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整整過去了五天,明亦心都沒有回來。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有抱有一絲絲的幻想。
會不會我早上醒過來,就會看見他躺在枕邊,會不會我推開房門,就能看見他站在廊外,會不會我憑窗眺望,他就會從街角的拐彎處不慌不忙的走過來······可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不要說人影,就連只言片語的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他仿佛真的從我的世界裏徹底的消失了。
我整個人都有些恹恹的,連東西都懶怠吃了,每天關吟端了飯菜過來,又基本原封不動的端了回去。
她原本是很活波愛笑的,現在看着我沒精神,她也跟着愁眉苦臉起來,每天從街上費盡心思淘回來些新鮮的玩意兒和吃食,就為了能讓我高興一下。
可我真的高興不起來。
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明亦心,我就覺得難受得要命。
如今恐怕只有姚雲輕是我們幾人當中心情最好的那一個了。
那老大夫的醫術确實高明,藥也用的好,這才短短幾天的功夫,姚雲輕手腳上的傷口就已經愈合了大半,人也不像之前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樣,甚至都不用叫店小二來幫忙,自己就有力氣可以掙紮着起床換衣裳和吃飯了。
我也替他查看了一下經脈。
一切都如老大夫所言,武功雖廢,經脈卻未斷,等以後身體完全恢複好,就可以重新開始練功了,畢竟他年紀還小,總還是來的及的。
“師父,你不要為我難過。”
在我探完病起身要走的時候,他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虛弱而又誠懇的望着我。
“以前我練武,是為了給娘報仇,也是被爹所強迫,并非我自己喜歡才練的,如今娘的仇已報,爹也沒了,我那點武功廢就廢了吧,也沒什麽可惜的,以後,我只聽師父的,您讓我練什麽我就練什麽,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
多會說話的孩子呀,自己都慘成這樣了,還想着來開解我,怕我有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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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換了其他人,肯定要順水推舟表示一下自己的深切慰問,好好賺一把對方的感激和人情。
可我壓根沒心思這麽做。
“我沒有為你難過。”
實話雖然傷人,但我還是沒有掩飾的說出來了。
“你能保住這條命,以後還能練武,我為你感到慶幸,畢竟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師父,您別騙我了。”
他輕輕的搖搖頭。
“你的氣色這麽差,連下巴都瘦出尖兒了,眼睛裏也都是血絲,我知道你心腸最軟最善良了,如果不是因為擔心我的傷勢,你又怎麽會吃不好睡不香呢?”
這一刻,我倒是真的有些想笑了。
原來這孩子不僅會說話,還很會腦補。
“你想多了,其實我是因為······”“師父。”
他忽的加大了聲音,語氣表情近乎是發誓一樣的認真。
“您救了我三次,這恩情比天大比海深,這輩子雲輕一定唯師父之命是從,如有背叛,萬死不得超生!”
“你不用這樣。”
他這幅奉我為再生父母一樣的架勢讓我有點無所适從,伸手把袖子從他緊攥着的掌心裏給扯了出來。
“就算不是你,換了是關吟或者是其他無辜的人,我能幫也一定會幫的,再說,我也只救了你一次,哪有三次這麽多?”
“有!”
他像是怕我不記得了一樣,急匆匆的提醒。
“第一次在姚家大門口,明宗主問您我和姚玉童誰死誰話,您選了我,第二次在馬車上,您答應收留我進淵合宗,讓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第三次就是在斷崖,若沒有您及時趕過來,不顧自己危險也要背我回去,恐怕我早就流幹了血,死在大雨裏了,您救了我這麽多次,我銘感五內,永不敢忘!”
我怔了怔,感覺本來亂成一鍋粥的腦子裏似乎有了些頭緒,好像有什麽事情在漸漸浮現真相,呼之欲出,但卻又總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晰。
“師父,師父?”
姚雲輕對我表了這一番的忠心,卻半天不見我有什麽反應,不由得疑惑的連喚了我好幾聲。
“您怎麽了?想什麽那麽出神?”
“啊?哦,沒什麽。”
我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救你,不是為了圖你的回報,只要你好好活着,以後也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別人,別走了歪路,就算對的起我了。”
“可是,我······”他還想說些什麽,卻又被我搖搖手攔了下來。
“先休息吧,你的傷需要靜養,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走出姚雲輕的房間時,我看見了等在外面的關吟。
她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了?”我問她。
“公子,你跟明宗主是因為姚雲輕吵架了嗎?他還會回來嗎?”
這個問題真是讓人如鲠在喉,憂傷的很。
我沉默不語,關吟等不到我的回答,眉毛都皺成了一團,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樣的開口。
“公子,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其實我現在心裏亂的很,有點想說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那就不要講,可看她這幅擔憂又着急的樣子,我還是忍住了,伸手朝走廊的盡頭指了指。
“去那邊說吧。”
二樓的走廊邊,是一排的紅木欄杆,靠在上面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見底下街道上熙熙攘攘來往的行人。
我垂下眼睛,一直盯着那熱鬧的大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麽,只聽到關吟在身邊呆了會兒,終于是開了口。
“宋公子,我覺得,你是錯怪明宗主了。”
我沒應聲。
錯怪是一定錯怪了的,但世上又沒有後悔藥吃,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我說的錯怪,不是指你以為明宗主殺了姚雲輕而他其實沒殺,你有沒有想過,明宗主為什麽要廢了姚雲輕的武功,卻又不絕了他的後路呢?”
我的腦子似乎是被什麽被撥動了一下。
是啊,為什麽呢?
如果只是留着姚雲輕的命,而讓他以後再也造成不了什麽威脅,有的是更為厲害的法子,比如砍了他的手腳,弄瞎他的眼睛,再不然給他下藥,讓他徹底變成一個傻子,又何必只是廢武功這麽簡單呢?
關吟一句話點破。
“因為明宗主想讓姚雲輕欠你還不清的人情。”
欠我的人情?
我心中原先那些模糊不清的猜測一下子變的清晰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沒錯。”
她問也沒問,就肯定的點了點頭。
“明宗主知道,無論是殺了姚雲輕還是徹底毀了他,都不是你願意看見的,可姚雲輕留在你身邊,實在是個潛在的巨大危險,你太容易輕信別人,又不設防保護自己,萬一姚雲輕長大了想要為他家裏報仇,豈不是會對你造成傷害?所以,明宗主就選擇自己來當這個惡人,而讓你充當拯救姚雲輕的大恩人角色,有了救命之恩在前頭,他以後便是想複仇,很有可能就會對你手軟,矛頭總是會先對準明宗主的。”
沒想到,我還沒有一個置身事外的小姑娘頭腦清楚,看的明白。
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嗎?
我的手指把欄杆抓的越來越緊,直到指尖用力的泛起白色。
如果要是能時光倒流回那一天就好了,我一定把那些傷人的話都咽回肚子裏,絕不會把它們說出來。
可惜,沒有如果。
關吟見我這臉色發灰的神情,知道我已經想通了關節,在後悔自己與明亦心發生争執了。
“宋公子,你也別太自責了。”
她說道:“人無完人,誰都有鑽進牛角尖想不明白的時候,何況,你也只是因為心急,并不是故意的,我想明宗主也不會真的怪你,也許出去冷靜幾天,是為了防止和你再吵架,畢竟他那麽喜歡你,等再過幾天,他肯定就會回來的。”
我抿了下嘴角,輕輕的嘆了口氣。
“也許,他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喜歡我······”“不,以我多年看話本看唱戲的經驗來擔保,我絕不會猜錯。”
關吟堅定的說道:“一個人的表情會騙人,說話也會騙人,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明宗主他看什麽都是冷冷淡淡沒感情的,可唯獨看你的時候,眼睛裏是有溫度,有光的,是會笑的,這分明就是喜歡你到心裏去了的表現啊!”
喜歡我到心裏去了······我懵了下,抓着欄杆站了很久,直到夕陽落山,暮色沉沉,才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很黑,燭臺一盞也沒有點亮,我也懶的點,徑直走向窗邊,倚牆坐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房門“吱呀”一聲的打開,緊接着似乎是有個人走了進來。
大概是關吟來送晚飯了吧。
我用手托着腮,無意識的望着窗子外面的風景,随口說了句。
“拿走吧,我不想吃。”
沒人應聲,關吟并沒有出去,反而是一步步朝我走了過來,立在了我的身邊。
與之而來的,是一股誘人的美食香味,盈盈繞繞,直往我鼻子裏鑽。
“本座親手做的,你也不想吃嗎?”
作者有話說:七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