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證據
鳳瑄随着厲扶仞一路向前,停在了人群最前端。
仿若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般,周圍的弟子留出一小塊圓形空地。
又怕厲扶仞跑了似的,人群團團站在他們身後,以半包圍的姿态,圍住了他們的退路。
從人群後面擠出一個面孔,焦急的朝鳳瑄張望:“鳳瑄,過來、快過來!”
包圍圈中的兩人同時擡頭,朝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衡永思正不斷地朝着鳳瑄揮手,在人群中很是紮眼。
鳳瑄身後,厲扶仞眼神一暗。
鳳瑄卻很是感動,他松開厲扶仞的衣角,小幅度的對衡永思擺了擺手,然後堅定的後退一步,站在了厲扶仞的身前。
鳳瑄看到,衡永思的眼瞳裏的光,很是明顯的跳躍了兩下,而後暗淡下來。
“你不過去?”
頭頂兀的響起一道毫無機制的聲音,鳳瑄搖搖頭:“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厲扶仞垂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眼中複雜。
二人交談間,落後他們的白樂榮也走到了一旁。
鳳瑄有意打探,可白樂榮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避開鳳瑄的眼神,默不作聲的走到了人群的另一段。
鳳瑄确信,就像厲扶仞看到了白樂榮一樣,白樂榮也絕對看到了他們。
但這是白樂榮的選擇。
鳳瑄隐隐有些失落,他是擔心厲扶仞。
Advertisement
他看的出來,厲扶仞對白樂榮很是與衆不同,白樂榮此番放棄厲扶仞,厲扶仞嘴上不說,心底定會難過。
不過好在厲扶仞還有自己。鳳瑄情緒又稍稍起來了些,他心想,無論如何,他大概都會堅定的站在厲扶仞的身前。
鳳瑄自豪似的挺了挺脊背。
掌門規定的集合時間已到,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有弟子拿着花名冊清點人數。
無念宗內宗規嚴明,就連弟子間私下鬥毆,都要受到嚴厲處罰,更何況這次,居然有弟子原因不明的暴斃而亡。
除了還在閉關中的裘子晉,無念宗內五大長老,甚至掌門都親自出馬,可見事情的嚴重程度。
此時,所有人都在等着大殿內的調查結果。
又過了小半刻,大殿的大門,轟然大開,一普通長老從中走出,通報道:
“據掌門親自查探,弟子耿封成,死因外界魔氣入體,幹擾其神識,這才導致他走火入魔,暴斃而亡。”
鳳瑄聚精會神的聽完,心裏松了口氣,心想,既沒有提到厲扶仞,想必應該和厲扶仞沒有關系了吧。
然而“魔氣”這二字一出,廣場頓時炸開了鍋。
“魔氣?我堂堂無念宗,怎會有魔修出入,哪裏來的魔氣?”
“我宗布防堅固,千年來從未有過魔修成功入侵,更妄論什麽魔氣了。”
……
起初衆人談論尚且尋常,可逐漸,有不一樣的聲音響起:
“外界的魔修自然進不來,可你們也別忘了,我們宗門內,不也還栓着一條狗的嗎?”
“是啊,除了他,還能是誰?”
“我看,就是那煞星下的手!”
鳳瑄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他不動聲色的将厲扶仞攔在自己身後,似乎這樣便能抵擋住風言風語。
然而弟子群中的異論聲還是越來越大:
“我當初就說,天生煞體能是什麽好東西?從前沒瘋,現在還不是殺人了?”
“誰說不是呢?”
“定是他搞的鬼。”
到最後,這股聲音竟幾乎占據了整個廣場。
那長老通報完便欲進殿,有弟子見狀,篤定不已地高聲昂喊:“絕對是厲扶仞殺的人,還望掌門千萬不可猶豫,必須馬上把厲扶仞抓起來。”
這道聲音一出,很多弟子同時贊同的大喊:“抓起來!抓起來!”
鳳瑄清楚的看見,那名長老,在聽到這番動靜時,動作明顯一楞,随即眼神一轉,毫不留情的厭惡視線,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厲扶仞的身上。顯然對厲扶仞也有偏見。
鳳瑄心下一涼。
就聽到那名長老道:“你們的建議,我會如實禀報給掌門。”
得到他這句話,廣場上的衆弟子,才暫時平靜了下來。
鳳瑄緊貼着厲扶仞,聲音中帶着壓不住的絲微顫音:“別怕。我聽聞無念宗掌門最是公正,沒有證據,絕不會憑衆人猜測,無緣無故處罰你。”
他這話也不知是說給厲扶仞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厲扶仞沒有答話,鳳瑄只當厲扶仞在緊張。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鳳瑄胡思亂想。
在衆人的期待中,大殿大門再次打開,通報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
“傳掌門令:弟子耿封成,死因蹊跷,弟子厲扶仞,難逃其咎,先關押水牢,再聽候發落。”
水牢,乃是無念宗關押死刑重犯之地。
鳳瑄的心,咯噔一下徹底摔的稀巴爛。他難以置信般雙目圓瞪,手足無措:“怎、怎麽會?”
無念宗宗主茍流,在修真界中乃是出了名的大公無私,鳳瑄怎麽也沒想到,審判的結果竟如此偏頗——
竟憑着衆人的幾句話、幾個片面的猜測,就如此草率的幾乎定下來厲扶仞的罪行。
饒是來之前,鳳瑄已經做了最壞的預料,親耳聽到這個審判的時刻,鳳瑄還是忍不住心下一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和鳳瑄的反應相反,廣場上的其他弟子聽了消息,無一不歡呼不已,滿是喜色。
掌門的吩咐很快傳了下去,鳳瑄不過片刻失神的功夫,刑罰堂的弟子已經走到二人身前,試圖将厲扶仞帶走。
厲扶仞眉頭微皺,一言不發。他在選擇來的那刻,已經預料到結果。
鳳瑄卻整個人陡的清醒過來,他拔劍,将人攔下,又不顧厲扶仞詫異,護在厲扶仞的左右,帶着人沖出重圍。
廣場上弟子們驚呼一片,不少人大喊:“鳳瑄,你在做什麽?!”
然而鳳瑄卻宛若未聞,他對着大殿,神情是從所未有過的嚴肅,他厲聲大喊:“弟子鳳瑄,乃未從師新生弟子,對今日之事有所疑問,想請掌門解弟子之惑。”
刑罰堂弟子很快上前,欲将人攔下,就在此時,宗主低沉渾厚的聲音從大殿內響起:“你有何問題?”
鳳瑄雙眼一亮,刑罰堂弟子頓住動作,退至一旁。
“弟子素來聽聞,無念宗內宗規嚴明,賞罰有度。可是真?”
“自然不假。”
“好。”鳳瑄有力道。
“弟子出生卑微,卻也僥幸讀過幾本雜書,知曉查案定斷,講究的,乃是‘證據‘二字。
其中這證據,一曰物證,二曰人證。至少有其一,方能定奪。
那麽敢問掌門,既已下令處罰厲扶仞,可是掌門有證據,證明厲扶仞殺了人?”
廣場內有弟子接話:“那自然有證據!”
鳳瑄一轉:“你說。”
那名弟子知道些內情:“前些天下午,耿封成曾帶人圍堵過厲扶仞,這件事你也在場,想必其中內幕,知道的比我這個外人還要清楚。
但次日,耿封成便因為身體不适,請假上學,又過了數日,耿封成突然暴斃。”
他總結:“前一日二人鬧了矛盾,次日耿封成便因身體不适請假,你覺不覺得,這兩者之間太巧和了些?”
他繼續道:“況且全宗門上下,唯一有魔煞之氣的人也是厲扶仞。一次巧合也就罷了,但這麽多樁同時撞在一處,厲扶仞,你敢說你半點嫌疑沒有?”
鳳瑄聽了,差點笑出聲來,他反駁:“我問證據,一是有物證,能直接證明厲扶仞加害了耿封成;二是有人證,能證明他看到了加害的過程。”
“這位師兄,一上來說着有證據,卻半個字未曾提過證據,不過是将那些衆人都知曉的車轱辘話來回又說了一遍。”
鳳瑄厲色:“何時你們的臆測,也能當做判定的證據了?”
衆人雖氣惱,但鳳瑄說的也不無道理,叫人無從反駁。
鳳瑄再問:“敢問在場的同門,可有人有證據?”
衆人臉上雖憤憤,卻也只能左看看右看看,沒一個人能拿的出證據的。
鳳瑄心中的石頭落下了一半,他趁機反手摸上了厲扶仞的掌心,安慰他不要擔心。
卻忘了自己的掌心早就濡濕一片,濕粘的站在厲扶仞的手背上,帶來微弱卻又不可忽視的涼意。
厲扶仞指尖,連帶着他的心尖,微弱的跳了跳。
鳳瑄三問:“掌門可還有證據?”
茍流自然無話可答。
衆人都不說話,鳳瑄終于開口了:“你們沒有證據,我有。”
說着,他反手撫上厲扶仞的脖頸,隔着黑色的衣襟,鳳瑄摸到了堅硬微涼的圓環。
與此同時,他貼近厲扶仞耳邊,小聲抱歉道:“借我用一會。”
他壓低了聲音,說話聲又小又儒,似一棵羽毛飄進了厲扶仞的心裏。
眼下情形緊張,鳳瑄一心落在茍流身上,自然也沒有發現,他貼上去的那瞬間,厲扶仞的眼神兀的一暗,平靜的眼下,暗藏着洶湧的浪潮。
鳳瑄知道厲扶仞在意這個項圈,不願被別人看到,便只是簡單的将手撫在上面,一字一句開口道:
“蝕骨鎖,對厲扶仞的壓制作用,想必掌門比我還要清楚。但凡厲扶仞有半分殘害同門的舉止,蝕骨鎖頃刻間發動,非人的折磨不說,子晉仙尊也會第一時刻有所感應。”
“但這麽多日過去,魔氣日益猖獗,子晉仙尊卻沒有半點反應。這還不能說明,這股魔氣,同厲扶仞沒有半點關系?”
鳳瑄說這話時,身體親密的緊挨在厲扶仞身側,視線卻審視般,從弟子群中一一掃過。
“蝕骨鎖,就是我的物證。”
“我,就是厲扶仞的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