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條晶瑩清澈的小溪沿着山腳,貼着村邊流過。村中綠樹繁花,水泥路面上幹幹淨淨,一副安居樂業、欣欣向榮的景象。
牧安平一邊走,一邊和坐在家門口的大爺大娘們打着招呼。
相比熟絡的老人家,到處奔跑玩鬧的小孩子倒是沒幾個還記得他的。當年他本就是和一大群人一起來寫生,他的嘴甜開朗更得老人們的喜歡,那些帶着零食的女同學才是小孩子的最愛。
一路漫步,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過去寫生的地點。雖不是春季,樹蔭下也有三兩個正在畫畫的人。
牧安平想到谷心美不喜歡,放下了想要去圍觀一二的心,轉進了右側的一條岔路。
一切似乎一如從前,又好像有什麽已然在悄悄改變。
剛剛經過一片農田時,牧安平也是這樣拉着谷心美遠遠地繞開。有人和他們聊天,只是問起谷心美的工作,也被他找借口中斷了談話。
從前的牧安平可不會這樣,他肆意灑脫,生活在一個坦坦蕩蕩的世界裏,沒有什麽不能對人言的秘密。
而現在的他小心翼翼,既怕在言談舉止中透露出丁點讓谷心美誤解的意思,又時刻觀察着四周,怕谷心美會觸景傷情。
這樣的一天下來,不只牧安平累得慌,谷心美也累得夠嗆。
許多事情,牧安平不想要她觸碰,她理解。可是那些過去牧安平是剛得知,她卻是早就習慣了的。
牧安平這樣用心地呵護,不但沒有保護到她,反而在時時刻刻提醒她,那些都與她有關。
谷心美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夜裏,她主動提起了要回城。
牧安平想,這樣也好。之前他覺得這裏是淨化心靈,放松心情的好地方。如今,他卻是時時提心吊膽,走出了步步驚心的意味。
谷心美聽他同意了,見他合眼又要睡,主動湊過去親吻他的唇。
“安平,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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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安平又何嘗不想,只是……
谷心美不給他遲疑的機會,手向下伸。
因性生愛也沒有關系,一樣都是愛。此時此刻,她只想要牧安平愛她,她想要把自己化作一汪泉水,想要與牧安平融為一體。
什麽一年之期,什麽要在三十歲之前為自己找好歸宿,都見鬼去吧。
像牧安平這樣知道她的過去還能繼續愛她的人,像牧安平這樣敢把她拉到陽光下,鄭重為別人介紹她的人,她難道還能找到更好的嗎?
熱度漸漸消退,谷心美略帶些遺憾地躺在牧安平的臂彎裏。
是真的不一樣了,直覺可能出錯,身體卻不會。
曾經,牧安平是掌握絕對主動的那一個,偶爾還會有一些少年的莽撞和男人本能的粗魯。但是那時的他像正午的豔陽,讓她覺得很溫暖,可以驅趕她身上的冰寒。
這一次,牧安平溫柔體貼,一舉一動生怕會傷到她,卻讓她更多的想起了陰冷無光的往事。
身體滿足了,心還沒有。
谷心美不能告訴牧安平,她更喜歡那個在自己身上頻頻點燃火焰的他,因為牧安平很努力也很小心,谷心美怕傷到他的心。
谷心美想,來日方長,她可以慢慢讓牧安平知道。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
也許和回到城市裏有關,身邊沒有了農田和村莊,酒吧裏的客人也不會和老板娘提起她的學歷,牧安平的小心翼翼似乎消失了一些。
只是在床上,變化依舊存在。
過去那個熱情似火的牧安平,還迷失在他的情怯與自以為的關愛之中。幾次親密,他都照顧着谷心美的感受,壓抑了自己的欲望。
谷心美倒是寧願被牧安平折騰,可即使她主動,效果依然不明顯。大概還需要時間,也可能需要一個适合的契機。
不過,回到學校後的牧安平倒是沒有什麽不同。他忙着幫庾彩和夏小冬搬行李到研究生宿舍,也期待着好友邊曉鈞重回校園。
一個陰雲密布的下午,牧安平哼着陳奕迅的《陰天快樂》站在校門口,終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邊曉鈞的一只腳剛剛踏在地面上,頭還沒有從車裏伸出來,牧安平便一邊跑過來,一邊熱情地大叫:“學弟好啊,學弟好久不見,學弟一路過來辛不辛苦?”
邊曉鈞笑着搖頭,想到他與牧安平初見的那一天,也是這樣。
那時,牧安平站在陽臺邊背對着光,聽說自己比他小了十六天,于是一邊興奮地過來握手,一邊大嚷着:“叫哥,快叫哥。我還以為全寝室裏我最小,沒想到竟然來了個弟弟。”
這麽多年了,這只猴子一點兒也沒變。
牧安平是真的高興,他的朋友不少,邊曉鈞卻一直是最要好的一個。他們朝夕相處了四年,少了邊曉鈞的這一年,他總覺得身邊少了點兒什麽。
邊曉鈞與牧安平擊了下掌,轉身去車尾拿行李。另一邊的車門打開,又下來一個人,是奚諾。
牧安平訝異,和邊曉鈞開玩笑:“怎麽着?就那麽舍不得,來讀研還帶着媳婦兒?”
奚諾笑着答他的話:“我後天報道,在這邊玩一天。”
邊曉鈞和奚諾分隔四年,好不容易重逢後朝夕相處了大半年,又要面對三年的異地,舍不得情有可原。
牧安平提議:“晚上我請吃飯吧,再叫上幾個人,算是為你們接風。”
邊曉鈞把行李放在地上,對他說:“算你有良心,肉幹沒白吃。”
牧安平拿出電話挨個發消息。
“我看看啊,都叫上誰。”他念了兩個名字後,提到了夏小冬和庾彩。
“庾才上次打電話回來還說呢,要我照顧下他妹妹和小冬。要我說,庾彩都有男朋友了哪還用得上我,我只照顧小冬就得了。”
奚諾聽見他唠唠叨叨,看向邊曉鈞,邊曉鈞輕輕搖了搖頭。
奚諾是見過夏小冬的,在那次藝展上。那時,牧安平與沈為先在廣場上說話,夏小冬正與奚諾和邊曉鈞站在一起。
大概是因為牧安平看不見,所以夏小冬的眼神沒有掩飾。繼谷心美之後,她的秘密又被奚諾發現了。
現在看來,牧安平仍舊不知道夏小冬的心思。
牧安平聯系了衆人,和邊曉鈞把行李送回宿舍,然後幾個人再一起去了校外不遠的飯店。
進了飯店包廂,打扮精致的谷心美已經坐在桌邊了。牧安平挨着她坐下,身邊是邊曉鈞,然後依次是奚諾、夏小冬、庾彩和她的男朋友,再就是常在一起玩的男女同學,湊了十二個人,坐了滿滿的一桌。
奚諾看到夏小冬和谷心美坐在同一桌,覺得很詭異。不過對于能見到夏小冬,她還是很高興的。如果沒有牧安平的邀請,她本也打算在明天請夏小冬吃一頓飯,感謝她的幫忙。
在奚諾支教的學校裏,有好幾個貧困生的家長在村裏的果汁廠工作。夏小冬設計的包裝助力了産品的銷售,而産品的暢銷也助力了這些學生家庭條件的改善。
還有夏小冬送給學校的幾箱讀物,孩子們都非常喜歡。
她們兩個,一個清冷文靜,一個溫柔大方,這一聊起來竟然十分投緣。提到西北,就免不了提到那些肉幹魚幹。
奚諾說:“我們回來前,村裏還想讓曉鈞帶幾斤給你呢,還有當地的蘑菇,也很有味道。不過因為我們還要回老家,就不太方便拿。”
夏小冬想要去瞪牧安平,好歹是忍住了。她忙忙說:“不用不用,我哪吃得了那麽多,再說我只是設計了一套包裝,又說好了要免費,總拿他們的東西多不好意思。”
牧安平很沒眼色地在旁邊插嘴:“別說,那邊的牦牛肉幹是真好吃。那滋味,想起來我就要流口水了。”
他還問谷心美:“是吧?”
谷心美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能斜了他一眼。
夏小冬、奚諾和邊曉鈞,都齊齊看向牧安平,集體懷疑谷心美吃的肉幹來自夏小冬的包裹,而不是後來邊曉鈞給牧安平郵寄的那些。
這是什麽鬼劇情?
牧安平被看得莫名其妙,一臉納悶。正在這時,門被敲響了,原來是服務員進來上菜,算是無意間救了場。
席間的氛圍很熱鬧,這一桌裏有九個研究生,還有兩個博士在讀,談論最多的自然是學校裏的那些事。
奚諾雖不是美院的,談不了專業的知識,卻也有很多共同話題可聊。
只除了谷心美。
谷心美也想加入,但是聊天中總是提到一些她不懂的東西,偶爾還會夾雜兩句英文,她想要加入也得先知道別人說的是什麽才行。
她再一次體會到了藝展上的感受,她是外來者,越接近這個世界就越感到陌生。
桌下的手被輕輕握住,牧安平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沒關系,你吃你的。”
谷心美點頭,是啊,除了吃她也做不了別的。
她陪人出席酒會時,她也和那些人沒有共同語言,可是那時她最重要的身份是美女,自有男人上趕着說她感興趣的話題。
而現在呢,她的身份是牧安平的女朋友,沒有人知道什麽話題适合她,除了牧安平,也沒有誰會特意照顧她。
牧安平嘗試着,想把話題引到一些谷心美可以參與的領域。可是無論是煙酒,還是奢侈品,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感興趣,談了幾句,話題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