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溯案情
翌日一早,謝予安和嚴清川來到青天司,恰好撞上顧奇峰帶着幾個地痞流氓進入青天司,徐錦和其不免又是一番口舌相譏。
顧奇峰離開前,陰陽怪氣道:“看來嚴大人這次遇上個棘手的案子呀,好心提醒一句,這兩日京都已經傳開了女鬼作祟的事,要不了多久這案子就得傳進陛下耳朵,嚴大人還是抓緊些吧,別到時候折辱了您斷案如神的美名。”說罷,便帶着人走了。
謝予安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剛才顧奇峰一行人路過時,她聞到了一股比較奇特的花香味,而原身小猴兒的身體對氣味很敏感。
嚴清川看她一眼,謝予安搖搖手,“沒事,咱們出發吧。”
由于此次是去開陽縣複查案件線索,她們便只帶了兩名下屬同行,一行四人在傍晚之際到達開陽縣自在村。
命案現場山神廟經過簡單清理後,好似變回了曾經那個破敗蕭瑟的廟宇,唯有其內斑斑點點的暗褐色血跡宣示這裏發生過怎樣的罪惡和血淋淋的複仇。
謝予安走到正中,她閉着眼,腦子裏構建起一幅幅暗色的畫面。
一個滂沱大雨的夜晚,一處鄉村小道上正上演着一場追逐戰,一名身攜行囊的年輕女子被身後不遠處三名面相兇惡的男子追趕着,慌忙之下,她跑入一座廟宇,然而肅穆威嚴的神像并沒能庇護她。
追來的三名男子或許原本只是想攔路搶劫,見了女子漂亮的容貌卻突然心生邪念,他們對她實施了侵犯,并殘忍的将其殺害。
謝予安倏地睜開眼,往灰撲撲冰冷的地上一躺,“嚴大人,我們來模拟一下十五年前山神廟女屍案,你扮作行兇者,我演受害者。”
嚴清川不贊同道:“有何意義?相去十五年的案子,不是靠你情景演繹就能找出真相的。”
“大膽想象,嚴謹考證。”
嚴清川沉默了兩秒,像是默許了,她走到謝予安身前,廟內昏暗,只有隐約月光撒到地面躺着的女子身上,有那麽一刻,她恍惚覺得似乎真的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案發現場。
她抿抿唇道:“如何做?”
謝予安指着自己腰腹,“坐上來。”
嚴清川眼睫一顫,冷冷道:“有傷風化。”
“這不是辦案嘛,怎麽又跟風化扯上關系了?”謝予安想了想,決定使個激将法,“嚴大人莫非是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這招對嚴清川異常管用,她眉梢一揚,冷笑道:“我為何會不好意思?”
謝予安攤開雙手,一副“來吧”的模樣。
于是三秒後,嚴清川雙腿分開,跪于謝予安腰兩側,她彎着背,湊到謝予安耳畔,聲音似冷泉激石,“這樣?”
聲音是冷淡的,氣息卻是溫熱的,謝予安耳廓發燙,她逼着自己穩定心神,盯着漆黑的房頂道:“嗯,現在掐我脖子。”
她剛說完,嚴清川便驟然起身,兩人對視着,眼神交纏在一起,像是纏繞作一堆的絲線。
嚴清川不自然地挪開視線,“不行......算了。”說罷她想要起身,胳膊卻被身下的人猛地一拽,轉瞬間,兩人位置交換。
嚴清川愕然地看着上方的謝予安,對方神情嚴肅,聲音低沉,帶着某種蠱惑力,“現在,将你自己代入受害者,你被絕對的力量壓制着,無法擺脫桎梏。”
謝予安說着,伸出雙手掐住嚴清川的脖頸,不過也只是作狀而已,并沒有使力,她繼續道:“你被掐得喘不過氣,只能死死瞪着大門的方向,祈求誰能來救救你。”
“漸漸的,你感覺體內的生機逐漸流逝,你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你開始哼唱起一首童謠,它來自你的家鄉,絕望的黑暗裏,這是你在瀕死之際唯一的慰藉。”
嚴清川聽着黑暗中忽遠忽近的聲音,好似真的感到脖頸被人用力掐住,那種窒息的感覺從肺部傳遞到大腦,她看着大門的方向,費勁地哼唱起那首童謠。
靜谧的山神廟裏,響起女子破碎暗啞的聲音。
“青龍頭......白龍尾,小兒......小兒求雨天歡喜。麥子,麥子焦黃......風來了,雨來了,禾場背了谷來了。”
缺氧的感覺愈發明顯,嚴清川劇烈地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門口,屋外深沉的夜色好似化作兇猛野獸,一切的一切都快要将她吞噬。
一聲驚叫後她猛地起身,将身上的謝予安推得跌倒在地。
嚴清川低垂着頭,幾縷發絲掩在面前,呼吸急促淩亂。
謝予安沒想到嚴清川會有這麽大反應,她連忙爬起身将嚴清川抱住,輕輕拍着她背,低聲哄慰:“沒事了,沒事了。”
嚴清川抵在她的肩頭,沒有推開她,直到一分鐘後她氣息才稍稍平複,她擡頭看着謝予安道:“你有沒有想過,兇手既然是為受辱慘死的那名女子報仇,那山神廟當夜,他也一定在這裏目睹了一切,也看到了袖手旁觀落荒而逃的曹氏兄弟,所以這些人都成了他的複仇對象。”
她頓了頓,目光稍移,看向大門一側的角落,那裏有一尊倒塌的石佛,一半匿在黑暗裏,足以遮掩住一個孩子的身影,“有沒有可能,女子臨死前哼的童謠并非是絕望的哀歌,她只是在安慰躲在這裏的兇手,就像以往無數次哄他入睡那般,讓他不要出來,不要害怕。”
謝予安一怔,很快明白了嚴清川的意思,“兇手之所以在時隔十五年後報仇,不是因為他在如何籌謀,或是等待良機,而是因為他當時沒有能力報仇,而十五年都沒能消弭的仇恨,只能是至親之人的死亡所帶來的。”
嚴清川緩緩點頭,“要想找出兇手,只能從十五年前死去的這名女子身份下手。”
謝予安将嚴清川拉起身道:“明日再去打聽打聽吧,太晚了,先回去。”
随後兩人回到了在自在村落宿的地方,不是別的,正是曹氏兄弟的祖父母家,兩名老人頭發花白,背脊佝偻,除了有些耳背外,精神頭看上去還不錯。
初時見到這如花似玉的兩個姑娘,那老妪眼睛一亮,左手拉着謝予安,右手拉着嚴清川,一臉樂呵呵地問她們出身何地,年歲幾何,可有婚配,然後立馬說到自己有兩個孫子在京城務工,其下之意不言而喻。
謝予安不動聲色擠到嚴清川身前,捉住老妪雙手道:“奶奶,我們嚴大人吶,成婚都好多年啦,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嚴清川腳下一崴,差點沒站住,她瞪着滿嘴跑火車的謝予安,怒目切齒道:“你什麽意思?你說我老?”
謝予安使去一個眼神,表示這是應付老人家呢。
老妪有些遺憾,然後不死心地問謝予安,“那姑娘你呢,瞧着年輕,可說好親事了?”
謝予安張嘴就要繼續胡謅,嚴清川一把扯過她胳膊道:“有空在這裏閑聊,不如想想如何盡快破案。”
一旁的老叟滿眼含笑地看着她倆,“兩位姑娘看着感情真好,像一對姐妹。”
嚴清川臉帶嫌棄,卻也沒開口否定。
謝予安則在心裏嘀咕着,誰想跟嚴大人當姐妹哦,她想嚴大人當她老婆還差不多,當然,反過來也行。
“二位姑娘不嫌棄就在這裏歇下吧,只剩這一間房了,那兩兄弟去京城後空下來的,收拾幹淨着呢。”老妪将她們帶到一間木屋前,慈藹地說道。
謝予安立馬道:“沒事,奶奶,倒是給您添麻煩了。”說完便推開了房門走進去,看着屋外愣神的嚴清川道:“嚴大人,快進來呀。”
嚴清川邁入屋內,冷哼了一聲,“謝姑娘眼下倒是不嫌棄跟我同宿一榻了。”
謝予安自知嚴清川是在內涵她上次不願與她睡一屋的事,也正是那次之後,兩人鬧了許久的別扭。
為表衷心,謝予安一個箭步沖到榻邊,側身往上一榻,沖着嚴清川勾勾手指道:“來阿,嚴大人。”
嚴清川眉頭一皺,嫌棄之情溢于言表,“你這些亂七八糟的都跟誰學的?”
謝予安迅速坐起身,雙手放在膝上,背脊挺直,一臉正經道:“嚴大人批評得對,我認錯,我反省,我改正。”
嚴清川搖搖頭,沒再理會她。
入夜,屋外寒風瑟瑟,吹打着門窗,發出呼呼作響的聲音。
謝予安睡在裏側,嚴清川睡在外側,不大的床榻上,兩人間像是隔着楚河漢界。
她們都沒有說話,但不夠平穩規律的呼吸聲暴露出兩人都還沒睡着的事實。
謝予安在漆黑的屋子裏眨了眨眼,鼻尖有若有若無的香味,她記得,是嚴清川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清幽的香味,很好聞。
“嚴大人,睡了嗎?”
屋裏安靜了兩秒後,響起嚴清川冷淡疏離的嗓音,“何事?”
“嗯......沒事,就是想問你睡着沒有。”
嚴清川好似有些生氣被打擾,她翻了個身,背對着謝予安拉了拉被子,“別打擾我。”
兩人間的被子被拉直,露出大片透風的缺口,謝予安冷得抖了一下,她緩緩往嚴清川那邊挪動,一邊挪一邊自我催眠,我可不是想挨着嚴大人,我只是有點冷。
可是她挪一寸,嚴清川便也往床邊挪一寸,到最後,嚴清川實在忍無可忍,豁然坐起身道:“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擠下去才作罷?”
“啊?”
“你再這般,自己滾下去打地鋪。”
寒冬臘月的天打地鋪,那可不是鬧着玩的,謝予安立馬縮回牆邊,委屈巴巴道:“我老老實實睡覺就是,嚴大人別趕我。”
嚴清川深吸了一口氣,躺下睡好,不過這次她沒再背對謝予安,而是平躺着。
謝予安悄咪咪側身,面向嚴清川這邊,無聲道:“嚴大人晚安。”可她剛默念完,腦子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警告,電量不足百分之十,請宿主盡快充電。”