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霞色非胭(十二) 這人...還真是厚……
緊接着, 一張張壁面似蠕動的軟體蟲子,由地心中洶湧鑽出,似紛湧的浪潮, 頃刻之間便覆住了四面的牆壁。就連他們落腳的地面,也漸漸顯出一張張詭異的壁面來。
墨寒跳着腳, 連最後一塊落腳之地都被張面目醜惡的人面占去,正欲施法放出藤蔓,擡眼間見容澈施了護身罩,便咬着牙, 拉過一旁被兇悍人面逗弄得不知所措的噬夢獸朝那白光而去。
楚寧反應過來時, 已被容澈帶到了懷中。
身前之人動作一派從容鎮靜, 看上去似乎分毫未受到影響。
只是她在聽到這人有力的心跳聲時,才察覺到了幾分端倪。
所以, 當真是......
趁着兩只小怪湊近的當兒, 楚寧轉過身去, 令他們的姿勢看上去不過于引人遐思。
也正是這個時候, 一張碩大腫脹的壁面咬着噬夢獸的腳跟進了護身罩中。伺機在他們面前吐露些颠三倒四的話。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出!”
“妹子,可別盡聽些鬼話。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剛才那女鬼就是嫉妒你的美貌這才出言不遜的!”
“還有這位郎君,現如今人小姑娘喜歡的可都是既生猛又直接的,爺最會了呃, 要不要讨教一番啊!”
“......”
墨寒聽得耳朵嗡嗡直叫,便放出藤蔓覆在其面之上,令它再道不出一句來, 只能發出些喑啞的破碎之音。
或許是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迅疾,在他們安于護身罩中時,不遠處那被團團綁着的陸昶的處境便沒那麽好了。
他渾身上下竟都覆上了密密麻麻的壁面, 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便如同一個被蠕蟲侵蝕的巨大怪物,幾乎連人樣都看不出了。
陸昶試着将這些惡心的東西晃下去,可發現,他越是劇烈竄動,這些覆在他上的壁面就越發狂躁地朝他而來,直欲将他啃得骨頭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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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看過去時,胃裏不住翻滾。
尤其是那攀附在陸昶身上的壁面,一面在其上靈活躍動,一面還發出嘶鳴哧笑,層層疊疊。最後叫人看不清,到底哪裏是眼,哪裏是嘴。只餘了千百只會動的圓孔在其上猙獰着造出些動靜。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楚寧忍着心中的惡心與懼意,喊道:“壁面,你停一下,我們好好談談吧。”
陸昶身上裹着的壁面只頓了一下,便又有更多的壁面朝他身上湧來,像是捅了螞蟻窩般地狠戾報複。那樣子,引起人極度不适。
楚寧皺眉,再任由壁面這般,只怕陸昶今日就要殒身于此了。
“小墨大人,該你出手了!”楚寧對他道。
若要對付這壁面,只怕他這麽只木頭怪比她與容澈都要強些。
墨寒嘴角一扯,“這個姓陸的上門挑釁之事,你都不計較了?”
他當時也在場,知道這人有多讨人厭。
像個瘟神般的蹲在府門外,又嚷又叫,吵得他們那幾日都不得安生。
還引得其他鬼界同仁一頓嘲笑,稱他們是膽小怕事,這才閉戶不出。這位殿下雖也覺得煩,可依舊我行我素地種田養生。直到将這人逼走......
楚寧:“當然不是了。這帳嘛,還是得算的。不過得一筆筆來。總不好他現在被壁面咬死了,我們再下羽淵對他的魂魄鞭屍吧。那多麻煩!”
墨寒:“......”
呃,說得也是......
他遂捏了個訣,令藤蔓攀上陸昶的脖頸之上。倏忽間,這些壁面感受到幾分危險,便從其腦袋上爬下去了些,至少露出了他原來的皮膚。
只不過墨寒修為有限,加之此處壁面衆多,那人腦袋上仍有些壁面緊覆着不肯下去。
而至于其他的,就......
陸昶重又見了天日,原要一喜,可低下頭見自己脖子下全是那密集又惡心的玩意兒時,一時朝他們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這是故意的吧?”
楚寧見他如今這幅滑稽又怪誕的樣子,一時忍不住想笑。
看不出來,小墨大人,真是有分寸啊!
對惡心人的人,就要惡心惡心他才好。
可聞見的是墨寒氣塞的冷言:“不想說話算了,我再收些回來,浪費我法力。”說着便要照做。
他并非故意為之,而是此處壁面肆虐,僅憑他的修為只能如此。
陸昶只得大叫:“喂!等等!這樣就這樣,你施都施了,又收回去,這又算什麽?你們這些鬼怪向來這般無恥麽?”
這人......還真是厚顏無恥。
若不是看在這霞光鎮與阿成的面子上,他們早就放任不理了。
哪像現在,幫了人還惹了一身騷。
楚寧黑着臉,不再理會這人,直接朝對面牆上的壁面道:“壁面,你既聽到了方才那對話,必定也知曉了紫秋羅之案的真相。所以,你真正要報仇的對象,不是這霞關鎮,而是這位!”
院中出現少頃的寂靜。随即,盤桓在地面的密集壁面皆望對面那牆上而去,爬覆傾蓋,最後形成了一張巨大的人面。
樣貌尋常,可眉宇間帶了化不開的陰鸷氣息,出聲道:“可事情,是霞光鎮的人所為。這就是你說的無關?這近萬條的人命,就能與他們撇開幹系,絲毫不必負疚擔責了,是麽?小殿下,我看你還是适合回你的地方好好種田耕地吧!”
楚寧皺眉,看來這壁面還是對當年的疫病耿耿于懷。
不追究此役的緣由,反倒在同樣是受害方的霞光鎮糾纏不去。
這叫什麽,出了事只會找罵爹怪娘的倒黴孩子。畢竟相對于旁人,這樣做需要付出的代價最小。
“壁面,你可知,滞留此處多年,你們早已錯過轉世的最佳時機。此一世仇怨集身,若再度盤桓世間,等待你的,也許只有永世的虛無。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說這話的人是容澈。
他冷厲又慈悲的言語穿過耳畔,似光潔端肅的神明呢語,令人不覺間生出恭敬與虔誠,最後抵達對面那怪面前。
是呀,這才是衆人口中的容澈仙君。
原來那些低眸淺笑、輕言細語,寸寸溫柔,皆只對她一人而已。
她為何現在才明白。
壁面:“我只知道,就是因為他們的一己私欲,才叫我們平白丢了性命。他們活得風生水起、子孫昌盛,将從前忘得一幹二淨,可我們,卻跟地底下忍辱偷生的蛆蟲一般,永無天日。”
“你問我想要什麽,我想要他們永遠都為自己的錯贖罪,我要看他們生生世世茍且地活下去!”
容澈:“可你知道,其實飽受痛苦的,只有你們!就算他們擔驚受怕,你也無法阻攔他們好好活下去。難道這麽久來,你還沒發覺嗎?”
小鎮之上,早已日頭高照。
在他們仍在對峙之時,蘇醒過來的百姓們正在各自家中張羅着早飯。時有粥飯油糧的清香飄來,帶着一家子人的低聲私語,一般無二地和煦安詳。只是動靜較尋常的城鎮小了些,收斂了些。
壁面好似才意識過來,樣子有些癫狂。
“怎麽會呢?這怎麽會......是你故意幻化出來的,對嗎?”
“他們沒有這個膽量,是你故意的!”
楚寧忍不住出聲:“我說,是真是假你都看不出來,那你在此處糾纏這麽多年,又都是怎麽過來的?不會也是自己臆想的?那也太可笑了吧。”
它猶不相信。容澈擡眸:“不論你信、或是不信,事實皆是如此。我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