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北鳶沉雪(九)(捉蟲) 他們本就殊途……
随即雪兮站起身來, 定定地看着容澈,道:“此事因我而起,牽涉之多, 猶愧不已。望仙君禀報天界之時能如實相告,我自會承擔責任。至于沉珏, 我信他是因受到旁人影響方有此舉,罪不在他。而這位,”她目光掃過殷策,“就交給仙君處置了。他本就作惡無數, 又害這北鳶城中近千嬰兒失了性命, 乃之罪魁, 定不能放過他,否則必會贻害無窮!”
容澈淡淡道:“待上了天界, 此事自有定奪, 雪兮仙君不必如此。”
雪兮輕笑道:“也是。那接下來的一切就都交由仙君處置了。有勞仙君。”
容澈向她微微颔首, 同時通過傳信鈴分別向長庚與啓玉發去消息。
雪兮見此, 放下心來,回過頭看了眼昏迷的沉珏,思忖片刻,對石室中的餘下之人道:“各位,既然事已查明, 便早些離開這裏吧。此地本就怨氣深重,又施了方才這等邪術,實是不宜久留。”
楚寧與容澈聽了這話後, 遂也不多久留,便向雪兮告辭,拘着那殷策而去。
看着那幾位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時, 雪兮轉過身,見白茵猶在一旁,皺眉問她:“你不同他們走?留在此處只怕會有危險。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法力,只怕是很難自保,更別說護住你們。”
這地宮乃方才那殷策所建,歷經千年,其陰詭惡煞,只怕是超出他們的想象。她雖只來過幾次,也深覺此地森冷逼人,不宜久留。更何況對于一介凡人。雖說方才那位始作俑者已不在此處,他們最大的威脅消失了,可亦不容小觑。
白茵卻望着她笑道:“既說了要陪你一起面對此事,我又怎麽會臨陣逃脫。你已經将我推開那麽久了,這一次,就讓我陪你走完吧。無論結果如何。也無論死生。”
雪兮轉憂為喜,展顏笑道:“是。從前是我不對。我......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白茵擺了擺手,目光落到不遠處的男子身上,發出一聲深長嘆息道:“所以,你當真是因為這男人,才弄成這幅模樣的?”
又故作打量之态,點頭道:“從前倒是從未見過這位王,現在一看,倒是也沒讓人失望。如此,我便也就不計較了。畢竟,為色忘友,人之常情。只不過,得空了,你得仔細給我講講這中間的事,一五一十,不許隐瞞。”
雪兮聽後,怔了一下,很快又笑道:“好。這件事了結後,講個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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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楚寧與容澈從那地宮出來後,并沒有回到北鳶王宮中,而是到了城外不遠處的一座山上。
楚寧原想待這事了了,便在這城中随意找處客棧住下,吃吃喝喝,歇它個幾日。不曾想一從那石道出來便瞧見了眼前這副景象,臉色一沉,氣罵道:“我說你這鬼怎麽回事,将那地道往城中何處修不好,便要選在這裏,莫非你在這山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巴巴地要跑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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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已被容澈用法術拘住,如今只能由着面前兩位将自己帶走,聞楚寧說了這話,便道:“沒見識!虧你還是個公主,莫非還未住夠那宮殿樓閣,難道不知樓臺有盡,山海無窮。這才是真正的逍遙無我。再說了,此處并非尋常山林,可是我當年經過仔細測算、千挑萬選出來的。無論時間、地點、光線、地形地貌,皆有講究!我好心給你洗眼,不懂就別亂講,白癡。”
楚寧聽得頭暈,雙手叉腰,道:“那又如何,這裏又沒有客棧、酒肆、茶館、食店,我又不需要洗眼。且若論起來,我有容澈一個就夠了。”
殷策一臉鄙夷,嘆道:“啧啧啧,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是,你就讓你這位仙君好好嬌寵你吧,也難怪人家把你放在心上那麽多年,總不能枉費了......”
這這話尚未說完,便覺自己似乎再發不出聲音來。他擡眼望向容澈,只見他淡淡道:“吵!”說着,在餘下兩只鬼的驚詫中從容地往前行去。
殷策正在心中罵這位時,見一旁的楚寧面上也一副愕然之态,朝她意味深長地一笑,便跟着那人而去。
餘下楚寧呆立在原地,神情複雜。
這只不要臉的鬼是怎麽回事,已經是今日第二次在她面前提起這話了。而且,容澈的這番反應,很難不讓她去想象這其中意味。
可是......這人是容澈诶。
她有點沒辦法想象,也沒辦法去深思。
這樣一位皎若明月、澄淨似水的男子,千年前端肅謙敏的有匪君子,三界中衆星捧月的存在,如何會對她這麽一只惹人非議的鬼,存有心思。
且不說容澈本就無心情愛,他們兩個本就殊途,又如何同歸。
腦袋裏一時湧現出很多念頭與聲音,糾結纏繞,最後繞成一個巨大的迷困之結,遠超出她所能理解與化開。正竭力想個明白,擡眸之時,卻見容澈的視線穿過空曠的山林,望向了自己。
他眸光中含了些許的疑問與催促,但卻是一眼可見的澄澈明淨,正如他的名字,容澈,容澈。
楚寧在心中喊了幾聲這兩個不能再熟悉的字眼,思緒翻滾,卻終究沒有開口,只是笑着奔赴了眼前這人。
和許多年前一樣。
......
輾轉已入夜。
月華似水,山色涳濛。竹林掩映的幾間木屋旁漸亮起了明黃色火光,柴火燃燒時發出滋滋的響聲,伴着夜晚山間徐徐吹來的微風,在心間譜下和美的樂章,怡然而恬靜。
除了......某只因借機逃跑被抓回來捆成粽子的鬼。
楚寧正坐在火光旁,雙手撐着腦袋,安靜地等待着容澈為他烤的吃食。火光晃動,亦在她的臉上留下閃爍的光影,一張桃花面嬌豔更勝從前,雪膚染上了點點暖意,從雙頰漸漸暈開,只有眉間多了幾縷不屬于少女的愁思。
眸中映着男子清泠的身影,正凝神細致地烤着不久前捉來的山禽。只見他輕巧翻轉着手中洗淨的木枝,食物經火光撫摸過後的瞬間被染得鮮亮,看上去香醇而可口。只是若仔細觀察,便會發覺她已走了神,陷在男子火光映照下微暖的俊容。
他好像從前就是這樣,無論做什麽,都是一副認真細致的模樣。明明是驕矜得不得了的貴人,做這些事情卻自然得恍若天成,令人不由生疑。
“殿下?”
眼前模糊的人影開始晃動,好像在對她說些什麽。楚寧眸光重新凝聚,男子的面容再度在她眼中清晰了起來。
“嗯?”
容澈将手中的木枝遞給她,“已經烤好了。殿下慢點吃,小心燙。”
楚寧伸手去接,手不小心又碰到了容澈的,默默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取了過來。
她試着咬了一口,被其上炙熱的溫度稍稍燙到,随即拿開,小吹了幾口氣,繼續嘗試。果然,美味非常。
她吃得香甜,又咬了一口後,笑着對容澈道:“想不到你還有這個手藝,若是令這世間女子知曉了,只怕會對你癡心更甚吧。”
她說完後,心中咯噔了一下。糟糕,大約是之前打趣慣了,如今這樣的話竟張嘴就來。雖說也無傷大雅,只是她經過了這一日,再這般說笑,不禁會有些奇怪。
誰知容澈卻好似無覺般,輕笑道:“沒辦法。有人埋怨過,所以就用心學了點。”
他說這話時,雖帶了幾分無奈的語氣,可眉眼間都是對那人的寵溺,讓她不禁有些恍惚。
一時間,她心中好似生出了些不明的東西,好似帶了點酸澀,是她從未有過的心緒。便坐在一旁靜靜吃着東西。半日,無話。
只不過沒過多久,角落中被他們忽視的某只老鬼就開始招人厭煩起來。
“有沒有搞錯,你們把我扔在這裏看着,自己卻吃起獨食!對待犯人都沒有這樣的,更何況老子已經乖乖就範了!”
“殿下,小殿下!我知道你一向最心善了,常常救困扶弱,是最為熱衷的鬼。看在就我們同為鬼界中人,不若就解開這束鬼結,讓我先吃頓飽飯吧!”
“好狠心的女人,看來先前給你們下的那術還是對你太善良了,就該......”
話未說完,楚寧便已出現了他眼前,手中拿了一把血鞭,正在手中搓磨拉伸。
殷策立馬換上了副笑臉,道:“就該吃那仙君給你烤的獨食!”
楚寧擡眸,盈盈一笑,“這不就是了麽?原本,你半路上若沒有故意帶我們在這山中繞圈子以趁機逃跑,還是有機會品嘗一番我們容澈君的手藝的。可現在,哼,你就在這裏看着吧!若是還敢再聒噪,那就好好吃我幾鞭子,正好我也許久沒用了,生疏得很,若是不小心打到了什麽不該打的地方,可別怪我。”
她說着,眸子在這人身上來回打量,笑道:“聽聞你這只黃花老鬼最是愛那些污穢之事,連這世間的話本子都沒你浪蕩不堪,想來也很是自愛的。若是真挨到了,也別怨我壞了你的好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