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晴時向晚(三) 不帶你這樣的,趁人之……
呃, 他怎麽曉得自己......
自己表現得有那麽明顯、那麽迫不及待麽?
不過,既然是他要問,那自己幹嘛不說!
“容澈, 你是今日到的麽,那你可去觀禮了?就在城外不遠, 我們之前也有去過的!”
原來是這個。
若是他記得沒錯,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提起。
緩緩擡眸,對上小女子綴滿星子的眸,似有不安, 亦載滿期待。
心中微動。
祭臺上女子驚世豔絕的身影, 虔誠恭肅的神态, 一颦一笑,一舉一動, 自是盡收眼底。兩年未見, 初歸便撞見這番明媚春意, 霎時間, 眼中只餘裝得下那一人。
或許這股思潮來得太過湍急與突然,他險些亂了心神,忘記來此的原意,只不斷浮現出那抹缥色織月。
“嗯。殿下做得很好。”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道出這話時, 眼角眉梢的寸許溫柔。
只欲令面前的小女子歡喜。
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小女子面上的那些陰翳盡數消散,未過多久, 又顯現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或許是漸暖的晚風,幾股熱意傳來。雪足亦開始不安分起來。
不過待男子不動聲色地稍加重手中力氣,她便不敢亂動了, 只一雙眸子在屋內四下堪望。
Advertisement
“咦,這是什麽?”
她才發覺,桌案邊放着盞楠木食盒,湊近了還有陣陣香氣傳出。
“秦昱送來的,殿下若是餓了,可以打開一試。”
楚寧也不客氣,直接打開,發現原來是......芙蓉糕與奶酥。
這麽巧,正好是她愛吃的!
一路過來不覺什麽,如今才餓的不行,便不管不顧地往嘴裏塞去。
“咦,是悅仙樓買的嗎?好吃......”
一語未盡,腳腕處猛然一扭,嘴裏的香甜與猝不及防的痛處同時發生。
她眸中沁出水汽,嗔怪:“容澈,不帶你這樣的,趁人之危!”
“危在何處,殿下不是吃得正在興頭?”他起身淨手,又取過一張帕子擦拭,那樣子,十足的矜貴王爺。
倒是自己這副模樣,看上去尤為滑稽。
“殿下的腳雖已無大礙,但還得多加注意,冰敷、靜養皆不可少。”
楚寧乖覺地點了點頭,而幾乎同時,屋子的門便被打開了,現出秦昱憂慮的面容。
“殿下!您無事吧!”
可見到屋內景象時,神色一滞,匆匆低下頭去。
“在下不知公主殿下也在此處,擅自闖入,望殿下饒恕。”
他在園中搜尋一圈也未見到有何異處,方欲細細究查,便聞此處漏出人聲,便連忙趕來,誰知見到的竟是這位......
楚寧自是不知給這位侍從帶來的困擾,猶擺出一張笑靥朝他道:“是我。才過去多久,秦侍衛不會連我都忘了。”
秦昱忙否認:“屬下不敢。”
哪能啊!忘記誰也不會忘記這位,尤其是那夜晚這位癡纏住他家殿下的樣子,可真是令人記憶尤深。
容澈淡淡開口:“去備副馬車,送殿下回宮!”
秦昱得了指令,喏聲過後便退了出去。
餘下屋內二人,一似陽春韶景、明麗昭昭,一如春時遠山、青黛渺渺。
“容澈,我們這麽久沒見,你這樣就要把我送走了?”
楚寧忿忿說着,這人果然還是厭她得要緊。
“夜深了,殿下若不在宮中,只怕會引來多番麻煩。殿下自己應當也知曉。”
他候在一旁,久未見坐,似乎也在促她離去。
不用他提,楚寧便知此時傾雲殿多半已亂成一團,王欽将軍那張長滿胡茬的臉多半也快沉得黑炭一般。可是......回去了,便沒那麽容易再見到他了。
楚寧猶坐着不肯動。“可是我還沒吃完......”
容澈:“殿下可帶在路上,邊走邊吃。”
楚寧磨磨蹭蹭:“我的腳崴了,走不動路......”
容澈:“有秦昱在,他會護送殿下回傾雲殿。”
楚寧不緊不慢起身:“可是車上就我一個,我會害怕的!”
容澈:“......”
“而且,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我的生辰了,有你這樣對壽星的嗎?”
容澈暗自嘆了口氣:“在下親送殿下回宮。”
某人目的達成,咬了一大口芙蓉酥,嗯,味道是極好的。
******
秦昱擇條稍僻靜的路,趕車駛出了驿館。
一路上心都提在嗓眼,公主及笄前夜不在宮中,反倒私自前來會見這位退出驸馬之争的殿下。又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叫人瞧見了端倪,只怕就說不清了。
他原想着能将公主悄悄護送回宮便罷,誰知他們這位爺竟要親自護送。
他日間亦見着祭臺之上的公主,明豔不可方物,直叫人挪不開眼。
是了,也就只有這位琉月的公主,才能叫他們爺這般行事。
一路無言......
但馬車之內,便沒這般平靜了。
楚寧望着身旁阖眸暫歇的男子,猶豫再三,仍是開了口。
“容澈,你還會回去嗎?”
這話一出,她便悔得要緊,什麽會不會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蠢死她得了!
“嗯,過幾日。”
過幾日?!也就是說,只會在這裏待上幾日......
“那、你明日會入宮來參加我的及笄宴嗎?”
容澈:“已禀明王上,明日會入宮。”
也就是可以啰!
不過,這樣的話,那他豈不是也會聽聞了自己與星攬世子的那些傳言。
而且近日來,就連自己父王也流露出這意願,所以難道當真就這樣定了嗎?
她倏忽間洩了氣,悶悶吃着東西,漸覺嘴裏的糕點也無甚美味了。
許是察覺到車內的異動,容澈睜開眼,問:“殿下可是有何不适?”
楚寧怏怏道:“容澈,你可知女子的及笄禮意味着什麽嗎?”
容澈垂眸不語。
楚寧輕笑:“哦,你又不喜與女子交往,自然是不知的。”
又道:“可是我及笄那日,便是定下未來夫婿的那日。也就是......明日。大家都說星攬的世子爺與我乃天作之合,一對無雙璧人,可是我......只當他是哥哥。若是這樣一樁婚事他們也都覺得滿意,那我也無甚想說的了。反正和誰都一樣!”
講完這些,她忽而覺得好笑。
分明女兒家最為隐秘的心事,竟都這樣說與一介外人,還是位男子。
就連她的父王與貼身婢女,都未能知悉她這些心思。
所以這人究竟是有何本領,叫她能這般敞開心懷?
随即又瞟了眼這位,恰好迎上他投來的目光,四眸相對,只覺胸中似闖入一只迷途小鹿,怦怦亂撞個沒完。
“容澈,所以,你之前回去後,事情都辦好了嗎?此次來琉月,是來參加明日的宮宴嗎?還有那位三王爺呢,他為何沒同你一塊兒來?”
她說着,絲毫未注意到這問話中不宜之處,像個孩子般睜着無辜的眸子問個沒完。
容澈靜思了片刻,方道:“嗯。”
那年驟然歸國,的确是他未料想到的,後來發生的系列之事,跟是超出當時之所能及。
王昏迷不醒,傳位诏書不知所蹤,四王五王起兵造反,将包括他與容濯在內的王室之人軟禁宮中,歷時數月,随着淳王蘇醒,局勢複才穩定下來。
但終究是一場內耗,雖将消息壓了下去,但多少也受到別國紛繁猜測,不堪重負,頗有些風雨飄搖之勢。
如今前來琉月,一是為顯淳國無恙,二則是借機探知各國姿态,以備不時。
只是這些,都不是能對面前女子所道的,也是他不願讓女子知曉的。
楚寧覺得這聲答複未免顯得太過含糊,這人雖看上去依舊疏遠,可觀之神态,又明明與兩年前的大不相同了。
她還欲再問些什麽,車首便有秦昱的聲音傳來:“殿下,前面有王欽将軍在尋人,似乎正是來找公主殿下的!”
容澈颔首,随即對她道:“殿下,若再前去多有不便,不若就在此別過,想來王大人很快就會尋來的!”
楚寧知他意思,便也不再強求,只是心內仍有不甘。
方欲下車時,她複又折返車內,凝視容澈道:“明日午後可否一見,就在禦花園,杏花盡處?”
女子似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說這話時眸中水波潋滟,泛着陣陣光暈,頰邊染上霞色,怔怔地等着他的答複。
而車外秦昱望着越發鄰近的将軍,心中越發火燎。
楚寧見這人良久不答,心中那番熱意已隐隐開始散去,直到男子清泠低聲傳入耳中,這才複喜.
直到馬車遠去,腦中依舊回蕩着那聲“好”。
盡管她亦不知自己到底想做些什麽......
“殿下當真答應公主了?可我們此次前來,并非是為了......”
秦昱依舊在車外忿忿不解。
他家殿下向來冷靜自持,從不逾矩,可今日如何就......
是呀,公主的及笄宴,并非是他此行的目的。就連今日的春祭禮,亦是他無心所見。他對這位公主及星攬世子的傳言,亦不無聽聞。
自己這般身份處境,本該不再與這位琉月公主有何交集,可偏偏女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又事與願違。
他右手握緊,不久後又松開,似是有了決定,淡淡開口:“無妨,明日我自會了結此事。”
此言一出,秦昱思緒複雜,說不清是欣喜或是失落,只繼續揮着掌中缰繩,腦中浮現出方才公主離去的景象。
那王欽将軍已在眼前不遠處,不多時便能尋到公主,可他家殿下卻堅持隐在暗處,等到公主上了回宮的車架方才作罷。
他随自家殿下多年,不是不知他的品性為人。
即便他如此說,可當真能了結得了嗎?
只怕連他家殿下自己,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