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哪有那麽誇張?”
我笑了笑道:“你若是不方便出入淵合宗,送個信來,我出去見你不也是一樣?”
“宗主啊,你住進這兒,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風蝶走到我跟前,不滿的撇了撇嘴。
“你可知道,你那個好徒弟截下了我送來的所有消息,還義正言辭的回信告訴我,你現在養病,不能受任何打擾,有什麽事就跟他說也是一樣,呵,那能一樣嗎?他還想做我們萬乘宗的主不成?”
我微怔了下。
姚雲輕是跟我事先說過,會把那些來探病獻殷勤的各方人等都拒之門外,免得擾了我的清淨,我确實也懶怠同那些各懷鬼胎的無聊人打交道,也就由着姚雲輕替我安排了,只是沒想到他連風蝶也給拒絕了。
我雖然沒有明說我還有個身份是萬乘宗主,但這些年風蝶帶着萬乘宗給姚雲輕帶來了不少的方便和幫助,以姚雲輕的聰明程度,想要猜出我與萬乘宗的關系,也是輕而易舉的。
可如今他卻不肯讓風蝶見我,這點我倒是真沒有想到過。
“好了,雲輕年紀還小,行事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我一邊說着,一邊從茶盤裏取了兩只杯子,斟上熱氣滾滾的香茶,推了一杯給他。
“坐。”
“宗主,你就慣着他吧。”
風蝶哼了聲,帶着些怨氣坐了下來。
“三年前,你說要去追殺明亦心,奪回滄海淚,扔下一切就跑了,讓我聽姚雲輕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破孩差遣,還不許萬乘宗再做以前那些燒殺搶掠,大把撈錢的營生勾當,這可弄的萬乘宗是日漸式微啊,不但日子過的緊巴巴的,連威勢都沒了,如今江湖上提起魔門來,我們萬乘宗都排不上號了!”
我忍不住莞爾。
“那不是挺好?終于把屎盆子給甩出去了,難道你喜歡滿江湖都喊你魔門妖人?”
“好什麽呀!”
風蝶沒好氣的敲了一下桌子。
“甩出去的不止是屎盆子,還有萬乘宗的錢袋子和江湖地位啊!弟子們往常都過慣了刀口舔血,橫行霸道的快活日子,現在卻要他們夾起尾巴做人,多憋屈啊,再這樣下去,幹脆金盆洗手散夥算了。”
“要不這樣。”
我心念一動,提議道:“索性你們就不要再混歪門邪道了,直接把萬乘宗改成正派宗門吧,以後出去,人人都喊你一聲大俠,豈不是比魔門妖人要氣派好聽的多?”
鳳蝶的一口茶頓時嗆在了喉嚨裏,咳的連眼淚都快出來了,好半天才勉強平複了下來,瞪着一雙漂亮的鳳目看着我。
“改邪歸正?宗主,你好歹也是出去混過幾年江湖的人,怎麽還如此天真?就憑萬乘宗以往做的那些事,殺的那些人,在江湖上結下不知多少生死血仇呢,現在想回頭當好人,邪道不會容我們,正道也不會幫我們,到時候,咱們下場不知道要多慘有多慘呢!”
我默默的捧着手裏的茶杯,盯着裏面浮浮沉沉的茶葉看了會兒,輕聲開了口。
“再難也得試試,哪怕只是先開個頭,做一點點改變,就像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的傳承接力下去,總有一天,萬乘宗可以徹底擺脫黑暗淤泥,光明正大的立足在江湖上,哪怕沒有什麽威名,但至少,可以問心無愧,後代也不用被人指着鼻子像過街老鼠的一樣的罵了,你覺的呢?”
風蝶張了張嘴,看樣子是想反駁我,但不知為什麽卻沒有說出口,停了會兒後,像是洩氣一樣的将手中快冷掉的茶一飲而盡。
“也不用想什麽以後了,眼下萬乘宗馬上就有大麻煩,弄不好,直接被人滅門了也說不定。”
“什麽大麻煩?”
我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是有什麽厲害的仇家要來尋仇?以前連明亦心都沒給萬乘宗滅門,難道有人比他還厲害?”
“哼。”
風蝶抽動了一下塗着大紅胭脂的臉頰,很不屑的樣子。
“明亦心是厲害,但他自視甚高,眼睛長在了頭頂上,只知一門心思的修煉武功,其餘萬事不管,若不是為了搶奪滄海淚,他壓根也懶得和我們萬乘宗打交道,滅門都嫌髒了他的手呢。”
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
明亦心确實目空一切,如獨身立在絕頂巅峰,不染凡塵俗務,不愛歡喜熱鬧,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
當然,他對我,是例外。
“現在來的這個仇人,那可是大有來頭,宗主,你還是自求多福一下,最近別出去外面跑了,要是落他們手裏,只怕要折磨的你生不如死呢!”
“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啊,與我有關?”
“與你雖無關,但和老宗主有關。”
風蝶沒有馬上接着說和我那個便宜爹到底有什麽關系,反倒是擡眼看着我,問了另一件事。
“宗主,你聽說過懷靈宮嗎?”
“懷靈宮?”
我沉吟了會兒,似乎是有點印象。
“聽說過一些,好像他們宮主是個女子,常令手下的弟子們去各處搜羅長相姣好的少男少女,搶回去灌了藥洗去記憶任她驅使,還喜歡去別人的婚宴上鬧事,逼着新娘去殺死新郎的家人,讓好好的夫妻成仇,以此為樂,造成了不少的慘劇。”
“沒錯。”
風蝶點了點頭。
“以往懷靈宮都是小打小鬧,在江湖上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但近段日子以來,他們可是大出風頭了,那個宮主不知從哪兒收了個義女,稱她做少宮主,此女竟會傀儡之術,懷靈宮有了她,簡直是翻天覆地,看上哪塊地盤就搶,哪個門派不服就滅,殺完人就地把死屍煉成傀儡,再用這些兇猛異常,不畏傷,不畏死的傀儡去攻打下一個門派,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他們已經連下十五城,我看很快啊,就要打到咱們這裏了。”
昔日在礦山見到的那些傀儡兇相還歷歷在目,聽他這麽一說,我後背都開始生寒。
“用死人煉傀儡不是要花很長時間很難的嗎?怎麽這個少宮主煉的這麽快,這麽輕松?”
“那誰知道,也許這個女子天生就是當魔頭的命呢。”
風蝶話頭一轉,又說道:“別管她了,與老宗主有關的是另一個人,懷靈宮主甄媛,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
什麽?
我不是獨生子嗎?哪裏來的姐姐?
風蝶似乎是十分理解的我的疑惑,接着就開始解釋。
原來甄媛本來叫冷媛,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已經被逐出萬乘宗了。
據說是因為與仇人私定終身,珠胎暗結,惹怒了老宗主,把那男人殺了後,給她灌了碗落胎藥,直接趕出門,甚至從宗譜上除名,徹底當沒有過這個女兒。
她在外頭吃了很多苦,恨透了自己的父親和萬乘宗,連姓氏都改了,後來靠着姿色,搭上了一些江湖人,慢慢有了自己的勢力,創建了懷靈宮。
只不過老宗主在世時,對懷靈宮打壓的很厲害,她壓根也翻不出什麽浪來,更別提來報仇,直到老宗主去世,她才喘過氣,手底下的弟子也發展的越來越多。
最近,甄媛得了義女相助,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在江湖上幾乎是肆意妄為,無人可敵,很多門派為了求自保,主動向她伏低做小,認她為主,如今世人提起“魔門”來,已經指的不是萬乘宗,而是懷靈宮了。
“如果要問你姐姐現在最恨誰,那估計就是你了。”
風蝶道:“你是老宗主唯一的兒子,父債子償,她是不會放過你的,所以我才來找你,讓你做個準備,想個法子對付她。”
不知怎的,我這個姐姐的遭遇總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風蝶走後,我一個人又留在院子裏,望着那潔白盛放的昙花待了很久,才終于想了起來。
以前做的第一個稀奇古怪的夢,不就是女子懷胎被棒打鴛鴦的橋段嗎?難道,那個可憐的女兒和無情的父親,就是我這原身的家人?
但是,為什麽上一輩遭的孽,要我這個無辜的人來造報應啊,我要是現在去找甄媛求和,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她能收手不幹嗎?
還沒找到明亦心呢,我可不能死啊······胡思亂想中,我躺在竹椅上,就這麽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當樹上鳥兒歡快的叫聲将我從迷糊中喚醒的時候,映入眼簾的,竟是姚雲輕那張清俊秀雅的臉。
他伏低了身子,朝我伸着手,指尖剛剛觸碰到我的衣裳。
“雲輕?”
我打着哈欠坐起身來,不解的看向他。
“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
他不動聲色的将手收了回去,朝我笑了下,露出一口整齊瑩潤的小白牙。
“我要出去歷練,特來向師父辭行,哪知道一來就看見師父睡在院子裏,我怕您着涼,正想叫醒您回屋去睡呢。”
“出去歷練?”
我靠在椅背上,以手支額,微微有些訝異。
淵合宗是會隔段時間選出一些內門弟子去江湖上處理一些疑難雜事,以磨練他們的意志,剔除心志不堅之輩,一般派個資歷深點的弟子領隊也就是了,像姚雲輕這樣的宗主首徒,卻是不用去做這樣的苦差事的。
“是啊,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我怕弟子們應付不來,所以想親自去一趟,若是能一舉解決掉禍患,也是給淵合宗揚名的好事。”姚雲輕說道。
“好吧,那你一切小心為上。”
我囑咐了兩句,想了想,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布袋給他。
“這裏頭裝的是煙火珠,若是遇上打不過的敵人,就砸幾顆在地上,馬上就會炸起大片煙霧,你就能趁機逃跑了。”
姚雲輕接過布袋,眼框有些發酸,有什麽東西似乎要湧出來,又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
“師父。”
他忽然在我身前半跪了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是在這裏的,對吧?”
這是又怕我不告而別?
“當然了。”
我把手抽了出來,朝他笑了笑。
“關吟的喜酒我還等着喝呢,不會走的。”
姚雲輕的眼中頓時迸發出光彩來。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