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風吹雲動,暴雨将至。
時不時從天際劃過的一道閃電,短暫的照亮了前方幽深黑暗的斷崖,但卻是一望無際,什麽也瞧不清楚。
看不清不代表就可以放下心。
從明亦心抓着姚雲輕的後背衣服,縱身躍進那無邊黑暗的時候算起,怕是都過去有好幾個小時了。
怎麽還沒有回來?
我立在馬車外頭,越等心裏越是突突跳的厲害。
這玉魂既然是這麽厲害珍貴的寶物,想必姚三茍為了隐藏保護它,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暴露過。
我知道明亦心向來随性妄為,武功修為又是絕頂,對一切危險和陷阱都毫無懼怕之心,也根本不放在眼裏,可我還是擔心,他會因為這份過分自信而吃虧。
“要下大雨了。”
關吟仰着脖子看了看天氣,眉頭輕蹙。
“公子,進車裏頭等吧,小心待會兒雨打下來淋濕了衣裳,着涼了可不好了。”
她這句話給了我一個提醒,或者說是一個理由。
“把披風和油紙傘幫我拿過來,我給他們送去,免得被大雨淋病了。”
“萬萬不可!”
關吟慌忙阻攔。
“明宗主讓你在這兒等他回來,就是不想讓你一起去涉險,你還是聽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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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你也覺得,我只會給人添亂惹麻煩,一點忙也幫不上?”
“我不是這意思。”
關吟急的擺手。
“宋公子,我大膽說句實話,你不要生氣,你現在的武功雖不低,可論起江湖閱歷,你也許還比不上我這個在田莊市井打滾長大的女孩子,不管是識人還是破局,你經驗都不足,是很容易受傷害的,如今既有明宗主對你保駕護航,你何妨就樂享所成,靜觀其變呢?”
聽的出來,她是真心為我着想,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要裝聾作啞的接受明亦心為我安排的一切就好,至于他會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冒怎樣的風險,又與我何幹呢?
“你說的很對,我不會生氣。”
我看着她擔憂又誠懇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但我沒法做到心安理得,讓別人以身染血來為我的前程鋪路,而且這個人還是我喜歡的人。”
說罷,我不等她反應,便大步向前,足尖點地,猛然躍身飛出,長袍廣袖迎着狂風鼓起,獵獵作響,轉瞬便已投向斷崖對面那未知的黑暗處。
“宋公子!你快回······”關吟焦急的喊聲從後面傳了過來,但很快便被湮沒在了電閃雷鳴的巨大聲響中,她的輕功很差,是飛不過這裏的,只能眼看着我離她越來越遠。
斷崖的深處,是一塊三面環山的低谷。
谷中叢林密布,霧氣彌漫,天光時陰時亮,讓我幾乎都瞧不清腳下的道路,只覺得這裏安靜的有些詭異,甚至連蟲鳴鳥叫都聽不見一絲一毫。
“明亦心!”
我摸索着朝裏頭走去,嘴裏大聲的喊着他的名字,聲音在山谷裏幽幽回蕩,傳的很遠,卻始終不見有人應聲。
空氣裏傳來的淡淡血腥氣讓我越發的緊張,跑的也越來越快,倏地便撞進了一團更濃的霧色之中。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虛無而飄渺,像極了我之前做的那兩次怪夢裏的場景。
這是怎麽一回事?
難不成我還能原地睡着,莫名其妙的進入夢境?
我心下訝異,剛想掐自己大腿一把,看是不是在做夢,前方卻突然出現了兩個人的影子。
一個是明亦心,另一個,卻是我?
不對,我就在這裏,怎麽會是我!
我想沖上前看個究竟,可腿一點都不聽使喚,像兩根木樁子似的釘在原處,動彈不得。
遠處的那個“宋子善”,言笑晏晏,将頭靠在了明亦心的身前,舉止形态親昵而暧昧,似是在同他說什麽有趣的事情。
而明亦心垂眸低頭,也很有耐心的在聆聽。
一雙身影掩在迷霧之中,如詩如畫,不似夢,倒似是真實發生的一般。
可這是假的!
我咬着下唇,奮力的向前一掙,竟當真掙破了桎梏,雙腿恢複了自由,急匆匆的向他們跑了過去。
“明亦心!我在這兒!”
話音剛落,眼前情景卻驟然生變。
明亦心一把推開“宋子善”,兩指并作利刃,疾如雷電,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心口!
明明殺的不是我,可我竟也感受到了從胸口處傳來的一陣劇烈絞痛,令我大汗淋漓,幾乎要當場疼的暈倒過去。
如果這是夢,那肯定是一場極為可怕的噩夢。
我打起精神,強行鎮定了下來,以真氣運轉周身,破障清心,混沌的腦子逐漸開始變的清醒。
而眼前的迷霧也不知何時盡數散去,露出這塊地方本來的真實面目來。
四周墓碑林立,環繞着一座黑瓦灰牆的祠堂,而從祠堂到外頭的青磚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穿着夜行衣的死人,面色慘白,口角流血,四肢以一種極為扭曲的方式僵硬的伸展在那兒,顯而易見死的極為慘烈。
這陰森可怖的場景讓我不由的心頭生寒,站在原地,都有些不敢往前踩上那血流成河的地方。
果然出事了。
這些人不管是姚家看守祠堂的護衛,還是跟蹤我們而來的仇家,明亦心此行肯定是不太順暢,遇上了難纏的麻煩。
“明亦心,你在嗎?”
我朝着那黑洞洞的祠堂大門裏喊。
“要是找不到那什麽玉魂就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喊了半天,裏頭還是無聲無息,沒人應答。
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啊!
我實在是等不下去,硬着頭皮向前邁出了步子,打算進到裏面去親身查看一下。
然而還未等我有所動作,一個身影卻是從祠堂上方淩空出現,掌風灼灼如火,撲面便至我的眼前。
還好我一直保持着警惕,面對着突然來襲,才不至于倉皇中招。
疾退數步,我翻身避開那人的攻勢,可我的動作雖快,那人的動作卻是更快,不等我落定站穩,便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時間間隔的太短,我連若水劍都來不及抽出,只得以劍鞘做武器,硬生生的格擋下了他這狠戾一擊。
“明亦心?”
我震驚的望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孔,差點以為自己還是在剛才的迷夢中未曾醒過來。
看見他完好無損,我終于是松了一口氣,可為什麽他連我都不認識了?
“是我!”
“你還敢來?”
明亦心的神色晦暗,眼尾發紅,語氣冷的都能結成冰,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什麽陰險狡詐的仇敵。
若換了別人,肯定是要懵圈,不過我作為一個看過無數遍三打白骨精的西游愛好者來說,這似曾相識的對話讓我驚訝過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剛才肯定是有人冒充我伺機接近他,圖謀不軌。
眼下最要緊的,是向他證明自己。
“真的是我!我是你的小狗腿呀!”
雖然我不喜歡這個稱呼,但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不信你可以問我問題呀,我知道你最喜歡穿的睡衣是白色暗紋的,做的最好吃一道菜是清炖乳鴿,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摟着我的腰,還喜歡親我鎖骨下面的一顆小痣,手還要摸······”“好了,可以了。”
明亦心用手指堵住我的嘴,頓了頓,眼中的癫狂和戾氣盡數消散,整個人都緩和了下來,語氣裏帶着後怕不已的情緒。
“真的是你。”
他張臂将我攬進了懷裏,抱的緊緊的,像是抱着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一樣,下巴靠在我的頭頂上,輕輕的摩挲着。
“我遇見了一個人,跟你原本的樣子長的一模一樣,連聲音都完全相似,一點易容過的痕跡都沒有,我還以為真的是你,差點讓他把玉魂都給騙走了。”
連明亦心都能險些認錯?
我想起之前那個怪誕荒唐的夢,還有在溫泉客棧第一次照鏡子時的心悸和害怕,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難道這世上,當真有與我心脈相通,長相一致的人?
莫非是雙胞胎?
不對,不是說我是萬乘宗老宗主的獨子嗎?又怎麽會冒出來個兄弟?
我越想越不對勁。
那個在淵合宗練武場出現的年輕人,還有那個在關家地牢帶着面具自稱是我童年玩伴的神秘人·······難道我那便宜老爹也跟冷劍莊的姚三茍一樣,在外頭偷偷養了個私生子?
這私生子怨恨我,所以如跗骨之蛆一樣尾随着我,伺機挑撥離間,籌劃着利用我去達到他的目的,最後再徹底的取而代之,殺了我再冒充我,自己上位坐收漁翁之利?
這也狗血了吧······我正胡思亂想間,耳邊聽到明亦心在說道:“還好玉魂未失,等我回去煉化了,就給你服下。”
玉魂?
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好像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看見我那個新收的小徒弟在哪兒了。
“姚雲輕呢?”
我從明亦心的懷中擡起頭,左右到處看了看。
“他是躲起來還是受傷了?”
明亦心不答,手卻漸漸的松開了我。
“你才與他相處這麽短的時間,就這麽關心他?”
我沒聽出他話裏的異常,依舊在左顧右看。
“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總要負點責,再說他帶路拿玉魂,也算是出了點力,孩子挺可憐的,咱們也不能卸磨殺驢吧,他······”我的話戛然而止,望着遠處趴在祠堂門檻裏面的一個小小人影,瞪大了眼睛。
厚厚的披風,頭上綁着布條,這打扮,不就是姚雲輕嗎?
“他怎麽身上都是血?”
我驚訝問道:“是被別人殺死了嗎?”
“不是別人。”
明亦心聲音冷冷的。
“是本座動的手。”
作者有話說:謝謝小天使們的評論和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