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北鳶沉雪(三) 既然如此,那就都試試……
白茵合上了屋子的門, 将診具一一卸下,又為他們端來了茶水,做完這些, 方才坐在了窗邊的木塌上,開口道:“其實我也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們這些, 如果當真是雪兮仙君讓你們來的,我倒是不介意開這個口。”
她看向窗外,思緒漸遠,腦中浮現出與那位仙君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是一個晴朗的春日, 她出門問診, 卻被質疑醫術不精而被趕出了門外, 診具散落了一地,來往行人亦圍在一邊看起了笑話。她心中雖無怨言, 卻到底年輕、面皮兒薄, 在衆人的口舌下不覺羞赧得不行, 險些就要發作起來。
正是這個時候, 一位女子出現在了人群中,驅散了那些看熱鬧的人,并默默幫她收拾起診具來。她驚愕地看着女子,卻見她朝自己微微一笑,将診具遞給自己後, 便走開了。
她連忙追上前去,想感謝那女子,誰知不過三兩步, 那女子便消失在了長街之上。
那時,白茵想,她興許是遇上了哪位好心的仙子。
畢竟在她的想象裏, 仙子便長着女子一般的模樣,美麗又神秘,像一陣清淺的風拂過人的心間,了無痕跡,卻餘下淡淡馨香。
她遂也不再過多糾結此事,收拾好便從這戶人家離開了。随着她醫術日益精進,出診次數漸多,也越發獨當一面起來,只是偶爾會想起那日長街遇到的女子。
沒多久,一場瘟疫在城內爆發,來勢洶洶,不過六七日,便有近四成人染上了這病。她雖于醫術上有天賦,卻未曾面對過這樣的疫病,一時之間也是不知如何應對。
正當她晝夜不息地翻找醫書,試圖尋出治疫良法時,女子恍若神靈般地出現了。她将治疫之法告訴給了自己,并與自己一起治好了城中的百姓。
這一次,她也知道了,原來女子真的是天上的仙君,名字同她本人一樣美——雪兮。
兩人就此熟識,來往漸密,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
她也感到十分奇異,自己竟與一位仙人成為了朋友。她想,大約這便是氣味相合吧。明明她們傾蓋相見,卻似故人而來。
就這樣過了兩三年。
在一次見面中,當她再次見到這位仙君時,卻發覺她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全然不似自己從前認識的女子。但這一次,雪兮卻并未過多向她解釋,而是教給了她一個法術,并令她不用再去尋自己。
她自然想問清究竟,可雪兮不願告知,她這才堪堪作罷,卻也暗中知曉了一些事情。譬如,城中頻頻出現的駭人聽聞的死胎一案,或許與這位仙君有關,又譬如,這位仙君大約是有什麽難言之隐,這才不便出面破解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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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茵說着,飲了口茶,案上的燭火滋滋作響,她于是随手剪下一截燈芯,火光忽暗,随即複明,襯得她的面色陰晴不定。
楚寧端詳這人的神情,平靜而寧和,倒比她想象的更從容些,反倒是她與容澈,兩個完全不相幹之人,卻因此事差點失了方寸。
楚寧問:“所以你是受雪兮仙君所托,來将此事告知我們的?”
白茵搖了搖頭,複又點了頭,道:“我與雪兮已許久未見了,就連那簪子也是我五年前交給她的,囑她若是有何不便,可令人以此銀簪來尋我,可是一直并未見有何人前來。直到今日。”
所以這并非是那仙君提前想好的說辭,以用來搪塞他們。
楚寧:“那你這是?”
白茵道:“她當日教我那法術之時,我便心存疑慮,後來城中接連發生了那些事情,更是難以置信。可是以我對她的了解,此事發生在北境,她定然不會置之不理的,除非是有什麽不得不置之不理的原因。她令你們來見我,必定也是想借我之口,将此時告知你們。”
不得不置之不理的原因?楚寧腦中快速地回憶起今日與雪兮相見時的情景,便問白茵:“你從前見到這位仙君之時,她也是這般弱不經風之态嗎?”
白茵正回顧時,瞥見面前的這位仙君,便笑問:“為何你不問問身旁的這位,他從前也應當與雪兮仙君見過不少面。”
楚寧想都沒想,便笑道:“只是在這位仙君眼中,我們這些女子同木頭也沒有什麽兩樣。多半問了也沒用!”
容澈自小便不喜理會旁人,更不會多看除他身邊的人一眼,若要問他那位天界的同僚是否體态消減,又或是體征有疑,只怕也是白問。
想不到下一刻便聽聞這人說:“她以前并非如此。”
楚寧:“......”
白茵點點頭,“從前見到雪兮仙君時,并未看出她何處不适,至多不過是身子單薄了些。不過也許是為降伏鬼怪而受了傷,傷及了修為,才會如此。”
楚寧:“也有道理。她今日也是同我們如此解釋的。”
說完這句話後,楚寧意識到了些什麽。不對,這位雪兮仙君今日的确向他們解釋了自己未能處理此案的原因,可卻同這白茵交代的相去甚遠。若白茵未對他們說謊,那只怕今日雪兮對她與容澈所說的,便也并非實情。
所以,雪兮與那位北鳶的王......
楚寧問:“白姑娘,你是大夫,可曾有聽聞過,你們這位王上所患的怪病?”
白茵面上有些詫異,但也如實回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為王上診治的皆是宮內的禦醫,就算我們好奇,卻也是不得而知的。不知姑娘問起這個,可是疑心什麽?”
楚寧笑道:“也沒什麽,只是有些好奇。是怎樣的病竟拖了這麽也沒能治好。若是尋常的君王,此時不該是遍請世間大夫加緊診治嗎?難道還有這樣不在乎自己性命的年輕帝王?”
白茵道:“倒也不是如此。我們這位王上最是寬仁豁達,相傳他曾說過,既然這宮中禦醫都診治不好他的病,那這天下只怕也沒有人可以治好他了。與其大費幹戈地召來天下醫者,不如讓他在宮中靜修,興許這病能不治自愈了也未可知。是以便再未請何人入宮為其診病,倒是時常會請些庵中的尼姑前去做些法事......”
她說着,想起了白天在聽到的那些話,好似知道了些什麽,緩緩看着二人道:“不過我們王上的病,似乎是因為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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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位白大夫家中出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雖未大明,天際卻隐約漏出光暈,預示着即将到來的晴日。
楚寧伸着懶腰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能有機會看到日出!也真是稀罕!”
容澈立于一旁,與她的懶散截然不同,笑道:“也是,想必對與殿下而言,此刻在夢中與周君相見才是最重要的。”
楚寧聽了,朝容澈一笑,“果然,知我者莫若容澈君!”
說完這話,似乎有覺得有些耳熟,可也再顧及不上,因為她的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她忙将自己小腹捂住,笑嘻嘻地望着容澈道:“不知可否有幸同這位榜首共進早膳啊?”
她見容澈面色有些沉,不由怨道:“不會吧,難道同你吃飯還要預約?前些日子也沒這樣啊!容澈你何時變成這樣的人了?!”
容澈又是一道無聲嘆息,看着身旁猶在計較的小女子,只得道:“馄饨還是面條?似乎此處的肉夾馍也不錯,殿下可要一試?”
楚寧一夜未睡,腦袋昏昏沉沉,并不知曉這人說的是“肉夾馍”,以為自己聽到的是“教導我”之類的字眼,便懵道:“什麽教導我?莫非你又見我哪裏不順眼了要訓我一頓?容澈!可不帶這樣的,人家已經在很努力地幫你破案了,覺也沒得睡,飯都沒得吃,世上哪裏有我這樣好的鬼!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說着還氣悶地跺了跺腳,轉過身去背對着這人。
容澈無奈,雙手抓着她的削肩将她掰了回來,面向自己,稍稍俯下身子,看着小女子道:“從前是我不好,殿下責怪得沒錯!只是現在,殿下當真沒明白我的意思嗎?”
楚寧眨巴眼睛,撅着小嘴,望向他不解道:“什麽意思?”
容澈見懷中女子渾然一副純稚少女模樣,嘆道:“既然如此,那就都試試吧!總會有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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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桌上擺滿的一桌各式早點,楚寧好像有些明白了容澈方才話中的含義,讪讪開口:“這麽多呀!吃不完豈不是浪費了,浪費什麽的最不好了。你不知道,我平日見的那些餓死鬼,一個賽一個的可憐,十分懷疑我那府中就是養了他們這些鬼才窮得揭不開鍋的,再這麽下去,都不知還養不養得起自己了。”
“若是殿下養不起了,可來尋在下。在下別的沒有,對這些還是有些信心的!”
楚寧眸子睜得大大的,驚道:“容澈!你要幫我養府中的鬼?!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衡王嗎?你怎麽能對我這樣好!那就一言為定了!改日我就将他們送去你府上!可說好了,你不許反悔,也不能無故退貨,我可都是記在賬上了的!”
容澈:“......”
楚寧:“容澈,你能這樣主動問我真的是太好了!若是他們知曉有你來教導,只怕會高興得将腦袋都晃丢了,這下可好,叫他們知曉什麽是真正的鬼也要有鬼的樣子!
容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