨天曾站過的噴泉旁拆了一包新買的香煙。
她的心裏很慌,眼前總是浮現出牧安平直盯夏小冬的眼睛。她甚至開始胡思亂想,牧安平會不會就此和她分手,順勢接受了夏小冬的愛。
她是在擔心未來的生活,但是她不想分手。她還有本錢在,還有機會可以嘗試着養活家人和牧安平。
她幾口抽完了一根煙,心裏的不安依舊存在,她又點燃了一根。
她要好好想一想,一定要在牧安平動搖之前做些什麽。為了這份愛她放棄了一切,沒有退路,她不能把牧安平拱手讓給夏小冬。
見到谷心美出去,夏小冬把早飯放在床頭,也走了。她無法面對得知了秘密後的牧安平,她也不想聽牧安平說出那些委婉拒絕的話。
直到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牧安平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他的心裏很亂,無暇顧及太多。谷心美的話他理解,卻也很心痛。然而更讓他思緒混亂的,是夏小冬。
對于暗戀,牧安平并不陌生。
不管是書桌裏偶爾出現的巧克力和千紙鶴,還是從同學那裏聽到的小道消息,他都曾有過經歷。
對于明戀,牧安平也不陌生。
情書他收到不少,直接或是間接的表白他也聽了不少。哪怕在幼兒園裏,也有小女孩把自己的蘋果送給他,說喜歡他,想要和他一起玩。
對于談戀愛,牧安平更不陌生。
他的第一段正式戀愛應該是在初三畢業後的暑假,長得很好看的鄰居小姐姐帶他去參加聚會。在衆人的起哄聲中,小姐姐親了他的臉,他對小姐姐也不反感,于是順勢而為,吻了小姐姐的唇。
他們交往了一個夏天,在小姐姐去上大學、他去上高中的開學季,他們分了手。兩個人都沒有難過,就好像只是玩了一場親密的游戲。
他的第二段戀愛在高中,他的歌聲引來了校花學妹的表白,半個月後,他在學妹老爸的追打中痛快地與學妹分了手。
第三段、第四段……直至谷心美。
與谷心美的戀愛不同于以往,牧安平知道自己投入的有多深,也知道自己的心裏有多痛。和谷心美在一起,他常會感受到無力,也常會感受到煩躁。他有想過分手,有想過忘記,但是他放不下也忘不了。
牧安平搜索了自己的記憶,想要從中找到一個先例做參照,好讓自己能夠在得知這些以後,可以正确地面對夏小冬。
但是,他找不到。在牧安平的生命裏,沒有出現過夏小冬這樣的人,她是第一個。
那些暗戀他的人,他不會給予過多關注,那些人就像是浮在他生命長河裏的泡沫,沒過多久就消失不見了。
那些明戀他的人,他若是不喜歡就會果斷拒絕。他甚至還對兩個女孩講了大道理,因為她們表白的時候明知道他有女朋友。
而夏小冬,牧安平和她做了四年半的好朋友,他們志趣相投,聊得來也能玩到一起去。他們雖是朋友,卻也有了很深的感情。
他不能不在意夏小冬,夏小冬也從未表白,所以無需他的拒絕,更不需要他來講大道理。那麽,他該拿夏小冬怎麽辦?
沈為先把移動餐板支好,又把夏小冬帶來的早飯擺上去。
“吃飯,別想了,一會兒飯涼了不是浪費了小冬的心意?”
牧安平的一口氣堵在半途,差點被噎死。他無奈地看向師父,只見沈為先眼裏帶笑,完全沒有了面對谷心美時的憤怒。
“師父,我有女朋友。”
“你那個女朋友不如不要。”
“她……不會表達自己,心不壞。”牧安平本想說谷心美沒什麽文化,又咽了回去。
“安平,其實你自己也清楚,就算她想和你好好談,她的心裏也的确是那麽想的。萬一你的手真好不了,她一樣會一邊說着愛你,一邊收拾行李打包走人,對不對?”
牧安平睜大眼睛,“師父,我的手還能好?你不是說……”
“我說的是搞不好就廢了,我可沒說不能好。”
“師父。”牧安平拿這個老爺子是真沒辦法。
“醫生沒給準話,看恢複情況。你要小心,不能放棄希望。”沈為先用小勺子盛出一口粥,輕輕吹了吹,放在牧安平的嘴邊,“吃飯。”
牧安平喝了粥,很不自在地說:“師父,我還有一只手呢,我自己來。”
“閉上嘴乖乖吃飯,那只手你也小心着,萬一右手不成了,我就訓練你用左手拿刀。”
牧安平挨着訓,一口口喝着師父遞來的溫度正好的粥,冰涼的心底有了些溫暖。他更關注他的手,卻也沒有忘記師父提出的假設。
如果他的手真的好不了,谷心美的确有可能一邊流着淚說愛他,一邊對他說分手。
愛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也正因如此,牧安平這裏也有了另一種感受,理解是一回事,傷心失望是另一回事。
沈為先一邊喂,一邊不停地唠叨。
“這個飯盒一看就是新的,還是小冬心細,應該是怕吃的在路上涼了。”
“這個粥這麽香,肯定是南門外老王家的,每天排隊的人可不老少。”
“來,吃個湯包,慢點兒,小心燙。這個時候能買到湯包,估摸是去了北門的旺記,南門挨着老王家的那家湯包店開門晚。”
牧安平被他唠叨着,忍不住想起了夏小冬幫他帶過的早飯。他曾以為那是夏小冬的性格使然,對誰都一樣,現在看來卻并不是。
喝完了粥,吃了兩個包子,沈為先又倒了一小碗湯放在餐板上。
“你師母說了乳鴿湯最有營養,這一碗都喝了。”
“師父,我剛喝了粥。”
沈為先言簡意赅:“喝。”
牧安平麻木地張合着嘴進行吞咽動作,反抗無效還不如乖乖聽話。
喝完了一碗湯,沈為先把東西都收拾好,又把移動餐板放回去。
“你睡一會兒,我出去一下。中午想吃什麽?我和小冬說。”
牧安平早就和邊曉鈞說過,不想讓女孩子來照顧他,現在出了這些事,他更不想讓夏小冬一日三餐地過來。
“師父,叫別人來吧。設計那邊都是讓人頭禿的事,別耽誤小冬的時間了。”
沈為先笑得很暧昧:“你小子,現在就心疼上了?”
牧安平只能舊話重提:“師父,我有女朋友,您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從今天開始,我就當你是單身未娶,你也別讓我再看到那個小妖精。”沈為先落下笑臉,轉身就走,“你不說想吃什麽,我就讓小冬看着辦了,反正你也不挑食。”
牧安平一句“師父”剛出口,病房門已經關上了。
他無奈地躺下嘆着氣,手傷、谷心美、夏小冬,還有師父和即将到來的爸媽,他還未痊愈的頭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