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千歲忘憂(五) 既然是本王的人,那也……
大約是見她說的懇切, 院中諸人都笑了。
容澈目光再度掃過唐妩,淡淡道:“只是你應當知道,身為天界仙君, 擅離職守乃觸犯仙規。若是我沒記錯,你自千年前便謊稱病故, 擅自離開了天界,轉而在人間隐藏行蹤、躲避仙界的追查。”
唐妩一向鎮定的面容上露出了片刻的驚慌,她忙解釋道:“容澈仙君,我知曉此事乃是我的不對, 屆時我若見到了将軍, 定會親上太清境領罰。只是現在, 我還不能離開。我已等了他近千年,就算最後魂飛魄散, 也要見他一面!求您了, 就當從未見過我可好?”她望着廊下這位素來秉公無私的男子, 眼神中皆是懇求。
楚寧也下意識看向了容澈。若說這唐妩所犯的錯, 也不是什麽大事,這世上觸犯仙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見個個都能被天界之人抓回去繩之以法。只不過唐妩這回碰上的卻是容澈,向來将規矩法條尊為至上。盡管她心中隐隐存了幾分期待,卻仍是不确定這人的想法。
不知不覺已入了夜, 四周屋舍的燭火逐漸點亮,将幾人籠入了昏黃朦胧的夜色中,冷寂蕭索, 又時有暖意,光芒閃爍,看不真切。
容澈擡眸, 神色一片清明,道:“也好。”
楚寧心內劃過一道詫異,又去看啓玉,見他亦是一副無奈的神色,好吧,這個人,她這幾日大約算是重新認識了一遍。
唐妩一喜,笑道:“多謝仙君,若他日仙君有求,唐妩定竭力相助,在所不辭!”
容澈卻回道:“不必,我同殿下一樣,亦是謝你當日收留之恩。”随即目光流轉,與楚寧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相視一笑。
楚寧只覺得眼前這人在這夜色中似乎多了幾分柔和,卻又不似尋常,而是若春風秋水,淺淺拂過人面,在心中蕩漾,輕描淡寫撥動着愁思。繼而,她的心跳毫無預兆地加速躍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就要溢滿胸口,卻又一時不得而知。
許是二人的目光太過缱绻,啓玉忍不住在一旁咳了一聲,問道:“君上,此番您與蒼梧仙君俱是傷重,是立即返回天界療傷,還是......”
他尚未說完,院內忽然就浩浩蕩蕩出現了一群仙人,一來便向容澈及啓玉問候,随即那為首之人問道:“容澈仙君也在此處,莫非也是為了這忘憂谷一案而來?”
容澈:“碰巧而已。”
其中一人冷哼道:“那倒當真是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與哪只鬼串聯起來破了這谷中的封印呢?”他目光在容澈與楚寧身上停留,惹得一旁的仙人亦發出嗟嘆。
“是公主殿下!”
“容澈仙君竟與公主殿下在一起!”
Advertisement
“你們不知道吧,聽聞這一路走來便有一對相貌出衆的男女相伴而行,舉止甚是親密,想必定是這兩位了!”
“豈止!聽聞這兩位自蓮葉鎮起便形影不離了!堂堂天界仙君,竟與一只鬼在一起,同吃同住、如膠似漆,這若是傳出去,我天界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
楚寧本在衆人開口時便欲喝止了,可容澈卻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她不必多事,她便也就沒發作。可見這些人見他們如此,反倒越發肆無忌憚起來,便忍無可忍了,冷笑道:“怎麽?你們這一大幫子蹩腳仙人,便是大半夜跑到本王的地盤上找茬兒的嗎?那好呀,論耍嘴皮子這回事兒,本王倒是從沒輸過!怎麽,想試試嗎?”
此言一出,方才還鬧哄哄的庭院瞬時沒了聲音。諸仙皆垂眸不語,有那怕招惹事端的,還開始抱怨起方才帶頭起哄之人來。
楚寧目光掃過這些自诩天界的仙人,心中滿是輕蔑,難怪容澈整日不是在辦案子便是在辦案的途中,想必也是受不了這些個口舌之人吧。
正想着,方才出聲過的一人突然道:“難怪連素來不近女色的容澈仙君都把持不住了,想來定是因為這位公主殿下了!誰人不知,這蓮葉鎮一案的始作俑者便是這位公主殿下,依我看,當初咱們的容澈仙君自請查案,亦是為了掩蓋這一事實真相吧!諸位,我說的可有理!”
衆仙聽他之言,又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當初這蓮葉鎮失蹤案鬧得沸沸揚揚,起初便是因為這位公主殿下。本以為将此案如實查清了便可得個水落石出,誰知竟是那樣一場驚天動地、籌劃已久的兇險大案,不僅令上千人傷了性命,還折損了一連兩位仙君,甚至現如今,另一位都未被尋到蹤跡。
且據人目睹,這位公主殿下便出現在了蓮葉鎮出事地點。至于這位容澈仙君,又同她關系這般不同尋常,便是他們,此時對這些謠傳多少也有些遲疑了。
因天色暗沉,楚寧方才并未看到來的仙人都有哪些,可再仔細聽這人說話聲音時,便猛地記起這人的身份了,原來是他!昔日揚言向她挑戰的那位七日七日強行守在她府門、最後又灰溜溜離開的仙君陸昶。
“數百年未見,想不到仙君您不止氣性越來越大,這忘性也有增無減啊,七日仙君?莫非您貴人多忘事,不記得當初找上門來讨個沒趣的往事了?如何,這回莫非又是嫉妒容澈仙君武功比你高、能力比你強、信徒比你多,連相貌都甩了你好幾條街吧!”楚寧道。
陸昶一時被戳中了痛處,黑了大半張臉,正欲破口大罵回去,卻被為首的梓桉仙君一時攔住了。
梓桉道:“此番我們前來,原也不為什麽大事,只是見那位西境鬼王往此方向逃走了,又聽聞城中傳出了仙君與殿下的消息,便過來查探一番,不想竟當真遇上了容澈仙君你!不過看樣子,那位鬼王似乎已經不在此處了,那我們也沒有必要久留了!打擾了!”說着便促衆人離開。
容澈稍稍颔首,并未多說什麽。
楚寧見他如此,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這叫什麽事兒啊,招呼不打就跑來,罵罵咧咧一通指責,連句道歉都不說就走了!這竟還是天界的仙君,只怕是随便從鬼界拉來一只吊死鬼都會比這些人好吧!容澈便是日日與這些人共事的?
她越想越氣,剛欲摔門而走,只見庭中一位仙君猶豫着不住地往這邊看來,最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停在院中,同時也叫住了同行的其他仙人,大聲道:“我記起來了!諸位!你們快看,那院中所立的另一位女子,是否便是千年前外稱病故的那位杏仙!”
原本衆人已快從這院子中走了,誰知聽到這話,又紛紛折返了回來。
唐妩方才見衆仙終于走了,便匆匆進了屋子,正欲關上門,便又聽到這番話,一時心中也是後悔不已。
方才與他們在院中一時談得忘情,等這些天界之人來時,她已沒有時間掩藏自己,只得默默在一旁盡量不出聲,希望借這夜色盡量弱化自己在衆仙眼中的存在。本以為能夠躲過這一劫,想不到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院中的仙人又開始一通唇舌相争。有那并未見過的當日之杏仙的,提出方才那位仙人會否判斷有誤,也有十分肯定并主張将唐妩壓回天界的,還有不明就裏甘願和稀泥的......最後,仍是梓桉仙君出面,他來到容澈面前,問道:“想來這位便是千年前外稱故去的杏仙,如此,不若随本君走一趟,也好給天界一個交代。”
他說得不無道理。這位杏仙在故去千年後又忽然出現,的确是一件不可小觑之事,若以天界仙規來判定,則其性質不可謂不重。只是,他知曉此事,這位容澈仙君大約也知曉了,卻并未禀告天界,這卻又是為何?梓桉望着這位極為出色的年輕仙君,眸光不定。
沒想到,接下來這位,卻做出了一個令他們驚詫的舉動。
容澈緩緩走了過去,直接将梓桉擋在廊下,道:“此人,我日後會自行帶回天界,只是此時,不可。”
梓桉聽了,不由露出怒色,道:“莫非容澈仙君連本君的話也不放在眼裏了?”
這話其實說得重了。梓桉如今在三界之內的名氣雖遠不及容澈,且天賦才幹亦比不上容澈,卻先于容澈千年飛升,在天界之中也以威嚴公正著稱,論其聲望卻不比容澈低。只不過向素來性格孤僻、不喜是非,這才往往不為衆人所知。可天界之人亦向來對他敬重有加,更何況是如容澈這般最守規矩之人。
容澈:“并非如此。”
梓桉喝道:“那就讓開,我親自将這犯錯的仙人帶走!”
說話間,二人之間已是劍拔弩張之勢。只見梓桉仙君大手一揮,便使出了他的強力一擊,一時令諸人不由得退後了半步。而容澈,雖有傷在身,亦不甘示弱,硬生以法力相抗,化解了這一擊。
楚寧見狀,想幫容澈,正欲出手之時,院中複又出現了先時那位鬼王的聲音。只聽得他頗沒有耐心地道:“一天到晚的,煩死了。既然天界容不下你,那便還是回來跟着我吧!”
唐妩前一刻還在擔憂自己的去留,下一刻便見到自己被身着紫袍的江辭摟在了懷中,面前光影閃爍,倏忽間便離了那間院子。
“将軍!你是回來尋我的?”
“不然呢?難道還要任由那些蹩腳仙人欺負本王的人?既然是本王的人,那也只能由本王自己來欺負!”
唐妩心中感動不已,正欲開口繼續問,誰知竟被他一只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別多問,以免擾了本王心神,讓你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再說了,你這話多的毛病是從哪裏學來的,家裏人沒嫌你煩嗎?”
唐妩眸子忽閃,心道,難道不是從你這兒學的?可又不敢多嘴,且此時她亦開不了口。只能任由着這人将她帶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