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氣
昨日之後,兩人似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般,絕口不提半句相關事宜。
從前鳳瑄便有所猜測,能壓住厲扶仞身上的滔天煞氣,那項圈絕非凡品。
可鳳瑄也萬萬沒想到,這項圈居然花費了裘子晉将近千年的時間。
那也就是說,自從千年前的仙魔大戰後,裘子晉便已經開始着手制作這個項圈?
裘子晉究竟打算用這個項圈做什麽?
“蝕骨鎖……”鳳瑄用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念道。
身後的座位忽然一顫,鳳瑄展眉回頭,果然是厲扶仞到學堂了。
“早~”鳳瑄臉上漾起璀璨笑意,一邊語氣期待,雙手捧着臉問,“吃了丹藥之後,有沒有覺得身體好了一些?”
“嗯。”
“那就好!”
得到了滿意答複的鳳瑄笑意愈發燦爛,笑意快從眼裏滿溢出來,他心滿意足的轉過身,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昨日他們提及到的那個小孩,聽厲扶仞的意思,他已經尋到了。
按時間來看,這小孩現在應該和厲扶仞年紀一般大。莫不成……那個小孩現在也在無念宗內修煉?
鳳瑄越想越有可能。
難道當年厲扶仞被撿回無念宗的時候,小孩也和厲扶仞一起被帶回來了嗎?
否則厲扶仞怎麽會如此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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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瑄微微撇頭,好奇不已的打量着厲扶仞的神情,可惜厲扶仞成天都板着張臉,鳳瑄實在是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鳳瑄失落的直搖頭嘆氣,動作很快引起身後人的注視。
就在這時,鳳瑄右側餘光中人影一閃。
一前一後兩道聲音,緊湊的交談着進了教室,其中一道,鳳瑄最近很是熟悉,正是白樂榮。
鳳瑄側頭,只見學堂門口處,白樂榮正笑着搖頭,和另一個陌生面孔交談。
片刻後,白樂榮朝着他們所在的角落走來,而那人則遲遲沒有動靜,站着望向白樂榮的背影。
同時他也終于察覺到鳳瑄探究的視線,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惡狠狠的瞪了鳳瑄一眼。
鳳瑄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碰了碰鼻尖。
但視線還是忍不住望學堂門口的地方瞟。
他看到,白樂榮走了沒多久後,一群弟子讨好似的笑着同那人行禮問好。
其中不少的面孔,鳳瑄昨日裏才見過。
正是昨日圍堵厲扶仞的那群人。
鳳瑄眼神微凝。
“厲師兄?”一道充滿歉意的聲音兀的響起,将鳳瑄拉回神。
鳳瑄順着聲音回頭,就看到白樂榮正滿臉歉意,愧疚不已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是方才才聽說,昨日他們一群人去找你了。”
白樂榮滿臉焦急:“你沒事吧?”
白樂榮說的自然是一群弟子圍堵厲扶仞的事情。
白樂榮彎腰檢查,眉眼皺成了一團,邊不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我真不知道他們會找你……”
鳳瑄奇怪不已,疑惑道:“人是你喊去的?”
白樂榮神情不自然的一僵,随即很快搖頭:“不是。”
鳳瑄更不解了,他心直口快,直接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迷惑:“那你道歉做什麽?”
“我……”白樂榮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無措,似乎也沒想到鳳瑄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間竟接不上話來。
厲扶仞打破僵局:“無妨,不要放在心上。”
白樂榮這才重新坐在了厲扶仞的身邊,低着頭戚戚道:“你沒事就好。”
鳳瑄眨眨眼,他是看不懂這兩個人。
三人交談間,一道人影迅速靠攏了過來。
“方才我邀白師兄同坐,白師兄推辭說已有座位,我還以為是什麽好位置。”他的視線越過鳳瑄和厲扶仞,直接對上了白樂榮。
“這便是白師兄說的坐處?”
白月榮微笑點頭,語氣溫柔:“是的。”
誰知道那人突然嗤笑一聲:“白師兄,和煞星坐一處,這有什麽好的?也不怕被狗味熏到?”
鳳瑄脊背一僵,他下意識的去觀察厲扶仞的神情,垂在身側的掌心漸漸收緊。
白樂榮頓時尴尬不已,語氣滿是警告意味:“思利!”
游思利卻絲毫不忌諱,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了把折扇,在胸前輕搖,神情很是倨傲:“你們怕他,我可不怕,不過是子晉仙尊的一條狗……”
“狗?”一道清潤卻有力的聲音打斷游思利。
“白師兄願意和我等狗坐,也不願意和你坐,那你是什麽,狗都不如嗎?”鳳瑄幽幽的出口反諷。
游思利眼神瞬間沉了下來,被駁了面子,游思利顯然有些怒意。
他把扇子狠狠一收,正欲再發作,上課古鐘聲突然響起。
白樂榮及時開口:“好了思利,別鬧了,等下課了我再找你解釋。”
有長老已經進了學堂,游思利眼神似刀劍般從鳳瑄臉上剮過,語氣陰狠:“牙尖嘴利的東西。”
這才憤憤的甩袖離去。
鳳瑄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對身後的兩人實話實說:“這人真奇怪,明明修為這麽一般,口氣還這麽大,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
尚未走遠的游思利腳下一個踉跄。
白樂榮臉色泛白的解釋:“他叫游思利,父親是無念宗五大掌門之一的游寇費長老,實力強勁。”
“難怪……”鳳瑄了然道,“我說呢,原來是有個有實力的爹。”
鳳瑄不屑:“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又率真不解的問:“白師兄你怎麽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白樂榮面上微笑,眼底卻閃過一抹極難察覺的惱意。
下了課,白樂榮去了游思利處。
鳳瑄起身坐在白樂榮的位置上,雙手交叉疊放在桌上,臉壓在上面,側頭,小心翼翼的詢問:“你沒事吧。”
厲扶仞眼睫閃了閃,黑瞳掃過鳳瑄精致的面容。
“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鳳瑄語氣軟儒儒的,同方才銳氣十足嘲諷游思利的好似兩個人一般,“他們總是這樣說,你,會不會難過?”
鳳瑄眼神悲傷而又柔軟,卻又純潔的絲毫不帶有其他的雜質,像一只幼崽。
叫厲扶仞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為之停留。
他頓了頓,還未來得及回答。
便見小幼崽一掃眼中的悲傷,重新昂揚起來:“你不要難過。”
鳳瑄字字有力:“他們這樣對你,只是不夠了解你而已!等他們知道了你不會傷害他們,就會慢慢接受你了。”
【只是不夠了解你。】
倘若你了解真正的我,大概也會逃離我。
厲扶仞的目光,不知道被那句話觸動了,他垂下眼簾。
鳳瑄還以為厲扶仞被自己說難過了,又急忙擺手安慰:“反正他們了不了解你無所謂,有我了解你,不就夠了嗎?”
鳳瑄安慰厲扶仞的心情急切,話沒過腦子就一股腦說出來了,就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什麽。
正欲再好好開口安慰一翻,就看到厲扶仞修長茂密的眼睫閃了閃,聲音似有似無,仿若呓語般輕聲答:
“嗯。”
鳳瑄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看厲扶仞的臉色确實無大礙,這才徹底放心:“反正,以後不管他們說什麽,你都不要聽信就是了。”
鳳瑄扭過頭,下巴搭落在臂彎,一雙眼清澈分明,說:
“你就是你。”
說完,鳳瑄自己還頗覺得自己的話十分有道理,不住的點頭自己肯定自己。
厲扶仞漆黑無神的雙瞳微轉,鎖定在左側少年的身上。
總是布滿霧氣的黑瞳,似乎有微光忽隐忽現,又迅速消失在瞳孔深處。
鳳瑄還在回味自己一番“名言”,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察覺學堂內有些騷動。
鳳瑄聞動靜擡頭,就看到學堂前面的弟子,個個都面色嚴肅的交談着,時不時還回頭朝他們所在的角落,投來警惕的目光。
鳳瑄茫然轉身,對上一臉漠不關心的厲扶仞。
随着上課古鐘聲響起,白樂榮也回到了他的座位。
鳳瑄好奇的往後傾倒,小聲詢問:“他們在說什麽?”
白樂榮視線似有若無的掃了厲扶仞一眼,随即很快搖頭:“沒什麽。”
“哦。”鳳瑄也不以為意。
他猜測,大概又是組團在背後說厲扶仞的壞話,厲扶仞不知道倒還好些。
但接下來幾天,衆學堂弟子對厲扶仞的态度急劇轉下,态度變化之惡劣,簡直超出了鳳瑄的想象。
至少從前衆人雖對厲扶仞帶着明顯的惡意,但沉默的占大多數。
然而這幾日,衆人見了厲扶仞,便好似見了什麽過街老鼠般,言行舉止都帶着強烈的排斥和怒意。
又過了兩日,衆人的态度越來越差,鳳瑄實在是按耐不住,趁着厲扶仞不在之時,找人打探。
“最近學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鳳瑄裝作不經意間問道。
那名弟子将鳳瑄上下打量一遍,鄙睨道:“鳳瑄?”
鳳瑄微愣,點頭。
那弟子不屑的嗤笑一聲,轉身欲走,被鳳瑄眼疾手快的扯住袖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名弟子不耐煩:“什麽事你能不知道?回去問問那個煞星不就知道了,裝什麽裝?”說完又欲走。
那弟子許是見鳳瑄當真一臉迷惑,臨走前又道:“跟着那煞星,遲早有你苦頭吃。”
他一臉苦口婆心又不屑的道:“勸你識相的早點同他斷絕往來。”
說完再不停留,匆匆離開。
看來當真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鳳瑄心下不妙的想到。
這人說厲扶仞知道,不如明日課前,同厲扶仞将事情問清楚。
倘若真是出了什麽問題,他也好同厲扶仞一起解決。
翌日一早,鳳瑄早早趕到學堂,心不在焉的望着來往的弟子,一心想着此事。
學堂鈴聲響起前,厲扶仞終于不緊不慢的進了教室。
鳳瑄雙眼頓時一亮,他朝厲扶仞揮手:“這裏。”
還不待厲扶仞走近,鳳瑄便匆匆詢問:“最近有沒有——”
有沒有發生什麽?
可還不帶鳳瑄問出口,自學堂門口處,匆匆跑進來一個神奇驚慌、滿頭大汗的弟子,他一邊喘氣一邊大喊:
“不好了!耿封成、耿封成他!”他連喘了好幾口氣,“他因魔氣入體,走火入魔,暴斃了!”
“長老們已經趕過去了,現在正在調查耿封成的死因。”他慌慌張張,不知所措,“我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學堂內,所有弟子目驚口呆的望着通報消息的弟子,此時安靜的就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都安靜可聞。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調轉過頭,視線警惕而又害怕的盯着厲扶仞。
下一秒,幾乎所有人同時回過頭,以一種抵抗且憤慨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厲扶仞。
很快,有弟子傳掌門消息,讓所有弟子迅速趕到廣場處集合。
在趕去的路上,鳳瑄于混亂中聽聞:原來這個耿封成,就是當日圍堵厲扶仞的那群弟子中,為首的新生弟子。
鳳瑄還記得他,當日還和鳳瑄争論過。
然而不過數日,這人卻走火入魔,徹底身死了!
鳳瑄長年與師父隐居于深山,如今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直面生死,且此人鳳瑄還算認識。
一時間鳳瑄手腳冰冷,只覺得這個消息荒誕的像一場夢。
鳳瑄神情緊張地扯着厲扶仞的袖子,腳步匆匆,轉過回廊,再不遠處就是廣場。
忽然間,鳳瑄腳步一頓,停在了厲扶仞的身前,就在剛剛,他忽然間想通了一件事。
“怎麽了?”厲扶仞垂眼将少年所有動作收入眼中。
鳳瑄猛的轉身,拽着厲扶仞袖角的手改拽為攔,他語氣嚴肅:“你不能去。”
鳳瑄回憶起這些天所有的異常,和他們來之前,學堂弟子看他們的眼神,聲音一時間有些不受控制的顫:
“他們分明就是把你當做兇手。”
鳳瑄面色發白,他強自鎮定:“你現在不能去。”
說着,他拉着厲扶仞往回走——厲扶仞卻沒有動。
鳳瑄回頭,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拽着厲扶仞的手力氣之大,就連自己都不曾察覺:“你現在要是去了,他們肯定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把你抓起來,到時候你百口莫辯。”
鳳瑄越說越覺得是這樣,态度愈發堅決:“不行,廣場你絕對不能去。”
他拉着厲扶仞又欲走,可厲扶仞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鳳瑄一雙眼裏,分明盛滿了迷茫和無措,他不知道厲扶仞為什麽不肯和他回去。
鳳瑄轉身,對上了厲扶仞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瞳。
厲扶仞:“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鳳瑄眼神兀的堅定起來:“我确信。”
厲扶仞盯着鳳瑄半晌,忽然沒來由扯出一抹笑來,他緩緩道:“好。”
說着欲走。
“你去哪裏?”鳳瑄雙手倉惶拉住厲扶仞,難以置信,“你要去廣場?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那邊所有人都在等你出現,然後把罪名推到你身上?我不準你去。”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厲扶仞仍舊是那副淺淡的仿佛和他無關的語氣:“少了我,很快能查出來。”
鳳瑄眼神掙紮,他也不是不知道。
廣場上幾乎所有的弟子都在關注厲扶仞,他若是缺場,絕對第一個被發現。
但鳳瑄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厲扶仞送去被抓:“就算被發現,我們能晚去一個時辰就是一個時辰。”
其實鳳瑄心裏也明白,別說是一個時辰,不出小半刻鐘,絕對會有人來尋,但他還是不願意。
他要帶厲扶仞走,哪怕現在動用武力手段。
鳳瑄手中甚至已經凝聚起靈氣,倘若厲扶仞再拒絕……他就。
厲扶仞的手忽然牽住他的手腕,語氣清淺到幾乎溫柔:“不要任性,違背命令對你不好。”
他頓了頓,道:“有你相信我,足矣。”
鳳瑄聞言,渾身的力氣消散一空,眼中升騰起霧氣,心裏酸巴巴的,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委屈。
厲扶仞說的對,他們躲不掉,也根本沒地方躲,可只要一想起學堂裏衆人的眼神,鳳瑄只覺得渾身針紮了般。
兩人重新啓程,只是這次厲扶仞走在前面,鳳瑄則不情不願,板着張小臉慢吞吞任由厲扶仞拖着。
果不其然,他們還未到廣場,一路上,已經有不少弟子聽聞了消息,超他們投來厭惡的眼光。
鳳瑄鼻頭又是一酸,手上卻忽的一空。
厲扶仞察覺到衆人不懷好意的視線,直接松開了他的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鳳瑄的淚差點從眼角滾出來,他下唇被他咬的幾乎沒了血色,然後迅速小跑兩步,主動牽上了厲扶仞的衣角,亦步亦趨的跟在厲扶仞的身後。
就在少年重新牽起他衣角的那一刻,厲扶仞的腳步,微不可查的頓了半刻。
進入廣場前,二人正巧遇上了白樂榮。
鳳瑄此時也沒心情同白樂榮打趣,正欲簡單的點頭示好,卻見白樂榮就似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或者說看見了,但也不願意與他們牽連上,極快的撇開了頭,同他們錯開了視線。
鳳瑄忙擡頭側看厲扶仞的反應,然而厲扶仞卻只是視線從白樂榮的身上掃過,同平日無常,就像是見到了再正常不過的一幕。
鳳瑄攥着衣角的手又緊了幾分。
白樂榮放慢了腳步,三人便分做兩波,一前一後的進了廣場範圍。
因他們在路上耽擱了些時辰,廣場上已經來了許多弟子。
他們此時見到厲扶仞,紛紛為厲扶仞讓開了一條空道,空道直通廣場的最前段,也是大殿門前最前方的空地處。
沿途所有人,無一不是厭惡且憎恨不已的目光。
明明查探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所有人幾乎已經全部認定,加害耿封成的兇手,就是厲扶仞這個天生煞體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