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泣月驚春(十二) “殿下別怕!”……
入夜後, 一輪圓月爬上了半空,靜默散出些寒光。
遠處漸有火光燃起,混雜着人的纏鬥與兵刃相接的哄鬧, 浩浩蕩蕩地一大片,還在向邊際蔓延。
只不過這方偏僻的邊陲村落卻一無所知。四下俱靜, 猶可見農具禾苗雜亂地置于田間,家家戶戶皆空無一人,唯有貓狗在肆意地亂竄。
淡淡的夜色漏盡破敗的廟中,數百只眼睛正呆滞地看着窗外, 不安又焦急地等待着。
不時可聞小兒哭鬧:“阿娘!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蛋蛋餓了!”
立刻就有婦人出聲撫慰:“快了!馬上就好了!”
幼童睜大眼睛:“是不是等那個扮男孩子的漂亮姐姐回來了, 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婦人不耐煩地應了聲“是。”
幼童安靜了一會兒,又問:“被人糟踐是什麽意思呀, 那位姐姐是要被誰糟踐了嗎?”
婦人忙堵住了幼童的嘴, 罵道:“你個小伢懂什麽, 這是天大的好事。再別說話了, 不然待會兒來人了就把你丢在這裏!”
幼童乖覺地閉了嘴,可是他記得剛才大人們哭天搶地的那幕,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事的樣子,小小的眼睛寫滿了疑惑。
餘下人正等得昏昏欲睡,聽到這幾聲對話, 冷不丁地驚醒過來,俱是面色難堪。
***
廂房內,女子身着做工粗糙的素袍靜靜坐在床邊。
淡淡的光自窗牖而入, 落在鋪着俗豔毛毯的石質地面,與漆色不均的梳妝臺暗影在地面交彙,桌案邊的紅燭燃燒時發出刺鼻的氣味, 室內既沉悶又令人不适。
女子唇邊的諷意不化。
也真是難為這位孫大人,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收拾出一間還算像樣的房間,雖說與這僻遠鄉村格格不入,卻也算得上是用心了。
尤其是,這人竟還找來了紅燭。
想來也是好笑,當初她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可最後還是落得個不了了之的結果,連成婚的邊兒都沒摸到,今日在這窮山僻壤間,竟還叫她有幸見了一次紅燭燃時的光。
外面逐漸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哐地一下,門就開了。
楚寧雙手緊握,看着身材矮瘦的男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男人一眼就瞧見床榻邊的美人。單薄的素袍下,女子曼妙的曲線依稀可見,露出白嫩雪足煞是可愛,剛出浴的身子猶帶着花露清香,盈滿了整間屋子,以及那雙驚悸又無奈的桃花眼,是他白日裏不得一見的動人。
他等了許久,早就按耐不住,現下美人即在眼前,哪還顧得了那麽多,忙湊到內室抓了女子欲行那事。
楚寧不是未看到這孫大人衣袍下支起的一角,強忍着不适壓低了嗓子,喚道:“大人,可否将燈滅了。”
細細柔柔的,聽得這姓孫的心頭一顫,“有燈才好呢,叫殿下也瞧瞧本官是如何好好疼你的。”說着便欲按下。
楚寧靈巧一躲,帶了些哭腔,“奴家害怕。”
男人要過的女子雖也不少,卻從未見過似這公主般鮮嫩嬌俏的,只這幾句,早就将他的魂都勾走了,還哪有不聽的,說着便起身滅了燈。
女兒家近在眼前的嬌柔身子越發叫他情.欲大震,剛要覆上,便又聞得美人睜着雙水波潋滟的眸子望着他道:“大人,讓奴家來伺候您吧,奴家如今是您的人,也該學學如何叫您舒舒服服的不是。”
男人雖有些不悅,可這幾句實在喊得令他身心舒坦,素來在官場中只有他低眉順眼、谄媚讨喜的,如今聽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在他面前如此,自然是受用無比。
“你想如何伺候?”
楚寧:“大人先起身,奴家為大人寬衣!”
男人聞言,心中雖閃過幾分詫意,可見美人眉眼溫順,也仍舊照做了。
楚寧看了眼床帏一角,細細慢慢地開始剝去這人的衣袍,期間幾次險些被他上下其手,幸而她避了過去。
及至這人被剝得只剩條內衫,楚寧方紅着面道:“大人您別看,奴家就好了。”說着在這人身後開始動作,似是在脫衣,傳來布料輕簌之聲。
男人心神蕩漾着正欲轉身一撲而上,便覺自己脖子一緊,女子細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随即不知從何處鑽出一道微胖身影,欲将他的手縛作一團。
他雖身材瘦弱,卻也是習武之人,就憑這倆小姑娘如何能制得住他。猛地一下掙脫出來後,望着近前顫栗的女子,氣罵道:“好你個娘兒們!給臉不要臉!好,爺今日就叫你嘗嘗違逆爺的下場!”說着就不管不顧地傾身而去。
門外的守衛被打發得遠遠的,可還是聞見裏邊兒傳來的細碎聲音,隐隐可聞床榻陣陣作響之聲,心內又驚又燥。
他們這位大人強迫當朝公主就罷了,還這般猛得來,可憐他們同是男子,卻要守在外頭。
正值煩躁之時,卻聽得附近傳來甲胄铿锵轟鳴之聲,擡眼一看,竟有連片火光,來勢洶洶。
忽跑進來一個官兵,急急傳道:“是世子的人!世子令人下來清剿了!”
“清剿何人?”
“不知,但聽說那些來的人皆為世子自星攬帶來的士兵,一聽聞是琉月官兵,二話不說便将人殺了!”
兩人俱是一震。
只殺琉月官兵 ,這豈不是要滅了他們,滅了琉月嗎?
那守門官兵皺着眉,想到裏間那人,忙過去敲門。
.....
楚寧被摔在四方床榻之上,耳邊都是男子的淫.笑怒罵,不由哭喊出了聲。
可是姜筠方才被重重推倒在地,頭撞上了桌案的角,尚未爬起,眼下又有何人來救她?
幾近認命之時,門外有士兵急急奏報:“大人,不好了!那星攬世子着人過來清剿咱們的人!再不跑就沒命了!”
嬌軟美人就在眼前,卻遲遲吃不到嘴,男人氣急敗壞,也不管外邊說了什麽,只欲将眼前這人辦了。
正是此時,腦袋上一痛,茶壺霎時碎了一地,暗紅液體緩緩淌下,轉過頭一看,還是這位礙他不少事的婢女,忍無可忍,直接下床,在門外守衛的詫異目光下,抽出刀直接捅入這婢女腹中。
“大人,這外頭......”
男人經這麽一遭,那點興致早沒了,看着榻上猶未回過神的女子,神情一暗,“把她先關在這裏。等本官回來再說。”
楚寧忙下了床,抱住倒落在地的姜筠。
“殿下,殿下!您沒事兒吧,是阿筠沒用,險些就、讓您被那狗東西欺負了!”
楚寧搖了搖頭,慌亂地按住不住溢血的刀口,“你為什麽要這麽傻!是我不好,我不該逞強、不該自作主張,都是我的錯!”
姜筠卻用手輕搖了搖她的小臂,“不、不是這樣的!是這些人不值得,我們殿下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阿筠一點兒、都不後悔!”
“你先別說話,我這就找人來,一定有辦法救下你的!”楚寧說着便欲起身去喚人,卻被姜筠阻下了。
“殿下,別去。阿筠想再和你多說兩句話。”外邊鬧哄哄的,即便是去喊,只怕也沒人會過來。更何況那些人本就對二人分毫善意皆無。
“殿下!阿筠以後可能沒辦法、再伺候您了!所以就算是您一個人,也要照顧好自己。”
“阿筠收回您很難伺候的話,您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殿下別怕,阿筠即便是死了,也要去閻王面前告那混帳世子,為您報仇解恨......”
更多的濕熱自懷中人溢出,腦後、腹上,楚寧欲道些什麽,便見她緩緩合上了雙眼,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
“阿筠——”
***
容澈自桌案上驚醒,心內傳來陣陣的鈍痛,良久,揮散不去。目光掠過桌上的數封密信,皆未提及他所尋之人。
擡眸之時,見窗外火光明烈,不安的感受愈加強烈。
“秦昱!”
一襲玄衣推門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去打聽下,外面發生何事了。”
秦昱應聲退下,未及多時,便複又現身于屋內。
“回殿下,聽聞是星攬世子下令清剿官兵臣民中的違逆者。”
容澈握筆的手一凝,墨液順着筆尖滴落到了平鋪桌案的宣紙上,“可有查明為何?”
秦昱也有些摸不着頭腦,連嗟帶怨道:“這星攬世子還未登位,便作出一系列驚駭之舉,惹惱了臣民上下,可他不但不收斂,反而還道:‘既然如此,那就都滅了’之類話。從前倒是沒覺出這人倨傲狠厲,可憐了平民百姓白白蒙受此害。”
容澈淡淡看了他一眼:“好好說。”
秦昱方端正了神色,複說:“屬下聽聞也有一位朝中大臣的緣故,禮部尚書顧衍。他與這世子關系甚密,但不日前不知為何失蹤了。”
容澈眉心微皺 ,比起外面這些百姓,他更擔心的,是那人。
“城內可有消息傳來?”
秦昱:“今日的密信俱在此處了。餘下的,便沒有了。”
容澈暗下眸子,不在城中麽?可他總覺得,依那人的性子,不會輕易離開琉月。如此一來,便極有可能藏身于王城之內。她一個養在深宮、尚未出閣的女子,又能逃去哪裏呢?
“繼續令他們盯着。你随我往外!”
“殿下,現在麽?不若明日一早再出發?”
“不,就現在。明日......就晚了。”
秦昱本想提醒這位當下局勢,可見這位似下定了心想尋到公主,又将話悶回了肚子裏,徑自下樓備馬。
不多時,便見兩道身影自客棧而出,踏着月色與火光,趕趕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