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百花山回來後,牧安平看到夏小冬的次數變多了。他去設計院玩過幾次,也曾在傍晚的操場上和慢跑的夏小冬偶遇。
他們一個像正午的燦陽,一個像山間的泉水,一熱一冷,性格天差地別。不過交流多了,他們還是發現了不少相同的愛好。
他們都喜歡聽歌,聽的是大衆最愛的流行,偶爾也有民謠。他們都會篆刻,會拿價廉物美的青田石練手。夏小冬的造詣顯然比牧安平更高,常常做他的指導。
交談中,牧安平意外地發現夏小冬也懂版畫,而且也愛丢勒,說起來頭頭是道。
然而,暑期很快到來,牧安平沒有太多機會和夏小冬聊這個,就又被沈為先帶去了英國。
夏小冬再一次看到牧安平,是在新一屆的迎新晚會上。
牧安平牽着一個明豔婀娜的女孩一起上臺,兩個人對唱了一首《小酒窩》。牧安平的歌聲依舊讓人沉醉,女孩卻更為出色。
節目單上,女孩名字的後面做了特別标注——京城音樂學院。
這是牧安平的新女友,暑假時與他同在英國,他們在一次很戲劇性的偶遇後雙雙心動,回國之前确定了關系。
歌曲結束時,牧安平在女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女孩也很大方地回吻。臺下如同一鍋沸水,掌聲、呼聲、口哨聲,不絕于耳。
夏小冬看見牧安平燦爛似暖陽的笑容,覺得耀目得只能移開視線,避其鋒芒。身旁的庾彩默默地握緊了她的手,無聲的安慰讓她不由得苦笑。
夏小冬知道,庾彩對牧安平的喜歡不比自己少,可是她卻為了自己放棄了。然而不是自己的終究沒法強求,跑步鍛煉身體,用空餘時間補習版畫的知識,又能怎麽樣呢?
牧安平的女朋友總是那樣明豔,總是那樣開朗。太陽和月亮本就不該在一起,她不是牧安平喜歡的類型。
牧安平交了新女友後,沈為先怕他分心太過,再次為他列了一張書單。又因為日常的課業漸漸加重,他又開始了陀螺一般的日子。
牧安平忙并快樂着,貪婪地吸收着各種知識,偶爾參加的幾個小展,成績都不錯。等到他大四保研時,音樂學院的女友終于受不了長期同城卻像是在異地戀,和他分了手。
出乎牧安平意料地,妥妥可以保研的邊曉鈞放棄了名額,要去大西北體驗生活。
Advertisement
油畫就像是金字塔,基礎好,參與者衆多,但是想要爬到塔尖的位置卻并不容易。牧安平可以理解邊曉鈞的選擇,藝術來源于生活,多看看這個世界對日後的學習很有益處。
而他就不同了,版畫在國內的巅峰已過,現在算是小衆。銅版畫更傾向于敘事,有大把的東西可以畫。
現在他的任務就是積累經驗,每一道工序,每一個環節,他都會一遍遍地嘗試各種手法,去體驗之間的不同。
沈為先很欣慰,優秀的版畫家可不是只會畫,然後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技師那麽簡單。銅版的趣味和魅力就在這裏,變化萬千,驚喜不斷,只有親自上手去體會才能明白。
秋去冬來,送春迎夏。一轉眼,牧安平即将大四畢業,沈為先總算是大發慈悲,決定給牧安平一個自由的假期。
不過在放野馬回歸草原前,他鄭重地警告:“邊曉鈞去體驗生活了,你也不能只知道玩,一天一幅的速寫不能少。不能去不該去的地方,不能接觸不該接觸的人。要注意安全,常打電話,別跟失蹤了似的讓我擔心。”
牧安平懷疑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師父的師父,教會了他與自己同款的碎碎念。
邊曉鈞走的前一晚,牧安平和一衆常在一起玩的小夥伴為他送別。吃完飯後還早,有人提議去一家小有名氣的雞尾酒吧。
邊曉鈞卻是滴酒不沾的,還要收拾行李,就先回了學校。牧安平等人丢下了正主,倒是依舊開開心心地去玩。
酒吧離學校不近,開在一棟大廈的地下一層。幽藍的燈光照亮了門口的招牌——迷醉。
牧安平覺得這兩個字簡簡單單,卻像是羽毛搔在了心上,讓他的心毫無預兆地抽搐了一下。
酒吧內的燈光以藍、紫、紅,三色為主,構成了一幅令人迷醉的畫面。衆人找位置坐下後,有服務生拿着酒單過來。
兩個女孩子,庾彩點了一杯櫻桃根汁汽水,夏小冬點了一杯蜜桃冰茶。
男士都點了帶酒精的,牧安平沒喝過雞尾酒,抱着好奇的心理,選了一款以杜松子酒做基酒,配料加了一長串的馬丁內斯。
酒被端上來時,牧安平正在和庾彩侃侃而談。
庾才畢業後出國留學了,去的是維也納。那是牧安平去過的地方,每一個著名的景點都曾被他畫在速寫本上。
牧安平說:“威脅他,不讓你去你就哭。我跟你說,那裏好着呢,一個個小姐姐性感又漂亮,你哥不讓你去肯定是有事兒。搞不好,你已經有了一個奧地利嫂子了。”
庾彩張大嘴巴,吃驚地說:“那我豈不是要和嫂子說英語?我得好好學學。”
“英語?你嫂子未必有你說得好呢。奧地利主要講德語,英語嘛,有的人會,也有的人不會。你哥都去了一年了,你怎麽還不知道?”
“我還以為那邊的人德語、英語都會說。”
“沒事,你嫂子可以學中文,和庾才待久了,她搞不好也能說上幾句。做咱們中國媳婦兒,不會說中文哪能行。”
庾彩連連點頭,夏小冬暗暗偷笑。
在庾才還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有一個奧地利女朋友的事,好像已經板上釘釘了。
牧安平坑了兄弟一把,心情愉快。他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下一秒,口腔內的怪味讓他禁不住咳嗽起來。
不遠處傳來幾聲低笑,聲音嬌軟,帶着撩人的尾音。
牧安平側頭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肉粉色緊身連衣裙的女子正靠在吧臺上,朝着這邊吃吃地笑。
女子身材嬌小,應該不到一米六。
一頭栗色的長發卷着大大的波浪,一半披散在她的腦後,一半挂在她的胸前。她的妝容精致,瑩白透亮的皮膚上兩片紅唇濃豔似火。她長着一雙微微內雙的丹鳳眼,眼尾上挑,眸色勾人。
視線下移。
女子的身材是牧安平最愛的類型,尤其是從側面看,弧線完美。女子雖然不高,但是比例絕佳,她腰短腿長,一雙小腿修長筆直,腳踝更是精致得有如藝術品。
女子小巧的雙足踏在細高跟的涼鞋裏,圓潤飽滿的腳趾露在外面,指甲上塗着紅色的指甲油。
不知是不是因為牧安平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的腳趾擡起,在鞋面上輕輕地敲了兩下。
一瞬間,牧安平心跳如擂鼓,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一同來的衆人都看出了牧安平的異樣,男生低低笑着,兩個女孩子卻心思各異。
庾彩察覺到夏小冬喜歡牧安平後,很快放棄了目标,又在不久前交了男朋友。她現在更關心的是夏小冬的心情。
而夏小冬知道自己不是牧安平喜歡的類型後,雖說認清了現實,默默藏起了心事,可是直面牧安平對別人動心的現場,還是讓她忍不住心頭苦澀。
被牧安平一動不動地盯着,女子依舊笑得嬌媚。就在衆人以為牧安平要繼續石化下去時,女子忽然離開了。
牧安平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微紅,不知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憋氣太久。他盯着女子的背影,看着她走到小舞臺邊,與剛剛演奏完一曲的薩克斯表演者說話。
他突然舔了舔後槽牙,站起來跟了過去。
庾彩看向夏小冬,夏小冬捏緊了手裏的杯子,但是視線始終跟随着牧安平,須臾沒有離開。
牧安平走到小舞臺邊,主動伸手介紹:“你好,我叫牧安平。”
女子看着一點兒也不驚訝,轉身送出了自己的手:“你好,我是這裏的老板,我叫谷心美。”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沒想到竟然是這裏的老板。
牧安平看了一眼小舞臺,問谷心美:“這裏可以唱歌嗎?”
“可以,你想唱什麽?”
牧安平想了想,決定唱《泡沫》。這首歌從去年火到現在,他唱了不知道多少次,有把握。
音樂響起,牧安平拿着話筒,直視谷心美的眼睛開唱。
谷心美不閃不避,坐在琴凳上,翹着腿與他對視。
牧安平的歌聲無疑是好聽的,酒吧裏甚至有不知情的人在和服務生打聽,這個新來的駐唱是不是每天都在。
谷心美鼓着掌站起來,牧安平走到她的面前問:“我唱得怎麽樣?”
“還不錯。”
“還不錯?”牧安平大受打擊。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喜歡什麽?”牧安平心想,管它什麽歌,學就是了。
“手機給我。”
牧安平掏出手機,毫不猶豫地遞給她。谷心美在手機上打開聽歌軟件,搜索,找到她喜歡的歌,給牧安平看。
“我喜歡這個。”
吧臺那邊有人喊:“老板娘,手機響了。”
谷心美應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劃過牧安平的鎖骨,搖曳地走了。
牧安平沒帶耳機出來,只能調低音量,把話筒貼近耳朵。他一邊往座位那裏走,一邊聽着手機裏傳出來的歌聲。
這是一首英文歌,曲調悠揚,牧安平覺得學起來應該沒有什麽難度。
他走到座位邊,正要将坐未坐時,曲風突變。
一個男人躁郁地嘶吼:“This time I believed that I really could change,I give it all……”
牧安平一個趔趄,若是沒有夏小冬拉了一把,已然從沙發上折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