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月初,牧安平帶着滿滿的收獲,在開學一周後,從濕潤的南方回到了幹燥的京城。谷心美拉着谷小寶來機場接他,三個人一起去了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吃飯。
一頓飯吃得并不愉快,谷小寶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直往牧安平的身上戳。
依他所想,都是因為牧安平,姐姐才會離開酒吧。都是因為牧安平,姐姐才會離開林總。都是因為牧安平,他現在的生活費大幅縮水,連追求女孩子都縮手縮腳。
牧安平心情好不與他計較,谷心美卻不行,她訓斥弟弟:“小寶,你該懂事了。”
谷小寶丢下筷子,氣哼哼地說:“我怎麽不懂事了?要不是他,你能把衣服首飾都賣了?姐,你瞧瞧你現在穿的,全身上下加起來都比不上以前的一條絲巾貴。”
“小寶!”
谷心美叫停了谷小寶,尴尬地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又去看牧安平。“安平,你別聽他的,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牧安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只是他心裏明白,由奢入儉難,用慣了好東西的谷心美,真能徹底抛下那些漂亮的衣裙和閃亮的首飾嗎?
“吃完飯咱們去逛街吧,給你買兩身衣服。”
谷心美還沒有說話,谷小寶立刻反對:“我不去,我要回學校。”
牧安平笑着說:“先把你送回學校,然後我和你姐過二人世界,剛剛好。”
谷小寶氣結,捏住一根筷子對準碗裏的牛肉丸穿心而過。
飯後,三人打車先去了谷小寶的學校。
谷小寶獨自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透過後視鏡,他可以看到後排的牧安平和姐姐時不時親密的小動作。還沒有消下去的火氣更盛,他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扭頭看向窗外。
離着校門還有三五十米,谷小寶突然一個激靈,大喊着“停車”,吓了其餘人一跳。
谷心美問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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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小寶不答,車子還沒有挺穩他就跳下了車,直奔着前方路邊的行人沖了過去。
谷心美擔心他,也跟着下了車,牧安平看到這個情況,只能付了車錢跟在後面。
路邊,谷小寶沖到一群年輕男女面前,激動地喊叫着。谷心美還沒有跑到近前,谷小寶的拳頭已經伸了出去,擊打在其中一個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緊接着開始反擊。和男人一起的兩個人也紛紛上手,三兩下便把谷小寶推翻在地。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宛如電光火石。
谷心美終于趕到時,谷小寶的鼻子和嘴角都流了血。牧安平因為要付車費慢了一步,不過因為跑得快,也只比谷心美晚了一兩秒。
他怕谷心美受傷,把她拉到一邊,而他自己則是擠進去擋在了谷小寶和三人之間。他只阻攔不還手,拼着挨了兩拳,總算是把谷小寶從地上拉了起來,推給了谷心美。
他的行為激怒了還未盡興的對方,那個先挨了谷小寶一拳的男人率先出腳,直奔牧安平的小腹踢去。牧安平眼明手快、動作利落地抓住了男人的腳踝,将他掀翻在地。
男人覺得丢了面子,一邊呼喚着朋友去圍毆牧安平,一邊從地上站起來,紅着眼睛從褲子後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折疊水果刀。
牧安平正在與另外兩個人糾纏,忽然感覺到來自右手的劇痛。他用左手用力揮開衆人,短暫地看了右手一秒。右手上有一道兩三厘米長的貫穿傷,鮮血正在不停地從中流出。
如果有人問,一個畫家最珍惜身體的哪一部分,相信有許多人的回答會是眼睛和手,牧安平也一樣。
他看到傷口很嚴重,更想要趕快離開,只是他想走,對方卻不肯放。他只能用左手勉力應對,剩了一只手的他很快落了下風。
傷口不停地流血,鮮紅的血液滴在地面上,又被紛雜的腳步沾染,踩得到處都是。
周圍的人聚了不少,有人打了電話幫忙報警,但是沒有人敢上前面對持刀的人。
谷小寶倒是敢,他一直在掙紮。他倒不是想要幫牧安平,而是想把挨了的拳頭還回去。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裏緊張圍觀的女孩,更是用了力氣想要擺脫姐姐的拉扯。
谷心美站在牧安平的左後方,靠馬路的位置。從她的角度看不到牧安平垂在身體右側的手,也看不到牧安平臉上的傷口。
她看到了地上的血跡,卻因為太緊張沒有多想,只以為那是小寶流出的鼻血。
她看到了閃亮的刀子,于是下意識地抱緊小寶,說什麽也不肯讓他上前。這麽多年了,奶奶形同虛設,她實際上只有小寶一個家人,決不能讓小寶受傷。
她舍不得弟弟,又擔心牧安平,所以只能流着眼淚請求路人的幫忙。
沒有人回應谷心美,她和谷小寶兩個人都不上去,路人哪裏會出這個手?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拳頭就這樣一下下地打在牧安平的身上。等到警察趕到,牧安平已經跪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沈為先得知牧安平打架受傷的消息時,正在和黎老的家人通話。
一個月的悉心教導,黎老對牧安平可謂是傾囊相授,牧安平學得滿足,他卻是累得夠嗆。在牧安平上飛機的第二天,黎老一直強撐着的身體終于受不住,被緊急送進了醫院。
電話那頭說:“情況不是很好,如果能熬過這幾天還有希望,如果繼續這樣下去……”
沈為先問:“我讓安平過去?”
那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沈為先的心裏更涼,牧安平剛回來就要他又回去,更說明了黎老的身體不妙。他挂斷電話正想要給牧安平打電話,恰巧有一個視頻通話接了進來。
沈為先接通,來電話的是一位常打交道的記者。
“沈教授,安平被打了,視頻在網上傳得到處都是,我發給您了,您快看看。”
被悲傷巨石壓住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像是要從胸腔中蹦出來。沈為先立即挂斷通話,找到記者發來的鏈接點了進去。
拍視頻的人站在正對牧安平的角度,将他臉上大大小小的傷拍得清清楚楚,也把站在牧安平左邊不遠處的谷心美拍了進去。
地上暗紅一片,牧安平的右手流着血垂在身側,左手揮出,擋住了一個人的攻擊。這人後退了一步,身側另有一人右手捏拳用力砸在牧安平的頭上。
還有第三個人,那人抓住牧安平的衣領,穿着尖頭皮靴的腳用力踢上了他的小腿,隔着屏幕沈為先都能感覺到劇痛,更別提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的牧安平了。
他彎着腰,痛苦地跪倒在地上。緊接着,拳腳開始像雨點一樣往他身上招呼。
鏡頭開始不停地抖動,視頻裏有三個男人的罵聲、有牧安平的悶哼聲、有圍觀衆人的勸架聲、還有谷心美的哭聲。
視頻一直持續到警方和救護車趕來,最後的畫面是滿頭鮮血的牧安平被擡上救護車,送往了醫院。和他同去的,是一直哭泣卻只在圍觀的谷心美。
視頻到此為止了,沈為先卻像是自己挨了打,兩只手止不住地顫抖。
手機鈴聲又響,這回來電話的是邊曉鈞。沈為先趕忙接通電話,邊曉鈞在那頭說:“沈教授,安平出事進了醫院,您知道嗎?”
沈為先急忙問:“哪家醫院?”
邊曉鈞說:“您在家吧?我去接您。”
沈為先急道:“等你哪還來得及,你不是在文史館嗎?”
油畫一工接了上頭傳達的任務,一個假期只歇了過年的幾天,忙得不行。邊曉鈞作為湯伯年的得意門生是其中的主力,最近每天下午都要去文史館裏查看資料和老照片,距離沈為先的家并不近。
邊曉鈞卻說:“您先收拾着,我馬上就到您家樓下,上了車咱們再具體聊。”
沈為先不再多說,連忙換上出門的衣服,拿上鑰匙和手機。想了想,他又把放在妻子那裏的銀行卡要了過來,插進錢包裏。
不出五分鐘,邊曉鈞的車果然到了樓下,同車的還有夏小冬。
原來最先得知消息的是夏小冬,是她在網上看到了視頻,随後聯系了剛剛出門的邊曉鈞,也是她提議多走一段路把沈為先也接上,三個人一起去醫院。
而夏小冬之所以這麽快得知消息,說起來還要感謝沈為先自己。
沈為先為了讓牧安平既能打響名氣,又能貼近大衆,找了他的兒子幫忙,放了不少關于牧安平的小視頻出去。
這些小視頻不但網友喜歡,夏小冬也很喜歡。她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去看牧安平,而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夏小冬混跡于粉絲之間,因為她有美術的底子在,也因為她曾為了牧安平了解過版畫知識,所以沒過多久,她就成了深受衆多粉絲喜愛的資深大粉。
夏小冬哭笑不得,但是可以隐藏身份,每天聽粉絲們誇贊牧安平,她的心情也很愉快。
正因如此,今天的事一出來就有粉絲主動聯系了她。
這些都是秘密,夏小冬自不會讓邊曉鈞和沈為先知道。聽到沈為先誇她心細,她也只是勉強點了點頭。
視頻裏牧安平痛苦的悶哼聲始終在她的耳邊回繞,痛得她沒有心思去考慮其他。她現在只想馬上見到牧安平,如果有機會,她還想問一問谷心美:“牧安平可以保護你,你為什麽不去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