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天過去,牧安平沒有聯系過谷心美。他白天去藝展發呆,晚上就在工作室裏磨板子,他磨了一塊又一塊,像是在試圖磨去所有關于谷心美的記憶。
等到第三天早上,牧安平睜開眼睛後別的不做,直接去了谷心美的家。
房門剛打開,牧安平就看到了趴在沙發上睡着的谷心美。她穿着絲質睡衣,身上沒有蓋東西,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茶幾上、地上,散落着不少空酒瓶和捏扁了的煙盒。煙灰缸被打翻在沙發上,煙灰飄得到處都是,顏色鮮嫩的毛毛蟲抱枕像是從灰塵裏爬出來的。
牧安平站在原地盯了一會兒,走過去把谷心美橫抱進卧室,幫她蓋上被子。
谷心美的小腿和腳底也沾了不少煙灰,牧安平用手幫她擦幹淨時感覺到她的腳很涼,于是掀開衣服,把她的腳捧在懷裏暖着。
他抱着谷心美的腳坐在床邊,坐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裏,他想了很多。
谷心美說的話裏有一點沒有錯,他們對彼此內在的了解還沒有對身體了解的多。也許他們性格的契合度,他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态度,還有他們對未來的設想通通不适合在一起。
可是,他每一次看到谷心美時都會被她吸引。她像是暗夜裏晶瑩璀璨的花,像是迷醉酒吧裏最绮麗的酒,像是他那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所發現的,世間最最美麗的色彩。
他忘不了她,更放不下她。是自私的占有也好,是膚淺的愛也罷,他想要的是永遠。
牧安平沒有錯過谷心美醒來時的第一個表情,那是驚訝、是開心、是委屈、是感動。那裏沒有厭惡、沒有煩躁,也沒有疏離淡漠。
他有底了。
“心美,你說要和我分手。”
“是。”
“我不同意。”
谷心美睜大了眼睛看他,想要看明白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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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就是,我不同意,所以你還是我的女朋友。”
“牧安平……”
“叫安平。”
谷心美幹脆忽略了稱呼,“我說了,我們……”剩下的半句話被堵了回去。
半晌後,谷心美的強硬在愛吻中漸漸融化,牧安平終于放開了她。“早上過來得急,沒有洗漱。”
谷心美噗嗤一笑,“你的胡子紮到我了。”
“心美,我是認真的,假期帶我去你家吧。”
谷心美想了很久,牧安平也等了很久。等到谷心美終于擡起頭時,說出口的答案依舊是拒絕。
“以後再說好嗎?讓我再想想。”
牧安平笑了笑,“好。”
谷心美看到了牧安平笑容裏的苦澀,只是她的心裏同樣苦澀,她只能裝作沒有看見。
她想要再放縱一次,而且這一年之期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以後的傷就留給以後的她,現在的她只想沉溺于牧安平溫暖的愛裏。
國慶假期後,邊曉鈞和女朋友一起回了大西北。他們走之前,牧安平兌現了請客吃飯的承諾。
飯後,牧安平和邊曉鈞站在街邊單獨聊天,說起了谷心美。他以為邊曉鈞也會像師父一樣勸他分手,可是邊曉鈞沒有。
“如果下定了決心,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別像我一樣,白白浪費了四年的時間。”邊曉鈞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奚諾,眼裏滿是疼惜和溫柔。
牧安平抱住邊曉鈞,拍了拍他的背,好朋友不需要說太多。
在牧安平反複承諾以後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意義的兼職,也絕對不會讓戀愛影響到學業後,沈為先總算是放過了他。
生活又恢複了平靜,不同的是牧安平更忙了,往往只能在周日見谷心美一面。
在學校裏,牧安平有時不方便打電話,又想得緊了,就會發消息給谷心美。谷心美的回複大部分是語音,即使牧安平說他不方便聽,最好發文字,谷心美也依舊我行我素。
牧安平只能由着她來,好在把語音轉為文字沒有什麽大問題,一些轉換失敗的地方,關聯上下文也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這一年的寒假,牧安平的爸媽和沈為先無縫銜接。這邊剛過完年,牧安平就被送上飛機,那邊沈為先才接到人,又帶着他直奔聖彼得堡。
與那次去歐洲不同,從聖彼得堡回國後,牧安平胖了五斤。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俄羅斯的食物一見鐘情,漢堡排、大肉串、漂浮着油花的湯,還有甜得齁人的糕點,他來者不拒。
下了飛機,沈為先笑呵呵地說:“這下不用靠着涮羊肉找補了,回去和你爸媽視頻聊聊天,讓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指定把心放回到肚子裏。”
牧安平哼哼着:“他們才不擔心呢,他們巴不得我跟着你,好自己輕松快活去。”
沈為先與牧安平的爸媽在電話裏聊過幾次,覺得那是一對很正常的父母,不由得好奇問:“你不是獨子嗎?你爸媽不惦記?”
牧安平笑:“可能是我小時候太皮,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
沈為先覺得現在的牧安平已經夠皮了,想象不出他小時候還能做到什麽地步,于是問:“怎麽說?”
牧安平開始給沈為先講他小時候做過的事。
從三歲逗狗被狗追着咬,到五歲爬樹上得去下不來,從上小學的第一天拽前排女生的小辮子,到放學後帶着小夥伴們去河邊玩水。
他說一件,沈為先笑一件。
說到高中文藝彙演他上臺唱歌,收到了臺下所有的鮮花,然後他與送花的女生裏最漂亮的一個談戀愛,被女生爸爸在校園裏追着打時,沈為先已經笑得捧着肚子開始喊痛了。
沈為先完全理解了牧安平爸媽的想法,若是他被這樣一個不省心的兒子折磨了二十幾年,恐怕也會把送兒子出門當做一件喜事來慶祝。
車子進了市區後,牧安平先把沈為先送回了家,下車前,沈為先嚴肅地對他說:“放松兩天就行了,夏天就要把作品報上去,大展有多重要不用我說吧?”
牧安平也難得地鄭重:“師父您放心,雖不說成敗在此一舉,這次的機會我也絕對不會錯過。”
師徒兩個的視線交彙,內中是同心并力,誓要在今年的大展上有所作為的決心。
早春三月,萬物複蘇。
時鐘将要指向八點,進出教學樓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進的是要開始一天的學習和工作的人,出的人裏,則有一大半是在工作室裏熬了一宿的。
牧安平也在出的人裏,他耷拉着腦袋,一身衣服因為在沙發上睡覺被壓得滿是褶子。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就點點頭,用懶洋洋的聲音發出一個“好”字。至于打招呼的是誰,他完全不知道。
出了教學樓,被外面明亮的日光一刺激,牧安平總算是清醒了一點。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看,圖書館已經開門了,他還得去借兩本書。
刷卡進了圖書館,牧安平意外地看見了庾彩和夏小冬,她們坐在一起,頭碰頭地正對着筆記本電腦叽叽咕咕。
緊張了太久的神經需要放松一下,牧安平玩心大起。
他先是找了空位坐下來,用紙折了一只小青蛙,又悄悄走到兩個人的身後,一只手托起小青蛙,一根手指按住小青蛙的屁股,随即松開。
小青蛙受力,從庾彩和夏小冬的頭頂之間越過,落在了電腦的鍵盤上。
兩人吓了一跳,庾彩幾乎要蹦了起來,尖叫脫口而出。夏小冬身子後仰,好歹是把驚叫憋了回去。只不過看到頭頂笑容燦爛的牧安平時,她好像更為驚訝。
庾彩和周圍看過來的人賠笑道歉後,嘟着嘴,扯着牧安平的衣領把他的身子拉低。
“你也太壞了,吓得我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牧安平呵呵笑着,笑容親切熱情,仿佛做壞事的不是他。
“好久不見啊,早上沒課?”
的确是很久沒見,牧安平“備戰”全國大展從去年年末就開始了,之前每年的元旦晚會他都會上臺唱歌,去年是他第一次推掉了邀請。
而庾彩和夏小冬今年是大四,也在準備着畢業設計,兩個學院所屬的大樓不同,見到的次數更少。
圖書館裏不是聊天的地方,三個人索性來到門外聊個痛快。
牧安平笑嘻嘻地問:“你倆一大早在電腦上看什麽呢?好像是吃的?”
庾彩:“邊曉鈞和女朋友去西北了,你肯定知道吧?”
牧安平自是知道的,還知道的更多。
臨走前的那次四人聚會上,他還曾經調侃過,奚諾一個人報名支教等于去了兩個人,還有一個編外不拿補助的美術老師——邊曉鈞。
庾彩繼續說:“邊曉鈞給小冬聯系了一個設計包裝的活,是村子裏的特産果汁。小冬沒有要村裏的錢,人家就給她寄來了一大箱子的好吃的。我們剛剛正在看那些東西值多少錢,萬一太多了,得想辦法補回去。”
牧安平的關注重點完全錯誤,“都有什麽?好吃嗎?”
夏小冬忍不住笑,告訴他:“有兩箱鮮榨梨汁,還有十斤牦牛肉幹,十斤高原湖魚幹。梨汁蠻好喝,肉幹和魚幹也很好吃。”
牧安平的不滿溢于言表。
“一個兩個都不知道想着我,邊曉鈞這個沒良心的,見色忘友。你們也是,就不知道問問我想不想吃?”
收到快遞後,夏小冬本是想分給牧安平一些的。可是牧安平現在有了女朋友,她又覺得自己不該那麽做。不過現在遇見了,提起了,也不适合再避諱下去。
夏小冬說:“我那裏還有不少呢,晚上我給你送些過去吧。”
牧安平大喜,伸手欲拍夏小冬的頭,卻在半路被庾彩攔了下來。
庾彩不止一次勸過夏小冬,要她盡早交個男朋友忘記牧安平,可是夏小冬就像是鐵了心、着了魔,眼裏除了牧安平誰也看不進去。
她只能看着好友一天接一天地把愛意藏在心裏,表面上還要維持和牧安平的好朋友關系,不能露出一絲一毫。
庾彩經常會心疼夏小冬,替她累得慌,也偶爾會想起她自己也曾喜歡過牧安平的事。
那時的她放手很容易,事後也沒有太多難過。相比起夏小冬,她對牧安平的喜歡雖然一樣熱烈,卻浮于表面,這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牧安平笑呵呵地縮回了手,不以為意。他向來心大,以為這只是女孩間的互相維護,不能弄亂了發型嘛,完全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