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疏杏窺光(四)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
“是關于明日的宮宴的。”
“此事我已知曉,明日會同三王入宮,你不必擔心。”
“是、琉月國君聽聞殿下抵達,宣殿下與三王爺明日午後便入宮。”說罷,秦昱看了眼面前之人,面露難色。
容澈眸光微動,晚宴之前便入宮,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這琉月國君,似乎有些太着急了。尋常貴胄多半是在宮宴之前方至,若是午後便入宮,大約是這位琉月國君欲提前見他一面,亦或是有什麽旁的事情交代。
這麽看來,如今的琉月對這擇婿一事,倒還真如這外界相傳的......急不可待。雖說未對外明說,可也幾近是人盡皆知了。
“無妨。入宮而已。”他面色淡然,輕描淡寫地應下,身旁的秦昱一陣恍惚,答了聲是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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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日飲了些酒,回宮時又受了風,楚寧晨間醒來時,腦袋有些暈沉沉的,險些沒将自己摔散架,好在姜筠因害怕受到怪罪,忙不疊在榻邊噓寒問暖,她才勉強能夠起身穿衣。
“殿下,雖說宴會設在晚上,但據說過了午後,便會有使臣相繼受召入宮。而且聽聞此次參加宮宴的,大多是各國的王公貴族,其中不乏有青年才俊之人,想來王上可得瞧仔細了!”姜筠迫不及待将她近來在宮中聽到的消息告訴給她。
楚寧一個白眼丢過去,還用得着你說,這生辰宴哪是為她辦的,那是為琉月群臣相看驸馬辦的,特別是上首坐着的她的君父大人!
姜筠仿佛沒看到她的眼色,繼續道:“據說淳國那位衡王殿下昨日亦到了,聽聞那是位神仙般的人物,雖未及弱冠,卻受朝野上下稱贊,聞名遐迩,連王上都對這位青睐有加,真想看看是怎樣的一位男子,能否配得上我們的殿下呢!”
“不過”,她似乎想到了些什麽,語氣一頓,“若是能見到昨日‘绛雪’中的那位王爺,倒也是不錯的,雖說他嘴上厲害了些,可奈何......生的俊呀,花團錦簇一般,精致得令人挪不開眼......”
楚寧倏忽聽聞“绛雪”二字,眸光流轉,腦海中閃過窗邊的白色身影,又見着這人說了“花團錦簇”一類的字眼,心頭一皺,別開了話題:“你可知我的秋千都裝好了沒,上次搭的那個不夠高也不夠穩,若還沒好,我便要去請父王親自□□他們一番了。”
“該是好了吧......昨日出宮前就見他們在忙活了。”姜筠支支吾吾地答道,有些摸不着頭腦,方才不是還在談論淳國王爺麽?
楚寧瞧見她心虛的樣子,心中不知是惱還是樂,“行吧,那我們待會兒一塊兒去樂樂!。”
姜筠聽了,心頭一陣打鼓,她方才不過是應付之話,并不知曉那秋千到底好沒。其實沒好也不打緊,她們這位公主向來待人和善寬厚,至多耍耍性子說上幾句,只是她方才這麽一回,若是去了卻未見到那秋千,就顯得他們聯合起來诓騙人了,這還是在她的生辰當日......她有些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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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宮中,除了傾雲殿外,都洋溢在一片喜色之中。阖宮上下,無人不曉,王上與群臣自這日起,便要正式為琉月相看女婿了!這可是多少年都沒有過的大事兒,即便是平日不愛湊熱鬧的宮婢小厮,也難免不想一觀這相繼入宮、姿容絕倫的男子們。
至于公主殿下的傾雲殿,自然還是該鬧的鬧,該玩的玩,整日不亦樂乎,頗有那麽幾分置身事外之感。便如此時,王上遣人前來叮囑公主梳妝,可那侍從進來殿中時,早已不見了公主的身影。
王欽面色漸沉,看着殿內絲毫懼色都無的宮婢與侍從,太陽穴狠狠一跳,得,又得趕緊找人去将這位尋回來,否則今晚宮宴過後,他的腦袋便不知保不保得住了。
出了傾雲殿,繞過幾條隐蔽的小道,幾近走了大半個王宮,才總算到了那地方。
姜筠見着眼前這番景象,呼吸一滞,連片梨杏交相綻放,掩映着一池碧水,仔細看去,還能瞧見那水中零星散布的如蓋荷葉......怪不得她們殿下挑了這處地方,還提出這許多要求來,若非如此,倒顯得對不起這般景色了。
“殿下,這兒是什麽地方呀,我以前怎麽沒見過?”
“從前我無意發現的,便叫人将這修繕一番,到如今才算大好,如何,還不錯吧?”
“豈止不錯,只怕連禦花園的景色也沒有這裏別致的,不過”姜筠又四處打量了一番,“殿下又是如何找到這裏的,連我都不知道呢?而且看樣子,這裏似乎很少有人來,算得上十分隐蔽了。”
“這個......說來話長。不如先過去看看,我連那秋千的影兒都沒見着,指不定他們又偷了懶了。”
說着兩人身影便融入花樹之中,與皎皎春色渾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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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找着?”俯首書案的君王連頭都未擡起,似乎對這結果毫不意外。
王欽嘴角一扯,忙道:“王上放心,臣會立刻派人出宮尋找殿下,定不會誤了今日晚宴。”
“她不在宮外。”楚天歌手中動作依舊未停。
“那臣......是臣失職,還請王上責罰。”
若是宮中兵士見到平日威懾過人的統領将軍的這幅模樣,恐怕早已驚掉了下巴,可偏偏就是如此,正如王欽此時,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拿一個小丫頭如此束手無策。
最後幾筆落下,楚天歌将紙張拿到眼前,對着午後的清朗日光,嘴角漸漸勾起,“你可知公主近日都在忙些什麽?”
王欽又是一陣語塞,還能忙些什麽,不就是上蹿下跳、走雞鬥狗?這宮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大約是在修心養性、靜候王上安排?”
楚天歌的視線這才從紙上挪開,看了眼前這人一眼,“王欽,你在宮中多年,可有仔細瞧過這其中景致?”
王欽又是一愣,不知該答些什麽。
“不若你今日便去秋水苑附近轉轉,那裏的花大抵是開得正好。對了,那位衡王也在宮中,将他也一同帶過去!”說罷,又繼續研弄手中那一紙張。
王欽還欲多問幾句,見君王此番模樣,也只得一頭霧水地退下。
殿內人已盡散,餘下一室清泠,楚天歌方朝窗外看去,腦中浮現出不久前見過的那位少年的身形,心中仍是不住驚詫,只是......這樣的驚才絕豔,會甘心入贅琉月,縛于這方金殿之內?
輕嘆了一聲,他重新拾起桌案上的紙張,對着其上勾勒出的清麗輪廓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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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已過兩盞,容澈仍未等回那位不省心的王爺,門外卻不住傳來年輕女官的細語攀談聲。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衡王殿下了是麽?”
“必然是了,聽聞剛受王上召見,想來也沒有別人了。”
“他生的可真好,神仙一般的人物,果然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們公主了。”
“我瞧着方才那位更和氣、易于相與些呢,這位從方才進來就沒笑過......”
容澈抿了口茶,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覺察到此處誠不便久留,也難怪那位到現在都沒回來尋他,遂放下方才随意拿來看的一本書,離了這間宮殿。
許是因今夜的宮宴,已陸續有功貴入內,四處仿佛都陷入一片哄鬧之中。容澈本試着找尋出那抹熟悉的身影,奈何一路恭維使他驟生了幾分厭倦,便只往人少之處去,到最後周身的嘈雜消散殆盡之時,他亦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處了。
擡眸之間,見雪色連綿,淡香撲鼻,先前的不愉似乎也悄然遠去,心中餘下一片澄淨。
正往裏走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幾聲輕笑,随溫軟的風穿過層層花樹,落在耳邊,似鈴铛清悅靈動,叫人生了幾分探尋之意。只不過還未待他動身,一道鵝黃身影随秋千躍然而出,在半空灑落點點花瓣,留下少女的歡喜愉悅,一時間竟叫人挪不開眼。
恍若初涉人世的精靈仙子,純稚潔淨地沒有半分瑕疵,動靜之間,在名為春日的花簇中勾勒出少女靈動燦然的美,是他從未涉足留意過的動人景致。
倏忽間又是一片雪色飄然,容澈伫足花樹中,遲遲沒有擡腿。耳邊的清脆笑聲似乎并未間斷,他正欲走近看清那女子模樣,卻聽得身後不遠處有人在喚自己。
“衡王殿下。”
他頓了一下,轉過了身。
“閣下所為何事?”
王欽見面前這位氣度不凡,容色更是出衆,便知自己沒認錯人,便道明了來意:“無甚要事,不過王上恐您初至宮中,尚不熟悉四處宮苑,令臣帶您四處轉轉,亦可聊解乏意,您看如何?”
容澈會意,颔首道:“甚好,那就勞煩您帶路了。”
王欽見了他方才所立之處,便問道:“殿下可要繼續往那邊去?”
容澈視線稍側過去,微微一頓,随即神色又複一派堅定清明,道:“不必了。”
不遠處的小姑娘好似察覺到了這一幕,一時間連新紮的秋千也失了興致。
“殿下您看,那好像是王欽大人,咦,他旁邊那個是誰,怎麽以前都沒見過?”姜筠望着男子的背影道。
楚寧仍立在秋千上,漫不經心答着:“大約是哪位入宮的勳貴吧,王将軍他老人家整日不就做這些事嗎?我都懷疑琉月的将士是否真的有一抗之力了。”
“殿下,也不能這樣說吧,王欽将軍是宮禁統領,應該是不管這些行軍打仗之事的吧。”
“話雖如此,可那些帶兵的将領們我也見過了,還不如他這麽個守衛宮禁的呢。看來昨日的戲本唱的也沒錯,總是我們自己也疏忽大意了,才叫人有機可乘一夕颠覆了。”楚寧腦中浮現昨日聽過的唱段,胸中總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不知是因其中人的身份際遇,還是因了她們相似的命運。
姜筠并未注意聽,望着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忽然眼前一亮,“殿下!我知道了,那位一定就是衆人口中的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