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泣月驚春(十一) 連在夢裏,那人也對……
熙攘拉扯中, 一道熟悉的輕柔女聲叫住了衆人。
“等等,這位殿下是我帶回村子裏的,大家若想做些處置, 是不是該問過我。”
見是素來大方識禮的李夫人,大夥兒便暫時退了下來, 現出被撲弄得通身淩亂的二人。她緩緩走近,輕柔地替這位公主整理被弄亂了的頭發。
衆人正是不解,只見她随後挺着肚子,在幼子的攙扶下跪在了這位殿下面前。
楚寧原以為這位是來替自己解圍的, 可在她跪下的瞬間, 心中滿是不敢置信。
“怎麽連您都?”
“殿下!小人原也是不願逼您的, 可是您看,如今你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若是您答應了, 小人願陪您一起前去!讓您也不至于.......您就快應下吧。就算是為了小人與小人腹中的孩子!”
脊背漸生出了陣陣寒意。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可笑。
環顧四周的這些人, 個個都有着自己的極為正當的理由, 個個都是心慈手軟的良民, 只除了她,是不合時宜的壞人。
前一秒還将你奉若神明,贊賞褒揚,可下一秒呢,就生出血口獠牙, 恨不得将你吞進肚裏,骨頭不剩。
呵,對于人心, 她可真是錯得離譜。
手臂一緊,她下意識看過去,發覺是姜筠, 其上還被抓出了數道血痕,是方才為保護自己而來的。
楚寧接過姜筠的手,放到唇邊連吹了口氣,問她:“疼嗎?”
姜筠笑着搖了搖頭。
她忍不住就酸了鼻子,忍着淚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說,我應下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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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孫大人沒等多時,就聽聞殿內傳來動靜,心中一喜,便估算着時辰。果不其然,還未到半個時辰,這位公主便答應了。
雖說還提出了諸多要求,他也都應允了。這般傾世無雙的美人,自然是不容易入嘴。就令她礙上一時半刻,又有什麽要緊的?
況且這女子不過剛剛及笄,尚未破身,雖貴為公主,但小女兒的羞臊稚嫩心思,他還是知曉一二的,只是別叫他等久了便是。
幾杯小酒下肚,還不覺夠,便又令人取來了他早先備好的那藥。整整一小瓶,皆是為此次收租所備。
樓館中的女子皆是那副谄媚造作的模樣,而自家裏的,又早都膩了。他原不過打算尋些幹淨的鄉野女子,誰曾想,一來便叫他碰着了這個寶貝。今夜又是她初次,定要好好寵愛她一番,留下深刻入骨的印象,再不敢小看了他去。
至于今夜之後,他有辦法叫她從這一回,就能叫她從第二回 、第三回,無有不聽的。好不容易得手的美人,怎麽能只要她這一夜呢?
......
淨室內,四處水汽氤氲。
屏風後水聲汩汩,隐隐可見女子白皙細嫩的玉肩,如瀑的青絲瀉在身後,摻着哀哀的低泣。幾分落入門外看守的官兵耳中,心內似被貓兒輕撓,腹中燥意不斷。
素聞這位公主殿下嬌貴不已,今兒既要沐浴,還要上等真絲的袍衫、就連所用的玉露香膏都有講究,更別提這間幾經布置方肯入內的屋室。
此地不過是鄉野粗鄙之處,一時間又何以弄來這些,只得去鄰近的鎮上匆匆添置購來。他們原是奉上命前來征收田租,誰知一日過去,淨圍着一個女子團團打轉。
也虧得這孫大人耐心如許,眼看着天都黑了,美人猶磨蹭着不肯出來。他們這些看守的士兵也暗自捏了把汗。
都說這等強奪之事最是講究一鼓作氣,若時間拖久了,誰知又會生出些什麽變動來。況這對象還是這位,到底能不能成還有得人猜疑。
依稀聽得內室中傳出些對話,輕輕柔柔,軟糯無骨,一時間這夜也顯得越發燥了。
“殿下,是阿筠的錯,阿筠該攔着您的,否則就不會這樣了!”
姜筠一面替她擦洗身子,一面低聲哭着,後悔不已。
楚寧搖搖頭,“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低估了人心。”
姜筠拭去眼角的淚,待了些許央求,壓低聲音:“咱們就不能趁機逃了嗎?本來就不幹我們的事,憑什麽要殿下把自己搭進去,還是這種無恥下流之徒。”
她家殿下原可以坐視不理,任憑這些村民自身自滅。好心出面想幫他們,反倒被倒打一耙!
琉月唯一的公主,身份何等金貴,明明值得這世間最好的男兒,卻要為了這些人委身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狗官!看着那人賊眉鼠眼、淫.蕩好色的樣子,她就不住心疼。
楚寧自及笄那日後,諸般遭際,多日流離,心神已是疲憊不堪。原本這幾日的鄉野生活叫她略喘了口氣,誰知又有方才一事發生,眼下更是連怒都沒有了,只是平靜。
大約也是她只想着待此夜一過,便與姜筠遠走高飛,無論是山間隐居,或是街頭流浪,只要再不回這裏就好。
楚寧聲音淡淡的,“傻阿筠,不過是一個晚上,咬咬牙就過去了。若不是我,也是旁人。他們說得對,這是我惹出的亂子,該由我來了結。何況,就算我們逃出去了,這裏的村民怎麽辦?李夫人又該怎麽辦?”
姜筠猶不肯接受,“殿下,我來替你吧,到時候我扮作您的樣子進去,燈一關,誰看得清楚?”
楚寧輕笑:“你真當這位孫大人是傻的?到時候被發現了,我們處境只會更糟,我不想再連累那些村民了。就當是我以這公主身份,為琉月做的最後一事吧。”
姜筠既愧自己過胖的身形,又感她家殿下這般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一時間百感交集,只恨自己不是個有用的男兒,護不了主子的安危。
忍不住出聲道:“若是衡王殿下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能處理好此事,也不必叫殿下經受這些。”
雖已全然接受了這般安排,可聽到這兩個字眼時,心內仍不可控制地微微一動。
那個人,不知眼下如何了?
她這幾日夢見了父王、夢見了宮內的王欽大人與阿離,甚至依稀見到了故去的母後,唯獨那人的身影,卻未出現在她夢中。
大約是對她厭棄太深,這才遲遲不肯入夢。
暗自嘆了口氣,就連在夢裏,那人依舊對她這般殘忍。
***
自那日出宮後,容澈便啓程離開琉月。
可尚未駛出多遠,便聞王宮中生了變故,統領謀反,王上崩逝,公主不知所蹤。
淳國國軍傳來書信令他早日歸去,就連秦昱也一再勸他莫在此地逗留,可他卻放不下那日雪色中紅着眼眶、不住央她的那人。
明明是那般無助,自己卻狠心地将她推到一旁,推給那個舉兵造反、屠宮作亂的世子。
當時勸誡女子的言語猶在耳畔,此時聽起來只覺殘酷極了。
容澈啊容澈,你原本有機會救下她的,可你沒有,還親自将她推入了火坑。
似有把刀在心間、細慢割磨,痛意自深夜傳來,叫他再不得裝作無事發生。
只是連日查找下來,卻分毫線索皆無,他甚至不惜動用淳王安插在琉月多年的眼線,只盼着能再見那人一面。
***
門外傳來一陣輕敲,不像是看守的士兵。楚寧從方才的思緒驚醒過來,忙欲起身穿衣。
可接着一道女聲響起:“殿下,是小人,小人來為您講講這、房中之事。”
她這才放下心來,緩緩回到浴桶之內,随即遞給姜筠一個眼神。
對于收留他們的這位李夫人,兩人本頗有好感。甚至楚寧先時為衆人出面,很大一部分也是為了這婦人,誰曾想,最後令她失望最深的,也是這位。
門咯吱一聲開了,婦人微蹙的眉随即展開,問了聲好便走了進來。
姜筠自然是沒給她好臉色看,也不多言,關上了門徑直入了屏風後。
楚寧背對着屏風,瞧不清這外面的景象,卻也可推測出那婦人心中定也不甚好過。也罷,何苦為難她呢。她一個人也不容易。
輕嘆了口氣,只聽得她淡淡道:“夫人想教我些什麽?”
李氏本猶在猶豫開口,聽到裏邊兒傳來這話,便也不再躊躇,“殿下,再過不久,這孫大人便會過來,聽聞他素來是個不好對付的,做那事兒時常沒顧忌,又頗好些下流的手段,曾鬧出不少的人命......”
另一邊姜筠聽得心內驚懼,越發地氣了,這位明明知曉,還要幫着那些人逼她家殿下。
“李夫人此番前來,便是來說這些沒用的話嗎?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出手幫了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見她還欲再罵,楚寧忙止住了她。
“這些我都知曉了。夫人請繼續說。”
李氏心內也不無愧意,被這麽一罵,險些站不住腳,撫着肚子将從士兵那兒打聽來的告訴這位。
“只有一點,此人雖貪淫無度,但耳根子也軟,若是殿下稍放下些身段,稍稍服軟些,可能遭的罪會少些。”
楚寧聽到這番話,心內亦懼,皺眉問:“那如何、服軟?”
李氏吞吞吐吐的,半天都未能說出口。那樣的話,即便是她都覺得難為情,更何況是這未經人事的公主。
楚寧察覺出婦人的異樣,便喚她進來告知。果不其然,待婦人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後,她耳根一紅 ,連帶着臉頰都染上片片霞色。
竟是這些!
即便她從前在傾雲殿躲在被窩中看過幾本,卻也沒見過這些言語,更別提讓她對着這位孫大人喊出來。
她心神未定,便聞得這婦人又接着說:“不過您是殿下,比不得我們這些鄉野長大的女人,說不定這孫大人會善待于您,不會如何傷着您。”
李氏說這話時,心內也摸不準,向來男人見了這般女子都是如狼似虎,猶怪不能将人折騰個沒完,又哪裏會憐惜善待呢。只不過這人的确是她牽涉進來的,若能叫她此前安些心,也是好的。
何況這位實在是生得極好,白皙細嫩的脖頸、纖細玲珑的肩臂,水中隐約可見的婀娜起伏,又是這樣的一張姣好面龐,即便她一個女人都生出些旖旎之意,更何況男子。
只可惜這樣的美人,卻也難逃命運的捉弄。婦人還記得那夜院中她說的心儀之人,捂着小幅的手不由一顫。
“殿下,是我害了您與您說的那位心上人,若是您想,我會日夜為您祈福!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楚寧唇邊現過一抹諷刺,那些焚香祈福之事,不過是做給活着的人看的,為了就是圖個心安。與她好不好又有何幹系?
一時間疲意湧上心頭,不願再與這婦人糾纏,合上一雙桃花眼,“有勞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