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見到谷心美支吾的樣子,牧安平的耐心到了極限,一顆心也涼到了極限。
他以為谷心美這樣為難,是因為舍不得酒吧,也舍不得林那棵大樹,更舍不得她光鮮的外表和奢侈的生活。他繞開了谷心美又要離開。
腰被谷心美從背後緊緊抱住,牧安平邁出的腳慢慢落了下來。
身後的谷心美在說:“安平,我還,你給我點時間,我現在還不了。”
“為什麽現在不能還?”
“我……我還欠着他的錢。”
“多少?”
“五十三萬。”
牧安平覺得很不可思議,谷心美來到這裏五年,前兩年她是籠子裏的金絲雀,一切花費都由林來負責。
之後的三年,林把一個正常運轉的酒吧交給了她,盈利都歸她支配,林一分錢也不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竟然還可以欠下五十三萬的債務,平均每年十七萬,她究竟做了什麽?
谷心美倒是記得清楚,一筆筆欠款由她數來,更顯得讓人咋舌。
谷小寶把人打進醫院,賠償十五萬。谷小寶砸了別人的車,賠償七萬……
谷小寶在這三年裏頻頻惹事,只以賠償金額達到萬元為分界線,他就惹了七次大事,共計三十八萬。
“還有十五萬呢?”
自從奶奶知道她傍上了大款,每年要拿回家的生活費也水漲船高。之前是三萬、後來變成了五萬、現在是十萬。
這十五萬裏大半都是因為要給奶奶生活費,但手裏的錢不夠而去借的。
Advertisement
“酒吧賺的錢呢?都花了?”
谷心美在他的身後輕輕點頭。
被林推開後,她有一段很消沉的日子。那段日子讓她迷上了打扮自己,迷上了漂亮的衣服和首飾。她開始沉醉于別人對她的贊美,也沉醉于男人看她的迷戀的眼神。
只要手裏有餘錢,只要給弟弟或者奶奶的生活費不急,她總是忍不住去買東西來填補空虛的心。
酒吧獲利雖豐,但是在奢侈品的面前遠遠不夠看。也因此,她賬戶裏的錢從沒有超過五萬的時候。
牧安平勸她:“心美,欠他的錢我可以想辦法,但是如果你繼續過這樣的日子,誰也幫不了你。”
谷心美又何嘗不知,林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她也不想做僞裝成果汁的毒藥,她也不想愛她的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她這樣一步步走來,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的錯?
懷抱裏,溫暖的身體傳來熱量,耳朵裏,可以聽見胸腔內強健有力的心跳。
為了牧安平,她願意試一試,去走一條她曾經走過,卻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的路。
“好,我會努力攢錢。”
牧安平認真要求:“答應我,以後需要錢來找我,不要去問他借。”
谷心美應了,她從牧安平的身後繞到他的面前,試着去解他的紐扣。
牧安平沒有阻止谷心美的動作,他只是有些悲哀地看着她。
初見時的谷心美是何等的驕傲自信,而現在的她看上去是那麽的卑微。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垂下的睫毛一顫一顫,她微揚的左邊眼角上還挂着一顆欲落不落的淚珠。
牧安平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心美。”
谷心美的身子劇烈地一顫,那顆淚珠也随之落下。她以為牧安平要拒絕她的親近,仍是要走。她的兩只手放開了與紐扣的鬥争,轉去抓緊了牧安平的衣袖。
牧安平的心更痛了,愛欲與憐憫交雜在一起,将他的心攪動得鮮血淋漓。
他猛地按住谷心美的頭,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蠻橫地撬開了她的唇。他的另一只手用力一扯,兩條細細的肩帶與布料分崩離析。
谷心美覺得自己仿佛化作了一葉小舟,在牧安平興起的風浪中上下颠簸,發出了難以抑制的喘息吟唱。
這是久違了的身心滿足,身上每一寸皮膚都燃起了戰火。谷心美覺得很暖,甚至有些熱,這樣的牧安平讓她迷戀,讓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滿足他的欲望。
時間過得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
谷心美躺在牧安平的臂彎裏,看着朝陽透過窗簾,将房間一點點打亮,她卻沒有一點兒睡意。
“安平,給我唱首歌吧。”
“好。”
牧安平清澈的聲音響起,似乎與這安靜的清晨格外匹配,然而谷心美很快打斷了他。
“不要英文歌,我想要能聽得懂的。”
牧安平想了想,唱起了金玟岐的《歲月神偷》。
“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好的壞的都是風景。別怪我貪心只是不願醒,因為你,只為你願和我一起,看雲淡風輕。”
谷心美的淚水在歌聲中悄悄滑落,滴在了牧安平的手臂上,又滲入了手臂下的床單裏。
一曲唱罷,她問牧安平:“安平,你現在是不是不快樂?”
牧安平看着天花板,坦然承認:“是。”
“那你還愛我嗎?”
“愛。”
谷心美默默地想,還愛就好。牧安平失去的快樂,她可以用後半生來補償。
牧安平回到學校裏,比以往更忙。在最終評定名次的結果下來前,他有兩個月相對自由的時間。
他想起了沈為先提過的線上交易平臺,于是把過往的作品一股腦地放了上去。他又一次出沒在接單群裏,因為有過承諾,他沒有接考前班的兼職,只接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因為身體的消瘦和精神的萎靡,他終于被沈為先發現了。在某一日的下午,當他又去接單群裏接單時,派單員告訴他,想要接單最好先找沈為先談一談。
這一次,沈為先沒有像以往那樣嚴厲。他把牧安平帶回了家,讓妻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給牧安平補充營養。
飯後,牧安平要回學校,沈為先和他一起下了樓。
街燈明亮,照在沈為先花白的頭發上,讓他看上去更老了幾歲。
兩個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他忽然對牧安平說:“黎老對你的作品很滿意,如果這次你能拿到銀獎或是金獎,他會來京城參加頒獎禮。”
牧安平明白黎老的肯定有多難得,他也明白師父的意思。他不能以這樣的狀态面對黎老,更不能讓媒體拍下他憔悴的樣子。
“你要有個準備,黎老可能會收你做關門弟子,今年的寒假你就去他那裏學習。”
牧安平停住腳步,震驚地看着沈為先。
黎老的身體不好人盡皆知,他能不遠千裏來京城參加活動已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寒假一個月的教導,以他的健康情況,難道不是在透支生命嗎?
沈為先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為了版畫的重新崛起,八十九歲的老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牧安平他有再多理由,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牧安平紅了眼眶,但是他咬着牙,堅持着沒有哭。
“師父,我會注意。”
沈為先拍了拍他的背,“回去好好睡一覺。”
他全程沒有提起過兼職的事,也沒有一個字涉及到谷心美,但是牧安平坐在回學校的出租車裏,只要想到谷心美,想到她背負的債務,眼前就會出現沈為先的臉。
那張臉似是在問他,谷心美與版畫,與國內衆志成城,為振興版畫嘔心瀝血的前輩、晚輩,還有許久未有好作品面世,卻依舊堅定支持版畫的愛好者相比,孰輕孰重?
牧安平退出了接單群,不再把寶貴的時間用在那些對他毫無幫助的兼職上。他開始勞逸結合,一邊精進自己的技藝,一邊創作新的作品。
作為新注冊的毫無名氣的藝術家,挂在平臺上的作品受冷落是肯定的。第一個月,一件都沒有賣出去。
到了第二個月的月底,總算是開了張,除去平臺的抽成,他賺了一千一百五。
一千一百五聽着雖是少了點,卻着實夠多了。刻好的版可以重複印刷,有的藝術家甚至會印出上百幅來。
牧安平的習慣是只印二十幅,不只為了保值,還因為銅版經過歷次印刷會有磨損,印刷越多,後面的成品越無法保證質量。
線上平臺有自己的搜索推薦機制,經過認證銷售有效,且購買者确認收到的實物對版後,牧安平的信譽等級會上升,也會有更多機會讓更多的人看到他的作品。
只要能保證水準,未來的銷售大概率會越來越好。
牧安平在用他的方法賺錢,谷心美也沒有閑着。
她把衣帽間裏的兩個大衣櫃徹底地整理了一遍,留下日常必備的衣物和首飾,竟然收拾出了滿滿一床的東西。
她的東西都不便宜,而且用得不多,保存的很好。除了那些漂亮衣服、奢侈品包包,還有不少珠寶首飾。
她一邊把東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一邊在想,如果沒有大手大腳地買東西來滿足虛榮心,如果把賺到的錢努力地攢起來,是不是她早就可以脫離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小生意,可以靠雙手來養活自己?
生活沒有如果,好在一切都不晚。
眼前浮現出了牧安平英俊的臉,谷心美的嘴角也挂上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她開心地拖着兩個滿滿的大行李箱出門,整整一個下午後,她失望地帶着兩個空空的大行李箱回來。
東西買來時花了不少錢,賣出去就不是那個價了。而且谷心美想要出手的心很迫切,自然會被人特意壓低了價格。
最終,她這裏一共湊了十八萬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再加一章以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