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牧安平穿着谷心美為他挑的米色休閑套裝,神清氣爽地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果然是人靠衣裝,換了套行頭,落魄藝術家搖身一變,成了精英人士。
在他身旁,谷心美穿了一條V領低胸的珊瑚米黃色駝毛裙,裙擺呈不規則狀,露出了精致圓潤的膝蓋。
她的脖子上戴着牧安平送的項鏈,鉑金的鏈身墜着幾顆相連的六芒星吊墜,最下面的一顆六芒星剛好落在前胸的峰巒之間,說不清是項鏈更耀眼,還是戴項鏈的人更美豔。
牧安平不許她穿得這樣性感,又為她添了一條薄薄的披肩,只是披披肩的手怎麽看怎麽不老實,直往谷心美嫩滑如膏脂般的皮膚上貼。
谷心美拍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不急着走了?”
牧安平這才想起還有邊曉鈞的存在,他掏出手機看時間,随即被吓了一跳。
與邊曉鈞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他們這邊還沒有上路,這哪是他這樣守時的人做出來的事。
他拉着谷心美急匆匆地下了樓,跑到路邊去攔車。谷心美倒是不急不忙,“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們先看着好了。”
她巴不得晚點去,甚至想去的時候那邊已經看完了最好。藝術品什麽的,她又看不懂,十分抵觸。
牧安平哄着她:“我師父也會去,看見咱們這個點還不到,又得給我加作業了。到時候占去的,全是我陪你的時間。”
谷心美想起那個瞪着自己的老頭,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不想去的心更甚。不過既然已經說好了,也不能反悔。
“你師父不喜歡我,見面了少說幾句話。”
“好,你只用笑就行了,笑得乖一點兒,別用那種招呼客人的笑。”
谷心美抿着唇,裝作大家閨秀的樣子,笑不露齒。牧安平越看越別扭,覺得這樣的谷心美很奇怪,不是他認識的樣子。
“算了,你想怎麽笑就怎麽笑吧,師父那邊有我呢。”
谷心美嫣然一笑,笑得又嬌又媚,俨然是一只最會魅惑人心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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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安平遠遠看見邊曉鈞時,心說,愛情果然是治愈心傷的良藥。
邊曉鈞一改上一次回來時的頹廢,甚至連大學四年裏的冷淡沉郁都洗得幹幹淨淨,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看着身旁女孩的目光極盡溫柔,他的一只手與女孩十指緊扣,另一只手體貼又愛寵地幫她把一縷發絲別在耳後。
原來,邊曉鈞愛上一個人是這個樣子的,膩歪程度一點兒也不比自己少。
牧安平走上前,很自來熟地和女孩打招呼:“弟妹你好,我叫牧安平,是曉鈞的鐵哥們兼前室友。”
他胳膊用力,把谷心美拉得幾乎要跌在他的懷裏。
“這是你嫂子,谷心美。”
不同于谷心美的明豔妩媚,也不同于夏小冬的清冷安靜,邊曉鈞的女朋友溫柔大方,像是一朵經歷了風雨才綻放的花,柔中帶剛,能讓人看到她的堅強與自信。
“你們好,我叫奚諾。”
互作介紹後,邊曉鈞對奚諾說:“牧安平和咱們同年,只比我大了十六天,叫他名字就行。”
牧安平不滿地嚷嚷:“大一天也是大,雙胞胎還分兄弟呢。”
邊曉鈞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牽着奚諾的手往裏走,只留下一句話。
“快進去吧,我看到了沈教授,他已經在裏面等你了。”
正逢假期,場館裏的人很多,光是美院的學生,就來了不止一家,幾個外地的學校也有人組織着一起過來。
牧安平一邊牽着谷心美的手,一邊給她講解場中的展品。他知道谷心美完全不懂,于是盡量用風趣幽默的語言來提起谷心美的興趣。
可惜,若是正常的風景人物畫,谷心美還能勉強看看。而面前的一切充滿了大量的幾何式視覺語言,在她看來,簡直像是在看天書。
因為牧安平講得深入淺出,漸漸地,在他們身後聚集了七八個“蹭課”的聽衆。
谷心美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個氣質很好的女孩身上,女孩聽得很入神,谷心美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疑惑被解後的欣喜,也看到了她對牧安平的崇拜。
相比之下,谷心美聽見牧安平的聲音從她的左耳進去、又從右耳中溜出來,她清楚地知道牧安平所說的每一個字,可是那些字連起來她一個都不認識。
谷心美有些怕地擡頭去找牧安平的眼睛,牧安平一邊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為她介紹面前的水彩畫。
“這幅也是康定斯基的畫,有沒有覺得看到他的畫好像在聽音樂一樣,有一種韻律在裏面?”
燦爛的笑容是一樣的,英俊的臉龐也是一樣的,此時的牧安平卻已經是另一個世界裏的人。
谷心美覺得,哪怕是那次和牧安平走在美院的校園裏,第一次發現他那麽受歡迎,都沒有此時的他這樣陌生。
他們肌膚相貼,他們呼吸可聞,可是谷心美知道,有一道無形的牆攔在他們之間,敲不碎也打不破。那是生來注定的差距,那是過去二十幾年的迥異人生。
她更加索然無味起來,還好這場戀愛從開始就被限定了時間。不然,她會年老色衰,牧安平的學識卻不會,等到愛情的熱烈歸于平靜,失去了青春的她還能剩下什麽?
壓抑的心情幾乎立即體現在了腳步上,谷心美的心越來越沉,腳步也越走越慢。
牧安平知道自己的努力失敗了,沒有讓谷心美對他的熱愛産生興趣。不過他知道不能勉強,能相愛已經足夠了,不該奢求太多。
他摟住谷心美的肩,在她的耳邊親昵地說:“我去老師那裏露個臉,然後我們就走。”
想到可以離開這個陌生的世界,讓牧安平變成熟悉的人,谷心美嫣然一笑,用力點頭。
“好,我在這兒等你,快去快回。”
牧安平順勢在她的腮邊親了一口,伸着脖子踮着腳,一邊張望,一邊向會場裏面走去。身後“蹭課”的人失去了講師,紛紛散去,或是自己慢慢欣賞,或者尋找新的目标。
谷心美環顧一圈,找了個角落裏少人的雕塑旁等牧安平回來。
過了幾分鐘,牧安平沒有出現,倒是走過來一個男人。他站在距離谷心美半步遠的地方,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上打了發蠟,看上去很有些撩人的資本。
他狀似無意地瞄了一眼谷心美的胸前,然後問:“美女,喜歡這件作品?”
谷心美斜睨了男人一眼,沒搭話。她把披肩攏了攏,遮住了胸前的溝壑。
男人掩去失望,卻又激起了鬥志,開始誇誇其談。
他從雕塑的材質,說到抽象的形體,又從作品要表達的含義,說到創作時的時代背景,熟悉得仿佛作者的創作過程被他看到了一樣。
比起牧安平的幽默,男人說得雖然更多,卻像是背誦說明書一般毫無感情。谷心美聽了幾句就開始煩躁起來,稍稍好轉的心情又開始陰雲密布。
其實也怪她完全心不在焉,她若是稍稍觀察一下,就會發現雕塑旁貼着一張作品介紹,而男人所說的話與上面一字不差。
男人毫無所覺,仍然在喋喋不休,身體也向着谷心美這邊靠近了一些。
谷心美的心情越來越差,不論是身邊停不下來的聲音,還是面前晦澀難懂的雕塑,都似乎在嘲笑着她的無知,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她以為只憑借美貌,在她與牧安平的愛情裏她是有資本自信的,可是牧安平用英俊的外表和豐富的學識告訴了她,他更優秀。
她以為藝術什麽的,就是一個小圈子裏的人在玩,沒什麽意思。可是今天會場裏的人告訴了她,她不喜歡是她的事,熱愛藝術的人有很多。
她想到了那個聽了幾句介紹,就對牧安平露出崇拜眼神的女孩,她還想到了夏小冬。即使沒有自己,牧安平也不會缺漂亮女朋友。
更讓谷心美挫敗的是,身邊這個油膩好色的男人竟然也懂藝術,難道在這裏,只有她是亂闖而入,不該出現的嗎?
谷心美的性格有着很別扭的一面,她越是覺得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越會抛棄溝通,而是選擇防禦和攻擊。她會豎起全身的尖刺,會說一些口不由衷的話,哪怕會傷到她自己。
所以,她昂着頭,擺出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說:“什麽狗屁玩意兒,依我看,這些爛七八糟的東西,就是那些人随便弄出來的,說的有多值錢,都是吹捧。”
男人目瞪口呆,側過頭看着她,沒有想到這個出現在藝展裏的女人,會對藝術品嗤之以鼻。這樣一來,他剛才做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甚至有了反作用?
男人沒有退縮離開,這樣極品的美女可不常見,值得他再試一次。
男人開始順着谷心美的話說:“确實,都是炒作……”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另有目的附和美女,一個發洩郁悶口不擇言,說得路過的人頻頻搖頭,不懂藝展裏怎麽來了這樣的兩個人,看着更像是來砸場子的。
直到,谷心美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
“心美。”
一瞬間,谷心美如同是做了壞事被發現的小孩,臉色蒼白,甚至連心髒都緊縮起來。
她緩緩回頭,看到神色尴尬的牧安平站在身後。而牧安平的身邊,站着他的師父,那個讨厭自己的老頭——沈為先。
沈為先的身材富态,平時溫和可掬,臉上常常帶笑。可是他現在的神色似是暗藏風雷,下一秒就會爆發出雷霆之威。
“安平,跟我出來。”沈為先撂下一句,擡腿就往門外走。
牧安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拉起谷心美跟在師父的身後離開。
雕塑旁的男人毫無準備,猝不及防。
在他看來,他和美女正說到興起,總算找到了共同語言,也許很快就可以再進一步了,沒想到被突然冒出來的人截了胡。他一邊感嘆自己的運氣不好,一邊四處張望,尋找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