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霞色非胭(十一) “容澈,她剛剛說的……
殷策:“這個還用得着問。就問問你們自己, 是願意對着位公允無私的鐵面菩薩央求他高擡貴手,多給些生錢的機會,還是願意與他們一樣見錢眼開的這位同流合污?”
墨寒一臉沉默, 但不必說,必然也會作出與這鎮民一樣的選擇。誰讓另一位的傳言, 聽上去實在不好相與。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仙君在楚寧面前,倒也沒有多不近人情。甚至都要讓他懷疑外界那些傳言的真假了!
“容澈仙君自然是很好了!”
這話是從楚寧口中出來的,倒也沒有叫他們吃驚。
只是有些敬佩這位的反應。公主殿下的腦回路, 究竟是什麽做的!
也難怪他與噬夢獸一路走來, 聽到最多的風言風語, 莫過于這二位了。
殷策笑笑不語。
“那可不一樣!”
咦,誰在講話, 而且聽上去......
楚寧心內一驚, 是......洛離。
接着, 一道袅娜身影緩緩出現在衆人面前, 身後還跟了位被綁着的男子。
他們定睛一看,正是那陸昶。
不過,楚寧的目光卻停留在女子的面容上。
“阿離......”
洛離淡淡掃過她,“就知道殿下會來。也是,這種閑事, 也只有公主殿下會樂意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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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明明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可楚寧聽起來,又覺什麽都不一樣了。
“不過, 我可不是來與你敘舊的,也別多問我蓮葉鎮之事,你們不久後也會知曉的。反正到最後, 那鎮上去參加什麽茶會的凡人,不也沒死傷多少?”
楚寧皺眉,過去這麽些時日,的确沒聽說那夜出現在鎮上的人盡數殒命,只有些許損傷。
而這樁名為稚女失蹤的案子,到頭來沒有一例凡女真正失蹤,反而是深涉其中的幾位仙君,身負重傷。
她憶起那夜洛離的語氣,不敢置信道:“所以從一開始,蓮葉鎮的局,就是為容澈而設的?”
洛離好似聽到了笑話一般:“殿下怕不是在說夢話。這位仙君如今不是好好在你身邊,并未受何損傷,設局之說又從何說起?”
楚寧:“他沒有受傷,那是因為......”
......蒼梧仙君趕來,代替了他。
“所以是蒼梧仙君?”
是了,西境掌境仙君蒼梧,正好對應了發生在西陲的名為失蹤一案。
若是容澈沒有插手此案 ,那麽最後深入其中查糾的,便只能是這位了。
而她當初離開靈溪谷悄身前去,也是她臨時所下的決定。
此案子雖鬧得沸沸揚揚,但誠然與她沒有半點幹系。她也是不忍見小姑娘無故沒了下落,才甘願冒着世人的唾罵指摘孤身前去。
只是不想,窺探到的竟是那樣的真相。
楚寧:“你可知,蒼梧仙君險些沒了性命,他執掌西境多年,并未有過差錯?你這樣做,就不會覺得......良心難安?”
“那與我又有何幹?”
楚寧愣住了,眸中盡是不解:“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記得,就算這人曾受盡欺辱,走投無路,也不曾易過心性。所以,她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怎會變成如此。
“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殿下不是該最清楚嗎?”
楚寧猶豫了。她只知那夜,洛離換上了她的裝扮引開了前來搜尋的士兵,接下來,就沒有她的下落了。
她後來也曾偷偷跑回了宮中,可見到的卻只有滿目蒼夷,那些熟悉的景象,盡數化作灰燼,在大火中燒得片甲不留。
“殿下當真不知。昔時,你尚是千嬌萬寵的公主,可一朝國破,便只成了憑誰都能采撷的嬌花。殿下有那麽多垂涎愛慕之人,難道不明白這些男子的卑劣本性?”
洛離長睫微顫,一點兒也不願回憶起數百年前的那夜。
男子們因快意扭曲的臉,身體深處的撕裂,以及永無止境的喘息與淫.叫......
她早已疲憊不堪,想着立刻死去都是好的,可惜就連這一點,老天也不肯給她。也明白了,不會有人再來救她。
本就是賤如草芥之人,本就不值得有人勘顧。
......
定下心來之時,對上這位小公主迷惑的眉眼,仍舊像從前那般明澈。
“殿下再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又沒有容澈仙君這樣的男子,可以不顧一切都要護着你。從前是,現在也是。”
她眸中閃過幾分譏諷,“恐怕你還不知道吧,若非為了你,這位仙君當初也不會來蓮葉鎮了,險些壞了我們的計劃。”
“他可真是憐你憐得要緊呢。自打你躍下宮前殿,便放着飛升的大道不走,拼盡性命也要救下你。否則你以為,這鬼也是那麽好作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前對你那般冷冰冰,一概是裝出來的呢。恐怕他早已對你情深似海、難以自抑了。”
“一個是道貌岸然的王爺,一個則是愚蠢無知的公主。所以,要我說呀,你們二位還真是......絕配!比你那位愛而不得的君父與自缢身亡的母後可要強多了。”
這些字一個個打在楚寧心上,措手不及,無力閃躲。
她想張嘴替自己與容澈辯解,卻發現自己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就連她自己,都曾這樣以為過。
真相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如驟然爆裂的花火,殘酷又冷厲。只是不知,其後出現的會是寂夜迷人的即逝煙花,還是震裂欲摧的爆破殘留。
以至于楚寧還未聽清洛離說了些什麽,就見她消失在了小院裏。仿佛從來就沒出現過。
她怔怔轉過頭去,迎來的卻只是餘下人的沉默閃躲。
唯有那襲白衣,立在原地,凝眸不語。
随着她走近,他的墨色眸底中的那抹異色也越發明晰。
楚寧在其中看見自己迷惘的神情。原來在他眼裏,自己是這樣一副模樣。
猶傷重的小獸,明明難過得不得了,卻因過于精致明秀的女兒面與極不匹配的神情,令她看上去竟有幾分嬌蠢。
她想,自己這番模樣,是惹人憐惜的吧。
否則不論從前還是現在,這具皮囊都那麽惹人心折。
只是她一向不覺。
她重新整理思緒,試圖讓自己能夠冷靜些,可猶在道出聲時無法控制地帶了幾絲顫音。
“容澈,她剛剛說的,都是......”
話音未落,院中詭氣翻騰而出,尖歷森冷的笑自四面八方而至,一陣蓋過一陣,如伴着轟雷降下的暴雨,細密重疊,摧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