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誰死誰活?
這麽哲學的問題為什麽要來問我,我又不是拿筆勾生死薄的閻王爺。
再說了,剛才在馬車上,你跟我耳鬓厮磨的時候,不是都答應我放過這小孩了嗎?
“又不是讓你做決斷,只是假設一下。”
明亦心慢悠悠的說道:“如果此時只有你一人在場,而他們兩人之中又必須有一人要死,你會選誰?”
“這還用問?”
我不明白他突然來這一句是為什麽,一邊是臭名昭著的大壞蛋,另一邊是病弱無助的可憐孩子,明擺着是個人都知道怎麽選吧。
“關吟,你來說。”
“啊?”
皮球被踢到關吟這裏,她卻沒有我想象中斬釘截鐵的讓姚玉童去死,反而猶豫了起來。
“只能一個人死?不能兩個都殺嗎?”
什麽?
一時間,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什麽毛病,聽錯了。
“兩個都殺,你的意思是,斬草除根?”
“對啊。”
關吟理直氣壯的點頭,似乎是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在清遠山,若不是我為她求情,她也說不定已經死在了斬草除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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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亦心瞧着我不可置信的眼神,卻是笑了一聲。
“看來你已經選好了。”
他對着靜立在旁的姚雲輕懶懶的說了句。
“動手吧。”
“多謝明宗主,多謝宋堂主。”
姚雲輕朝我們分別躬身作揖,舉手投足有禮有節,客氣的像是個接受長輩禮物的乖乖仔,可下一秒他就抽過身旁侍衛腰間的長刀,驟然撲起,彷如飓風一般襲至姚玉童的面前,手起刀落的淩厲一斬。
剛才還在叫喊呼救的姚玉童,眨眼間已經身首分離,大片的鮮血噴湧了出來,在地上蜿蜒成溪,緩緩淌過了我的腳邊。
我忽然間很想吐,這感覺就像我第一次在正心居看見那幾具被吊起來的屍首一樣。
其實殺人場面見的多了,我以為我已經有免疫力了,可沒想到,卻還是被一個我眼中的小孩子,一下子就破了防。
他出手狠辣無情,比之明亦心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同他的年齡形成了極大的違和感,讓我莫名的後背都有些毛骨悚然了起來。
在去姚家祖祠取玉魂的路上,姚雲輕也上了馬車。
他很識相的沒有去寬敞的座榻上找個位子坐,而是直接抱着膝蓋,可憐巴巴的蹲在了我們的腳下,同剛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模樣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你,不害怕嗎?”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
姚雲輕微怔了下,擡頭看向我,好似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怕。”
他平靜的說着,甚至還朝我微笑了一下。
“以前,我連只雞都不敢殺,父親為了練我膽量,手把手的教我怎麽用刀,可我怎麽也不願意學,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娘被人下毒,眼睜睜的死在了我面前,我哭求父親為她報仇,可他卻說,你想殺誰便要自己動手,我能幫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我在娘的靈前跪了整晚,從那以後我便開始不再抗拒練武,也假裝自己不再害怕了······”原來還有這樣一段辛酸往事。
我抿了抿嘴唇,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似我這樣生長在和平年代,可謂是在蜜罐裏泡大的人,很難體會到這種從小背負仇恨,逼迫自己成長的痛苦。
但也不能我因為不能感同身受,就對他妄加判斷,畢竟他出生所處的環境,也不是他自己能夠選擇的。
“以後你有什麽打算嗎?”
停頓了會兒,我還是打算跟他聊一聊,這孩子看起來本性應該是不壞,別鑽了牛角尖,走上歪道。
“姚家已經倒了,你還呆在這裏遲早也會被人找上門來尋仇,不如去······”我本來想說不如去外地避避風頭,找個富饒平安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再圖以後,卻沒想到姚雲輕忽然神情一振,兩眼發亮的盯着我,帶着欣喜之色說道:“宋堂主是想要收留我進淵合宗嗎?”
啊?
我被他問的猝不及防。
淵合宗水可深的很,一不留神就會被人害,不是什麽好去處啊。
“我願意的!”
他不等我回答就匆忙膝蓋點地,跪在了我面前。
“我如今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宋堂主若收我入門,便是我的再生父母,無論是為徒為仆,我都心甘情願,絕無二話。”
這殷殷懇求的表情和話語,頓時把我架上了高處,下不了臺。
要是現在說我剛才那句話根本沒有收他入門的意思,會不會太殘酷了。
我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明亦心。
你才是淵合宗的大老板,到底收不收,你來拍個板吧。
明亦心以手撐着下巴,倚在靠枕上,猶如在看戲一般冷眼旁觀,還閑适的問我。
“你眼睛怎麽了,不舒服嗎?”
什麽眼睛不舒服,我是在眨眼睛向你暗示好嗎?
平時那麽聰明,怎麽這會子開始裝傻了。
我直覺覺得他是故意的,就是為了看我出糗,但我又拿不出證據。
“宋堂主?”
姚雲輕見我半天不答,語氣開始變得惴惴不安起來,一雙大眼甚至還泛起了水光,哀怨的像個被人抛棄的小狗。
“您是不願意收我嗎······”我嘆了口氣。
罷了,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
關吟也收下了,沒道理不收他。
“你如果真的想好了,那之後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姚雲輕大喜,又連着向我磕了好幾個頭。
“謝謝宋堂主,不對,謝謝師父!”
師父?
我剛才有這個意思嗎?
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徒弟的我,心情有點複雜。
我自己在這個江湖上還沒怎麽混明白呢,姚雲輕這種一看就是武學好苗子的人才,我教教他做人的道理還行,要是教武功,有點怕誤人子弟啊。
可現在騎虎難下,反悔也說不過去了。
“恭喜啊,宋師父。”
明亦心在一旁挑着眼梢,似笑非笑的。
“以後有徒弟孝順你了,可真叫人羨慕呀。”
我不知道他這到底算是陰陽怪氣還是冷嘲熱諷,總之不會是真心誠意的祝賀,好像在等着看我因為輕信人鬧笑話一樣。
讓你替我拿主意你不管,現在又擺出這副陣勢做什麽。
我有些不爽,磨了磨牙,忽而想到了一個扳回一局的好點子。
“來,徒兒,為師教你認認輩分。”
我拍了拍明亦心的肩膀看着姚雲輕道:“這是你師娘。”
一瞬間,空氣仿佛都凝滞了幾秒。
姚雲輕滿臉震驚的看向明亦心,仿佛是看到了什麽世界奇觀一樣,張了張口,好半響才鼓足勇氣喚了聲。
“師······”“閉嘴!”
明亦心沒等他叫出剩下的那個字就厲聲喝止,大有他敢喊出來就一掌拍死他的威脅意思。
他這個炸毛的樣子特別好玩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暴躁獅子,逗得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終于也有你吃癟的一天。
明亦心看着我這樂不可支的德行,眼睛眯了眯,伸手捏着我的兩邊臉頰,像是揉面團一樣搓圓搓扁。
“誰給你的膽子?嗯?”
我的嘴被他揉的像只金魚,含糊不清的朝他嘟囔。
“泥,給滴······”“還敢倒打一耙。”
明亦心冷冷哼着,又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那本座下次就弄只豹子膽來給你下酒生吃,可好不好?”
要是別人說這話,我肯定是認為這是在吓唬我,不過從明亦心的嘴裏說出來,就特別有可信度。
我毫不懷疑要是再不給他順順毛,他明天可能真的要抓只豹子來弄生膽給我吃。
根據将來的慘痛的經驗來說,這野味可真的是吃不得啊。
“豹子膽有什麽好吃的,我還不如吃你。”
空氣再一次的瞬間凝結住了。
這句話的震撼程度對姚雲輕來說,好像比剛才那句“師娘”更大,他整個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樣,呆怔了半天,忽然就紅着臉把身子轉過去了一點,不敢再看我們。
不是,你這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一點,我說這話的意思只是想表達明亦心比豹子更厲害,你想到哪裏去了?臉紅個什麽呀!
我拉下明亦心的手,剛想解釋解釋,挽回一下我的形象,卻聽得明亦心慢條斯理的在一旁搭腔。
“原來你心心念念一直想的是這個。”
他的表情很正經,眸子裏卻含着星點笑意,不留神還差點看不出來。
“放心,以後一定如你所願。”
什麽就如我所願,你還沒聽我解釋呢,我剛才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憋了一肚子的話,對上明亦心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臉上燒騰如火,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紅的厲害。
還以為終于能贏一把了,結果又是我自己敗下陣來。
這輩子我還有機會看見明亦心在我面前臉紅的那一天嗎?
馬車忽然猛烈的顫抖了一下,急停了下來。
“明宗主,前面是斷崖,中間的橋都斷掉了,這可怎麽過去呀?”關吟在外頭着急的說道。
明亦心眼中的笑意倏地消失無形,他掀開車簾向外掃了一眼,轉身向我說道:“你就呆在這兒別動,我去看看。”
其實我并不想心安理得的躲在他背後,讓他一個人去獨面危險,但他跟我說話時的表情太過堅決,完全不容我反對,我只能從善如流的點頭。
“好。”
他安撫似的摸了摸我的臉,随後修長指尖對着姚雲輕一點,語氣冷然。
“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