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動的手?”
我懵怔了一下,想起姚玉童在生辰宴上對我的那次突然襲擊,慌的忙去明亦心身上到處翻看。
“是不是他趁你不備暗算你了?你受傷了嗎?”
明亦心抓住了我的手。
“沒有。”
他的語氣很冷靜。
“本座還不至于會被一個稚齡小兒暗算得手。”
說的也是。
我終于放下心來,但卻更加的疑惑不解。
“那你為什麽要殺他?是他反悔了不願交出玉魂,還是故意引你去陷阱,還是······”似乎是為了替明亦心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我已經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說了一遍,連地上的黑衣人都沒放過。
“還是這些人跟他是同夥,被他偷偷召來圍攻你的?”
“都沒有。”
明亦心并不理會我遞過來的臺階,一點都沒有打算推脫解釋的樣子,态度十分的坦然。
“他自始至終都很配合本座,并沒有藏私算計,而這幫刺客的主子應該是那個冒充你的人,與他無關。”
我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被冷水澆滅,深吸了口氣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所以你為什麽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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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亦心的眉頭微微擰了一下,似乎是不理解我為什麽一定要追問到底。
“本座殺過那麽多人,你以前可從來沒有多說過一句,我倒也想問問你,為什麽單單對他另眼相看?”
“這不一樣。”
我的頭都有些疼了起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失望。
“以前那些是江湖恩怨,門派争鬥,我明白你不殺他們就會被他們所害,所以我不會幹涉,可這個孩子有什麽錯?你明明答應過我饒他一命,我以為,你至少是有底線的,不會濫殺無辜,可你······”“可我什麽?”
明亦心的臉色沉了下來,與我對視的眼神也陡然變冷。
“可我竟是這樣一個言而無言,心狠手辣的壞人?你是想說,你終于看清本座的真面目了嗎?”
“你!”
我搞不懂明明是他有錯在先,為什麽還能這麽理直氣壯,好像這一切都是我多管閑事的鍋,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腹中有一把無名火在越燒越旺,快要将我的理智都要湮沒。
“所以你還是覺得斬草除根是對的,為了變強,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為了永絕後患,把無辜的人利用完就殺掉也是很正常的,是嗎?”
明亦心盯着我,聲音裏有努力在抑制的怒意。
“本座這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
我幾乎都要氣笑了,腦子一熱就開始口不擇言。
“那你當初給我喂下的那顆藥,也是為我好?你把滄海淚和我放在一起三年,還是為我好?我和滄海淚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你為什麽從來不提?是不是等三年後,我沒了利用價值,也要死的不明不白?”
話一說出口,我就感覺到自己和明亦心之間瞬間仿佛隔開了座巨大冰山一樣,氣氛僵冷到了極點。
他就那樣定定的看着我,眉眼含霜,唇角緊緊的崩成了一條直線。
完全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些話隐藏在我內心深處的角落裏,就像一個伺機奪取養分長大的帶毒藤蔓,遲早會有發酵蔓延的那一天,今天把它說出來了,是意外也是解脫。
我原以為,我不會受那些挑撥離間之人的影響,我原以為,我會永遠無條件信任明亦心。
卻原來,我也只不過是個有疑心病的俗人而已。
這一刻,我簡直是灰心喪氣極了,剛才質問明亦心的怒火和勇氣也忽然間丢到了九霄雲外,站在那兒喉嚨發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明亦心看了我很久,卻是什麽也沒說,轉身騰地而起,似一只離弦的羽箭般向遠處飛去,眨眼便在我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走了。
沒有狡辯也沒有嘲諷,更沒有因為我這些冒犯的話而大發雷霆。
可他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我在原地呆呆站了很久,直到臉上被什麽濕潤的東西打到,才猛然清醒了過來。
原來是下雨了。
想想自己,原本來的時候是擔憂明亦心會被暴雨淋濕,卻沒成想,如今淋雨的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先回去吧,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用手遮在額頭上,朝祠堂那邊跑了過去。
雖然我沒能救得了姚雲輕,但至少也挖個坑讓他入土為安,不要像這樣曝屍荒野。
離的越來越近,姚雲輕身上的慘狀也就越來越令我觸目驚心。
除了衣裳上沾染的大片鮮血,他露在外面的手腳都是血肉模糊的,似乎是被人刻意的挑斷了經脈。
在正心居雖然我讀武學相關的書讀的不多,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他這種情況,與其說是折磨,倒更像是廢去了全身的武功。
既然不想留他的命,一劍殺了便是,為什麽還要廢掉武功這麽多此一舉呢?
明亦心不在這兒,我也沒法再問他。
罷了,人都死了,還疑惑這個做什麽。
我嘆了口氣,蹲下來将臉朝下趴在地上的姚雲輕翻轉了過來,扶着他的肩膀,試圖将他拉起來挪個地方。
可就在我搬動他身體的時候,忽然耳邊聽到了一絲弱不可聞的聲響。
這動靜,分明就是活人才能發出來的,是因為疼痛而無意識的輕哼。
難道······我驚疑不定的伸出手指,按在了姚雲輕頸側的動脈上。
雖然很微弱,可它确确實實是在跳動着的。
他沒死?!
剛剛才因為這個同明亦心吵了一架,結果掉過頭來發現是個烏龍。
我的心情說不上來的複雜,不知道是在高興還是在懊悔。
“師······師父······”姚雲輕似乎是從昏迷中悠悠醒轉了過來,慘白着一張小臉,眼皮沉重的幾乎太不起來,卻依然艱難而執着的看向我。
“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這熱切期盼的眼神讓我有些慚愧。
我總不能說我以為你死了,是來挖坑埋你的吧。
沉默了會兒,我拉着他的手臂,用力的将他拖了起來,背在了後背上。
“好,我來救你。”
拜明亦心之前大量傳給我的真氣所賜,我現在的輕功可以說是更上一層樓了,即便是背上多了一個人,也能輕而易舉的飛過那幽深寬闊的危險斷崖。
“宋公子!”
大雨中,正在崖邊焦急等待的關吟打着傘匆匆朝我跑了過來。
“你終于回來了,剛才明宗主的臉色好可怕呀,一句話不說就走了,我都不敢問你怎麽沒跟着一起回來,還以為······”她望着我背後背着的人,本來念叨個沒完的嘴,突然就卡了殼。
“他,他這是死了嗎?”
“還沒有。”
我把姚雲輕往上托了托,背着他朝馬車快步走了過去。
“先不要多問了,救人要緊,咱們先回客棧去,你幫我去找個城裏最好的大夫來給他治傷,越快越好。”
“可是明宗主他那邊······”關吟還想說些什麽,但瞧着我越走越快,只得又把話憋了回去,急急忙忙的跟了上來,等我們上車後,拉起缰繩,套車駕轉回城。
下這麽大的雨,本來沒有大夫願意出診的,尤其是有名的大夫,可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出多幾倍的診金,再有名的大夫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趕過來。
“怎麽樣了?還有救嗎?”我問那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他剛才給姚雲輕上藥包紮,又診脈看瞳色,一套流程下來很是專業,想來應該是有些真本事的。
“救是可以救的,他雖然手腳受的傷重,但萬幸心脈沒有受損,只要好好用藥調養,不出半個月應該就能痊愈,只不過·····”這轉折聽的我眉頭一皺。
“只不過什麽?”
老大夫撚了下胡子,有些惋惜道:“他以前應該從幼時起就有修習武功的,這下可全都廢掉了,多年之功,毀于一旦哪。”
我看了眼病床上閉着眼睛氣若游絲的姚雲輕,幹巴巴的說了句。
“只要還活着就好,命總比武功重要。”
老大夫搖搖頭。
“公子你這話就錯了,對這些習武之人來說,活着若是沒了武功,比死了還難受啊。”
我抿了抿唇,正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時候,卻聽到這老大夫又來了個神轉折。
“不過嘛,他還是走運的,武功雖廢,經脈卻未完全斷絕,若想重新開始練功,也不是不行,說不定反而會更長進,所謂不破不立,這也許是他能在武學上達到更高境界的一個契機,禍兮福所倚,這孩子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老大夫這話震的我半天沒醒過神,直到他走了才反應過來。
所以姚雲輕不但性命無虞,連武功也能再練,或許還能比以前更好?
我想起自己那些指責明亦心濫殺無辜的話,一時間痛悔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記得他以前還說過,我是這世上唯一真心信任他的人。
現在看來,可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